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之后 上——拂柳

我坐在椅子上神色淡然的喝着茶，抬头看了看念央，伸手将茶盏放在桌子上。念央蓦地看到我手上的血迹，脸色一变开口说道“少主，您受伤了吗？哪来的血迹？”

我张开手指看了看，轻轻摇了摇头。

被念央这么一说，我身上隐隐的血腥味让我不由得皱了皱眉。还没等我开口吩咐，念央已经走出大厅帮我准备沐浴去了。

泡在水池里，墨雪红着一张脸拿着布巾轻轻的帮我擦拭后背。蒸腾的水汽染湿了他额前的发丝，鬓角的汗珠沿着脸颊慢慢的流入衣领内。

我慢慢睁开眼睛，仰头看着房梁沉默片刻问道“墨雪，让你查的事有眉目了吗？”

墨雪放在我背上的手一顿停了下来，恭声说道“回禀少主，消息只回报说几位世家的首领一个月内都没有和什么可疑的人来往，唯一一点就是他们先后都去了一个叫‘抚仙阁’的花楼。”

花楼？想不到这几个首领还真够风流的，那么大的年纪居然还去逛青楼。

“这个抚仙阁你派人查了没有？”

“墨雪已经派人去查了，目前还没有消息。”

听墨雪这么说，我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门外敲门声起，我挥手让墨雪下去，自己从水中起身套上衣服走出门去。

站在门口的念央看到我衣衫不整的样子，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有什么问题吗？”

我负手站在她面前，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

念央看着我眨了眨眼睛，然后很坚定的摇了摇头。

“没有，但是少主，您平时这样也就罢了，这次人家盟主的公子来探望你，您好歹也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吧。”

说着，自己伸手帮我将衣襟整理好，跟在我身后来到大厅。

大厅里，东方凌和盟主的那位公子正在聊天，见我进来两人都起身对我拱了拱手。

对于这些虚礼我现在是不会在意，对他们点了点头径自走到上座坐下。

“在下展岳华久闻少主大名，今日一见真乃三生有幸。”

放下茶盏我抬头看向展岳华，头顶白玉冠，白色的发带飘在身后，一身蓝色锦衣，同色的腰带束于腰间，俊朗的脸庞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我不由得对他点了点头。

君子如玉，也就是他这样的吧。

“展公子过奖了，昨日本尊身体不适未曾去展公子接风还望公子见谅。”

听我这么说展岳华忙摆了摆手。

“少主客套了，在下能来神仙府已经很是荣幸了。只是江湖此时被那‘银针案’搅得一团乱，神仙府乃是白道之首，希望贵派能帮助我们尽快找出杀害几位世家首领的真凶，还江湖一个平静。”

我一边听着展岳华的话，一天轻轻敲打着桌面，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公子说的是，神仙府立于江湖，自然就不会袖手旁观。只是我父亲年事已高不宜远行，家父将这件事全权交与本尊。”

展岳华一听眉头不禁皱了一下，抬头与我目光相接忙敛去眼中的情绪，拱手说道“那就麻烦少主了。”

我起身对他摆了摆手。

“展公子客气了。本尊会尽快调理好身体，早日陪展公子回源城。这几天就让二公子陪展公子转转，有事尽管来找本尊。咳咳。”

说着我低头干咳了两声，立于一旁的念央忙倒了一杯水端给我，然后从衣袋里拿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两颗药丸放在我手里。

我看着那两颗药丸嘴角不由抽了一下，然后放入口中咽下。

展岳华也是个成了精的人，见状忙起身告辞，我也不挽留，起身将他送至门口就转身回来了

书房内，念央站在我面前欲言又止，我知道她是为了苏晨的事，找了个借口将她打发出去。

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游记，刚翻了两页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不耐的合上书本，沉声让门外的人进来。

我原以为进来的人是墨雪，可是当那阵清香钻入鼻孔，我知道站在书桌前的是苏晨。

慢慢的睁开眼，看着一脸苍白的苏晨站在我面前，我厌恶的皱了皱眉头想要开口把念央叫过来。还没等我开口，苏晨就跪在我面前。

“少主，苏晨知道错了，可是我和二公子之间真的没什么。我只是找他帮忙，让他帮我找我父母的下落。

苏晨不找少主是因为苏晨怕少主看不起苏晨，被自己亲生父母卖了还一心牵挂着他们。我只是想知道他们的消息让自己安心，以后努力能够站在少主身边。

苏晨心里自始至终只有少主一个人，若是少主把苏晨扔给其他人，你还不如亲手杀了苏晨，给苏晨一个痛快。”

说着，苏晨拿出一把匕首，双膝挪到我跟前，将匕首举到我面前。

我慢条斯理的从苏晨手里拿过那把匕首，手指放在刀刃上试了试，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扭头瞥了眼一脸决然的苏晨，我将匕首放在桌上，右手轻柔的抚上他的脸颊。手指沿着他的轮廓慢慢的向下滑动，当滑到脖颈间时，我脸色一变掐住了他脖子左侧的大动脉。疼痛让苏晨脸色一白，但却没有动作。

我慢慢的靠近他，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

“苏晨，本尊已经被你成功的惹怒了。还没有人敢这样逼迫本尊，你以为你算是什么？接二连三的挑起本尊的怒火，你有那么能力承担吗？若不是念在你跟了我那么多年，我早就杀了你了。”

听着耳边苏晨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我手上渐渐用力，看到他因呼吸不畅而憋的通红的脸颊，我心中没有一丝不忍。

蓦地，窗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我抓起桌案上的匕首甩手将匕首甩了出去。

匕首刺破窗户，窗外站着的是一脸惊慌的墨雪。我放开苏晨的脖子，将身体靠到椅背上眯着眼睛看着墨雪。

墨雪苍白着一张脸，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整个人仿佛是受到了什么的惊吓一般。

听到动静的念央奔出房间，看到屋内的情形瞬间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念央让墨雪下去，自己将外面的狼藉收拾好。走进房间看到地上跪着的苏晨，还有他颈间已经泛紫的印痕眼神闪了闪没说什么。

而我看着念央的表情冷笑一声说道“念央，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念央看着我，沉默片刻说道“属下确实有很多想对少主说的。”

我看着她并不接话，念央见状叹了口气开口接着说道“念央第一句话就是想要问问少主到底有没有心？”

念央的第一句话成功让我手里的一只上好的白玉杯碎裂成粉。

心？她还真是可笑，若是没有心，饶是我是九天帝君也活不到现在。

“念央的第二句话就是想问问少主到底懂不懂情？最后，念央还想问问少主，您一直想要别人信任您，可是您知不知道信任是相互的，只有少主您愿意相信别人，别人才能够信任您。”

听着念央的话，想着她问的问题，我脑子里里竟然一片空白。

“您什么都不了解就认定苏晨背叛了您，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少主，你这样做真的很让人寒心呢。”

说罢，念央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沉默的我，拉起地上跪着的苏晨转身走出房间。

书房因念央和苏晨的离开，一时间变得安静，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我右手慢慢抚上自己的左侧胸膛，感觉到自己手掌下剧烈跳动的心脏，我不禁有些怀疑，难道我真的如念央所说一般，没有心，不懂情，更不会信任吗？

活了那么多年，看了那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我应该比她一个黄毛丫头懂得更多，为什么听着她的问题我却无从反驳？是我真的错了吗？

坐在书房内，看着脚下一地的白玉粉我不由得发呆。

将这上万年内遇见的人，发生的事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我竟然真的感觉好像真的入念央所说一般无心，无情。

当年六界对我的评价还记忆犹新，‘无心，无情，无贪，无欲’。真不知道这几个字，是对我的赞赏还是讽刺。

我不禁嘴角向上扬起，苦涩的笑容自脸上一直荡到心底。

20.自主选择

夜，撒了一地的黑，莹白的月光照在屋内有些刺眼。动了动已经僵硬的身体，我扭头看向窗外，他，在那里已经站了很久了吧？

想了那么久，有些事我也隐隐的想明白了。我和东方祈并非同一个人，既然念央他们要的是一个有心，有情的东方祈，而他们尊重的也只是这具身体，这个身份。如今东方祈已经换人，我想他们也应该有选择的权利。

起身开门，低着头的苏晨迅速的抬头呆呆的看着房内的我，眼中闪着欣喜。

我无视他眼中的情绪，侧头淡淡的说道“苏晨，你把念央和墨雪都找来，本尊有话要说。”

苏晨微微有些失望，但还是应了一声转身去叫念央和墨雪，而我转回房间弹指将桌上的蜡烛燃亮，静静地看着越燃越旺的烛火有些失神。

脚步声在我身后响起，我缓缓转过身体看见念央和墨雪已经来了，我伸手指着旁边的椅子示意他们坐下。

我眼神淡漠的扫了他们一眼，将眼神转到门口，片刻才开口说道“自本尊闭关出来，相信各位已经察觉到了本尊和以前那个‘东方祈’有所不同，各位心中可能也略有疑惑，只是碍于本尊的身份不敢询问。”

看着念央和苏晨的表情，我知道我说对了，只有一旁的墨雪有些不明所以。

房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重，我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们的反应，直到他们脸上的表情从惊愕到淡定我才慢慢开口说道“本尊的身份性格你们都知道，想我要做个有情懂爱的东方祈我想我会让各位失望了。

话我已经说明白了，余下的你们自己选择。是走是留我不会强求。但是有一点，机会只有一次，留在我留仙居的人永远就只能忠于我东方祈一人。若是有二心我不介意你们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说罢，我抬手将岩清从我体内唤出，然后甩手甩向门口不远处的树身上。岩清飞回我手上，没过多久，院中传来了一声巨响，一棵已经经历了百年风雨的古树就这样倒在院中。

三人依旧动都没动，就在我耐心用尽的时候，念央慢条斯理的起身，看了看墨雪和苏晨。对着我开口说道“少主，念央今天什么也没听到，没看到。念央以前就是选择跟着您，那现在也不会变，您永远都是属下的主子。不过今天的话念央是说给您听的，属下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说完，念央转身走出房间。

墨雪看了看念央的背影，扭头对我一笑，起身举起右手朗声道“皇天在上，我墨雪今生只忠于少主一人，若是违背誓言，愿遭天谴。”

说罢，墨雪撩起衣摆俯身对我一叩首转身也离开了。唯有苏晨，只是呆呆的坐在凳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我静静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良久之后，苏晨抬头眼睛微红。

“您说这些是针对苏晨吗？苏晨没有背叛少主。”

苏晨坐在凳子上喃喃自语着。

“少主，其实您何止是不一样啊，您已经完全变了。告诉苏晨，您还是原来那个少主吗？”

想不到苏晨还是看出来了，不知道他刚刚为什么不说？还在顾及什么吗？既然知道了，告诉他也无妨。

“我确实不是他，你的少主东方祈已经死了。”

苏晨抬头愣愣的看着我，开口问道“那您又是谁？”

我冷眼看着他，启唇说道“本尊名唤东方祈。”

我说罢，苏晨苦笑着摇了摇头。

“东方祈？您这是在骗属下吗？”

我知道他不相信，起身走到他面前将手掌贴到他的额头。我将东方祈在山洞内的情形输入到苏晨的脑海中，让他明白我说的不是假话。

手心渐渐湿润了，苏晨灼热的眼泪让我的心不由的颤了颤。慢慢的撤回手掌，看着他闭着眼睛流泪的模样。

“其实，本尊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我和东方祈一点也不同，你在他身边那么久早就该察觉出来了。你到现在都不肯相信，只是你再自欺欺人罢了。”

苏晨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我的脸慢慢的起身走了过来。

“明明什么都一样，为什么就不是他呢？我守了他那么久，爱了他那么久，为了他我连最起码的尊严都可以不要，为什么他可以说离开就离开？还有你”

苏晨抬手指着我，眼中隐隐闪着些许愤恨。“为什么要说出来？给我留一丝幻想不行吗？不行吗？”

说着苏晨软软的倒在地上。

我愣愣的看着晕倒在地上的苏晨，看着他眼角还没有干的眼泪，犹豫了半天才伸手将他从地上抱起来放到床上。

其实我的身份在苏晨面前已经很明显了，东方祈只是一届凡人，怎么可能跳下百丈悬崖还完好无损，又怎么可能知道白涟和九天的事？

而苏晨一直不愿意承认，只是因为他对东方祈的感情太深，他接受不了东方祈已经死了的事实。又加上他同我同床欢好几次，知道这具身体还是东方祈的身体，当然就更有理由自欺欺人。

坐在床边，伸手抚摸着苏晨的额头心里不由有些不解。

既然爱的那么辛苦，那又何必再执迷下去？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甘愿放弃一切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已经一天没有休息的我，此时不觉有些累了，看了看床上昏睡的苏晨，我伸手将他往里放了放和衣躺在他身侧。

侧头看着昏迷中的苏晨，此时的他眉头紧锁，口中不停的轻唤着东方祈的名字，眼泪顺着鬓角流入发丝浸湿了颈下的枕头。

我心里暗叹一声，闭上眼睛不再去看他。

自古情之一字最是磨人，西方佛主也曾为了一株白莲甘愿堕入六道轮回，最后却落的伤痕累累。他苏晨也是一个痴人，只是他只是一个凡人，他心中的那道坎儿有能力迈过去吗？

意识渐渐模糊，耳边隐隐的响起一段婉转的箫声，那萧所吹奏的曲子我并不陌生，是九天之时浅痕经常为我吹奏的那首。

灵魂自体内脱离飘出房间，遁着箫声慢慢向前飞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停在一处清雅的院落内。院内空无一人却干净整洁，我走进房间，房内一股淡雅的香味扑面而来，四周摆设简单，唯一奢华的就是那鼎香炉。

内室的门是打开的，我慢慢的走过去，发现里面竟然做了一个身穿白衣的人。站在那人身后，熟悉的气息让我不由一颤。

这人竟然是浅痕！

浅痕不是应该在九天吗，怎么会只身来到人界？

脑中猛然想到墨雪曾在凉亭对我说的话，我立刻明了，原来简云国刚刚册封的国师就是浅痕！

坐在内室的浅痕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到来，我走到浅痕身边发现他身上的灵力竟然大不如前。我正想看看怎么回事，房内突然走进一个人。

此人一身黑色正装，狭长的眼眸中满是戾气，行走之间帝王之气尽显，想来也是那个简云皇帝。

坐在凳子上的浅痕听到有人进来，将萧放到桌上慢慢转过身来。看着简云皇帝脸上满是冷漠。

“简云皇帝，不知你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萧卿云不在意浅痕的态度，撩起衣摆做到浅痕身边。然后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伸手递到浅痕手中。

我本想绕过去看看纸上的内容，却突然被一阵巨大的吸力向后拉去，只听到一句‘据线报，那人很可能出现在源城……’

睁开眼睛，入眼的便是苏晨那张俊逸的脸。

苏晨仿若没有感受到我的目光，自顾的在我身上蹭了蹭口中还喃喃有词。我伸手将他从身上推开想起身下床，可是还没等我穿上鞋子，就被他拦腰抱住。

“少主，苏晨没有背弃您，您别生我气，别赶我走。”

我隐隐的感觉到苏晨有些不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这才知道他这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