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运气不好,在路上遇到挡路的小鬼。他像是被整惨了,腿上流了好多血,现在应该正在医院。那个好
心的“姐姐”应该在梦着白花花的大洋发呆。想到此处,他冷哼了一声。骗人也不想点高级的样式,用这
种被车撞倒的老把戏,腻的他一身鸡皮疙瘩。不过,那小鬼倒是长的眉清目秀的,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
他漫无目的的把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这双手非常灵活,指节随着他的节奏上下起伏,像一幅行云流水的画
。梁凤成把车停在国际饭店的门口,马上就有一个衣着整洁的服务生走过来,替他开了车门。
服务生很有礼貌的收了小费,恭敬的说:“梁先生住在十五楼,他说他在房里等您,不急。”
梁凤成被服务生领着进了一楼大厅。他突然想起什么说:“我饿了,想吃点东西。要中餐,多放点辣椒。
”
服务生马上机灵的跑到前厅,向经理说明了情况。十分钟后,梁凤成走进餐厅,这里装饰的很奢华,一片
金碧璀璨,可惜不是他的喜好。桌上有三样小菜,每盘里面都掺了辣椒,不多不好,样式很漂亮。
一个穿了军装的男人坐在餐桌旁,他的印堂上有很深的川字纹,所以看上去总是皱着眉。虽然已经年近五
十,但身材仍然保养的很好,宽阔的肩膀将军装撑在身上,笔直的立领从军装里伸出来。看过最近一期《
申报》的人都知道,他就是刚收留了沪军的华南区三军总司令梁霄德。
梁霄德淡淡扫了眼梁凤成,“坐下吧。”
梁凤成的外祖母是西班牙人,他脸上承袭了洋人的脸相,五官较一般人更加立体。那双灰蓝色的眸子,更
像极了他的外祖母,如同一颗宝石,但却是颗保守的宝石,并不流光溢彩,很低调。
梁凤成走过去,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怎么大手大脚的,没个坐像!”梁霄德端起茶壶,往杯中斟水。干扁的茶叶顺着滚烫的茶水翻上来,慢
慢化开,气沫子中印出他的脸。同嘴上的嗔怪相反,粱霄德脸上竟然挂着一丝微笑。
“这是武夷山产的大红袍,最合你的口味。”梁宵德把杯子送到梁凤成面前,他很少做这种事,所以当他
把茶杯放下时,就表示对方一定要喝下去。军令如山。
梁凤成抬了抬手,像是要拒绝。话在嘴边,却说不出口。那边梁宵德正眼巴巴的看着他。
他顿了顿,下了决心。总算是把一杯茶端了起来,但事与愿违,他还是忍不住把茶泼了出去,这种做让他
神清气爽。热烫的茶水淋在梁宵德衣上,马上渗入布料子,想必一定难受。梁宵德的胸前都冒出了热气。
茶叶的香味弥漫开,梁霄德涵养好,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一声不吭的笑了,笑容从他的两颊慢慢堆
积到眉心,整张脸都挂着笑,看着却是一脸寒霜。
梁宵德解开腰带,将硬皮腰带垂在手里,仿佛那是一种临时的行刑工具。
梁凤成的喉结滚了两下,每次梁霄德笑了,他都不知道他会做什么。又或者,他宁愿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
,这样他反而更好受些。
梁宵德指着自己濡湿的军装,云淡风轻的说:“舔干净。”
初时,梁凤成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仔细回味了这三个字,突然笑了,这不就该是梁霄德的风格么。他每次
一笑,脸部的表情总是很夸张,就像贴了一层假面具。嘴唇大大的张开,上气不接下气。
梁宵德也跟着他笑了,他的笑容很淡,胸有成竹。
梁凤成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眼餐厅那道金光灿灿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关上了。现在早过了用餐时间,
偌大的水晶壁灯下,只有两个人的影子被拉长,安静的贴在地上。
他清楚自己有一点心慌,有一点害怕。说完全没有,那是骗人的。他也想骗骗自己,但他发现骗不了,他
太实在,连一点虚幻的想法都不肯接受。
于是他低下头,从椅子里站起来。他腿长,身材极好,像衣架——能把不像样的衣服都穿出彩。更何况他
今天穿的是军队的制服,灰蓝色的军装配上他那双及膝的靴子,当真漂亮。那些大上海夜场里拍戏的明星
都及不到他一半,他们都太小白脸,缺失了英气。
梁霄德无论怎么看,都是满心欢喜。眼前的高个子青年,没有一个地方不合他的心意。他有些感谢自己的
前妻,给自己送了一个这么好的继子,他甚至不用去找,他就送上门来。
看着走向自己的梁凤成,梁霄德眯着眼笑道:“凤英本来可以活的时间长一些,可惜她死的早了。”
梁凤成停下脚步,“你没资格说她的名字,”他狠狠的咬着牙齿。
梁霄德又是一笑,他不是在讽刺这个继子,只是觉得他天真,天真的青年都是很可爱的。你一激起他们的
痛处,他们就要反抗,锋利的牙齿胡乱的咬一通,最后又会遭了打击,自己找个角落躲起来。梁霄德十分
喜欢梁凤成这种不痛不痒的小小反抗,他把这称之为情趣。
当梁凤成走到他面前,并且已经跪下来时,梁霄德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绷紧了。他十分享受这种居高临
下看人的感觉,梁凤成的脸仰着,细白的脖颈从军装中露出来,喉结紧涨,带了一分性感。像一只成熟的
野兽,矫健、灵敏,偶尔会用冰冷的眸子瞟一眼,充满危险的引诱。
梁凤成慢慢闭上眼,用手解开梁霄德的上装纽扣。他的手在抖,尽管不是很明显,梁霄德看着他,被服侍
的人总是一动不动的坐着。他不着急,对于梁凤成,他一向很有耐心。
军装下的身体不但没有年龄留下的痕迹,反而强健。梁凤成一把撕开白色的内衬,动作粗暴。梁宵德的胸
前,漫着淡淡的茶水味。黏腻了一片,水已经冷了,衬得心窝发凉。他伸出舌头,覆在梁霄德的皮肤上,
有种晕眩的感觉。
梁宵德体毛疏淡,肌肉微有些松弛,算起来,在他这个年纪绝不显老。他被来自身体的刺激打动,身子绷
得更直。有时候他常奇怪,为什么只有梁凤成能带给他这种快意的感觉,他又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充满
力量,仿佛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想什么就能干什么。这种感觉是别的人,不管女人还是男人,都无法给予
的。兴许梁凤成那种带着恨意的怨气,才是最最刺激他的根源。
他抬着眼皮,突然抓住梁凤成的头发,迫使他的脸抬起来。
笔挺的鼻梁下的毛孔都在抽搐,梁凤成闭着眼,不去看他。梁宵德的手一用劲,他就被刺激的双眼睁开,
雾蒙蒙的,像是忍住了情绪。
这双充满悲剧性色彩的眼中,还带着一种遥远的恨。像是恨得深了,自己都被自己折磨的疲惫。
梁宵德压低了声音,“知道凤英为什么死的早?”
梁凤成没有回答他。
“她跟我说,让我放了你。”
梁宵德看着梁凤成的眼睛。灰蓝色的眸子,暗淡、无光。他覆在他耳边轻声道:“现在这个世界上,你能
靠着的人只有我一个。”
他不动声色的说:“我知道你最怕被人遗弃。放心吧,我会替你母亲好好照顾你……”
他继续说:“她可是为你死的,你不能辜负她的期望。凤成,为你母亲,好好活下去……”
梁宵德的话像一阵毒咒,一句一句的渗进梁凤成内心某个空洞的部位。
国际饭店的大堂经理楚孟云一直守在餐厅的门口,客人有什么吩咐,他就得进去服务。这是个大客人,谁
都不敢怠慢。
餐厅里好像有人在用皮鞭子抽打,发出一声声的闷响,但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惨叫。就像一场无声的酷
刑,这声音非常有节奏,一下一下回荡开来。
楚孟云不敢再站着,他走开了些。客人的私事,他不能管,也不敢管。
第九章:继子
这一晚,梁凤成被梁宵德按在浴室里,两条腿疼的打颤。
梁宵德的体力好,花样多。他专挑了豪华套间,浴室的天花板是一面防雾高亮镜子,可以清楚的看到浴池
中两个人的脸。梁凤成身上肌肉匀称,看着并不夸张,但他的身子比梁宵德高了一截。这使得梁宵德抱着
他的姿势有些古怪。
但这并未影响梁宵德的兴致,花洒里喷出细细的水雾。梁凤成的脸在这雾气中看不清,他现在的表情必然
是带着一点怨恨,咬牙切齿。梁宵德轻笑着,拍拍梁凤成的肩膀,“放松点……”
梁凤成却把身体绷的更紧。这是他多年的习惯,梁宵德说什么,他就一定要同他对着干。
梁宵德从他身子里退出来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浴缸里的水早凉了,冰冷的水中,梁凤成修长的身子横
躺着,他把膝盖抱在怀里。梁霄德已经去了卧室,像是在打电话,他那独特的粗嗓音断断续续的传过来。
梁凤成终于把脸捂在膝盖间,他觉得疼。浑身上下都难受。
梁宵德放下电话,走到浴室的门口。他手里拿着一条纯棉浴巾,两眼瞟着梁凤成光洁的身子,仿佛还有些
意犹未尽。他克制了自己,把浴巾搭在梁凤成肩上,“饿了吧,一晚上都没吃东西。我帮你订了西式套餐
,马上送过来。”已经过了饭店的供餐时间,但规矩都是人定的,人定的规矩都是可以打破的,只要梁霄
德发了话,国际饭店的每个人都要照办。
梁凤成抖了抖身子,浴巾滚到浴池里,打了转沉入水里。他笑着说:“谢谢你。”
见他满脸的讽刺,梁霄德讪讪的笑了。“恨我?”
梁凤成摇头,他自己从水里走出来,带了一身水珠子,哗啦哗啦落在地上。梁宵德看得两只眼睛都直了。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
“把身子擦了,换上衣服。我去开门。”梁霄德吩咐了一句,便匆匆走出去。
他来上海之前,曾经放出风声,说自己要北上去天津。身边也只是带了几个亲信的手下,沿路都挑些偏僻
的路段,除了梁凤成,没人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下榻。现在这个时候,肯定不是饭店的服务生,他们的准备
速度绝没有那么快。
梁宵德抽出枕头下的勃朗宁,门铃声一阵接一阵,按的更凶了。
他暗暗踱到门口,转了一下门把手。
一只脚刚迈进来,梁宵德就抓住对方的胳膊。他的身手还是同二十年前一样敏捷,直接将那人抵在墙上,
枪对准他的头。
淡黄的灯光洒下来,梁宵德看到这是个青年,刀削似的脸部线条,脸瘦。他人反应过来时吓坏了,嘴角撇
的老高。“我、我不认识你……我不是来找你的……”
梁宵德将枪按在他额头上,枪头戳进他的皮肤,微陷进去。“那你是来找谁?”
那青年抖抖索索的说,“我来找……找写欠条的那个人……欠条在我口袋里……”
梁宵德瞪了他一眼,放开他的左手道:“自己把欠条拿出来。要是敢乱动一下,我一枪毙了你这条烂命!
”
青年颤抖着手从衣兜里取出一张折成好几层的纸,他将纸摊开。
梁宵德瞄了一眼,纸上的字翩若惊龙,大气中不失娟秀。正是梁凤成的字迹。
那写欠条的正主此时也穿好了衣服,精神的站在走道上,完全没有刚才怨恨的模样。梁凤成挑起眉毛看了
眼沈则霜,“哟,这次是哥哥来了!”
梁宵德听得莫名其妙,“凤成,你说什么,谁是哥哥?”
梁凤成懒懒的转开脸,“你先把人放了,用不着大惊小怪的。这事,得慢慢说。”
梁霄德半信半疑的放下枪,沈则霜立刻跳到一边,生怕离梁霄德近了,他就会抡起枪把自己毙了。
“现在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梁霄德见梁凤成往沙发上坐了,坐下去的时候嘴唇稍稍抽了一下,
看来自己是过于勇猛了,干的他连腰都直不起来。
梁凤成看见梁霄德眼中的笑意,就明白他在想什么歪心思。他嘴上没说,心里已经连声骂他,“老变态!
死不要脸!”
“我开车时把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撞到了,当时他的腿被车轮子碾过去。伤势比较重,我赶着时间过来,
但那男孩子的姐姐要我赔钱,我只得打了个字据,告诉他地址让他来晚些时候来取钱。想必,这位就是那
男孩的哥哥吧。”
沈则霜连连点头,道:“我叫沈则霜,是阿情的哥哥。”
梁凤成哦了一声,又问:“你弟弟的伤势怎么样了?”
“已经送到医院去了。但是没钱交住院费,医生不肯给阿情做手术。”沈则霜气喘吁吁的,看上去是一路
跑过来,额上也沁了不少汗。
梁凤成正要再问,梁霄德把桌子案拍得铮铮响。沈则霜脸上又红又白,还以为他要放枪。
“这成何体统!把人撞伤了,自己倒躲在这逍遥快活!凤成,责任与正义两个词,你都忘到哪儿去了!”
梁凤成白了梁霄德一眼,眼神冰的刺人。这死老头子就喜欢装,什么事都要拿来装一装。哼,责任与正义
,梁凤成笑的呲牙裂嘴,一只畜生站在你面前,同你谈责任与正义,难道你不觉得好笑么。
沈则霜见他笑的阴森,想着像他这样的大家公子,果然是不把人命当人命看的。但是他家老爷倒是个明事
理的,于是他不再理会梁凤成,而是冲着梁霄德说:“老爷,我只求您先借我点钱,好歹把我弟弟的医药
费先补上,将来做牛做马,也一定要报答您。”
梁霄德大手一挥,豪气冲天的说:“方才我没弄清楚事情,得罪你了,小兄弟!这事既然是我儿子的错,
我一定会管到底。你放心,你弟弟的手术费和住院费,都包在我身上,直到他养好了伤为止。”
沈则霜虽然也有些个铁石心肠,但他倒真是被梁霄德说的话感动了半响。这个老爷子人好,一看就是英雄
豪杰似的人物,他心里,深深的羡慕起梁凤成来,有这么一个好父亲,还愁什么呢。
“小兄弟,对不起,你瞧我这记性……刚才,你说你叫沈……”
“沈则霜!”
梁霄德马上会意的点头:“则霜啊,我和凤成还有几句话要说。等会就和你一起去医院,你现在不用着急
,先去大厅那儿等着我们。”
十五层高的楼,谅他们也跑不到哪儿去。沈则霜答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还特意把门关好。
“你应该去当演员。”沈则霜刚走,梁凤成就冲着粱霄德说了这句话。
梁霄德好脾气的笑了,“怎么,觉得我刚才对你太凶了?”
他语重心长的说:“这都是为你的将来铺好路,你是要做大事的,不能在你的经历中留下任何污点。”
梁凤成歪着头闭上眼,半天才道:“你真恶心!”
梁霄德宠溺的抚着他的手,“我喜欢你的真诚。”
梁凤成默默的睁开眼睛,他真想知道梁霄德的心是不是狗屎做的。什么龌龊的话他都能随意说出来。
第十章:医院
本市最大的医院——圣玛丽安医院门口,端坐着两个年轻人。站在大门前厅里值班的护士苏珍不时瞟向其
中那位少年,像是被他的外貌吸引了,两眼泛着亮光。
她在这医院工作了近八年,头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少年人。他和他身旁的女孩已经坐在石板台阶上一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