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圆一听便慌忙用袖子去遮,一边红着脸骂道:“呸!呸!呸!偏你是个眼尖的,总要拿我取笑!”
清容便笑道:“王妃与王爷恩爱,小人理应恭喜王妃才是……”
汤圆脸色更红,扯着清容说道:“正是呢!王爷刚还夸你,我看明日我便回明了王爷,娶了你做妾室,要你天天给我磕头作揖才好呢!”清容听了,便过来捅他的肋条,挠他的痒,汤圆最是怕痒,嘻嘻笑着求饶道:“好清容,饶了我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们二人只在这里说笑,不防帐门外有人立在暗处看了个清清楚楚,那人手中本也托了个托盘,看着他二人笑着滚作一团,暗暗捏紧了拳头,眼中满是怒火。
来的并非别个,正是大将军王烈阳。因着在大帐之上惹恼了清容,心下十分后悔,回到自己帐中思忖了半晌,方端着些酒菜过来,想与清容把酒言欢尽释前嫌,不想却看见清容与汤圆亲昵样子,暗暗恼怒,心中暗道:清容啊清容,我一心只道你刚硬烈性,却不想你也是两面三刀的人,只在我面前装个正经样子!私下却与别人不干不净!想到此处,酒也不喝,转头去了。
王烈阳只道自己在暗处无人看见,却不防远处正有人盯着他。待他走了,也走到帐门口向里面望望,却是微微一笑,向身后招手。便有一人从暗处走出来,向着他失礼说道:“王爷有何吩咐?”
王爷笑了一笑,说道:“此事有趣了,我却处置不了,你遣人去大哥那里,将他请来,一同看戏。”那人听了自去不提。且说王爷又向帐中望了望,咳嗽了一声,便走了进去。
第二十三章
汤圆正和清容滚在一起,冷不防王爷进来,慌忙坐直了身子,问道:“你来做什么?”
王爷假意生气,寒着脸说道:“你来得,我便来不得了?敢是有什么瞒人的事情不成?”
汤圆听了扁扁嘴说道:“哪里有什么瞒人的事情,只是你来了,我们便不好说话了。”
王爷听了,斜睨了汤圆一眼说道:“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呢?”
清容便笑道:“可有什么话瞒着王爷!不过是他抱怨王爷不够恩宠,不能恃宠而骄呢!”
王爷挑眉看着汤圆,戏谑笑道:“哦?”
汤圆红了脸骂道:“呸!偏你多嘴多舌的胡扯!我哪里抱怨什么……”话未说完便被王爷伸手抱起,横在胸前说道:“如此说来,是我的不是,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说罢抱着汤圆出了门,边走边对清容说道:“你不必送了,好生养伤罢!”
见汤圆走了,清容方才勉强挤出的笑容也僵硬在脸上,不一会便换成了落寞神色,哀叹了一声,径自洗漱睡下不提。
且说王烈阳那里,见清容与汤圆狎昵,又听得汤圆说王爷要讨了清容做妾室,心里十分不自在,正懊恼间,却见王道人从外间进来,告知他前日之事已有眉目,不禁又是一喜,若此事果真成了,倒也省得他在人前人后闹鬼。
王道人低声说道:“已定了四月初一,将军走得开么?”
王烈阳微微一笑说道:“倒也无妨,只说与王爷知道便可。”
王道人面露担忧神色说道:“此事若说与王爷,若他不信,如何是好?”
“你不要小瞧了这位王爷,我们便不说与他知道,他也是要知道的,倒不如我们先说了,还能多个主意。”王烈阳沉声说道。
王道人看将军如此说,也没什么话讲,便告辞去了,临走之时,嘱咐将军压压火气,不要为难清容。
王烈阳苦笑,难道只是自己的不是不成?若他肯低个头服个软,自己又怎能如此大火气?不说别的,自己乃是他上司,便真有不是,如他这般桀骜无礼,一味逞强,若论他个不敬之罪,也是现成。
原来这王烈阳从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越是在他面前倔强,他越是要一心一意打压了去。
也难怪他,从小生在富贵之地,没有人不巴结奉承,算起来,他还是个好的,没有那些骄奢淫靡的秉性,如今已二十六岁了,还未娶妻,除了他父亲心高气傲,没入眼的亲家之外,也是他专意舞枪弄棒,无心情事,又兼着性格粗直,做不来温柔软款的样子,好容易有个父亲看得上眼的,他却不以为意,接近他的姑娘十个便有八个被他给气跑了,剩下的便是唬得不敢近前,因是老来得子,纵容得不像,少不得随了他的意愿。后来又到了北疆,更无暇分心,因而一来二去,竟到了这个年纪还不曾成婚。头几年还有他父亲殷切叮嘱,到他父亲忽然一病去了,再没个人辖制,更是随心所欲,越发连那个做太妃的姐姐也管不住了。
且说汤圆因着清容玩笑说抱怨王爷不够恩宠,便被王爷缠磨了一夜,直至第二日午时方才起来,用过了饭,便跑去教练场外看军士们演练。
这几日天气渐暖,清容已脱去了棉衣,只穿了件夹袄,外面罩着件软甲,又披了个青色的大氅,因他身量高挑,又因病消瘦了些,远远看去,竟如风中之竹,萧劲干练。汤圆看在眼里,更是心疼得发紧,这么一个人,只因家里穷些,便落得这么个下场,吃些亏受些苦还不打紧,只是落得个狼籍的声名,便是这么个要强的人,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还是计较的,若不然也不会放着京城那么好的地方,来到这个地方受苦。汤圆有心帮他,偏他又心高气傲,见不得别人小瞧了他,事事必要亲力亲为,若别人帮了他,他倒要怪人家轻视了他,倒教汤圆不知如何是好了。
汤圆只一心看着清容,却不见王烈阳自身后过来,走到了他身边他方有所察觉,回头却见金鹰也跟在他身后,正笑着向他摇手,心下疑惑,也没什么话说,只侧身让王烈阳过去,却拉住了金鹰说话。
“昨日你做什么去了,为何不见你?”汤圆问道。
“王爷派我去做了点事,今早才回来。”金鹰笑嘻嘻答道,又说:“王妃如何站在这风地里,仔细吹坏了身子,又要吃药。”
汤圆正要说话,冷不防王烈阳怒冲冲回来,险些不曾将汤圆撞倒,汤圆皱着眉看着王烈阳背影,心下更生疑惑,问金鹰道:“你和他怎么在一路?做什么来了?”
金鹰仍旧笑嘻嘻的说道:“王爷命我在将军跟前听命,如今来看军士操演,不想遇着王妃。”又回头看看王烈阳已走远了,躬身说道:“小人这便去了,王妃也早些回去吧!”
汤圆皱眉看着金鹰几步赶上王烈阳,心里疑惑丛生,想着回去问问王爷是个什么打算,便又回头去看清容,却见清容已离了演练场上面的高台,到了军士队伍里面,正一个一个审视,不免担心,只站在那里,便脸上发青了,如今还要走来走去,他那个身子,如何受得住?正在这里暗自忧心,却见黑鹰过来,说王爷在大帐中等着,要他马上回去,不得已只得回了大帐。
回到帐中,只见王爷在桌边坐着,手里拿着张地图正低头研看,见汤圆进来,便问道:“又去了哪里淘气?”
汤圆便嘟了嘴说道:“我哪里有淘气?闲坐着无趣,出去走走罢了。”
王爷抬眼看了看他,招手叫他过去,汤圆便走到王爷身边,搬张凳子与王爷对坐,说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王爷伸手将他揽住,低声说道:“过几日我要出去些日子,你在这里,要万事小心。”
汤圆听了,从王爷怀里抬起头来问道:“王爷要去哪里?我也同去。”
王爷寒声说道:“军机大事,儿戏不得,听话。”
汤圆嘟起嘴说道:“你的大事我不管,可你要丢下我自己去可不行!”
王爷搂着他的手紧了一紧,下巴在他发顶摩挲了几下说道:“此去凶险,前途未卜,不能带你一起涉险,你好生听话,我不久便会回来。”
第二十四章
王烈阳在教练场被清容顶撞了几句,怒往上撞,愤恨满胸,恨不能将清容当时撕碎了,方才称意。清容来交令时,少不得又冷言冷语起来。
却说清容,本就是带病的身体,又连日劳累,面色青黄,脚踏飞絮,听了王烈阳几句奚落的话,一时气闷,只觉得喉口腥甜,竟又喷了口血出来,身体软倒,仍有一丝意念,用宝剑撑着,未曾倒下,却也半跪在地下了。
王烈阳只图一时口快,却也没想将他气成这个样子,见清容口吐鲜血,后悔不迭,赶忙吩咐请了军医前来。军医替清容诊了脉,冷冷回道:“将军若是不想他活,便一下将他治死了可不好?何苦叫我为难?我好不容易救回来,将军一句话就弄个半死,若还是这么着,我竟不如不治的好,既省了将军的事,又让他少受些苦楚!”
王烈阳此时也慌了手脚,他是个粗心大意的主,于琐事漫不经心,自己不往心里去,便打量别人也是如此,因此上言语不甚精心,加上在军中待久了,往来的都是粗枝大叶的汉子,何曾见过清容这样心思细腻的人物。平日里那些人,都是百般巴结他,独清容不以为然,他也是个争强好胜的,便一心想要清容雌伏了自己,并非想要他的命啊!
王烈阳活了二十几载,却从不曾动情,因此上并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只一味疑惑,如何半日不见他就想得紧,见了他同别人狎昵就又气又恼,见他对自己不理不睬心里就好比吃了一缸的酸梅,巴巴的要挑他的火,能同自己多说上两句话,如今见军医如此说,心上虽是慌张,神智却清明起来,莫不是自己对他存了那样的心思?
想到这里,不由得抬眼看了看清容,见他面如白纸,牙关紧咬,双眼紧闭,唇边兀自挂着一缕血丝,便觉得心里一紧,竟比自己伤了还要疼上百倍。直到此时,方才明白,原来自己是真的……动情了。
军医见王烈阳面色变换,一言不发,忍不住怒道:“将军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治还是不治?”
王烈阳听了,登时惊醒过来,连忙说道:“要紧么?”
“伤后失于调养,风邪入体,郁结不去,肝火旺盛,五脏受损,若不静心将养,性命堪虞。”军医冷冷说道。
“啊!”王烈阳吃惊的叫了一声:“怎会如此?”
“怎会不如此?失了那许多的血,不好好调养,还要站在风地里吹去,将军打量他是个石头?纵是石头,也熬不住年深日久的折腾!”军医挑眉看了看王烈阳说道:“依我看,将军竟不要医他的好。倘我医好了他,将军又来这么一遭,我也是白费力气,倒不如现在就撂开手罢!”
王烈阳听了急急说道:“有这抱怨的功夫,赶紧医治他罢!若此刻医好了他,我再不烦他也就是了。”
军医听了,撇了撇嘴冷冷说道:“既如此说,人就交给我了,我一日不说他痊愈了,你便不许使唤他!”
王烈阳听了皱了皱眉头,仍是点头答应了。
军医找来几个军士将清容抬回了自己的营帐,现成的丹药用温酒研开了,喂他喝下。又取来金针,在心脉手足上扎了几针,清容方觉得心跳得不是那么凶,气色也平和了些。
军医看清容气色好转,方才开口说道:“你也是的,跟他一个混人讲什么道理较什么真!白白的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如今也不要想它,只好生养好了身子是正经!”
清容听了,苍白一笑,声音微弱说道:“我何曾较真,只是……他也太伤人了些……哎……”叹罢沉默不语,只低头沉思。原来清容方才虽是昏沉,但心智尚存,军医的话半字不差的听在耳内,登时有些意懒心灰,想起自己来到北疆,寸功未立,一事无成,倒先将身子磨挫半残,时至如今还有什么指望?不由得扑簌簌掉下泪来。
军医见他满脸忧色,又不好深劝,只交代他好生将养,便走了出去。这军医也有些主意,辞别了清容,便去找了汤圆,将前事一五一十与他讲了,又托他好生开导清容,莫要与将军置气,白白糟蹋了身子。汤圆听了,立时瞪大了眼睛,急急问道:“如何又吐血了?前几日才刚好些……”
军医答道:“谁说不是呢!这次要不好生将养起来,落下了病根,便没有好的日子了。还烦你多去看看他,与他消烦解闷,不要多心。”
汤圆应了,便回去告诉了王爷,王爷也是一惊,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道:“这王烈阳也太不懂得体恤人情了,清容本就有这个心病,他偏生一日几遍的提起!”
汤圆便低垂了眼睛,小声说道:“自那个地方出来,谁能没有心病?我……”
王爷拦住他的话头,伸手将他拉住说道:“好好的,可想那些个做什么!放心,你只好生劝解清容,王烈阳我自会去教训,保管他以后不敢造次。”
汤圆听了,稍稍放下些心来,王爷又安抚了几句,金鹰便从王烈阳处回来,说有要事禀明王爷,汤圆便走了出来,到清容的帐子里去看他。
到了清容帐门口,却见王烈阳也在,正伸着头向里面打量,却不见进去,汤圆一时气恼,便冷冷说道:“将军,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
王烈阳本是放心不下,想来看看清容,有怕清容见了自己难受,正徘徊不定间,冷不防汤圆有此一问,脸上颜色变换,竟一时无语。汤圆见他不答,火气更甚,又恶狠狠说道:“想是你打量他未死,不甘心,想来气死他不是?”
王烈阳被他这么一说,脸上挂不住,怒视了汤圆一眼说道:“我做什么,要你管么?”
汤圆恶狠狠说道:“别的我不管,你若要再欺负清容,我便第一个不依!你打量他出身微薄便一味以强欺弱,往死里糟蹋他,我偏要为他撑腰,从今往后,你若再动他一个指头,也不能够!”说罢气呼呼进门去了。
王烈阳皱着眉呆立在帐外,心里又酸又苦,竟分不出是什么滋味,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军士来叫,方才回过神来,悻悻然往王爷大帐去了。
第二十五章
王烈阳本也是个豪爽之人,若换了别人,总要纠结一番,如何会对个男人动情,如何又偏生是他?王烈阳倒不曾在意这些,知道是他便认定了般将心放在他一人身上,只一心烦恼以前将他惹恼了,现在他不理不睬,该如何想个办法弥补才是。私下里也去看过清容几次,只是那汤圆铁了心肠一心以为王烈阳不怀好意,如护着自己雏鸡的母鸡般,红着眼睛张着翅膀,动不动就要啄上一口,骂上几句,直盯得王烈阳悻悻然走了,方才安心。
过了几日,王爷起身,汤圆含泪送别了王爷,干脆就搬到清容帐里居住,方便照料。这下子,王烈阳更是连进门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同清容好好说上两句话了。
这一日王烈阳依旧往清容帐中来,进门便看见清容半倚半坐在床上,汤圆正端着药碗凑到清容嘴边喂他喝药,清容脸上似有不耐之色,军医正在旁劝解,见王烈阳进来,三人便齐齐向这边看来。
王烈阳有些窘迫,却听见汤圆放下了药碗,阴阳怪气的说道:“你可又来做什么?这病刚刚有点起色,你是看不得他好是吧?”
王烈阳抬眼瞪了汤圆一眼,却也没话反驳,任他再是豪爽,也不便在人前明讲,只得转眼去看清容。清容对王烈阳寒心,也没有话,便低了头把脸偏向一边。倒是军医看出些端倪,会心一笑并未开言。王烈阳见清容不理睬他,心里暗道,我素日对他那样,无怪他此时生气,倒是如今他不理睬我,却如何向他说明心意?王烈阳只自己在这里懊恼,汤圆便冷冷说道:“将军有何话讲?没有的话我们可要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