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奴之宋祺篇——海中一主

作者:海中一主  录入:06-14

黎老先生简单处理了手上的伤势,和几个徒弟们摆起家伙准备手术。司徒拓没想到这一手术竟然用了好几个时辰,他一直搂着宋祺不曾移动,这会儿整个身子和手臂早已经麻木刺痛,动一动都是钻心的疼。

不知何时,严休景轻轻走到了司徒拓身侧,正抬手为他揉捏酸痛的双肩。严休景指节修长,揉捏在肩上的力度适中,捏完了肩膀又去捏腰身,接着蹲下身去揉司徒拓的双腿。司徒拓盯着他乌黑的发顶,光洁的额头,心里一阵暖意,恨不得一把将他捞起来抱个满怀。他对自己说,莫要心急,如今他已不再顾忌那些有的没的,今后他会讲内心的爱意发泄一个够。

飞镖的伤口不大,却很深。黎老先生扩大了表皮的伤口,审视了里面的伤势不停叹气

:“伤了内脏,怕是很难痊愈了。”司徒拓急忙道:“老先生一定要想法子救他,他……不能有散失。”

黎老先生抬着满是鲜血的手,审视伤口半响道:“我自当尽力,以后的还要看他的造化了。”说完用针线缝补起来。司徒拓第一次见这玩意,不禁心寒,这不是缝补衣物的针线吗,也能缝肉?

黎老先生看出了他的疑惑,笑了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针,普通的线,一般人我还不给用呢。”边说边补,手法熟练,为之惊叹。

里层刚缝完,宋祺便醒了,估计是疼的。一张脸白的渗人,连嘴唇也是惨白一片。黎老先生见状,加快了手上的速度,疼的宋祺一咬唇,鲜血顺着嘴唇往外淌。

司徒拓将手放在他的口齿间,不忍道:“疼得厉害就咬吧,别在伤自己了。”

宋祺不语,疼的满头冷汗,眼瞳乱颤,就是不肯下口。迷乱的目光望向司徒拓,心里漾起莫名的情愫,一抬眼便看见了司徒拓身后站了一个秀气漂亮的孩子,正专心为司徒拓揉肩膀。他心里抽紧,银牙‘卡泵’一下便咬在了司徒拓的手指上,咬了一个结结实实。

司徒拓脸色都不变一下,任由宋祺狠命的咬。一旁的休景见状,急忙过去将手伸过去,道:“你别咬我家大人,你咬我吧。”

宋祺昏昏沉沉中大喜,用尽力气一偏头狠狠咬了上去,心里暗爽:我想咬的正是你。

休景手背吃痛,那痛感顺着手臂往上延伸,带着心脏也狠狠地抽了几下,一瞬间一张脸白的也比宋祺好不到哪去。

宋祺失血过多,却强撑着一口气,盯着休景的脸。他纳闷,怎么一看见这个小子的脸就一肚子气呢。

司徒拓急着去拔休景的手臂,拔不动。又用手指拗宋祺嘴巴,纹丝不动。心里一急,一个巴掌甩了过去,宋祺口一松,翻眼昏死。

屋内的人们也见怪不怪,开始收拾屋子里的器械和盆具,大家各忙各的,忙活完了都走了。黎老先生临走时说:“目前没有性命之忧,好生休养,大伤元气,不好恢复呀。”

人散了,屋内只剩下两个人呆若木鸡。

休景浑身一哆嗦,可怜兮兮看向自家大人道:“大人……你……你打了他……”

司徒拓额头冒汗,他小时候虽然常常与宋祺干架,至从宋祺登基为帝,他便不敢下手了。这会儿一时着急下了手,不免也有些心虚,忙安慰休景道:“此时的他早已没了以前的记忆,没事没事。”

休景咽了口口水,‘哦’了一声,想了想觉得不安,“若是日后他回忆起来了呢?”

司徒拓苦笑道:“只怕是会将我剥皮抽筋……”

休景吓得不轻,看着自己大人,手情不自禁拉住了司徒拓的袖口,急道:“那可如何是好……”

司徒拓望着他的眼睛,勾起一抹微笑,拉住他的手道:“那只能逃了,我若逃去荒山野岭,你愿陪我去吗?”

休景点头道:“大人救过我的命,休景这条贱命便是大人的,大人去哪我便去哪,一辈子都服侍着大人,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

司徒拓心头触动,一把将休景揽入怀中,抱了一个满怀。

第十九章:再见萧龙

夜间宋祺发起了高热。

司徒拓守在床旁,将一碗药塞进了宋祺嘴里。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回首,休景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司徒拓给他披了一件衣服,休景揉揉眼睛抬起头道:“大人还不去睡吗?”司徒拓点点头:“今晚我守着他,等他不烧了我再去睡。你先去睡吧,你身子骨弱,哪能熬夜。”

休景摇头,将肩上衣服拿下来放在椅上,道:“刚才打了一个盹,感觉舒服多了。大人,你也休息一会,我来照顾皇上吧。”

司徒拓连忙伸出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道:“这里不比以前的府邸,这里人多嘴杂,好的坏的都在暗处,切莫露了他的踪迹,以免被别有用心的人听了便不好办了。”

休景点点头道:“是我考虑不周,我会注意的。”

司徒拓微笑,坐在他的身旁道:“以后就叫他惜缘公子吧。”

休景看着宋祺的睡脸轻声问:“惜缘公子的眼瞳变作这样,把他送回京都不会有危险吗?”

其实,这也是司徒拓担忧的,可是,担心归担心,如今的他改变不了什么。以前,很多官员都骂他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现在,老虎病了,他也该识时务退出那个舞台了。他望着烛火喃喃道:“如今我也考虑不了那么多了。将他安全送到长公主手里,总比跟着我安全许多。”

他叹气,休景也叹气。他回首看着休景认真的思考着什么,不禁微笑,伸手去抚平休景眉间的轻蹙。他问:“怎么了?眉头皱在一起。”

休景抬头,目光在烛光映照中明明暗暗,“大人……我们今后该怎么办呢……”

都是迷途的人,行走在迷雾中,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司徒拓看着他迷茫的神情,心中感叹,伸手搂着休景的肩膀,将他揽在了怀里。

休景身子瘦弱,单薄的让人心疼。他安静的靠在司徒拓的胸膛,轻声问:“大人……我们回昆山吧……我们回老宅子去……若是白三他们还活着……他们一定会在那里等着大人……”

司徒拓点点头,“我们回昆山,然后大家一起隐居山野,过平凡自由的生活……”

休景抬头,看着自家大人,摇摇头,怒光坚定道:“我们回昆山,不是为了自己过自由的生活……”

那目光灼灼如烈火,烫的司徒拓心头微乱,正想细问为什么?门突然打开,门口出现两个人。

前面紫色袄子的是叶清,身后黑色袍子的面貌隐在黑暗中,司徒拓猜测这人肯定是萧龙。

两人开门,看见屋内的景色都不免一惊。他们认识严休景也好些月了,这个男子虽然身体孱弱,面貌温柔,可是骨子里面却是一个倔强不屈的汉子。这会儿小鸟依人般依偎在别人怀里,一时还不能让人适应。

当年在洪王爷的地牢中,萧龙便见识了这个瘦弱身躯的强大精神力量。那么多酷刑打在身上,这个男子连一句求饶的话也没有。后来将他救下,黎老先生为他疗伤时,他也是吭都不吭一声。疼晕了就睡会儿,睡醒了接着疼,稍微能忍耐了便急着托他和叶清帮忙去寻找他家大人。

其实萧龙早已听过司徒拓的大名,对这个大青朝廷的第一位半昆官员也是佩服得紧。他听过司徒拓很多事迹,也听说过他救过很多奴隶,只是一官一反立场不同,也不好相见。

不过休景好歹也算他的恩人,恩人的愿望他一定要去完成。当他派人潜去京都时,得到的消息是宋洪老王爷已经被刺死,凶手不明。没过几天传出来护卫总管司徒拓涉嫌刺杀洪王爷一案,已经畏罪投崖自杀了。

他将消息带回来,休景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不哭不闹,良久才轻轻微笑道:“我家大人不会有事情的,他可厉害着呢。他曾说过,一日不看见昆山红玉人自由,他一日便不会死。所以,他一定没事的。”萧龙和叶清听后没有反驳,他们看着休景坚持治疗,强迫自己吃饭喝药,稍微能坐起身,便求着叶清带他回一趟京都。

京都来回半个月路程。休景赶回去时,原来的总管府已经被洪渊小王爷一把火烧了,残垣断壁,甚是凄凉。休景只能靠在马车里静静地看着,不言不语。叶清本想安慰他,没想到他却安慰起来叶清,“没事没事,家没了可以重建,只希望大家都还活着就好。”他望着烧黑的大门,喃喃道:“那个大门原本很漂亮,是我家大人喜欢的木雕,烧了实在可惜。”说完靠着车子合上眼睛。叶清偷偷看他,他的眼角湿润,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叶清想,留点希望总比绝望好,也没有再打击他,没想到他还真的等到了他家大人。

萧龙进屋朝司徒拓抱拳道:“司徒大人,在下萧龙,好久不见。”

司徒拓看着眼前高大英俊的男子只觉得眼熟,想了想恍然大悟,这不是当初在街上从洪渊刀下救下的昆山奴吗?

司徒拓还礼不可思议看着他道:“那时没想到你就是腾龙阁阁主。”

萧龙笑道:“那时我却知道你就是司徒大人。”

司徒拓苦笑:“还什么大人,我现在已不是朝廷官员了,朝中的很多人巴不得我死。”

萧龙突然单膝跪地,双手在胸前抱拳,道:“这事起因由我,只因我杀死了宋洪狗贼的侄子,连累了休景兄弟,也连累了司徒大人。今日前来,便是请大人治罪的。是我考虑不周,给大人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和痛苦。”

司徒拓赶忙走过去扶起萧龙,拍拍他的肩膀道:“一切都是天命,怪不得谁。宋洪本就视我为眼中钉,早想将我拔去,你的事情只是为他寻到了一个借口。即便是没有那件事,他还会找到别的法子来除掉我的。所以,我也必将走上这条道路。”

司徒拓将萧龙扶起,坐在圆桌旁,萧龙道:“我与大人虽然走的不是一条道,却是做的同样的事情,便是寻找昆山人失去的自由,若是大人不嫌弃,我愿意与大人结拜兄弟,一起打拼属于昆山红玉人的天下。”

萧龙刚硬的脸颊在烛火中很是激动,他看着司徒拓的双眼,等待着答案。休景一直听着,也看着自家的大人。司徒拓一下子有一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这一段时间大起大落,大悲大喜已经将他的豪情壮志打击的烟消云散。对于休景的失而复得,让他一瞬间什么斗志也没了,只想着能与之携手到老,其他的实在是爱莫能助。

萧龙没想到他会犹豫,却也是个识大体的人,他改口扭转室内的尴尬道:“大人一路艰辛,我又提起了大人的伤心往事,真是抱歉。大人先休息,这事我们今后再谈。”

司徒拓摇头道:“阁主莫叫我大人了,叫我司徒拓或者司徒骁之都可。这事容我再思考一下,尽快给阁主答复。”

萧龙起身道:“我听休景道司徒兄今年过了二十有六,我长了贤弟三岁,若不嫌弃就唤我萧兄即可。”他又走到床前,看了看昏迷的宋祺道:“我听黎老先生说你要亲自照顾病人,想必这也是你重要的家人,我已经派人去抬一张床来,司徒兄弟还是要以身体为重,好生休息。”

司徒拓点头答谢:“那就多谢萧兄了。”

叶清站在床前,盯着宋祺猛看。宋祺脸上的污渍早已擦干净,只是因为疼痛挣扎,脑袋上的发髻乱成鸟窝,身上还是那件脏衣服,扑鼻的气味熏得叶清头闷。不过,不影响美观,叶清点点头心里感叹,这小辣椒收拾出来一定美得很呀,若是能加入到腾龙阁,将他和严休景培养成阁里的探子,只怕是事半功倍呀。

寒暄了几句,等着下人将床抬来,床铺铺好,众人才道别离去。待到走廊中只剩下萧龙和叶清二人时,叶清凑上来问道:“大哥,我见那司徒拓是被吓怕了,若他不愿加入怎么处置呢。”

萧龙停下脚步,望着远处道:“那司徒拓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你知道吗,他在昆山有个秘密的基地,他救了的昆山奴大部分都送去了那里,这些年队伍怕是也很壮大了。若是有了他的协助,我们的大业也会顺利许多。只是……”他转首看叶清道:“二弟,这人与那皇帝还有纠缠不清的瓜葛,若是不能顺从我们,也不能让他出卖了我们。”

叶清点点头,与萧龙并肩离去。

多了一张床,屋子显得拥挤了些,不过好歹有了休息的地方。宋祺因为麻药,一直睡得很沉,司徒拓和休景守在一旁照顾,到了半夜温度终于减了许多。

司徒拓不睡,休景也不睡,看着一张脸白的透明,腰板都快直不起来了。心疼的司徒拓强行将他押到了床上,吹了蜡烛陪着他躺在床上。

“睡吧,你若是再生病了,谁来伺候我?”司徒拓故意道,借口抱怨被单太薄,将休景搂在怀里给他取暖。这些年第一次正大光明的搂着自己心爱的人,司徒拓的脸在黑暗中笑的像一朵花。

休景躺在他的臂弯,安安静静。良久轻声道:“大人……你睡了吗……”

“没有……”司徒拓想,我现在哪里睡得着,恨不得好生拥着你吻着你才能解我心里相思之苦。

休景‘哦’了一声,又没了动静。司徒拓将他往怀里拢了拢问道:“你想说什么便说吧,憋着很难受的。”

休景喃喃解释:“我……没有……”

司徒拓轻笑:“我不了解你吗?你的话都写在了脸上。”怀里的人动了动,司徒拓知道他想问‘什么话’,接着道:“你一定想问我为何不答应萧龙是吗?”

休景点头:“我记得大人曾经说过,想看着昆山人不再是奴隶,红玉国恢复自由,你曾经把这个目标当做毕生的追求。”顿了顿,他继续道:“可是,大人好似快要忘记了……”

是呀,从小的白眼和冷落,亲眼目睹身边红玉人悲惨的遭遇,他曾经愤恨过。可是……

司徒拓叹了一口气,可是只有他知道,在他心中有个人胜过远大的抱负。忍耐了很多年,终于说出了口:“休景……我喜欢你……你当我懦弱也好,没志气也罢,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你,我怕了,什么也不想管了,只想能与你隐居山野,相伴到老。”

休景从他的怀里撑坐起身,看着眼前模糊的面容,轻声道:“大人……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吗……我怀里抱着的便是我的弟弟……他是被主人放狗活活咬死的……我带着他逃出来……就没想过独自隐藏起来生活……我的太多亲人都还在有权势的人家做牛做马,我只要想起便觉得心痛……”他微微喘了喘气继续道:“我从来不怕死……当年为了护着大人……我,大才,福哥,小鱼,不论六殿下的人如何拷打我们,我们都不会吭一个字,因为我们知道,终有一天大人会解放整个昆山奴,我们的死也是有所得的。可是……”他的声音渐渐颤抖起来,几乎带着哭腔:“可是……大人如今的话让休景心痛,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若是如此,休景还不如早些死去了才好。”说着捂着胸口大口喘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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