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哲阳沉默了下,随手拿了花走过去。吴翌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到是他也只是点了下头,又转回脸凝视着墓碑上人的照片。
看到吴翌虽然憔悴却依旧平静的表情,刚开始的不忍褪去,一阵不爽涌上。萧哲阳弯腰把花放下,冷笑一声:“你这是看望逝者的态度吗?就这么空着手在这站着?等着化蝶呢?我告诉你啊,等不来的。哥哥已经恨死你了,就是他在天有灵,也绝不会搭理你!”
吴翌微微抬眼,看了看萧哲阳,动了动嘴却还是没说话,只是重新把目光投向墓碑,继续静静低头站着一言不发。
看吴翌似乎连回应都不屑,顿时感觉所有的攻击都打空了一般,萧哲阳恨恨捏了捏拳,转头就走。
走了几步又停住,萧哲阳转回身,看吴翌正弯下身体,眼角明显的泛着清晰的红,正缓缓抚过碑上的照片。
想到刚刚放花时看到的大理石墓碑的干净,显然是常被擦拭,想到天天在家里郁郁寡欢的兄长,萧哲阳神色复杂,停了半天还是慢慢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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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房间门口,萧哲阳盯着静静站在窗边的修长身形,竟然和自己之前看到的,默默站在墓地的萧瑟背影,有了奇异的相似与合拍。
萧哲阳轻咳一声,拉回正在发呆的萧兴华的思路。萧兴华闻声转过头来,看到弟弟淡淡一笑:“回来了?”说着顿了顿,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却难以启齿。
萧哲阳点头,心里却开始隐隐期待,萧兴华会关心的询问他的去处。
等了好半天,却只看到萧兴华神情不定,似乎犹豫良久才小心发问:“哲阳,这段时间……他……来过这里没有?”
萧哲阳心里一凉,赌气般的脱口而出:“没有!”
一阵沉默,好一会儿萧兴华才干笑两声打破尴尬:“知道了,我也就是随便问问。”
更加此地无银三百两。萧哲阳不着痕迹握了握拳,一字一顿咬牙询问:“哥,你恨不恨他?他一直这么对你。”
萧兴华诧异抬眼,眼里有点茫然,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认真思考了一会,萧兴华却还是向着萧哲阳,坚定的摇了摇头。
就算他犯贱吧,他还是会想他。明明是给了他那么多疼痛的人 ,他回忆起来,却偏偏还是没办法去恨。
“你……”萧哲阳手都有些抖,努力克制了半天却最终难以控制情绪,冲上前一把扣住萧兴华的肩膀:“你疯了吗你?你为什么一直这么惦记着他?他到底有什么好?他能给你的,我也可以啊!为什么你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就因为我是你弟弟?!”
随着越来越凌厉的质问声,萧兴华满眼的震惊,握住萧哲阳的手臂试图制止弟弟的激动,却反而被萧哲阳反手抓住狠狠按在床上。
萧兴华惊愕的欲起身,萧哲阳却已经一步跨过来,压在他身上,英俊的脸都有些疯狂的扭曲:“你知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我收购迷雾,我和龙哥交易,我和组织谈判……我做了那么多,都是为了你!我只是想跟你一样!我只是想要你的肯定而已!为什么,你甚至都从来不拿正眼看我?”
说到后来,一直以来的委屈涌上,萧哲阳弯下腰,抱紧萧兴华,把脸埋在他颈窝,声音带了绝望的哽咽:“你告诉我……我到底有什么做的不好,为什么比不上他?为什么在你心里,我一直连一席之地都没有……?”
萧兴华被萧哲阳连珠炮串的问话说的几乎回不过神,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甚至无法迅速消化。
在他的印象里,他这个弟弟,一向是聪明乖巧伶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并不需要他的太多关心,却从没想到,弟弟对自己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
有愧疚在心里一点点滋生,萧兴华侧过头,感受到颈部有温热眼泪慢慢滑落。无声叹了口气,萧兴华伸手搂住身上的男孩,安抚的摩挲着他的背部,自己眼里也感觉有些发酸,却已经流不出液体。
自己的这个弟弟啊,虽然高高大大,可毕竟还是个孩子。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终究还有资本,用哭泣的方式,肆无忌惮的宣泄疼痛与不甘。
等身上人的颤抖渐渐平息,萧兴华低低开口,打破沉寂:“我以前一直在想,我们兄弟俩,虽然我已经走上不归路了,可幸好你还可以和那些黑暗脱离关系。可没想到……”
声音微滞,又缓缓继续:“现在我也管不了你了,但是以后无论怎么样,都别忘了有我在。咱们毕竟是……亲生兄弟。”
看萧哲阳闻言霍然抬起头,红着眼看着自己,萧兴华叹息,抬手拂过他脸颊的泪痕,声音呢喃,几不可闻:“哲阳,其实有的时候,人的一辈子,真的只能爱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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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华,”从B国回来的萧震把一个档案袋放在茶几上,不做解释简单俐落:“别在家里天天发呆了,会憋死的。去外面散散心吧,顺便避避风头。”
萧兴华慢慢拆开袋子,凝视着里面的护照和机票,沉默良久,轻声的应:“爸,对不起。”
“客气什么啊?”萧震揉揉额角,打了个哈欠:“谁叫你是我儿子,好歹喊我一声爸呢?行了,我睡觉去了,时差还没调过来。收拾行装的事情,让哲阳帮你好了。”
随着飞机票上的日期一天天临近,萧哲阳的心里却莫名的愈加沉重,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的,盘旋着那日一片墓碑里的笔挺身影,和站在窗口的修长身形,彼此交叠。
萧兴华离开的前夕,适逢周末。早饭时,萧哲阳看着依旧神思不定的萧兴华,忽的提议:“哥,走之前我们去……你的墓地前看看好不好?”
“……”萧兴华诧异:“去那儿做什么?有什么意义?”
“就当做……跟过去彻底告别,怎么样?”
萧兴华无奈的笑笑,又不忍拂逆弟弟,对上弟弟似乎带了奇异恳求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
天气已经很寒冷了,兄弟俩刚并肩走进永净园,萧哲阳突然定了脚步:“哥,我和值班的聊聊,你先过去。16号。”
“……”这个弟弟,又在玩什么花样?萧兴华苦笑,一边扫视着两边的墓碑上年龄各异的照片,一边暗暗感慨着人生无常,慢慢的往前走。
他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并不熟悉路。安平山这个天也没几个人,安静而冷清。
远处的一个墓碑前,似乎有一个男人,在孤零零的站着。萧兴华疑惑的皱皱眉,向那边走过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的心脏却跳的越来越快。莫名其妙的有种紧张,打心底渐渐升起,好像五脏六腑都揪成一团一般。
那个挺直却萧瑟的背影,实在是,太过亲切与熟悉。
……
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向自己走来,一步一步,清晰而稳定,吴翌有些奇怪的回过头。四目相对,却让他浑身一震,只知道僵在原地,大脑瞬间空白一片,完全没法思考。
那个向着自己慢慢走来,而后在不远处停住的人,虽然戴着的帽子和围巾几乎挡住了大半边脸,可那熟悉的眉眼,一如记忆里的好看分明,不是萧兴华能是谁?
僵滞了好半天,吴翌突然沿着墓碑之间很窄的小道,加快脚步冲过去,一路因为情绪过度还踉跄了几下差点摔倒。跌跌撞撞的跑着,吴翌的眼神却一直锁着一动不动站着的人不敢移开,生怕一个眨眼对方就消失不见。
直到在离萧兴华很近的地方停下,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吴翌才停住脚,呆呆的看着眼前人。
他没死,他还活生生的站在这里,站在自己眼前。这不是幻觉,真的不是。压的很低的帽檐下,还是那样的深邃眼神,温暖平和,似乎还隐隐泛着水光。
颤抖着抬起手,吴翌正想抓住萧兴华的手臂,却看到对方动了动嘴,发出的声音有些沙哑:“周警官……”
伸出去的手因为这个称呼难堪的僵在半空,而后又慢慢缩回去。吴翌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勉力扬起尴尬的笑:“你没事了?”
“嗯……”萧兴华很想调侃两句,可喉咙却像堵住了一般,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规规矩矩的回答:“我要走了……去国外。你……以后保重。”
说完看吴翌脸色苍白,却并没有一句挽留的话语。萧兴华无声的叹了口气,失望的转过身,掐紧了手心,一步步的向反方向慢慢离开。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甚至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面对两人之间的这份尴尬,该怎么面对这个,他一直爱着的人。
“萧兴华。”身后传来声音,并不大,却有丝不确定的颤抖:“你站住。”
多像警察追捕犯人的口气,他还是想……把自己送回监狱吗?萧兴华心一沈,还是认命的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
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迎面抱住。萧兴华一僵,耳畔传来吴翌试探的口气,有点小心翼翼:“你……能不能不走?”
萧兴华张张嘴,吴翌却已经继续低声补充,迟疑的询问:“我们还能不能……在一起?”
身上传来的温度和力度终于确定了一切不是错觉,萧兴华仰起脸,看着灰暗天空,努力的想收回,干涸很久的眼里突然涌起的液体。
好一会儿萧兴华才重新低下头,看着脸上带了难得惊惶打量着自己的吴翌,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缓慢的抬起手,拥住了他。
尽管在生死关绕了一遭,心脏还是会跳动,还是会升起希望。
他还是想,再相信他一次。
再大的伤害又怎样?时间总能改变一切问题。即使是同陷入看不到光亮的黑暗,怎么说,都可以相互依偎。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