“只要他招了,将账簿都交出来,劝说惠阳郡和崇阳郡郡守不再臣服于大王子,他的家人不至于死路一条……”仿若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望山摁了摁他的眉心,轻笑:“结罗,我想看你笑……多对我笑笑,嗯?”
用手捏着脸皮扯了扯嘴巴,结罗反手捏起望山的下巴,道:“喂,你,给大爷笑个!笑得不好,不给酒钱哦!”
又把望山折腾了个哭笑不得。
望山又恢复到往日有序的公务之中,三殿下不知道忙什么去,这两日总算没有来找结罗的麻烦。
到了翌日半夜,杨维和他家人居住的宅子火光大作,他几乎是跳着脚拖着一家老小往福坎宅邸奔来,睡着了的结罗也听见了他的惊声呼叫。
紫夜提着剑与四五个黑衣人拼杀着,一步步后退招架,却还有功夫对杨维道:“衷心归顺,交出账簿,这是你和你家人最后的机会……”
逝水族来犯那几日,杨维原本以为黑纱人会想法子来救自己,但如今黑纱人不知所终,逝水族也归入了三殿下的麾下,他哪里还有退路可走。
只能抱着两个宝贝儿子,大声回话:“小人答应,小人什么都答应!紫夜大人,救我全家老少性命啊……”
紫夜暗笑,一摆手,从房顶下跃下一干护卫来,不到半刻,解决干净这群锲而不舍的杀手。他带着杨维回去复命,把他一把扔在望山脚下。
杨维苦哈哈地求饶:“我全说,我全部都说……”
“大王子之后,你又依附了何人?”望山端着茶盏,悠悠然坐着问。
“是,是天昭国的黑衣特使……”杨维匍匐在地,比之以前,还要恭顺得多。
望山脸色一变,挑了挑眉头,“天昭国?”
第三十三章
望山和傅君泽都不大相信杨维的话,但几经严刑拷问,他还是这般说辞,说黑纱人就是天昭国国君派来的黑衣特使,他手持天昭国王族的玄木密令牌,还会说天昭国话,令他深信不疑。
“天昭国想打绛双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我始终不相信……他们的国君会如此草率随便派一个特使过来,而且是特意将身份暴露给一个小县令。”望山对曾夫子道。
曾夫子捋了捋胡须,点了点头,道:“一直以来,天昭国的探子都不断在三郡出没,但他们行踪诡秘,我们的影卫一般只能发现他们在各处停留的痕迹,却无法与其正面交锋,可见他们行事十分小心谨慎。如果真有什么特使,他对杨维说明身份,实在没有必要,何况杨维对他们来说,用处不可谓没有,但确实不大。”
“那又如何,管他是否与天昭国有关,抓到那个黑纱人不就知道了!”傅君泽不耐烦地插嘴道,脸上的表情很差,应该是自从那日撞见结罗在望山床上起,他的情绪便一直烦躁不堪,动不动就要发火。
望山看了他一眼,道:“殿下不若还是回房休息吧,这件事由我和曾夫子处理便可。”
傅君泽把脸偏向另一边,道:“恐怕不仅是你与曾夫子,还有……那新近受宠,刚爬上你的床没几天的结罗吧?”
站起身来俯视着他,望山面色冷然道:“殿下,结罗不是男宠……他是军中的谋士,这件事我以为,早已与殿下说清楚了!”
“望山,让他留在这里,本王子已然是格外开恩,如若他并非是你的跨下之臣,那么……在看到他的那天晚上,他就该被送入本王子的房中,而不是……”傅君泽冷笑着面对着他,露出一张玩世不恭的笑脸来。
望山淡淡勾起一侧唇角,直直望向他的眸子,道:“看来,殿下从宫中出来得太久,有些事记得不清了吧……是否要属下提醒您一下……以免您忘记了自己真正的身份,做出不该做的蠢事呢?”
“望山,你住嘴!”这句话就像一根钉子刺进了傅君泽的脑袋里,引起了一系列不良反应,让他片刻也无法保持矜贵的姿态,从椅子上弹起来,指着望山的鼻子喊道:“本王子,本王子能让他们生就生,让他们死就死……”
“那是因为什么,你该比任何人都明白……”望山看向他的目光全然没了尊敬,更不存在那些所谓的属下对于主人的畏惧,反而带着些许嘲弄与轻蔑,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睥睨,一种上位者对于服从者的轻视,“没有我……傅君泽,三殿下,你什么都不是。”
傅君泽因为极大的羞辱感晃动起身子,随即求救一般拉住曾夫子,喊道:“夫子,本王子是三殿下!你告诉我,是不是如此……你告诉望山,本王子就是三殿下!”
曾夫子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和蔼笑容,淡淡瞧了傅君泽几眼,几不可闻叹了口气,道:“有些事,真真假假好多年了,但假的不会因了岁月更迭成了真,何物是真的,何物是假的,你其实一直都了然明白,何苦为难自己,强求一些不可得之事呢。”
“不,不……本王子不想听这些!”傅君泽转而抓住望山的手,轻声道:“望山,你想要的,你希望得到的,都可以给你……都可以满足你……但是你不能,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明知道,你明知道的……我从很早之前就只对你……”
“够了!”望山一把甩开他的手,神色冷冽地盯着他的脸,道:“你还是本本分分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不要妄想改变些什么……傅君泽,不要逼着我伤害你,自以为是不是真正的智者,别妄想与我斗……只要你乖乖的,这个位置你还可以坐的长久些,知道吗?”
边说边伸出手来,让指尖从他的耳鬓划过,最后停留在他脖颈间,横向划了过去。
“望山,你当真喜欢他?”傅君泽脸色青白,再次抓住他的手,但这次只敢轻轻攥住他的几根手指。
望山抽气手来,背过脸道:“我从不掩饰自己的喜怒,你该看得出来。”
曾夫子走过来将傅君泽带到椅子边,摁下他的肩膀,劝道:“殿下若心情不爽,明日让福坎送几个少女少男来,也未尝不可……”
“不要,谁也不要!”傅君泽只是看着望山,“你过去不是这般待我的,自从结罗出现之后,你的心思再也不在我身上了……过去你还曾与我同被而眠的……”
“你也说,那是过去了。”慢慢走过去,一只手扯住他的头发往后使劲一拽,望山脸上展现出的一种很少在人前显露的骇人气魄,“从你五岁被送入宫中,便注定要成为我踏向王座的垫脚石。你现今所拥有的一切……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每一样都是因为傅君泽这三个字,没了这三个字的你……只不过是我母亲脚下的一只可怜孱弱的狗罢了!”
傅君泽呜咽着扬起手臂,试图给望山一顿痛击,但他的武功与其相比根本不入流,最后只能屈服地闭上眼,低声哭喊道:“不要这么对我,你不能这样对我……望山,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玩耍,在宫里每次有人想害我,都是你……都是你……”
“都是我替你承受灾难,毒药、刺杀、陷害……呵,那是因为你还不能死,我还未有从你身上得到我要的……”望山说完,松开了手,不再看他一眼,只对曾夫子道:“夫子,殿下近日以来多有劳累,需要好生照料,烦劳您多费些功夫。”
曾夫子恭顺拱手道:“是,爷。”
看着他毫无留恋,面无愧色地走出去,傅君泽方才还颓然不振的脸转眼变得尖刻狠戾,执拗着保持着头颈后仰的姿势,久久凝视着门口。
望山又去了关押杨维的监狱一趟,让紫夜把剑架在他小儿子的脖子上,逼问他事实真相,杨维惊慌失控,跪倒在地不停磕头,直到血流如注,仍然重复的是同样的一段话。望山对紫夜使了个手势,紫夜面无表情地举起剑来,像手中孩童的身上刺去。
杨维尖叫着高呼一声,被吓得昏阙过去。
紫夜收剑入鞘,淡淡道:“哼,真是个孬种。”
望山示意他可以把孩子放了,转身走出牢门,抬头便看见一脸苍白的结罗正站在楼梯上,身子如叶片颤抖着,两眼无神地看着他,双手扶着墙壁。
走上前一把将他搂进怀里,轻拍他的背,道:“怎么站着也不出声,傻瓜……吓到了吗?嗯?”
“你不相信他,就一定要用这种方式……逼他开口吗?”结罗仰着脸来,手指抓着他的衣襟,重重呼吸着。
“唉,这是逼供啊。”望山抱着他上去,拨弄他的发梢,柔声道:“我怎么真会杀了那孩子,杀了一个孩子对我有何好处,不过试试他而已……杨维胆子这么小,应当没有撒谎。”
结罗长出了一口气,把头埋在他胸前,支吾了一声:“望山,就算有的人非死不可,我……也不想……看到你总是杀人……”
望山低头亲吻他的头顶,笑:“你这是怕我,杀孽太重吗?”
“才,才不是。”双臂支开他的身子,结罗沉着脸往前走,紧蹙的眉头簇拥起了两座小山,“我只是……不想看到太多血腥,它们太刺目,太浓郁,迟早会化作梦魇,一遍遍地提醒我,曾经也用这双手断送过许多性命,也拆散过无数家庭……”
“乖,不要胡思乱想。”跑过来又将他抱在怀里,望山脸贴着他的脸道:“明日无事,带你和睿儿去谷里走走吧,那里不疼了吧……”
一巴掌拍在脑门上,结罗掰开他的手臂,怒目而视,道:“说好了的,十天!这几日你不要靠近我三丈之内!”
望山继续扑,趴在他肩膀上笑:“已经忍得好辛苦了,你还忍心让我离得那么远?”
不理他,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却停下来,转头问他:“天昭国真的和这件事有关?除了杨维的说辞,还有别的蛛丝马迹吗?”
望山拉着他往屋内走,看他不再甩开手,这才笑了笑,道:“也并非全然没有,许久之前,你在厨房见到一个古怪之人,还记得吗?”
结罗回忆了一下,道:“记得,莫非那个人……就是天昭国的探子?”
“他当日遗失了一条白绢,上书:今夕何夕?只求梨溶院落,一晌依偎。”望山把他的手指拉到嘴边,一根根亲吻过去,道:“那时,我一度怀疑,白绢是那人留给你的。”
“什么?”恼怒地弯曲起手肘就要给望山一下,挑着眉瞪他,“既然不信我,为何还……”
“都说了是那时,气什么……”把他抱着不能乱动了,望山才慢慢解释起来,“后来紫夜去查了,那种白绢是天昭国的凌琼郡盛产的白泠绢,要一百两银子一匹,若不是有身份的天昭人,岂能用得起,还给探子用来传递消息,怎么可能……”
结罗还要说话,刚撅起的小嘴就被望山啃了一遍,只得悻悻然斜着眼,把嘴紧紧抿着。
“最近紫夜得到了消息,这白绢上的字句,来自天昭国历代以铸造兵器闻名的贾氏家族,这个家族这一代的继任者是个名叫贾空空老头……有意思的是,这句词竟是他亡妻之作。”停顿了片刻,像是在思考些什么,才又道:“如此看来,这白绢流落于此,定然与天昭国脱离不了干系,只是……未曾听说贾空空为王族驱使,难道是他门下之人为天昭国君所用,因此才……才用这句词作为了彼此的联络消息?”
未曾料到,望山手下的影卫连这样隐秘之事也查得出来,结罗脸色愈加难看。如今成功将他们的追查线索引向了天昭国,对他而言,也不过是恪尽职责,然而……他靠在望山胸前把头低了下去,低声道:“望山,我有些不舒服……回房……”
二话不说,抱起他踹开房门,小心翼翼把他放在卧榻上,拿过薄毯给他盖上,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惊声道:“怎么有些发热。”
结罗闭着眼睛不想言语,只拉住他的手,喃喃喊着:“别走,望山……别走……”
第三十四章
让紫潭急忙唤了大夫过来,给结罗瞧了瞧,说是气血略有亏损,加上心绪阻塞、有忧郁之气,才引起了高热。开了一副药,两个仆人跟着去抓药,待煎好了送过来,结罗已趴在望山的腿上睡着了。对端着药的紫潭摆了摆手,望山把结罗抱回床上,掖好了被角,才坐到桌边,让紫潭把药搁着,想等凉了一些再叫醒他。
“爷,先生的身子不好,您可要节制着些……”紫潭笑嘻嘻,挠着耳朵道。
佯装着抬起手打他一下,望山看着这黑乎乎的药汤,道:“你这小子,越来越没有正形了,是不是不想跟着紫夜,想去跟叶祯了?”
“别啊爷,呵呵,我多嘴,您就当没听见……”立马赔笑,站直了腰板。心说,叶祯那就是一尊冷面佛,跟着他比跟着块木头差不多。
望山随即正了脸色,肃然道:“最近这段时日,紫夜和叶祯都少不了出谷,只有你在谷内,除了睿儿那边,三殿下那儿你也多看这些……我太了解他,那面上一套背后一套的伎俩还是我调教出来的,比其他人都难对付,虽然他不敢杀了结罗,但会不会对睿儿动手,我还真没把握。”
“爷,你是担心……”说起睿儿,紫潭是真心喜欢这孩子,一股子伶俐劲儿别提多讨人欢心,他倒是早就一心巴望着让睿儿做自己今后的小主子,听到望山这样担忧,禁不住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立即打包票道:“您放心,只要有属下在,就算是三殿下亲自动手,也不会让睿儿有丝毫伤害。”
望山点了下头,看着他笑:“你脑筋倒转得快,这么快就知道对谁表露忠心了。趁这个机会,我也便说明了,今后结罗就是你们的第二个主子,睿儿是小主子,若我不在……你们的首要任务便是保他们周全,任何人不得动他们一根毫毛。把这句话也说与紫夜和叶祯知道,其他影卫也是,以后不让我再多说一遍。”
紫潭在心里握拳:这下是明摆着的事实了,结罗被主子收了……太好了,紫夜和自己打赌输了,一百两银子呀,嘿嘿。
“傻笑什么呢,快滚吧。”一脚把他踹了出去,望山摸了下药碗,觉得不烫了,快步走到床边,低着头一口一个吻落在结罗唇瓣上,唤他醒转。
“嗯……唔……”极为不情愿地睁开眼,被望山近在咫尺的脸吓了一跳,半天才反应过来,抬起胳膊挂在他脖子上,埋怨道:“天还没亮呢,让我再多睡会儿……”
“天才刚黑呢,你晚饭都没吃。”若不是担心他夜里烧昏了过去,望山自然是舍不得叫醒他,可是药不能不喝,只有哄着他坐起来,把药端过来,一勺子一勺子慢慢往嘴巴里送,偏偏这丫是个怕苦的,望山连哄带骗,好不容易让他喝下半碗去,剩下一半,只能一口口渡进他嘴里,抵着他舌尖,逼着他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