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溪看完后递回给他,耸了耸肩说:“这份调查报告不像你们以往的风格,文笔不错,像一篇人物传记。但
调查重点放错地方了,对案子帮助不大。”
“哈哈,瞒不过你。这是七局上交的调查报告,有速度没质量。”
柳下溪瞄了瞄那叠齐宁不给他看的材料,问:“你们的补充调查报告不能给我看?”
“不能!我要先听听你的推理。你是怎么看破我插手其中?”
“从我接到张泊原的电话到现场,遇到了太多的偶然,把这些偶然串在一起就出现了一个必然的结果:串连他
们的线头在你手上。我想,就算张泊原没给我打电话,我没去现场,你还是会利用我,想办法把我牵涉进来。
”柳下溪拿出纸笔,写上文东海和华日辉的名字,说:“华日辉是你们的人,利用巡警的身份监视詹姆斯·贝
里的住处。”
齐宁点头,“你说的没错,他是我们的编外人员。你继续往下讲。”
“这案子的疑点太多,有些地方我没想通。”
“哪些疑点?”
“安妮·贝里卧室被打翻的香水瓶;詹姆斯·贝里被杀的手法。”
齐宁说:“七局检测卧室的床上用品时发现了哥罗芳。安妮·贝里没有打翻香水瓶。”
柳下溪在纸上写下哥罗芳和安妮·贝里,说:“案发当晚,有人在床上洒下了哥罗芳,安妮·贝里上床后,哥
罗芳顺着她的呼吸和肌肤侵入体内,导致她昏睡不醒。刺鼻的香水味有醒脑作用,她从沉睡中醒来后走出卧室
,看到书房的灯开着,便推开了虚掩的门却发现丈夫倒在地上。她很惊慌,跑出家找人帮忙,遇上文东海和华
日辉。被你们监视着的詹姆斯·贝里突然死了,而且还死因不明,你们没有马上行动封锁现场,是不想被人发
现曾跟他私下接触,引起国际纠纷。前晚跟他见过面的汉斯更不能让我们警方深入调查,只好安排他以引人注
目的方式夸张地死去。汉斯的身份敏感,他一死引起各方面的注意,警方的调查随即被终止。有国安、大使馆
和CIA出动,你们更加找不出合理的理由插手调查。这个局面在你的预料之中,你针对我和清荷的个性制造一连
串偶然事件。等我到分局,让娄刑警把沾血的数据卡交给我,同时派人跟踪清荷,利用文东海,让他昏倒在清
荷面前。清荷带文东海去诊所时,跟踪清荷的人偷偷把黑石头放进摩托车的储物箱。在你的计划中,无论是我
或者是清荷捡到这块性质不明的黑石头都会找你检定。正如你所料,我手里有沾血的数据卡又发现了黑石头,
却没办法独立解析它们。我没跟国安接触过,不会把它们交出去;案子已经终止调查,因涉及娄刑警的职业操
守也不能拿回局里鉴定,只好向你求助。你的短信回得太快,算准我们几点能回家,不给我多余的时间向文东
海询问求证。被你派来的小成熟悉前因后果,却故弄玄虚糊弄我和清荷。等我和小胡离开,他鼓动清荷参与行
动……。”
“你错怪了小成,”齐宁打断他的话,“是小邹主动提出来,小成没鼓动他。”
柳下溪耸了耸肩,说:“把清荷牵涉进来就是你们不对!”
“喂喂喂,要算帐等事后再算。你继续往下讲。”
“你或者你们军方以我为桥梁,利用黑石头或者数据卡里的资料成功挤进上面组织的调查团队,所以小胡手上
才有电子监视系统的电子版。安装电子监视系统是你们的杰作吧,这表示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七局的调查在
白天进行,而胡同口便利店见过詹姆斯·贝里的店员深晚才上班,跟调查人员错开,他们没有搜集到相关的情
报。你们则早知道詹姆斯·贝里出没甲里六胡同一带,发现11号有古怪。小胡、酒吧、情报贩子、甲里六胡同
11号,我完全按照你铺设的路线往下走。”
“我要先申明,袭击你的面具男跟我们无关。”齐宁摆着双手,对柳下溪的推测摆出一副即不肯定也不否认的
姿态。
“我知道。案发当晚,他到过詹姆斯·贝里的书房翻找过东西,书房窗帘杆与墙面的脚痕就是他留下来的。至
于他是不是杀害詹姆斯·贝里的凶手……我觉得此人可能跟依诺公司被辞退的清洁工有关联或者隶属于同一团
伙。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袭击我……或者他认错人了?”
齐宁拍了拍身边的资料,说:“无论如何,这是条重要线索。”
“你们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份?那晚监视詹姆斯·贝里的人没去跟踪他?”柳下溪怀疑地盯着齐宁。
齐宁摇头,感慨道:“马会失蹄,人会出错。只要是活人总少不了吃喝拉撒……,加上那个区域找不到好的监
视位,没办法二十四小时在同一条胡同里晃荡。”
柳下溪心想:说白了,就是从监视者的眼皮底下钻了空档。他话题一转,说:“想了解凶手的杀人手法,还得
再进行一次尸检。”
齐宁摇着右手食指,“办不到,尸体已经交出去了。”
“偷出来!”
“老六,快打消这个鬼念头!你想象不到这案子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踩错一步引爆地雷,伤到的可不单单
只有你。你跟我立场不同,我没办法跟你一样单纯地追求真相。对我而言,为了顾全大局,常常需要掩盖事实
制造假相。”
柳下溪反驳道:“找出真相才能掌控全局!在你们的监视下,凶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了詹姆斯·贝里,难道
你不想尽快知道谁是凶手?!”
这话刺中了齐宁的心脏,他瞳孔收缩,张了张嘴,说:“尸体目前停放在教堂里,等告别仪式一结束就会火化
,骨灰由他老婆带回美国安葬。”
“火化?美国人不时兴这一套吧?”
“他老婆不想陪着一具会腐烂变质的尸体旅行。听从那位殷小姐的建议,决定火化。”
“从火葬场换出来吧。”
“到时再看。”
“你们调查过殷圆圆吗?”
“查过,没发现问题。现在有华日辉盯着她。老六,你怎么不怀疑詹姆斯的老婆?”
“她?普通人,没能力作案。”
“先告诉我,你去见詹姆斯·贝里的理由。”
“你不是猜到了吗?他想把私自开发的程式卖给汉斯。他急需要钱创办自己的研究室,给老婆孩子好的物质条
件。他的薪水在我国算是白金级,但到美国这点钱算不了什么。偿还父母留下的债务,供养一双儿女,抚养亡
妻的父母,他过得很辛苦啊。”
柳下溪翻白眼,“编得太假了。”
“哈哈,”齐宁皮笑肉不笑,拂了拂手说:“明知道我不会讲真话,你就别问啊。”
“詹姆斯·贝里跟死在地下室的牧师是军中认识的吧。”
“我们目前也没有收集到詹姆斯·贝里在军中的情报。”
柳下溪看了看表,站起来说:“我先跟清荷去詹姆斯·贝里的告别仪式,回来再详谈。凌晨跟胡莞明交手的是
你那位监视詹姆斯·贝里失职的部下?”
齐宁拿起搁在茶几上的电话,按了“3”字键,对着话筒说:“胡莞明,小戴!过来一下!”
柳下溪听到开门声,只见紧闭的一扇房门打开了,胡莞明和一个陌生的高大壮实青年走出来。这两人都很狼狈
,赤着的上身裹着厚厚的绷带,面孔更精彩,像是被五颜六色弄脏的调色盒。
齐宁指着那青年对柳下溪说:“你进门五分钟前任命的勤务兵小戴。”
第二十五章
“小成,你穿成那样怎么参加丧礼?”邹清荷站在穿衣镜前系黑色领带,从镜子里看到小成穿得一身花里胡哨
倚在门口,忍不住说他。
“我不去。”小成张大嘴打呵欠。
“是吗?”清荷系好领带,整了整衣领,再梳理了一下头发,突然问他:“胡莞明在哪里?”
“为什么问我?”小成双手抱头,懒洋洋地问。
“我不会问你昨夜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只要告诉我,小胡有没有生命危险。”今天穿得一身黑的清荷显得比平
时瘦,晚上没睡好,状态也不佳,看来有些阴暗。他转身朝小成走过来,紧盯着他的眼睛等待答案。
因身高处于劣势,小成不自觉地后退两步让开了道,嘴里说:“他没事,受了点小伤,明天能照常上班。”
“哦。”听了小成的话,邹清荷松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想起了自己的电话卡,问:“原来的还不能用?”
小成从裤袋里掏出新的电话卡,说:“旧卡坏了,给你弄了个新的,号码不变。”
清荷换了卡,回到客厅用家里的电话试拔了一下。恩,没问题了。他看了一下表,快九点了,柳大哥还没回来
。
小成收回昨晚给清荷的电话卡,从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领带夹,上前系在清荷的领带上,说:“我不跟你一起
走,但会守在教堂外面,一有状况立即冲进去救你。”
清荷好奇地问:“这领带夹是?”
“普普通通,什么也没装。这是标识物,教堂里有我们的人,只要你出状况会第一时间通知我。”
“这也太……那个了点,搞得跟……。”清荷忍不住搔头,有些话实在说不出口。
小成白了他一眼,说:“你呀,没见过大场面!想过没,到场的会是些什么人?”
正说着话,柳下溪提着一个小箱子开门走了进来,问清荷:“现在就走?”
清荷打量了一下他的衣着,白衣黑裤,说:“衬衣换成黑色的吧。”
“嗯,好。”柳下溪跨着大步去了卧室。
清荷盯着他的背影,侧着头微眯着眼皱起了眉头,问小成:“柳大哥的左臂是不是受伤了?”
“你看出来了?”小成拿起放在沙发上的腰包系好,拍了拍身上的各个口袋,对清荷说:“我先走了。”
清荷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应该是包了绷带,比右臂要粗。吃饭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太粗心了。”他坐在
沙发上,拿起搁在一边为柳下溪准备的黑色领带。听到柳下溪下楼的脚步声,连忙回头。
柳下溪边走边把衬衣下摆扎进裤腰里,见清荷双眼水汪汪地看着他,微微一笑,道:“怎么还坐着?我们走吧
。”
邹清荷跳起来,上前给他系好领带,拍了拍他的胸膛,问:“你的左臂?”
“没事,一点小擦伤。”柳下溪用左手抓住清荷的手,用力握了一下,“你瞧,完全没事。”
清荷瞪了他一眼,噘着嘴道:“别再增加伤势,松手!”等柳下溪松了手,他掏出自己的车钥匙说:“我来开
车,到了教堂,你只用眼睛看,苦力活让给小成他们。”
“呵呵,”柳下溪笑了起来。“知道了,我有分寸。”
上了车,清荷突然听到“安全,安全,无异常信号”的说话声,惊愕地看着柳下溪,问:“哪来的声音?”
柳下溪笑了,“我从齐宁那边敲来了一些好东西。是窃听搜索器。”他那甘心白白被齐宁利用?怎么说也得弄
一些新奇的装备来抵偿。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不锈钢盒子搁在档板上。清荷好奇地问:“就是它?”
柳下溪笑着摇头:“这是反追踪定位仪,只要有人跟踪我们,就能锁定对方,而且还能抗干扰。”他拿过盒子
,竖起缩在盒边的天线杆,抽天线杆,里面有笔芯。他揭开盒盖立即弹出小屏幕。清荷一瞧,呀!盒子里还有
小键盘。只见柳下溪用天线杆按着键盘,小屏幕弹出了画面,居然是故宫接着是长城……北京各大景点的简介
?搞什么……。
柳下溪见清荷的脑袋凑在盒子面前,那双好奇的眼睛死盯着屏幕,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说:“清荷,开车吧。
”
“啊,糟糕,时间会来不及。”
车子开上车道,屏幕上的画面立即变了,映在上面的是车子四周的场景。
柳下溪的视线离开定位仪,头往后靠,闭上眼睛轻轻地对清荷说:“找到小胡了。”
“他,受伤了?”
“嗯,老实头遇到了糊涂鬼,自己人没头没脑地干了一架,把正事给弄砸了,齐宁气得头顶冒烟。”
清荷愕然,侧目看着柳下溪,问:“怎么回事?”
柳下溪睁开眼睛坐正身体,说:“发现了詹姆斯·贝里常出入的地点,齐宁派人在附近监视。昨晚我跟小胡收
到情报后分头行动,小胡发现了监视者,两人打起来,结果两败俱伤。齐宁知道他把他们叫了回去。”
“奇怪,早上那通打给我的电话是什么意思?”
“是为了把我叫回来。发现小胡失踪,我找到了他们的打斗现场,搜查时间太长了,齐宁担心我会错过跟他约
好的时间。”
“呐,他可以直接打电话跟你讲好,何必绕圈子?难道是怕电话内容被泄露?不,这个可能性不大,他们有办
法防止这种事发生。”清荷不满地咬了一下嘴唇,接着又无可奈何地说:“唉,不管怎么样,没办法生他的气
。”
柳下溪冷笑道:“他性格就那样,能把简单的事弄得复杂无比。那些跟不上他的下属会出错也是意料中的事。
”
“人啊,太聪明了果然不是好事。”清荷调侃道,接着又问:“昨晚的调查有没有进展?”
柳下溪迟疑了一下才简略地说出昨夜的经历。
清荷听完后嘀咕道:“没摸到正主儿的影子,自已人穷折腾。难道那买情报的费用要我们自己出?”
柳下溪想了一下说:“不清楚酒吧老板的来历,先垫着。我们晚上去一趟酒吧。”
“好啊!”邹清荷高兴地点头。
教堂就在前面,跟赶集似的,人多车也多。想想也是,依诺是大公司,在京的员工就有好几千,加上来往的企
业与客户,这人数少不了。旁边的停车场有很几个空车位却打出车满的牌子。柳下溪先下了车,拿出证件跟停
车场的管理员交涉了一番,对方才让他们把车停进去。
已经过了十点,教堂外站了不少人,大家手里都拿着支白玫瑰,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搞得跟集会似的。有几
个熟面孔,清荷带着柳下溪朝他们走去。“邹总,请往这边走。”依诺公司的小鲁半途截住了他们。
看到一脸庄重精神抖擞衣冠整洁的小鲁,令邹清荷怀疑昨晚看到他的颓废只是自己脑子里的臆想。
“我表哥柳下溪。这位是贝里先生的秘书小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