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绝对不会高兴现在就和你在天堂相会的。”
孙勤只有拼命地摇头,他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现在他已经放弃了挣扎。
“你是不是累了,想睡了?”孙树直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肯定很狼狈,于是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将孙
勤的手放在了被子里面,调整了液体流动的速度,然后帮孙勤掖了掖被子。“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然后转身准备去接水,但孙勤却伸出冰白的手抓住了孙树直的手腕。
“你还想说什么吗?”孙树直问。
孙勤的声音哽咽,张口只有喉间发出一点模糊的声音却没有吐清楚一个字。
孙树直将耳朵靠近孙勤的嘴巴,“说吧,我能够听得清楚。”
孙勤使劲咽了口唾沫,吸一口气,才说出了两个字,“爸爸。”
“你说什么?”孙树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孙勤刚才叫什么来着?他转头看着孙勤的眼睛,“孙勤,你
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孙勤张口,眼泪流入了口中,“爸爸!”
一个久违了八年的称呼,在这一刻终于重见天日。孙树直激动地捏着孙勤的肩膀,眼泪横流,“孙勤,你原谅
我了,你原谅爸爸了?”
孙勤含泪点了点头。
孙树直屏住呼吸,“再叫一声好吗?”
“爸爸。”
“诶!”孙树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住孙勤,哭了出来。“八年了,原本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孩子,你终于肯再叫我爸爸了,你终于肯原谅我了!”
孙勤一只手插着输液管,所以他只能用一只手抱住孙树直的肩膀,“爸爸——”
“诶!”孙树直八年的愿望终于在这一刻实现,他终于得到了儿子的宽恕。
“爸爸,”孙勤的声音哽咽,颤抖着说,“原谅我,这么多年我一直都那么不懂事,没有体谅你的痛苦。你没
有对不起妈妈,没有对不起我。”
“不,爸爸错了,爸爸不应该把所有的气都撒在你身上的。”孙树直贴着孙勤的耳朵说。
其实这对父子一直没有分开过,只是心灵上隔阂了太久,所以现在才如久别重逢一般。八年,这个数字足够摧
毁一切最坚强的信仰,最深刻的想念,却无法抹去骨肉相连的最纯粹的牵绊。
“爸爸,我以后不会再想不开了。”
“好的,爸爸会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以后再发生什么事情,爸爸会提醒你的。”
孙勤和孙树直之间第一次面对面敞开了心扉。
“好了,不哭了,大男人哭的样子很难看的。”孙树直抹掉自己的眼泪,也帮孙勤抹掉眼泪。他帮孙勤掖了掖
被子,“早点睡吧,你身体还很弱。爸爸在这里守着你,放心。”
孙勤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他在孙树直身上重新找回了温暖,和八年前一样,一点也没有改变。
没过多久,走廊里响起了乐颐曦的声音,“孙勤,孙勤你在哪里?”伴着护士的声音:“住院部里禁止高声喧
哗,你在乱吼什么!”
孙勤睁开眼睛,看向孙树直。
“孙勤,孙勤你在哪里?”乐颐曦仍然大声喊。
“那个叫乐颐曦的男生来找你了?”孙树直对孙勤说:“你要见他吗?”
“爸爸,我现在不想见他。”孙勤很害怕,他不知道见了乐颐曦应该要说些什么,“你叫他回去吧。”
“那好吧。”孙树直说:“那我叫他先回去吧。”
孙勤点了点头。
乐颐曦仍然在走廊里喊,“孙勤,你在哪里,你回答我啊!”
孙树直从病房里面走出来,叫住了乐颐曦。“年轻人,等一下。”
乐颐曦满脸疑惑地看着孙树直,“你是——”
“我就是给你打电话的人,”孙树直顿了一下,说:“我是孙勤的爸爸。”
“你是孙勤的爸爸!”乐颐曦的眼底闪过一丝光亮,“孙勤呢,他怎么样了,我要见他!”
“你放心,勤儿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孙树直回答。
“真的吗,”乐颐曦悬着的心终于有了着落。“他在里面吗,我要见他。”乐颐曦说着便准备往病房里走。
“等一下。”孙树直连忙拦住了乐颐曦,“勤儿说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你先回去吧。”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想见任何人,连我都不见。”乐颐曦说:“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做那样的傻事
呢?”
孙树直本来是想说:这样的问题应该由我来问你吧。不过他想起刚才医生和他说“你儿子身上有很多抓痕和吻
痕,似乎被人强暴过”,他思索着乐颐曦还不知道这件事。
“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反正现在勤儿的情绪很不稳定,所以你现在暂时不要去刺激他了。”孙树直
想了想,又说:“年轻人,不管你和勤儿之间是什么关系,但是无论如何你不可以伤害他。作为他的爸爸,我
绝对不会容忍任何人伤害我的儿子。”
“那么他什么时候才肯见我?”
“我也不知道。”孙树直说:“如果他想见你的话应该会给你打电话吧。”
“勤,他现在怎么样了?”
孙树直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乐颐曦背后还站了一个人,面色泛白,一脸愁容。“靖亭?!”孙树直认得靖亭,他
知道这是孙勤唯一一个向他提起过的朋友。但是他不知道的是,那些都是过去了。
“伯父,”靖亭问道,“勤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身体还是很虚弱。”孙树直觉得有点怪异,“为什么你也会知道勤儿出事了?”
“我——”靖亭一时语塞,只转头看了一眼乐颐曦,便不再说话。
孙树直看到这样的情况,也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他说:“你们两个今天都先回去吧,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
勤儿现在才刚刚脱险,身体很虚弱,你们见他只会让他再次受刺激。所以,现在让他好好休息吧。”
“伯父,我——”乐颐曦还想说话,孙树直却截住了他。“我已经说过了,勤儿如果想见你会给你打电话的,
现在,请你先回去。”用词是委婉的,但语气却十分坚决。
乐颐曦看见孙树直如此坚持,便打消了见孙勤的念头,微微向孙树直欠了欠身,然后转身离开了走廊。
孙树直转向靖亭,“你也先回去休息吧。”
靖亭没有执拗,他以前从孙勤那里了解到孙树直的性格,知道和孙树直硬碰硬的后果。“那么伯父,我先走了
。”靖亭向孙树直点头示意,然后离开。
孙树直回到病房,孙勤已经沉沉地睡去,呼吸平稳,面容宁静,液囊里的血依然缓缓流入他的手臂。孙树直又
给孙勤掖了掖被子,然后睡在了旁边的一张小床上。
窗外,午夜的月色透过玻璃窗照在孙勤玉白的侧脸上。
第三十五章
太阳不错,懒懒的,有点醉人。
孙树直把一个苹果递到孙勤面前,“给。”
孙勤看了一眼苹果,用没有插点滴管的那只手比了一把刀的样子,对着孙树直。
“你要我帮你削?”孙树直眼睛一横,“都十七八岁的人了还要老爸帮忙削苹果么?”
“没办法嘛,我现在受不方便啊。所以呢,就拜托老爸啦!”孙勤说。
“你这个小懒猪!”孙树直宠溺地捏了捏孙勤的鼻子,然后开始削苹果。刀在手指尖灵活的旋动,垂下一条长
长的苹果皮,孙树直削苹果的技术十分纯熟。
孙勤盯着孙树直微笑的侧脸,说:“爸,其实我发觉有时候您还真的蛮可爱的。”
“可爱?”孙树直一脸苦笑地看着孙勤,“你老爸我都是奔五的人了,怎么还能用‘可爱’这种词语来形容呢
?”
“可爱这个词是没有年龄限制的,只要你身上有一种青春与活力,就可以叫可爱。老爸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好可
爱,来给儿子捏捏。”
“你够了,就这样耍你老爸啊。”孙树直将削好的苹果剜去核,然后切成小块,放在碟子里递给孙勤。“我自
己现在都还觉得惭愧呢,勤儿,对不起,爸爸这么些年来都没有好好照顾你,还经常打你,让你受了那么多委
屈。对不起,爸爸今后一定好好补偿你。”
孙勤连忙摇头,“不用了,爸,其实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还不是经常耍性子和你过不去,不是么?我在想
,那些不快乐的东西现在就干干脆脆全都忘掉吧。我现在郑重的宣布,父子大战今天闭幕啦,结束,鼓掌,撒
花,万岁!”
“好了,别闹了,你还在输液呢。”孙树直连忙把孙勤按住,“以后千万不许再做这样的傻事了,听到没有?
不要让你妈在上面还要成天为你担心,十七岁了,应该成熟了。”
“遵命,老爸。”孙勤特正经地用左手对着孙树直行军礼。
“你这也叫成熟!”孙树直又用手捏孙勤的鼻子,“就跟那几岁的猴孩儿没什么两样。”
“这叫童真。”
“我看这应该叫小泼猴,”孙树直由捏鼻子变成了刮鼻子。
“爸,你再弄的话我的鼻子就要塌了,本来鼻子就不挺的。”孙勤说。
“刮掉了再给你装上去就行了。”
“老爸,我又不是Nicole Kidman演《时时刻刻》里面的弗吉尼亚·伍尔芙,干嘛要装个假鼻子?“
“我是把你塌掉的真鼻子重新给你装上去好不好,什么假鼻子!”孙树直的手一直捏着孙勤的鼻子轻轻地摇,
孙勤的脸也就跟着侧过来又侧过去,于是他连连笑着求饶。
病房里是父子俩的笑闹声,和谐又温馨,暖暖的,就像此刻醉人的阳光。
“老爸,我想吃辣椒炒海瓜子。”
“你在生病还要吃那么旺火的东西?不行。”孙树直说。
“哎呀,老爸,那个东西可以吃的。辣椒有活血的作用,刚好适合我现在的情况啦,老爸,我要吃辣椒炒海瓜
子啦!”孙勤拽着孙树直的手臂不依不饶地摇。
“好吧,败给你了。”孙树直起身,“那你乖乖在这里输液,液体完了就叫一声护士来取针,知道了吗?”
“知道了,老爸,你要快去快回哦。”
孙树直走出病房之后,孙勤便安静了下来。住院的这两天真的是前所未有的安谧和宁静,见的人除了医生护士
就是孙树直,再也没有其他的人。时间也就在孙勤与孙树直的融洽之中匆匆掠过,留下淡淡的波纹。不想再见
的人没有再来,手机丢在了家里,耳根子特别清静。
遗忘,是最好的疗伤药。
时间,是伟大的治愈师。
孙勤想着,放手,是给每个人最真实的礼物,让每一个人从今往后,都可以作自己的国王。
孙勤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嘴里喃喃:“看来我真的有当哲学家的潜质。”
咚——咚——,有人在敲门。
“请进。”
门打开,闪进了妮亚的身影。“孙勤——”妮亚定定地看着孙勤,眼睛里满是疑惑。
妮亚怎么会知道知己在这里。孙勤问:“是谁和你说的我在这里,容靖亭还是乐颐曦?”
“这个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妮亚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孙勤,你为什么这么傻!任何事情总能找到解决
的办法,为什么你一定要用自己的生命去为了两个人的争夺而牺牲呢?”
“妮亚,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孙勤说得十分平淡,“曾经,不管我爸如何打我,不管和靖亭还有颐曦之间
是种什么样的状态,不管和你还是弗吉之间如何针锋相对,我都可以应对自如。因为,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
我都可以做自己的选择。而现在呢——”孙勤用手扶着额头,“我突然发现,我自己不像一个人,而是一个没
有任何选择的商品,他们可以想要就要,想扔就扔,想占有就占有,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孙勤,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妮亚说:“靖亭和颐曦之所以想要绑住你,不让你自己做决定,都是因为
他们太在乎你了,害怕失去你,才会想不顾一切地让你留在他们身边。他们是真的爱你的。”
“如果爱是这样的话,那么——”孙勤顿了一下说:“我们三个,我、靖亭还有颐曦都太辛苦了,再这样纠缠
下去的话,到最后只会让每一个人都伤痕累累,不会有幸福的。”
“那么你真的可以做到从今往后,都不再和他们纠缠了吗?”
“我必须要那么做。或许刚开始很难,但坚持下来,对谁都好。”孙勤说:“妮亚,帮我一个忙好么?”
“什么。”
“和颐曦说——”
“让他放弃你,”妮亚一脸的无奈。“孙勤,要我怎么说你才听得进去呢?颐曦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放弃你,你
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让他放弃?”
“因为我现在,已经不值得他再爱下去了。”
“为什么,就因为你被容靖亭上过么?孙勤,你认为乐颐曦会爱上你只因为你这具躯壳吗,你真这样认为?”
孙勤当然不这么认为。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不得不这样做。“不管是因为什么,反正让他停止吧。不值得
他这样做。”
“孙勤——”
“不要再说了,妮亚。”孙勤说:“我已经这么决定了,不要再让我动摇,为了他们的幸福,请尊重我的决定
。”
妮亚觉得遗憾,甚至悲伤。在她看来,孙勤为了那两个人牺牲了太多太多,他所拥有的幸福和快乐全部给了那
两个人,却被挥霍得所剩无几。“孙勤,如果你决定要这么做,那么从今以后,不为靖亭,不为颐曦,只为你
自己好好地活着,你可以做到么?”
“我可以。”孙勤点点头,笑得很纯白。
这个世界太过斑斓。有的时候,也许一片纯白最美丽。
学校的大门在朝阳下显得格外高大,孙勤站在跟前,就觉得自己不断地不断地缩小,缩成一粒细沙,风一吹。
就飞得无影无踪。
出院后在家里休息了两天,今天回到学校上课。孙勤算了算时间,觉得自己应该发奋赶课了。他走进教室的一
瞬间,成功地吸引了全班的目光,有点好奇:为什么全班都那么在意自己的行动?
孙勤扫了一眼全班,几乎每个人的目光里都带着一种特殊的色彩,他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感觉。他看到了靖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