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义正言辞本不好笑,但严雪评就像听到一个天大的大笑话,禁不住哈哈大笑了几声。这一笑又把陆照莲给吓毛了,刚攒了一点勇气值立马又蔫下去一截,他将房卡推回严雪评面前,再度正经开口,但声音已经没了刚才那么高的音调。
“这个你收回去,咱俩就算没认识过。”
“按理说我甩你应该我签单,但是我真没钱,你就垫上吧。”
“那就这样,我先走了,以后你就别联系我哥了。”
陆照莲说完这三句话也不看严雪评的反应,直接起身就走。这刚离开椅子三步,就听身后一声巴掌响,接着是严雪评带着笑意的低沉的声音响起:“我不计较你对我的无理,这大概是你谋生的手段。你对我没兴趣很正常,你感兴趣的是别的吧?这样,你喜欢什么东西,直说,多少我都送你,满意了?”
陆照莲本是半握的拳头紧了又紧,凸起的关节泛着青白,默默的站立了片刻,在胸口不再急剧起伏之后,他回身后摆出个阳光灿烂的笑容:“我喜欢你妈,你把她送我吧。”
本来还一脸得色笑容的严雪评瞬间沉下了脸,他咣矶将咖啡杯放下桌面,猛的起身来到陆照莲面前,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居高临下恶狠狠的望着他:“你这样的烂货我见的多了,别给脸不要脸啊。”
陆照莲的小下巴给捏的扭着一块,可他依然含含糊糊的开口骂着:“死变态,最不要脸的是你才对。”
严雪评彻底没了好脸色好脾气,气急之下直接甩手赏了陆照莲一个耳光,看样力度挺大,那手掌扇在肉上啪的一声脆响响彻整个大厅,陆照莲被他捏着根本没能防备,一下就给打了个趔趄,歪身撞上玻璃桌,圆圆但也尖利的玻璃桌脚正好磕在软软的侧腰上,隔着衣服都很疼。
陆照莲长长的嘶了一声,低头弯身捂住侧腰慢慢揉,心想着自己真倒霉,被扇了一耳光还被桌子来一补刀,合着高档场所的物件也帮有钱人,自己这穷逼就不应该来这找刺激。
还在胡思乱想瞎琢磨,就听旁边又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动,陆照莲抬头一看,就见严雪评歪身倒进了靠墙放立的巴西木盆栽里,两手掰住树干才勉强没有坐到地上,身前雪白的衬衣中央印着一个浅浅的脚印。
陆照莲有种遇见上帝的感觉,他默念了一声“春哥保佑”,睁着满含星星水汽的大眼睛,顺着那条优雅收回的长腿慢慢往上瞧,只见一袭黑衣裹着一身煞气,像笔直标杆一样站立在侧方的,正是一脸怒容的钱弟榕。
第 62 章
大厅里的气氛跌到冰点,涌动的空气都有了凝结的架势,吃饭本是个嘈杂事,可现在四周像是没有人存在一样静悄悄,偶尔会有筷子磕碰到餐盘,发带有回音的一声“叮——”。
所有人都无一例外,停下了手头吃喝的动作,探着脑袋望向燃起战火的那一端。
三位当事人似乎还无所觉,钱弟榕像头君临天下的暴怒狮王,威严的表情下隐藏着怒不可遏的情绪,他二话不说跨步上前,单手攥住严雪评的衣领把他像死狗一样提起,那本该温柔多情的桃花眼,在蓄满怒气后也凌厉的让人战栗,眼底闪闪烧着一丛暗火,带着灼人的温度像恐吓猎物一样紧紧盯住手中人。
一身黑衣的装扮将钱弟榕不再压抑的煞气毫无保留的施放,像一条条带着致命毒素的黑蛇,紧紧缠绕住严雪评周身的空气,他不安的挣动脖子,感觉自己窒息的厉害,脖颈处的动脉像是活了一样一鼓一鼓,心跳声在鼓膜中无限放大,眼中只能看到眼前人慑人的目光,那无形的压迫感挟着不可抗拒的攻势随时都可能把他撕扯成两半,将他压制的毫无动作的可能,严雪评认命的仰头急促呼吸,在揪紧的力道中不由自主的软了腿。
在钱弟榕看来,那将人踹进树丛一脚的杀伤力似是被巴西木全部化解,不痛不痒并没给足教训,他面无表情的再次抬起胳膊,攥紧成拳的手指似乎蕴藏无穷的遒劲力量,稍微一紧便会咯咯作响,扯着风声,钱弟榕一拳招呼在他脸上,干脆利落的手劲让严雪评借着力道直接被甩了出去。
椅子都被他撞了出去,发出咣啷的响动,严雪评堪堪扒住前方的玻璃桌才没有很丢人的摔扑在地,这一拳够劲,直接震的他脑子嗡嗡作响,扶趴在桌上好一会,大脑都无法再下出动作的指令,嘴角边传来一道令他很不舒服的铁锈味,严雪评抽抽鼻子,探出舌尖舔了舔,嘴角破了一条缝,渗出一小丝鲜血。
钱弟榕没有再出手,那一拳算是还了他扇陆照莲的那一巴掌。
他转头看向陆照莲,那小家伙此时像只虎口脱险的懵懂小鹿,一脸崇拜的星星眼望着自己,几点闪动的水光挂在眼角,映衬的那张细瓷小脸更加秀色可餐,于是,钱弟榕更饿了。
他是饿了,想下来找食吃的。
这天一觉醒来之后他就泡在闷闷和愤愤的暗黑情绪中,本来预约好造型师做造型也取消了,网聚算个球,既然陆照莲不去,对他来说真心没什么看头。懒散在被窝里滚了又滚,终于眼泪汪汪的起了床——他委屈,他看着摆在床头给陆照莲精心挑选的水晶尾戒和堆在墙角的五六袋子衣服就委屈。
跟个没劲头的中年大叔一样钱弟榕一整天啥都没做,就窝在房里打游戏,直到傍晚了肚子抗议般传来“咕——”的一声叫,他才意识到一天没进食了,随便套了件黑色衬衫和休闲长裤,便下楼直奔中餐厅去了。
今天晚上中餐厅人不多,他一进去就挑了个最靠边的位置坐下,并没特别关注餐厅里的动态,捧着菜单眼光在扬州炒饭和雪里红炒饭里左右徘徊,顺便职业性的埋头思考最近中餐厅和西餐厅的业绩比拼和涨幅问题,直到那一声拍黄瓜般的脆生生巴掌响起。
一听这代表好戏的巴掌响,钱弟榕还兴致勃勃的伸长脖子存了个看热闹心思,可就在那青年在被打之后一闪身的功夫,钱弟榕可算看了个正着,那挨打的不是陆照莲又是谁。
他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了,起身太快桌子都给他撞的晃荡,一杯清水歪了歪身,最终静悄悄的泼了出去,稀稀拉拉撒了一桌一地。
可钱弟榕没心思整理这些,他也没功夫思考陆照莲不去网聚在这里跟个男人打架是为了什么了,总之他当时什么都没思考,一切动作都发自本能,他摔了菜单径直走上前,一脚就踹翻了那行凶的男人——管他陆照莲是杀了人还是放了火,总之你打我老婆就是不行。
这动静闹太大了,中餐厅的经理闻讯慌里慌张的急赶过来,一看这对峙的二位瞬间额头就冒了一层大汗珠子,在餐厅水晶灯光折射下耀的闪闪发亮。
还没劝架,经理就先掏出手帕沾了沾额头,重重吐了一口气,严雪评他是认识的,经常隔三差五带着小年轻来吃饭开房什么的,是死活都不能得罪的景苑VIP大爷。
这边不好惹,可那位呢?经理低头悄悄瞅了一眼那边余怒未消的黑衣男子,愈发心焦的一个头俩大,刚消下去的汗珠子瞬间又卷土重来,密密麻麻爬了一脊背。
另一位是谁,钱家公子啊,大老板的儿子啊,恐怕整个钱氏企业除了老板就数他最大了。何况他还在景苑实习过一年,不说是同事吧自己跟着他也算沾了不少光,这经理位子他还想多做几年呐,也万万不能把这位小爷给开罪咯。
这风箱老鼠般的状态让经理急的直搓手,心心念念着公关部经理怎么还不来,更是恨不得找哆啦A梦拿个任意门出来把这俩货都打包塞南极去。
烧脑瓜子的那股怒火顺着那一拳已经泻出个七七八八,加上经理那搓手跺脚的急躁模样,钱弟榕这才冷静下来,仔细打量起自己刚才揍的人是谁。严雪评也已立直身体,大拇指搓了搓嘴角后便拎起衬衣一下一下弹胸前的灰色脚印。
刚打照面的时钱弟榕就觉得眼熟,这狗日的不是昨天才见的那位小舅妈的姘头么?他怎么,会和陆照莲打起来?钱弟榕不动声色的瞧了瞧陆照莲,这才恍然明白陆照莲本来答应要去的网聚,大概也是因为这人而取消的。
“你怎么会在这?”见战事已停,陆照莲终于得了机会开口,口气虽然是疑问但红彤彤的小脸上却明明白白写满了喜色,这好歹稍稍缓解了钱弟榕那不安的情绪,但却也不能让钱公子更满意。
“怎么?我不能来?”他转过头不再看陆照莲,很酷的耍起小性故意找茬。
陆照莲手摆的跟见了主人的小狗尾巴一样快:“不不不,不是的。我说怎么这两天一直找不着你,原来你回来了。”
见钱弟榕不再看他,语气也挺冷淡,陆照莲却兴奋过头的小狗一样楞没丧气,因为他现在眼里只有钱弟榕一个人,心头荡着久隔未见的情人忽从天而降的大喜悦,精神亢奋的不得了,行为也就表现的有点上赶着凑近乎的情态。
他来到钱弟榕近前,上前对着他的肩膀轻轻捶了一下,仰着头的眼眸在灯光下亮晶晶的闪着光,像枚焕发光彩的水晶带着让人珍惜的光芒:“你回来怎么也不告诉我啊?”
这又是嗔怪又是埋怨的语气让钱弟榕心口一麻,冷酷的脸面险些没绷住。
“哼哼”严雪评整理好衣着又抬手扶正眼镜,皮笑肉不笑的恶毒盯着陆照莲,边揉下巴边哼哼:“没想到你姘头挺多的么,小骚货。”
钱弟榕忽的推开隔在俩人中间摇摆的跟企鹅样的经理,一把揪住了严雪评的衣领,身高差距直接就把严雪评提了个踮脚。
“你他妈再说一遍!”
这暗含杀气的低沉语调让严雪评心中一惊,但吃了一拳后他反而镇定下来,又恢复了那派儒雅君子模样,笑眯眯的看着拧紧眉头的钱弟榕:“钱先生,咱们这样,不太好看吧。”
这是一种无言的威胁,能在景苑消费的人群,不说都是有身份的人起码也都是有身份证的人,俩人在这闹一通无疑是给这些富贵人士耍一场猴戏,而且难保其中不会有人认识他们俩,传出去谁脸上都无光,何况这种暴力事件要真闹到他爸爸那里去可就大条了,指不定给有心人传出什么花样,虽然他爸爸平时不太管他,但该教训的时候是绝不手软的,钱弟榕想起他爸爸的一年四季都挂着冰霜的脸心里小小的颤抖了下,思前想后,终是不甘心的恨恨的瞪了严雪评一眼,一甩手松开了他的衣领。
他退后两步,正了正因大幅度活动而扭曲的衬衣,板着脸对战战兢兢的小经理一挥手:“轰他出去,算我账上。”再转身扯过陆照莲的胳膊,直接拖走。
看着俩人背影的消失在拐角,经理这才嘘的一声喘出口气,开始对严雪评点头哈腰的安抚。
陆照莲被他拉扯的有点疼,但他却不敢开口,他直觉的发现钱弟榕周身包绕的煞气丝毫没有消散,反而借着这一袭黑衣越聚越浓,这祸从口出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就怕一个不慎自己就给这位前任死对头活劈了。因此他很自觉的像个刚过门老老实实的小媳妇,一言不发的任凭丈夫拉他进了房间,一把给甩在床上。
陆照莲脑袋撞进软软的棉被里,闭上眼悲催的想着,这算什么,打抱不平之后的肉偿么?
第 62 章
钱弟榕很帅气的将小媳妇丢进窝后就没再理他,反而淡定的转身进了浴室,不一会里面便传出水流的哗哗响动,陆照莲一个激灵坐起身子,警惕的四下张望。
这是一个豪华标准间,装饰风格简约中透着有钱人的调调,然后,房中有电视,有沙发,有冰柜,有写字台,最重要的,它还有一张,大的离谱的床。
陆照莲小心翼翼的缩在大床的最边角,胳膊撑在床沿上双腿互相绞着晃荡,他用这个很委婉的姿势静静听着水声,头壳里都是光怪陆离的胡思乱想,那唰唰闪过的万千不河蟹的画面,让他急躁又惊恐的面红耳赤抓耳挠腮,五脏六腑都像被针线穿引般缝了个密实,紧紧缩成一团。
手下的触感软绵丝滑,陆照莲摸摸屁股底下咖啡色丝绒烫金的床旗,又摁了摁弹性颇佳的床垫,回首一望,那似乎无边无际的白色大床像宽广包容的海水,慢慢淹没了他悲催的心。
陆照莲回过头,像思想者一样单手撑着脑袋弯身思考,除了面部表情换成了大众喜闻乐见的苦逼脸之外,那悲情肃重的气质简直一模一样。
经历刚才一役,陆照莲很清楚自己显然是干不过钱弟榕的,再回忆起钱弟榕打人的力道,脑袋便跟过了电一样摆,那手劲捏自己的话恐怕像捏鸭脖子一样简单吧,陆照莲抬起头,视线在房内缓慢的巡视了一周,再次丧气的撑住头,房中也没有七种武器之首的折凳,自己辛苦积攒了二十二年的贞操,真的要一朝不保么?
思及此处陆照莲很是悲凉的无语问苍天,结果一抬头就被头那盏飞羽丝绒水晶吊灯闪亮亮的奢华光芒彻底闪瞎他那双穷逼的钛合金狗眼。
“擦,死富二代,老子怕你个球啊。“陆照莲讪讪的喃喃自语,毫无底气的重复这句他曾经重复过八百六十遍的话,妄图给自己单薄的小身板找点有力量的心理安慰。
钱弟榕再出来时衣服并没有换,只是衬衣的前襟开了三个纽扣,露出一片光滑的浅麦色的肌肤,他脖子上搭了条宽大的白毛巾,正一手捧着磨蹭满头满脸的水珠,看样只是洗了把脸,陆照莲见状肩膀骤然放松,微不可见的缓缓吐出口气,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小心肝总算安稳的落了回去。
“谁让你坐下的,起来!”钱弟榕眼皮子都没掀,直接发号施令。
这家长训孩子的一声着实把陆照莲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蹭的就站起来了,像犯错的小学生一样双手交握在身前扭在,低着头一根一根的掰手指头。
钱弟榕将毛巾撇在沙发上,大大咧咧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伸手扯过陆照莲立正站好的的身子正面对上自己,双手捏着他微凉的指头把玩,而后仰面一本正经的望着他。
“你到这做什么来了?”
这话语调还挺柔和,落在陆照莲耳中便软化了心中揪起的紧张,他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看钱弟榕,又低下头闷声回答:“吃饭。”
毫无预兆的一巴掌就落在陆照莲的屁股上,把陆照莲吓个好歹不说还疼的他一个哆嗦,当下便忿忿不平起来,心想这都他妈什么事儿啊,一个个都是我大爷托生还是怎么地,陆知祺打我就罢了,那老匹夫一巴掌扇的我现在还火辣辣的疼,到现在居然你也来凑热闹,活该小爷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啊,横竖都得死?
“你别给我胡说八道!”钱弟榕眸色转深,暗沉的嗓音带着怒意。
这一声让陆照莲更是不痛快,跟炸毛一样一把推开钱弟榕:“谁胡说八道啦,我来饭店不吃饭来做什么?”
这些猫挠一样的小动作钱弟榕没放在眼里,不由分说又扯着手拽了回来,包着他的手缓缓揉搓:“好好说话,我这问你呢你急什么。”
陆照莲不买他这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的帐,鼻子一哼一撇头,跟个革命烈士一样是个宁死不屈的表情:“切,你先打我还说我不好好说话。再说,我来这关你什么事。”
“这怎么不关我事了!”这句话不知戳中了钱弟榕哪个G点,让他声音都不自觉的调高了半调:“那老男人很重要么?你不去见我就是为了跟那个老男人吃饭?你们什么关系?他又为什么要打你?为什么要骂你?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
钱弟榕的冷面模样装不下去了,他有点激动的紧紧攥住陆照莲的手掌,似是多用点力气就能逼出真相一般,仰面看向陆照莲的姿势带了点弱势,眼底涌动的竟是说不出的张皇无措,就那么一瞬不瞬望向陆照莲,生怕错过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这一连串急切的发问让陆照莲有点愣神,不知怎得,看着全然不似刚才镇定沉稳的钱弟榕,他的心像扎了针一样一丝一丝的抽疼,陆照莲垂下眼睑,默默检讨了下刚刚自己无礼的态度,安抚似的回握了钱弟榕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