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瞬间闪过各种事物,巫烨面上却依旧平静如水,轻轻嗯了一声表示了解,稍稍示意,旁边的侍女赶忙上前,将司皇寒鸿从床上扶起,又在他背后垫了软垫让他靠着。
“你下去吧。”巫烨吩咐,舀出一勺汤药,凑到唇前,轻轻吹着。
“是。”汇报完情况,南啸桓低声答了句,临走时顺便带走了房中的一众侍女,只留下两个伺候。
在两个侍女的帮助下,巫烨终于替司皇寒鸿喂完了药,将空碗放到桌上,略微思索了一下,便将那仅余的两个侍女支了下去。
深夜,窗户中露出的点点灯光映照在地上,隐约的光晕覆在散落于地的桃花花瓣上。屋内,巫烨小心翼翼的揭开司皇寒鸿身上的锦被,褪下早被汗水浸湿的里衣,当一寸寸的皮肤出现在眼前,感受着对方灼热的呼吸喷在脖子上,巫烨莫名其妙的有些脸红,心脏扑通扑通跳的极快……仿佛就像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看到自己心上人慢慢解下衣衫……
里衣已褪了大半,露出大片结实的肌肤,小麦色健康的颜色上,布满了各色伤痕,有些明显就是最近一两个月的新伤,甚至才刚刚结痂。纤细如玉的修长手指慢慢触上那一个个伤痕,带着深深的怜惜、微微的恼意,以及压抑许久的渴望……
猛地停住手,巫烨仿若大梦初醒,暮寒仲残留的感情太过浓重,刚刚完全就是下意识的动作……
怔在那里,他第一次对暮寒仲对自己三哥所抱的感情产生了怀疑,他一直以为那不过是普通的兄弟情深,但刚才……根本让他原先的以为瞬间瓦解……
呵,难怪傲视江湖、冷清冷心、肆意妄为的暮寒仲却要插手宫帏皇储之争,甚至不惜为此惹上他方势力……原来如此……
但他巫烨又岂非任人支配的木偶!如今既是他巫烨主宰这具身体,任暮寒仲如何苦恋那也与他无关!
静下心来,巫烨收回思绪,继续手上的动作,替司皇寒鸿擦干全身,换上新的里衣,等到全部弄完,半个时辰已过。一股疲倦涌上来,巫烨揉揉眼角,给床上的人掖好被角,便坐到一旁椅子之上,支着下颌,微微眯眼。
月光穿透雕花的窗棂,与室内明亮的灯火互相交映在屋内白衣人身上,浓密的睫毛轻轻眨动,掩盖了那幽黑眼眸中的万千思绪……
梦……
大大小小的梦……
一个接一个……不断汹涌着而来……
梦中,他就是寒仲,司皇寒仲,暮寒仲……他似乎在不断追逐着一个人……三哥三哥……他是这样叫着他……那长发高束的男子,在漫天桃花微笑着回身,剑眉星目,说不出的温暖……
三哥……
梦境重叠交错,阴晴明灭。一段段梦境回溯,杂乱不堪,却又无比熟悉……
浓密的睫毛猛地一颤,巫烨睁眼,入目的是自己的手,原来昨夜,他就那样趴在桌上睡着了。
天已亮,晨鸟在窗外鸣叫,熹微的晨光洒入,照亮了有些昏暗的房间。
从椅上起身,全身酸疼,伸伸懒腰,巫烨走到床前,静静看了一会,刚欲转身离去,床上的人睫毛动了动,睁开了双眼。
深邃的金棕色眼眸,宛若上好的琥珀,带着一丝刚清醒的迷茫,却很快散去。微楞了一会,他朝巫烨所在的方向转过头来:“……寒仲……”
暗哑嗓音,略含着几分沙哑,微弱的响起,落在巫烨耳中,却如电流通体,脑中轰的一声,巫烨抬眼,对上那双金棕色眼眸,几个字从口中逸出:
“……三哥……”
司皇寒鸿清醒过来,挣扎了几下想要坐起,巫烨察觉他的意图,沉默着走上前去,扶起床上的人。
坐定后,司皇寒鸿细细打量着多日不见的弟弟,半晌,淡淡的笑了。
“寒仲,好久不……”
话未说完,剩下的字消失在巫烨突如起来的拥抱中。
司皇寒鸿被他的动作弄得微怔了一下,随即,不顾全身上下的疼痛,用尽力气抬起双臂,抚上巫烨的后背。
那广阔天空下的青草的气味扑鼻而来,是那尘封记忆中的味道。听着耳边有力的心跳,卡在心脏那里的石头终于落地,瞬间涌上来是巨大的欣喜。巫烨记得自己很久很久以前也曾尝过这种感觉。这每一个毛孔每一滴血都在欢呼的感觉,这让他不禁想要感谢天地的感觉,这全身心都可以放松的归属感……心里一动,明明知道只是原主人的情绪,他的眼眶还是有些发热,搂着寒鸿的手臂不自觉地紧了紧。
漂浮着的光线明晰凌乱,窗外的鸟鸣更显得室内的寂静,屋内只听得到两人的呼吸声。
“……幸好三哥你没事……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似叹息的低吟在寒鸿的耳边响起,声音里清楚明白的喜悦和庆幸。寒鸿垂了眸,手扶上巫烨的头,轻轻地说道:
“……是三哥不对。害你担心了。”
巫烨不语,只是将头枕在眼前男子的肩部。
终于放开手臂,巫烨从床上起身,静静的看着司皇寒鸿:“三哥,你好好养伤。剩下的事,我会处理。”唇角不自觉的勾起,当他笑的越优雅淡定,对某些人来说,便预示着一次灾难的来临。
“等等,寒仲!”
就在巫烨站起准备走人的时候,寒鸿突然喊道。
“三哥?”
“……萍香,把我随身的那些东西拿过来。”
清晨起便候在门外的侍女轻启门扉走了进来,朝两人行了礼,便自一旁的柜中取出一包东西来,递给寒鸿。寒鸿当日带在身上的东西不多,很快,他就从当中拿出一把匕首,递给巫烨。
匕柄和刀鞘雕饰繁复,一颗浑圆蓝宝石镶嵌在刀鞘顶部。褪下刀鞘,入目的便是极薄的刀身,微微泛着寒光,看的出是极好的材料打制而成。打量完这把匕首,巫烨将匕首放入刀鞘内,有些莫名。许是看出巫烨的疑惑,寒鸿在一旁开了口:
“过年的时候,在军营你不是说很喜欢我那把匕首么?”
巫烨在脑海中搜索记忆,确实有这回事。今年过年的时候,暮寒仲只身奔赴边关,溜进边关守军之中。寒鸿在亲兵里见到寒仲,狠狠训了他一顿,却最终拗不过暮寒仲,只能任他混了半个个多月,和他一起过了新年。不过说喜欢他的匕首,巫烨回忆细节,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相必是暮寒仲随口说的,没想到寒鸿竟然记在心里……
“这把是我亲自打造的,不管是材料还是样式,比那把要好得多。”寒鸿顿了顿,继续道,“你今年生日,我没来得及送礼物。这个……就算我补上的吧。”
拿在手里的匕首一时间有些沉重,巫烨沉默着将匕首挂到腰上,又坐回床沿,替寒鸿细细别好额前有些许散乱的长发,抿唇淡淡一笑,有几分不常见的稚气与纯真,黑曜石般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床上的人:“谢谢三哥!”
寒鸿看着他眼中的欢喜,心上一暖,轻闭着双眼笑着摇摇了头:“你小子,与三哥客气什么!千夜宫中那么多奇珍异宝,我还怕你看不上这匕首呢!”
“怎么会?三哥送的,在我心中,便是最好的!”巫烨含着笑,说出的话,不自觉的含了几丝孩子气。
22疑惑
司皇寒鸿醒过来,巫烨便可安心处理剩余的事物。漫步回到耀夜殿内,卿颜早在一旁等候,知道舜玉王苏醒过来的消息,她的心中也终于松了那口气。指挥着侍女上前服侍了巫烨洗漱换衣,用了早饭,卿颜便将这几日暗中调查所得一一汇报给巫烨听。
巫烨轻轻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困乏,早饭也只吃了几口,却没有再动的意思了。
“主上要是乏了,不如去休息?”卿颜开口关心的询问。
巫烨轻轻摇头,微微眯了眼睛,目光不知凝向哪一处,口气有些淡淡:“你楼中那些人,我就不过问了,该如何处理想必你也知道。”
“卿颜谢过主上。”卿颜似乎有些意外,忍不住又问了句,“那……朔风那边……”
“我是准许他进你楼里调查,却没给他刑罚之权。”巫烨解释了,从椅上起身,忽然想起昨已经归来,按理说今天应该陪着卿颜出现的日南啸桓,又问道,“啸桓呢?怎么没见他人。”
他不问还好,一问卿颜脸上才多出的几分欣喜便消失不见,低垂着眼帘低声答道:“在刑堂。”
巫烨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却在听到卿颜含了满满担忧的声音后,顿时了悟。
司皇寒鸿这次遇刺,虽说是多方势力较量倾轧,己不敌人,才中了暗算的结果,但南啸桓和北朔风的责任,却是首当其冲,无论有何种理由,都不能消去的。
巫烨面色微沉,迈着步子,便去了刑堂。
刑堂位于千夜宫后方,远离几大宫殿,处在一处高耸峭立的山崖之上,甚是荒凉偏僻。巫烨带着卿颜走上去的时候,山风正大,清晨的日头掩在厚厚的阴云之后,没有一丝热度,薄薄的雾霭弥漫在山间,一路上静谧的听不到一丝鸟鸣,让人不自觉的生出一股阴寒森冷之感。
路的尽头有一处天然洞穴,洞穴斑驳的峭壁上生满了青苔,直径大约六七尺的穴口前站着几个面带狰狞青铜面具,身着黑衣的守卫。听到几人脚步声,守卫们躬身行礼:“拜见君上,东护法。”
巫烨挥手示意他们起身,身后卿颜说道:“主上要见南护法,带路。”
几个守卫明显一怔,从中走出一个,朝两人行了礼,便带着他们进了洞穴。
洞穴很深,洞壁上的火把蜿蜒着消失在洞穴深处。火焰在风中晃晃悠悠,在地上投上扭动的黑影,仿佛鬼魅之影在跳动。脚下的路用青石板砌成,踩上去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洞穴里,守卫领着巫烨卿颜一路朝下走去。原来这刑堂竟是建在地下,迷宫般的道路回回绕绕,隐约有凄厉的惨叫声不知从何处传来,映着晃动的火焰,说不出的骇人。
三人顺着一条岔路拐出大道,沿着岔道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领路的守卫在一扇石门前停了脚步:“君上,南护法便在这里。”说着按动旁边的机关,随着喀拉喀拉的沉重的轰耳声,石门缓缓开启。
门后是一处偌大的石室,周围站着一圈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正中,是高立的刑架,上面绑着一个赤着上身的高大男子,旁边是一身黑色大氅的北朔风,他的手中拿着一条粗大的鞭子,鞭子上面沾着的鲜血,正沿着鞭身滴下,在地上形成一个小小的血洼。
听到开门的声音,北朔风转过身来,看到是巫烨,微怔了下,便躬身行礼:“属下见过主上。”
刑架上一直低垂着头的男子微微动了动,缓缓转过头来,低咳了几声,原本低沉悦耳的声音变得粗哑微弱:“……属下……见过主上。”
火焰随着门口的风在微微颤抖,整个石室,没有一丝声音,因此,巫烨一步步走下的脚步声异常清晰。他来到刑架旁边,目光停留在南啸桓裸露的背上,那里皮肉绽开,一道道翻裂的猩红伤口赫然其上。
“多少鞭了?”清冷的嗓音冷冷响起,巫烨问道。
“回主上,刚满一百。”北朔风将鞭子浸到一旁的盐水中,恭敬着答了。
宫规之中,刑罚分九等,南啸桓此次失责,是为二等之罪,鞭刑二百,另有其他一干附加刑罚。
巫烨站在那,忽然伸出手,抚上南啸桓脖颈。
南啸桓颤了颤,慢慢仰头,看向巫烨,一双眼眸,依然是那样平静无波,没有怨憎,没有迷茫,黑的透底,仿佛可以透过此直看到他的心底。
保持着这个动作,巫烨脑海中却有些微的困惑……此次若是司皇寒鸿失去性命,他哪怕杀了南啸桓,也不奇怪。眼下南啸桓接受刑罚,理所应当,可为何,他竟升不起一起惩罚他的念头?
然,为上者,必赏罚分明,万不可因人而异……
念到此处,巫烨朝另一旁走去,淡淡道:“继续。”
长鞭再次扬起,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啪的一声,狠狠朝刑架上的男人落下。
南啸桓身子轻颤了一下,喉头一动,咽回几欲冲出口的低吟。
鞭子一次次落下,血越流越多,然而刑架上的人始终没有呻吟出一声,仿佛失去意识,但那紧紧握紧的双拳,却表示着他始终清醒。
石室里十分阴冷,虽说有内力护身,站的久了,巫烨依然手脚冰凉,卿颜不知从哪拿来一件狐裘披风,披到巫烨身上。巫烨静静的站在一角,视线凝在正中刑架之上。
死一般寂静的石室内,除了呼吸声外,便只有鞭子落下扬起的声音。视野里,南啸桓上身的肌肉不自觉的完全隆起,冷汗一滴滴滑过,留下痕迹,他紧皱着眉头,咬着下唇,额上青筋暴起……那样隐忍到极致的表情,出乎巫烨意外的挑起了他内心深处的征服欲和施虐欲……想听到他开口呻吟,想看到他那双无情的眸子里因为他而染上别样的色彩,想去抚摸他那柔韧有力的腰……
体内深处,一直潜伏的小小火苗慢慢变大……
“主上,二百鞭已完。”是北朔风低沉奇异的嗓音,拉回了巫烨正慢慢划向不知名处的思绪。
那边,几个黑衣人解开了刑架上的锁链。南啸桓失去了禁锢,颤微微的朝巫烨走来,行了两步,身子晃了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双膝着地,跪倒在地:“属下……刚没有行礼,还……望主上……恕罪。”声音微弱,几不可闻,若非巫烨武功高深,怕也是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
都这个时候了……巫烨无奈,走前两步,从身上解下狐裘,蹲下来,温柔的替南啸桓披了上去。
此次刑罚,并未结束。除了鞭刑,还有那一干附加之刑,即是指在受罚者伤口上抹上刑堂特制的秘药,随后关入黑屋,断水断粮一日。秘药不是治愈伤口,而是加剧疼痛,受罚者被关入密室一日,五官六感全数被剥夺,只剩下身体上无边无际的折磨……
“主上。”北朔风再次开口,目光灼灼,浑身透出一股阴冷,暗示意味再明显不过。
片刻犹豫后,巫烨转向北朔风,眼眸中是下了决定之后不可违逆的威势与坚定:“啸桓还有其他要务需要处理,此次附加之刑,免。”说完,便凑到跪着的人面前,就要扶他起来。
巫烨这话一出,当场人莫不为之震惊。常年伺候宫主身侧的卿颜,一双大眼,也不自觉的睁大,她转向巫烨,想要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却看到巫烨正伸出手臂,让南啸桓靠在自己身上,缓缓站起身来。
靠在巫烨身上的人此刻意识已一片模糊,只觉得朦胧之间,似乎有人温柔的扶着自己……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清新淡雅,无法拿语言描述的好闻……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被扶着走了许久,意识也渐渐飘远……突然,背部传来的疼痛惊回几分意识,南啸桓不禁低哼一声,长睫颤了颤,还未完全睁开,就听到温润悦耳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弄疼你了?”
全身一个激灵,南啸桓终于完全清醒过来,只见凑在他眼前的人,一张如玉面庞,俊美无双,宛若点漆的眼眸,正含着无法言明的似水温柔盯着他,见他睁开双眼,一丝淡淡的笑容蔓上唇角:“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