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正待说什么,从帘子里探出颗脑袋说道:“到了么?快点进去吧,我腿都麻了。”王爷便不再言语,从车上跳下来,伸手接住汤圆。汤圆笑了笑,拉着王爷的手从车上跳下来,后面的几个暗卫也都下了马车,站在王爷身后。
看王爷伸手要抱他,汤圆皱了皱眉说道:“我自己走吧!”王爷见他拒绝,也就不再坚持,转过脸来看着王烈阳。
王烈阳也打量着汤圆,不知这又是个什么人物,能得靖王如此关怀?生得倒是有几分姿色,不过怎么是个瘸子?王烈阳心中正在纳罕,只听金鹰咳嗽了一声说道:“大将军,这是我家王妃。”
王烈阳吃了一惊,虽然早已听说靖王完婚,王妃是个男人,但在他想象当中,王妃应该是个半男不女的妖怪才是,怎的会如此普通,还身带残疾?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番,只见他穿着白色的袍子,身上披着锦缎斗篷,风帽垂在肩上,轧着一圈白狐狸毛,瘦瘦小小的。别的且不说,单是能将靖王迷得七荤八素,怎么也应该是个狐狸长相,怎么看着倒像个兔子一般呢!与穿了黑袍的王爷站在一起,怎么看都像是兔子与野狼嘛!
汤圆朝着王烈阳笑了笑说道:“大将军,久闻威名,在下有礼了。”说着抱拳拱手施了一礼。王烈阳蹙着眉头看着他,半天竟没有言语,王爷立刻面露寒光眯了眼睛说道:“王将军,忒托大了吧?”王烈阳这才醒悟,连忙还了一礼说道:“是末将简慢了,还请王爷王妃恕罪。”
汤圆抿嘴一笑说道:“是小人唐突了。”说着拉住了王爷的手,轻声在王爷耳边说道:“没关系。进去吧!”
王爷见汤圆一脸笑意,也便不再说什么,领着一应暗卫侍从进了大营。王烈阳先将他们领到了自己大帐,落座奉茶之后问道:“末将已派去了卫队,黄州署衙也派了执事队伍,想是与王爷走岔了,不曾见到。”
王爷点头“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只低头喝茶,倒是汤圆一脸笑意四下打量,东看看西看看很是好奇。
“那个……”王烈阳抬眼看看王爷脸色说道:“黄州署衙已为王爷安排了行宫,就在黄州城内,要不要末将护送王爷进城?”
王爷抬头瞥了王烈阳一眼问道:“以往来的钦差,可也是住在黄州城内?”
“这个……”王烈阳转了转眼睛说道:“以往来的钦差,因为担任军职,所以不能住在黄州城,都是住在军营之内。”言外之意便是,既然王爷没有军职,就不必住在军营。
“嗯。如此甚好。”王爷又喝了口茶说道。
如此甚好?王烈阳皱了皱眉头思忖,是住在城里甚好,还是住在军营甚好?
“王爷意思要住在军营。”汤圆小声提醒道。
王烈阳抬眼看着汤圆,只见他笑眯眯的坐在桌前,正看着自己。
“可是……王爷要住在军营的话……恐怕多有不便……”王烈阳低声嘀咕,怎么偏偏要住在这里?自己当初计划着将钦差放在城中,便没有好好布置,连钦差的行帐都没有准备。
“将军不是连行帐都没有准备吧?”金鹰冷笑着问道。
被戳穿了心事,王烈阳有些汗颜,但随即说道:“军营之中,不可携带家眷,王妃住在这里,恐怕会……”
“有什么不便?他也是个男人!”王爷冷声说道:“难不成你对我心有芥蒂?”
王烈阳撇着嘴想,可不是么!可是嘴里还得念叨:“小人不敢。”
“快去准备营帐,今日我便宿在这里。”王爷沉声说道:“若来不及准备,我们就暂且住在将军这里可好?”
王烈阳一听便着忙说道:“现成的也有,只怕王爷嫌弃……”
“那就好,快些带路。”汤圆笑笑,又问道:“有热水吧?”
王爷过来揽住汤圆的腰说道:“叫他们去烧,先吃过饭再洗。”
汤圆挣开王爷说道:“王爷仔细些,这里是军营,不可胡混。”说完一蹦一跳跟着军士出去了。
王爷恨恨的瞪了王烈阳一眼,跟在军士后头去向自己的住处。
第十六章
王烈阳领着靖王一行来到一个闲置的帐篷,王爷在帐篷外面便听到里面吵吵嚷嚷不知在说些什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王烈阳自然也听见了,却没什么表情,吩咐手下将帐帘挑开,便看见里面七八个人围坐在一张大桌子前面,正在掷骰子赌博。帐篷里一片狼籍,旁边的小桌子上还放着吃食酒菜,另一边是用毛毡隔开的床铺,被子枕头乱成一团,弥漫着一股汗酸腥臭之气。
见王烈阳进来,几个人连忙收起了骰子,七嘴八舌的问了好便抱怨起来:“将军,我们什么时候能回京城啊?”
王烈阳满脸不悦说道:“案子尚未了解,你们还不能走。”
“这要什么时候才能了解啊?我们在这里住了三个多月了,案子还没了解,黄州署衙那帮人干什么吃的!”其中一个人不满现状又不敢抱怨王烈阳,只得骂黄州署衙的人来出气。
王烈阳眯了眯眼睛,心中冷笑,但还是慢慢答道:“皇上又派了钦差重审此案,马上就会结案了。”
“又派了钦差?上次那个什么钦差,来了就把我们教训了一通,便又走了,现在也没个结论……”领头的护卫很是不耐的说道:“我家大人是因公殉职,还有什么好查?把我们关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什么时候是个了结!”
其余的几个护卫都嚷起来:“是啊,放我们回去!你们审不出来,我们回京去告御状去,让皇上来审!”
靖王紧皱着眉头咳了一声,眯了眼睛看着王烈阳,王烈阳挥了挥手,截断了护卫的话头说道:“皇上已经派了靖王爷审理此案,你们如有冤屈,向他说去。既然你们不愿意呆在这里,我就叫人给你们换个地方。”说罢挥手叫来几个军士说道:“将他们带到黄州署衙,和那些人证关在一起,王爷审案的时候方便询问。”
护卫们一听便急了:“我们可是朝廷亲卫,是钦差大人带来的护卫,你有什么权利关押我们?”
王烈阳冷笑了一声说道:“钦差大人?现在的钦差是靖王千岁,与你们何干?保护不利,你们本来就有责任,将你们移交署衙也是正理,便是钦差大人在此,也管不得!”说罢挥手让军士将他们带走,又叫来几个军士将营帐收拾干净,添了几张床,放在毛毡外面,转回头来对王爷说道:“委屈靖王千岁在此歇息一宿,明日我便派人修建行帐。”
汤圆嘟着嘴瞪着眼看着那些人在那里吵吵嚷嚷,显然是没见过军营里还有这样的无赖,直到王烈阳对着他说话,方才醒过来,连忙回答道:“好说好说。”
王烈阳道了声好生休息便转头走了。他刚刚走出门口,金鹰便冷笑一声说道:“王爷,这是向您示威呢!”
王爷“哼”了一声便默默不语。汤圆见状赶紧收拾了床铺,又将桌凳擦抹干净,吩咐金鹰去弄些热水,一行人洗漱睡下不提。
第二日,王爷早早起身,汤圆也睡得不好,帐篷里阴湿的气味呛得头疼,便也起来随着王爷四处走走。
在大营里转了一圈,见一群军士正忙忙碌碌搭建帐篷,停下来看了一会,汤圆笑意盈盈的看着军士们,对王爷说道:“看样子,明晚就能住了。”
王爷答应了一声,转头走开,汤圆急忙赶上去说道:“王爷……那个……我……”
王爷回头看了汤圆一眼说道:“知道,这就去。”汤圆甜甜一笑,跟在王爷后面进了将军的大帐。
王烈阳一早起来便去了军医那里看了看清容,清容还是没有醒来,王烈阳便问军医,能否换个地方安置,军医答道:“伤在了要害之处,能救下来已是万幸,千万不要挪动,否则性命堪忧。”王烈阳听了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营帐,翻出来地图与手下将士议论。正在此时王爷进了大帐,见许多人在此,便咳了一声,在帐门前站下。
王烈阳见王爷来了,便放下地图,同将士一同施礼,又将王爷让到上座,汤圆便在王爷身后站着。王爷沉着脸看了坐在自己旁边的武将,那人不明所以的看着王爷身后的汤圆,汤圆摇摇手,低声在王爷耳边说了几句,王爷便抬眼看了汤圆一眼,点了点头,对王烈阳说道:“此前来的那位清容督军,现在何处?”
王烈阳一听,便冒了冷汗,正待说话,旁边一位将士站起来回道:“清督军往云州筹措粮草,还未归来。”
王爷听了眯起眼睛看着王烈阳,汤圆却忍不住了,接口说道:“咦?我同王爷从云州来,怎的没见着他?”
将士不认得汤圆,便呵斥道:“将军和王爷都在此处,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汤圆这才觉得自己多言,忙闭紧了嘴巴,脸上也有些红。王爷却是不悦,将茶盅墩在桌上,“砰”的一声响亮,下面的将士不知何意,都抬头看着王爷,汤圆赶紧过来伏在王爷耳边说了什么,王爷瞪了他一眼,伸手又将茶盅端起来喝茶。
王烈阳见瞒不过,便开口说道:“其实,清容受了点伤,现在军医那里修养。”
汤圆一听便急了,也顾不得想要假装王爷侍从了,张口就叫道:“受伤了?伤在哪里?严重么?”
众人见他一点不懂得规矩,竟然张口质问将军,都有些不悦,有的将士已经将手按在刀柄上,一脸怒容的盯着汤圆。王爷见状,又眯起了眼睛,倒是王烈阳心虚,连忙挥手示意不许乱来,又向汤圆说道:“伤倒是不打紧……不过,军医说,需要静养……”
话为说完,汤圆便急急说道:“如今在哪里?我去看他!”
王爷皱了皱眉,倒也没说什么。王烈阳眉头紧锁,情知推脱不过,只得带了汤圆去见清容。
第十七章
汤圆看着清容苍白着脸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眼泪差点掉下来,王爷见状赶紧拉着他的手在旁边坐下,安慰了几句,汤圆方才绷着脸嘟着嘴眼泪汪汪的看着清容去了。下面有几个将士看见王爷对汤圆如此温存,不由得撇了撇嘴,满脸不屑。王烈阳对此倒是大感意外,他抬头打量了一番这位只比自己大两岁的靖王千岁。其实他们幼时便是相识,那时王烈阳的爹爹手握兵权,姐姐已嫁入皇家,王烈阳是爹爹的老来子,因此上极为娇宠,便是已做了贵妃的姐姐,对这个小了自己十几岁的弟弟也非常溺爱,经常接进了宫去,同小皇子们一同玩耍。加之先皇以孝治国,边疆鲜有战事,王烈阳的爹爹通常都在京城居住,先皇便请他来教导几位皇子的武艺,小小年纪的王烈阳也伴在左右,同皇子们一同学习玩耍。小时候这位二皇子便是非常阴森,不合群。除了大皇子和九皇子,很少有人和他说得上话。王烈阳还清楚的记得,那日那位副将的死状,还有大皇子扭断的胳膊,在只有六岁的王烈阳看来,那简直就不是人,而是魔鬼。自那以后,这位二皇子再也没有去上过学,也不再和皇子们一同练习武艺,人也更为阴森可怖,常常眯着眼睛盯着某处发愣。在小小年纪的王烈阳看来,这位二皇子,实在是可怕的存在,因而也不去招惹。直到靖王大婚,王烈阳同爹爹一同去参加婚宴,那时看到的靖王千岁,即使是这样大喜的日子,还是同往常一样,沉默而又阴冷,对如花似玉的新娘子,也不冷不热的。不上三年,那位兰心惠智的女人便香消玉殒,朝中不少人议论,多半是被这位阴冷的靖王虐待致死。这种猜测,等到第二位靖王妃病故之后,便变成了肯定。因此上即使再有想攀龙附凤的官员,也不愿将自己的女儿推入火坑。
但如今看来,他对这位男王妃倒是爱护有加,拉着他的手劝慰的时候,脸上难得一见的温柔,倒使得原本有些阴鸷的相貌看起来阳刚冷毅,顺眼得多。
王烈阳这边正在胡思乱想,冷不防王爷已经眯起眼睛盯着他了。王烈阳连忙低了头,正不知如何解释,军医已从后面端了汤药进来,见这里这么多人在,便开言说道:“都聚在这里做什么?他一时半会也醒不来,看也无用!”
汤圆见军医端了汤药,连忙将清容款款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军医便端起药碗,用调羹舀起药汁送到清容口边。那清容正在昏迷之中,如何懂得吞食药物,药汁有大半都从嘴角滴落在衣衫上,汤圆忙拿起布巾擦了,又焦急的问军医如何是好,军医答道:“如今已是好多了,还能喝下去一些,前几日灌都灌不下去。”
汤圆听了眼泪便下来了,抽抽噎噎问道:“那几时能好?”
“撑过了这个月十五,便有望大好了。”军医一边将剩下的药汁喂给清容一边说道。
喂过了药汁,军医又去换了外敷的药膏,汤圆见了狰狞恐怖的伤口,哭个不停。王爷也过来看了看清容伤口,又安慰了汤圆,叫金鹰扶他回去好生歇着,自己则遣散了那些将士,只留下王烈阳回话。
等汤圆走了,王爷便沉下脸看着王烈阳问道:“这伤如何来的?”
王烈阳自知理亏,沉吟不语。王爷便接着说道:“你虽贵为镇北侯,但也该谨言慎行。皇上派了多少钦差来此?死的死伤的伤,请辞的请辞,西南也有战事,也不曾如此周折,若那些人能约束了你,皇上也不必派了我来。我既来了,便要给朝廷一个交代,今日之事我不追究,你好自为之。”
王烈阳听了,开言争辩道:“这如何怪得了我?你不说那些钦差仗着是朝廷委派,个个都想站在我头上撒野!欺男霸女,克扣粮饷,鼠目寸光,好大喜功……”
王爷打断他说道:“既然如此,你便该上书朝廷,让皇帝裁夺,不该擅自做主!”
王烈阳也不服气,大声吼道:“我说了,小皇帝会听吗?他明摆着就是派人来监视我!老子做什么都要知会他,他算哪棵葱!贻误了军机倒要算在老子头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王爷腾的拍案而起,指着王烈阳说道:“在本王面前,你给谁称老子?”
王烈阳陡的住了口,冷汗冒了出来。从辈分上论,靖王要叫王烈阳一声舅舅,因此上在王烈阳面前以你我相称,并不托大。但靖王贵为亲王,怎么说也是主子,王烈阳辈分再高,也是臣子,在靖王面前说话如此放肆,已是不敬之罪,更何况,靖王如今是皇上派来的钦差,专门管制他的。
靖王见王烈阳低头不语,脸上一派惊惶不定,便复又坐下,沉声说道:“虽说成大事不拘小节,你也该收敛收敛,如今若非我来,定要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微臣多谢靖王千岁。”王烈阳不情不愿的说道。
靖王眯起眼睛又看了王烈阳几眼说道:“你也不必对我口蜜腹剑,表面上尊敬,暗地里腹诽。我知你不愿受人拘束,我也不是甘愿到这里来的,只是,既然来了,便要办好了差事,你若是聪明,就该好好配合,早早了结此案,我好回京交旨,你也清净。”
王烈阳抬眼看了看王爷,思忖了片刻方开言说道:“既然王爷如此说法,我也不隐瞒王爷,此案早该了结,只是我那军师说,若据实禀告皇上,必要生事,因此才一直未曾结案。”
第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