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望断(雍正 穿越 第一卷)——寻常巷陌

作者:寻常巷陌  录入:06-18

“呵呵,大师谬赞了,不过也好,那胤禛往后就在宫中带发修行吧,也算不枉了大师寄语。”康熙轻笑着在儿子脑袋上拍了一下,顺势退了一步,他本也没打算真让这天家阿哥给他佛门添光去。

胤禛合手行了礼,退回太皇太后身边服侍,这才感到衣服已经湿透,重重贴在身上,大有劫后余生之感。他做了几十年皇子,十几年皇帝,万分清楚今日之事,落入有心人口中便是万劫不复的祸端,此刻的自己还是风中柳絮水上浮萍,全部仰仗着身份贵重长辈宠爱,半点风浪都是危险,这种风口浪尖贪恋不得。也不禁觉得此次多事跟来是给自己找了个天大的麻烦。情急推到阿玛身上,他是天下之主,倒也是正主儿,还好皇父顺势应了,于民情舆论大大有利是不假,可帮自己免了灾祸更是真的,心下更是感激。

10、五台(中)

满天露气之中,胤禛有些“不满”地踱着步子,安静跟在康熙佟氏身后,好好享受这难得的清静。

看着远处苍山负雪,云敛晴空,山下却是叠翠倚绿,远水澄清,再深吸一口沁人肺腑的寒凉,心思慢慢宁静下来。这几日的事突然而至,对自身命途的猜测、对老和尚的亲近与忌惮、汗阿玛洞悉一切的笑意、太皇太后隐约转变的态度,都汇在一起,搅成一团纷繁思绪与烦躁不安,如今也只剩下灵台一片清爽沉静。

随手把玩着饰物,看见腰上崭新的荷包,想起那个带惯的龙马交颈的明黄荷包已经被得到消息后心有余悸的额娘亲手换下,才惦记起清晨夜阴未去的凉意恐怕额娘承受不住,打发了随人去带绒里的披风,重又继续闲闲地坠了上去。

此时百花未放,千芳尚息,能入眼的也不过这漫山绿绿葱葱和寺院清静,不过这两位人间尊客,稀罕的正是这片刻无人滋扰的冷清罢了。康熙与爱妃一路说笑,却偷眼瞧着自家儿子跟在后头无聊的踢石子,心里直乐,心下虽念叨着这臭小子哪有半点菩萨模样,想起那孩子生来敏慧,自家却是信了八九分。

“阿玛!你看那座山!”四阿哥平心静气四下观景,突然心有所感,抬头望远处青山如黛,竟宛如一座卧佛,而且鼻目身形分明,简直神迹。

康熙闻声抬头,确被大自然造化之力震撼,这以连绵不绝的久峻之山凿成的巨大佛体横亘面前,衬着浮出薄雾的橘红日头,青白掩映,晨光交辉,散着一股迫人的庄严气息,直如神迹一般,纵使九五至尊也为之心动神摇了。

康熙怔了片刻,很快收回心神,带着妻子二人虔诚的合什行礼,顺他手臂山脊隐约所向看过去,才发现道旁便是一座药王阁,适才竟一直不曾注意。胤禛心中模糊感到些什么,抬眼窥去,正对上康熙一双熠熠闪光的眸子,父子目光一错立即转开,便会意的跟着皇父入了阁楼。

阁中昏暗,难以视物,草药气息充溢五官,听着不绝于耳的木鱼声,心下警惕的胤禛已经条件反射性地闪了出去,挡在父亲身前。康熙看着还是小肉团般的儿子这么站着身前,一时愣怔,百感交集地在稚嫩肩膀上拍了两下,轻轻拨开儿子,他康熙大帝还不至于此。

适应了昏暗后循着声音找过去,才看见一楼角落里盘膝坐着一个白须老僧。见有人进来连眼都未抬,直到三人走到他面前颇有意趣地打量他才停下木鱼诵经,合十颔首,“施主寻医问药?”

胤禛皱了皱眉,毕竟御驾礼佛,为安排护卫早已清山,不会再有闲杂人等入山,这和尚竟似完全不知他几人身份,不知是何来路。正歪着脑袋向上瞅他,便听见康熙淡淡言语:“因缘而至,和尚既尊药王,想来医术高明,为我等随意看看吧。”

老僧终于抬头,雪白的眉毛长长的垂下来,宛如实质的目光从三人身上依次滑过,又跳回佟氏身上,复又垂下头,只说了一句:“红颜薄命。”

康熙一愣,浮上一层怒意,知道结局的胤禛却是心里大惊,连声问道:“这是何意?!”

“咦……”老僧再次抬头,带着些惊奇的扫了一眼胤禛,复又仔细看了佟氏,浑厚声音如同钟磬,“女施主身边人命格刚硬,非汝身所能承载,命盘仅剩六年寿数,不可强求,不过……上天似乎将另一条真龙送到施主身边,二龙相驾,或许倒能平衡。但是六年后仍是一坎……”

“怎么说?”

“渡则命盘改,寿极终养,不渡则命盘依旧,早脱红尘。”

“如何能解?”

“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二龙真血为引,可保五分命数……”

“其余?”

“人力而已,人心而已。”

康熙父子还待再问,老和尚已经垂首,木鱼之声箜箜而起,在淡淡的药香间辗转流淌。

“果然是冥冥之中的机缘,”康熙出门抬头看着山中卧佛,自发喟叹,虽打算回去好好查下老僧来路,对这些神神叨叨的虚言妄语他也不会全信,但怕爱妃自哀损伤,还是轻轻握了下佟氏的手,眉眼难得全是温柔:“无妨,还好胤礽一直养在你那,回宫就让他正式认你为母好了,有他这国储傍身,朕看哪个鬼神敢来。”

胤禛看着皇父与妃母忧虑缱绻,知道眼下阿玛对二哥的殷殷期待,想着未来不知如何的境况,心中一时涌起万千波涛。

11、五台(下)

“爷诶,差不多了吧,您这大清早的跑出来,万一冻着累着,奴才可怎么交代啊……要不您歇着,奴才替您拜了,心意到了菩萨主子不会怪罪的……”看着小阿哥跪在冰冷的台阶上,几个随身伺候的太监急的直跳脚,又不得不跟着跪下殷殷地劝,抬头看一眼那不知道弯弯绕到天哪边的石阶,我的妈哎,可怎么了得呀。

“嗯?”四阿哥回头看了一眼,分明孩子模样那寒意倒如同实质一般,吓得几人立即闭了嘴,伏在地上打颤,“佛祖之地怎可如此造次?!滚下去等着。”他倒也没有怎么发作,只皱着嫩嫩的眉把人赶了下去,又加了一句,“不准跟着。”

从黛螺顶下一次次长拜而起,胤禛感到双腿已有些打颤,却并没有理会。虽说他信佛,平日却并不在乎这些泥塑木偶的形式,可昨日听了老和尚那番言论,心里却一下子乱了。本已做好了前世的准备,想着尽量承欢膝下,突然听到转机,直如天籁,但也是又惊又喜,况且成功与否还是未知之数,更是七上八下的心神不安了。早上终于按捺不住,早早出来朝拜文殊,其实却也不全是祈愿,给自己定定心才是真的。

胤禛再一次跪下,刚才还如同针扎般的膝盖现在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他这半晌恭恭敬敬伏在阶上,心却全不在这儿。盯着洒扫干净的石阶上被自己呼吸吹起的细微颗粒,只觉心神空蒙蒙一片,恍恍惚惚不知所谓,不知想了什么,抑或什么都没想,纯靠本能的完成动作,抬头瞥见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和尚同样五体投地着向上,收回目光,再次撑起身子走了。

后面的路程,越发艰难了,让胤禛不禁有些怨念这个幼小的身体,但他向来心志如铁的,便也只是几次站起来歇了歇,调整吃力的呼吸,又重新出发。一路上,那个和尚都越着他几个身子走在前头,与他同速向前,不过却明显平稳轻松的多。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没有再互相看一眼,就这样默默攀爬,听着山间风声摇曳沙棘枯草的瑟瑟之声。

总算登顶,眼界骤然开阔,旭日方升,晨辉遍洒,一点点逼开积淀一夜的寒气,胤禛动了动身子,试着站起来,脚下却自己打了个趔趄,连忙稳了稳,深深吸了一口气,任由干涩酸冷的空气沁入脾肺,瞬间抖擞了精神。这才回头去看身后密密匝匝串联起来的同心锁,空谷下山原莽莽苍苍,黄绿连绵,让人胸怀一阔,任什么前尘琐事也都忘了。

抚着腕上的佛珠,一步步走到寺前,静静站了一刻,仰望苍穹,浓厚的蔚蓝如染,胤禛突然发现自己在笑。笑意逐渐加深,最终乐出声来,扶着膝浑身颤抖难以自抑,童稚的声响带着通脱的落拓在空谷之中碰撞,突兀之极。终于平静下来的胤禛又在文殊界外站了良久,撩袍,转身离去。

“阿弥陀佛,恭喜小檀越,修身而得心。”

刚一抬脚,却听见耳边佛号嗡然。回头看,果然是适才灰袍僧人,心下了然,合十回礼,“多谢大师一路相伴,适才是弟子有所‘住’了。”

“阿弥陀佛,檀越非是‘住’,而是‘执’”,僧人微笑着把手中一丛沙棘送到胤禛面前,“敢问小檀越欲问何事?”

胤禛也笑,倒也不拘什么,随手接了,暗红色的浆果塞进嘴里,满口温软的酸涩,“弟子俗人,所求无非家严恩养缘分,手足相依缘分,一众兄弟今生缘分罢了。”

顺口说出来,才觉得一路缠绕心头的前世今生突然间竟烟消云散了,兄弟勾心斗角许多年,放开也罢,继续隔阂也罢,总是兄弟,祥弟一生大起大落,满身病痛,半世辛劳,圆了手足情分,这一世,苦也罢,乐也罢,当哥子的陪着走下去就是了,额娘……额娘……儿子虽信天命,却对尽人事,抱有最大的执拗,您放心就是……

“看来檀越已经彻悟,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和尚颔首而笑,却又摇了摇头,“生亦苦,去亦苦,人生本如此沙棘,苦涩甘甜,俱在口中,虽酸涩,却有包治百病之效,总归需得自品才是。檀越所思前两事不该小僧多言,兄弟之上,只怕您今世要受些累了。”

大和尚言罢便去,胤禛抬头看了一眼,本以为会如传言一般“倏然不见”,却仍是飘飘荡荡两扇大袖沿着山后羊肠小路而去,拍了拍额头,自嘲了一番,才想着他最后那句话,莫不是上一世被迫待兄弟太苛,今世要怎么怎么地还债吧。

也罢也罢,随他去吧。

看着日头冉冉,才想着山下那帮奴才只怕正眼巴巴盼着他,弯腰随手拍了拍一身浮尘,才施施然踢着小腿下山去了,身后溢着霞光五彩,如同漫天神佛,冥冥辉映。

12、打架

回宫之后,又是一番安顿,太子身为国储,因嫡而立,事关江山社稷,自然不可能当真认在佟氏门下,不过赏赐了一通补品,又安排胤礽多过妃母宫中而已,兄弟俩更是同进同出起来。胤禛也老老实实读书习武,上次朝拜自然瞒不过康熙,不过倒也没说什么,反而当真布置了些佛经抄写的窗课让他“练字”。回来之后很快又是一年,书房里添了个伴儿,三阿哥胤祉,对胤禛来说最值得纪念的,倒是打了两辈子以来第一架。

对象自然不会是胤祉。

虽说他上辈子就跟老三不对盘,是打小儿从心底里看不上,而这位登基后仗着兄长身份给他频频添乱,更别说在祥弟和褔惠的葬礼上放浪,不过他胤禛从来不是恃强凌弱的主儿,自不会去招惹现在的胤祉。

之前汗阿玛特意要带他去见个人,他便知道是三哥回宫了,不过按他的记忆中……他随侍在阿玛身后低着头偷着乐,他自然不会明说他四阿哥居然也会存了看人笑话的心思,不过,看得对象是谁,就很难说了。

康熙升了座,众人依次行礼站好。皇帝很有些期待的看着这个儿子,虽说瘦弱木讷了些,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便很有些殷切地看着面前很是陌生的儿子。

胤祉被人从身后轻轻推了一把,回过神来,愣愣看着皇父,张了张嘴,又闭上,终于在一圈火辣辣的目光中把提前背好的憋出几个字:“儿、儿子……汗、汗……”康熙强耐着心等了半天,却见胤祉仰着脸,突然“哇”的一声大哭出来,鼻涕眼泪四溅,止也止不住。

素来好净的胤禛一边瞅着阿玛的脸色偷乐,一边不着痕迹的朝外挪了一步,却抬眼就看见皇父“恶狠狠”朝他瞪了过来,只得哀叹着又挪回去半步。

康熙铁青着脸,看着这个被自己“吓得”嚎啕的孩子,适才的兴致是彻底没了,心里像被燎着一样一股股往上冒火,再被旁边锦帽貂褂爽脆利落的胤禛一衬,更觉郁闷,好歹打发人走了,想着其他几个俊秀儿郎才勉强平了心气儿。又把个老四叫到跟前一顿好训,叮嘱了些兄友弟恭相互扶持的话,要他们在书房里相互帮衬云云。胤禛自然知道他皇帝老子拿他泻火呢,而且总是父子,好歹得照料着,也就艾艾答应下,并不较真儿。

现在这样怯懦的还是个孩子的胤祉,怎么可能打得起来,太子与他亲密,更不可能,那么,此刻与他一并罚跪挨圈的自然只能是暴烈勇武的大阿哥胤褆了。

事情起因倒是很简单,无外乎少年人攀比艳羡的心思罢了。

今日一入书房,太子案上一水儿的润泽嫩白的象牙雕花笔架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阿哥眉头一紧,斜瞥了一眼才坐到自己位子上,连胤禛都心里唉叹了一声,自己这汗阿玛宠太子还是那么没边儿没沿儿啊。想来日后有那场手足祸事也少不了皇父为给太子立威过度骄纵的原因,有求必应、事事偏宠、还生怕内务府不够周到竟把胤礽奶公派了过去,太子落地便是天之骄子,又喜爱漂亮物事,自然也不会想到韬光隐晦云云,也难怪最后弄得太子寡恩,兄弟多怨,只不过当年自己打小儿也在偏爱之列,与二哥亲密,才没有太大感受,如今再重新审视,确觉阿玛有些过分了。

课间太子兴冲冲拉弟弟去看他新得的赏,胤禛一边言笑,一边偷眼去看大哥脸色,正纳闷这爆竹篓子怎么今儿个还耐得住一言不发,就听见一声冷哼,“只怕又是皇父‘单独授课’时赐的吧,太子殿下还真是独得圣眷啊。”胤褆头也不回,却将“单独授课”“圣眷”几个字咬得格外重。胤礽一下子涨红了脸,他向来自视甚高,读书习武都是处处掐尖儿的,最不乐意听人说这些,眼下大阿哥这话似乎没什么,可分明里里外外挑明了说他一无是处,全凭皇父偏爱,只是个狐假虎威的“纨绔”。

胤禛看他怒气冲冲瞪了胤褆半天,最终咬着牙忍了,知道他还不肯还嘴平白落了身份,心笑他二哥这别扭性子。太子不理,他可不能不理,毕竟话里还连带着他呢,汗阿玛给太子单独授课倒是真的,连带他也被抓着一起蹭课,其实上辈子他还确实跟着二哥在毓秀宫认真听讲呢,可这同样的课再听一遍也就没多大意思了,还平白让自己在兄弟间立个靶子,便想辞了,习武练字,什么不能打发时间。偏生二哥不肯,嫌一个人对着汗阿玛上课太过无聊,死活拖着他一起,他也只得“舍命陪君子”了。眼下怎么能让人平白说了去。

“大哥此言差矣,据胤禛所知,此乃汗阿玛考校太子功课所赐,认为太子年方十岁,已能熟诵四书,解其经义,辨别方家,骑射更乃众皇子之首,有百步穿杨之力,殊为不易,才将这座象牙笔架赐予太子,小弟倒很是佩服。”兄弟间斗嘴惯了,这种夹枪带棒的张嘴就来,还不忘再故意损他两句,“哦,对了,大哥乃长兄,弟弟素知您本事的,这些自然不在您眼中了。”

胤褆一听这话,腾地就站起来了,手按在桌子上狠狠地盯着小弟弟,眼里简直冒着绿光。这些个皇子阿哥,哪个不是好胜要强的主儿,更何况是他这居长的,不过他素来读书平平,唯好武而已,武艺骑射也确实出类拔萃,可偏偏一条,射箭力气满够,就是准头不足,连老四都比不上,为此没少被汗阿玛单独教训过。眼下被老四拉扯着一说,简直句句戳在他心口上,心里的火是压也压不住。转头一看,连刚进书房的胤祉都瞅着他偷笑,是真怒了。其实他兄弟撕扯多了,要在往日,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他总劝着自己不能跟小弟弟较真儿,也就忍了,可眼下多了一个老三,说不来什么,可总觉着像在外人面前丢脸一样难堪的紧,也就口不择言喷了出来,“四弟养在佟妃母处,自然与太子交好,可我倒不知能有多长久呢,过上几年的事儿谁也说不准,不怕一万还怕万一,四弟啊,哥哥我好心劝你一句,趁早另找个妃母倚傍着,才是完全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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