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习惯性摸摸自己的头顶,微笑地叹息。
“我怎么了?”
“长不大似的。”
“呵呵,我明明比你大好不?”
“心理年纪大概7、8岁的样子的吧。”
“去你的!”
温柔的吻落在唇间,犹如羽毛拂过。郁放坏笑地欺身上前,硬是蛮横地拉过靳朗深深地凑上去,用力倾轧,吸吮,坏
心眼地噬咬他的唇角,直到听见对方急促的喘息声才心满意足地放开。
“色鬼!”
“呵呵,若我是色鬼,那你就是春,药。”
“说什么呢!!”
“je suis amoureux de vous”
“什么意思?”
“呵呵,不告诉你。”
“欺负我没读书呢。”
“岂敢岂敢。”
郁放靠在男人肩上,嗅到他身上散出同自己一样的沐浴露味道,这味道,让人觉得踏实又安心,非常的安心,就算今
天是世界末日也无所谓的那种安心。
“靳朗。”
嘴唇搁在耳垂,呼在耳畔的温热气息,男人不禁将脖子缩起来,仿佛一只受惊的猫咪。
“嗯?”
“我有时候会害怕。”
“怕什么?”
温热的手掌在头顶轻轻摩挲,舒服的感觉令人昏昏欲睡。
“你有家人,有母亲,还有责任。”
“说什么呢,你也是我的家人啊。”
“我是不是很自私?把一个大好直男给掰弯了。”
双唇烙在颈间,拥抱的时候,恨不能把他的每一根骨骼都揽进怀里,亲吻时,恨不能亲到天荒地老,一直亲下去,
“你啊……”
“嗯?”
“你这头猪,怎么傻起来的时候这么傻呢?”
郁放放松四肢,感觉到对方臂膀在突然间用力地收紧,他的气息,以摧枯拉朽之势将自己迅速包围,以至让人窒息。
他听见靳朗在耳边说,
“我啊……”
“是为什么……”
“会这么喜欢你呢?”
最后的呢喃化作无数的热吻,和着长长的叹息,轻啄在脸颊,鼻尖,脖子。最后,停在锁骨,流连不去。
生活,如斯的美好,恍如梦境,虚妄得不像是真的。这种幸福的感觉,让人恐惧。
最近接了一个写影评的专栏的活,借着工作之名,看了许多的电影。
无事可干的下午,统统用观看碟片的方式打发时间,那些肤浅的,愚蠢的搞笑港片,或者晦涩难懂的欧洲艺术片。
前两天,看一部法国片,“THE HAIRDESSER'S HUSDAND”《理发师的丈夫》,相对而言,他似乎更喜欢中文名的翻译
,《爱比死更冷》,
一个用死亡来扞卫爱情的故事。
法兰西民族一直以来都以其浪漫和感性而着称,而法兰西的电影也洋溢着浓烈的浪漫芳香和芳香后的忧伤。整个片子
很平淡,几乎没有高,潮,除了贯穿其中的印度曲子和舞蹈。越是平淡,越是揪心。
整个下午,郁放一动不动地坐在电脑前。故事里的中年谢顶男人爱上一位美丽的女理发师,他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她的
丈夫,两个人拒绝朋友,拒绝交际,整日如胶似漆陷入爱情的甜蜜里。他们每天都在小小的理发室里度过,爱仿佛空
气,温暖,柔情。
最后,妻子因为这没顶的幸福感而倍感恐惧,恐惧爱情消亡的那一天终会到来,递而因这恐惧而渐渐催生出绝望——
终于有一天,她在一次美妙的缠绵后跑了出去,一头栽进涨着奔腾大水的河里。
“爱你,就是要让你永远记得我”。
如此决绝,如此懦弱,又如此狠心。
直到片尾曲响起,硬盘里传来咯嗒咯嗒转动的声音,郁放盯住黑暗的屏幕,一时间,还没能从震撼的情绪里走出来。
他紧紧地抱住双臂,蜷缩在椅子里,久久无法动弹。
也许每一个在爱情最为浓烈的时刻浸泡过的人,都有这样共同的体验。
甜蜜而忧伤。良辰美景,佳人如斯,人生在此刻美满得仿佛镜花水月,就像现在的靳朗和自己。爱情的虚幻令人倍感
忧伤。普通人,就这样甜蜜而忧伤地等待一切激情退去,等着双方费洛蒙的指数缓缓降低,等着神仙眷侣变成老夫老
妻。从这个角度来讲,我们是如此强大,能镇定地等待感情被岁月损毁消磨。
突然想起母亲,那个生下自己却全无印象的女人,那个死于难产却被父亲惦念一辈子的女人。
不肯面对必将而至的惨淡与不安,在高,潮处让一切戛然而止,对比之直面对人生所有的况味,哪一种更为有勇气?
还真是说不清。
不管怎么样,郁放只知道,哪怕将来有一天爱情淡下来,哪怕有一天,他爱上了别人,哪怕有一天,他迫于家庭压力
必须离开自己,但是至少现在,我绝对不会放弃。
是谁说,爱比死更冷呢?
也许是生活太过安逸了,所以情绪变得比女人还纤细吧。
靳朗那么聪明,他一定听得懂,那句话,是法语里的“我爱你”。
给赵英宁打了通电话,约好了等他下课后过来一起吃晚饭。
如果有他在的话,即使只是斗斗嘴,讲些插科打诨的玩笑,也比一个人困在家因为写不出文章而胡思乱想好得多吧。
郁放想。
若是知道他自己为这些小事而焦躁烦恼,一定会毫不掩饰地摆出鄙视的表情吧。
他还年轻,年轻到为了追逐美人(靳朗)而频犯花痴,会因为精力过剩而成日无所事事,他又怎么会理解自己这些曲
折幽微的情绪呢?
昨晚靳朗去上夜班,他们在QQ上聊天,赵英宁提到了最近看的一部日剧,说起里面有一段戏中戏对白挺意思,他在对
话框里一字一句敲给郁放看:
“你到底犯了什么罪,才会来这里的?”
“我的罪行吗?”
“我想是因为我谈恋爱吧。”
“那是很重的罪行吗?”
“年轻人,恋爱应该是生活的一部分吧。”
“生活?这种东西就交给仆人吧。”
“去谈场恋爱吧。”
当时看完只是会心一笑。
尽管圣经告诉我们一个人因为有罪才变成同性恋者,如果生活,真的可以如此简单的话。那么,就豁出去,谈一场恋
爱吧。
谈一场恋爱,往事也好,未来也好,什么都不要想吧。
我们一起做罪人。
赵英宁放下手机,转头看窗外,雨势已经渐渐变小,玻璃窗上一条条水痕缓缓流下。
杯子里,冰块一点点融化,透明的高脚杯外壁布满了水珠,它们慢慢淌下来,汇流到桌面,形成一大片水洼。
积水越来越多,沁湿了搁在手边的一叠照片。
也沁湿了照片上穿着浅灰色西装男人的脸。 类似于凸透镜的效果放大了他满脸的疲惫与倦怠,以及,假扮的坚强。
“是他的电话么?”
女人的声音低低的,有些沙哑。她的手指交握着放在桌上,苍白的手指上戴着一只老式的红宝石戒指,俗气而稳重,
衬得皮肤越发的白皙透明,却又不显得突兀。
“想不到你和他居然会交上了朋友。”
得不到回答,似乎也不在意,女人把沾了水的照片拿起来端详,室内的光线很是昏暗,暗淡的灯光下,照片里男人有
着深深的疏离感,眼睛反射出冷冷的光,线条坚毅的下巴,紧紧抿起的嘴唇显出几分神经质。
“当年的少年们都长大了。”
依然是“翡冷翠的早晨”,依然是下雨天,只是对面的人不一样。赵英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亦只能一直保持沉默。
“不需要跟我解释一下么?我可是付了不少钱。而不是让你拍这些无聊的人物写真。”
女人放下照片,点燃一支烟。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名牌大学,知名企业家的长子,前途无量的大律师,有强迫症和洁癖的工作狂,隐藏身份的同
性恋者,可悲的暗恋者。除此之外,我一无所知。”
雨势转小,对面写字楼外的霓虹亮起,一股莫名的焦躁缓缓升气。
赵英宁第一千零一万次后悔自己怎么会鬼使神差接下这女人的生意,无端端地跌入一张奇怪的人物关系网中而无法自
拔。不管是面对郁放,抑或是徐倏影,他都必须戴上面具,假装痴傻或者精明,把一半的面孔藏在阴影里。
“知道我为什么要你调查他吗?”
袅袅的淡蓝色慢慢蒸腾到半空,女人涂着凄艳的红唇,眼尾细长,那些细小的皱纹深深刻在皮肤里,她有着清秀的五
官,年华已逝,近距离看过去,憔悴得惨不忍睹。
“为什么?”
窗外,乌云一层层压下来,白昼黑暗得如同夜晚,似在酝酿下一场倾盆暴雨,服务生走上前,点燃了桌上的小蜡烛,
一点微弱的烛光,横亘在两人之间。
“只是想知道,这么多年了,他会不会受到良心的折磨。”
“他只是一个可怜的男人罢了。”
赵英宁想起上一个雨天,他们并肩站在天桥上听的那首《爱的代价》,男人惨白的脸,和昭然若揭的脆弱。
“好像,你曾经也用同样的句子形容过郁放。”
“是吗?”
“呵呵,是么,我忘记了。”
“呵呵,我还以为关于郁放的点滴你都了若指掌呢。”
女人把抽了一半的烟扔进喝了一半的咖啡杯,发出呲的一声,猩红的火星寂灭。
“我们现在不过是普通朋友罢了。”
“呵呵,帮我照顾一下他。”
赵英宁抬起头,正好对上女人的眼睛,烛光下,漆黑的瞳孔里似乎含着水光,那里面有悲伤,悔恨,担忧,还有许多
许多赵英宁不懂得的东西。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还年轻吧。既年轻,又聪明。没有被伤过,也没有伤过人。且对于他们有恰到好处的好奇心。”
不清楚为什么,女人这句居高临下的定义让赵英宁莫名火大,忍不住反唇相讥,
“奇怪的理由。你有钱又有闲,只要你愿意,又有什么不知道,又有什么查不到呢?”
她是如此强势,和母亲全然不同的类型。
女人听罢,许久没有做声,她笑了笑,取出钞票压在烛台下。拿起那叠照片站了起来
“因为他恨我把。好了,你的任务结束了。”
“那徐倏影呢?他和郁放究竟是什么关系,你又是谁?”
赵英宁迷惑不解,不懂得这个善于自说自话故弄玄虚的女人,也不懂得所有背后的故事和秘密。他只是局外人,永远
的局外人,
“老天什么时候会来惩罚我们呢?”
她仰头望着窗外,答非所问,却又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什么?”
“谢谢你,黑猫这个名字不适合你,我更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女人推门离去,赵英宁把自己深深地埋进沙发里,她打着一把鲜红的雨伞,黑色的风衣融入黄昏的雨幕中,越行越远
,只剩下那把鲜红的雨伞,在暮色中,遥遥看去,仿佛花朵,远远地飘去。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闪动的红绿灯,绚烂的霓虹,汽车的头尾照明灯,喧嚣的城市因为一场急雨提前进入黑夜。
伏上冰凉的大理石桌面,莹绿色的饮料,冰块已经融化带殆尽,透过玻璃看世界,一切都是扭曲的,摇曳的烛光慢慢
暗下去,终于熄灭。
赵英宁知道,郁放正在城市的另一端等着自己,可是不知道怎么地,他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有的时候,我真的是醒着,却又仿佛在梦里。
冷暖 ……
有的时候,我迷糊的做梦,却又确实是醒着。
雨又开始变大了,有种奇怪的忧伤氛围在空气中缓释,袅绕,弥漫,直到压得人抬不起头。
落雨的城市没有温度,没有幸福。他只是路过,在时间与空间里潜移默化地成长,不想在这里留下什么,却在不知不
觉中牵连了一些人和事,欲罢不能,却又无可奈何。
不知道东京现在是雨还是晴。
如果他们看到真实的自己,会是怎样的神情。
赵英宁,你不过是个局外人而已。
在虚与实的世界里,隐藏的,是错位的梦,到最后不是你放弃了世界,而是,世界放弃了你。
第四十六章:阴翳
每个人也许都有过这样的朋友,有一天会忽然人间蒸发,从你的常用联系人名单,跳到失踪人口栏。
QQ永远是灰色,短信不回,电话不接,任何时间拨过去,永远是长长的嘟嘟嘟——无人接听。
然后,突然,某一天,这个尚可安慰的“无人接听”,又会很惊悚地变成“本号码是空号”。
在Ray离世后半年多来,陆晓依然保持着,每天拨打那个废弃手机号的习惯。在机械冰凉的女声中英文轮番提醒“此号
码是空号”之后,开始絮叨地说上一两句。
上次在Daisy遇见徐倏影,自然而然地,便和赵英宁断了联系,陆晓不联系他,他自然也不会有电话过来。
他们的关系,是如此的脆弱。
渐渐地,生活又慢慢跌回到没有阳光的罅隙里。
重复着一轮又一轮睡不着的夜与醒不来的早晨。
清晨,被美院老师的电话惊醒,他好像刚刚才闭上眼睛,入睡没有多久。
对方说,快来!有活了!
陆晓只得腾地坐起来,用冷水狠狠拍上脸颊,冰凉的水温让血管收缩,意识渐渐清明,他抬头看镜子,镜子里有一张
憔悴的19岁容颜。
蹬着脚踏车逆风急速前行,沿街的法国梧桐几乎遮天蔽日,叶片宽厚肥大,温暖而寂静的春天阳光,透过绿色的树叶
,象水一样的倾泻下来。
这个城市的春天,是如此的温情脉脉,可,却没有人能够和他一起分享。
在美院给学生做人体模特并不十分赚钱,而且非常之辛苦,赤呈身体被无数双眼睛检阅,好几个小时维持同一个姿势
,结束时,每寸肌肉都已僵硬如铁。
陆晓之所以愿意忍受这些,是因为,美术大学,是他一直向往却无法走进的地方。如果能以这种方式融入,他并不介
意。他非常清楚自己没有艺术天分,并且,一文不名。
母亲昂贵的医药费,沉重的债务,还有在这个城市的基本生活费。
已经压得他无法抬头,无法堂堂正正地挺直脊背走在阳光下。
有谁愿意贱卖身体呢?
如果,有足够的金钱供妈妈治病和还债的话。
这份工作,是一个相熟的主顾介绍给他的,学习艺术的GAY的相当的多,那个客人的专业是油画,他深深迷恋少年鲜活
有力的身体,迷恋灯光下打在牙白色皮肤的暗影。
望着端坐在一副副画板后,手执画笔,和自己同年的学生们,陆晓只觉黯然,无端地升出一股深深的悲哀,他在心头
嘲笑自己。
真是滑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的生活就变成了,手忙脚乱套上衣服,再脱下衣服。
不管是做人体模特,还是MB
如同一不小心踩入了沼泽,从此万劫不复。
他在电话里叹息,
Ray,我觉得我快撑不下去了。
想念有赵英宁陪伴的日子,尽管需要谎言的粉饰,可,心却是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