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已经跟人约好了。”清荷出乎意料的坚持。
柳下溪大声道:“那你跟我的约定就可以不遵守?!”
遇到危险,屡次违反约定,不体谅柳下溪良苦用心的清荷反驳道:“我没有答应你。”
柳下溪全身一震,木然地盯着前方,唇线难看地扭曲着,冷冷地道:“随便你!”说完,他一脚踹开车门下了
车,扬手“呯!”的一声大力把车门带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哟嗬!”小成吹出口哨,偷眼瞧到邹清荷脸上肌肉在扭动,觉得十分有趣,落井下石地说:“柳下溪跟他三
哥一样,脾气大,难伺候。喂,堂哥,我们还去不去?”
邹清荷也火了,绷着脸咬着牙说:“去!为什么不去!”
柳下溪绷着张脸朝自己的车走去,先飘进鼻子的烧纸张的糊味,急忙跑过去一看,胡莞明蹲在墙边烧那叠自己
精心绘制图文并茂的案件材料。为了不让纸灰散开,他把矿泉水淋在纸灰上。柳下溪拍打额头,恼火地钻进车
内。
走了二十来分钟的车程,柳下溪拐进一条胡同,路边停着一辆没熄火的摩托车,车主不见人影,钥匙挂在车上
。柳下溪把胡莞明放下,叮嘱道:“摩托车给你用,小心,安全为上。”他脸上好像套了一层面具,看不出喜
怒哀乐。
“没问题。”胡莞明对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
梵峰和胡英华比他先到侨居宾馆,他们没进去站在门口等他。柳下溪走过去,背着牛仔布包的梵峰先迎上来,
愁眉苦脸道:“柳处长,一直联络不上张队长,他怎么了?都是我不好,没沉住气连累了他。”
“小梵,只要把案子破了,大家都不会有事。柳处长,我没说错吧。”跟在梵峰胡英华盯着柳下溪的眼睛道。
第十五章
他们不知情?难道八局没有私下接触列在名单上的他们?不对,如果他们真不知情,案件调查被终止,勒令暂
时停职——个性突出,情绪容易激动的梵峰反应不会这么平静……柳下溪没有继续往下深想,面对胡英华格外
认真的视线点了点头,问她:“你下午来这里调查有什么发现?”
“……我们到时,刚好收到停止调查的命令……门口有人拦着不给进……”胡英华避开了他的视线,迟疑着说
话不顺畅。她眉头紧锁,脸色愈来愈沉重,扭头转身朝宾馆的大门走去。脚步显得拖沓,空空的肩膀好象挑着
千斤重担不胜负荷。
“你呢?搜查詹姆斯·贝里家有新进展吗?”柳下溪的目光落在梵峰脸上。
“嘿嘿,有是有,等一下再说。”梵峰颇有些神秘地笑了起来,目光游离不定。先前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全
身洋溢着压制不住的兴奋。
现在柳下溪可以肯定:八局的人单独跟他们两个接触过了。得知了重大的机密事件,被私下委以重任,彼此以
为对方不知情,极力隐瞒着秘密。年轻而浮躁的梵峰无法保持平静,压制不住内心的骚动,急于求表现。年长
过他的胡英华,想法又不同,她无法隐藏内心的不安。涉外事件,她优秀的语言能力是一大助力,被八局选上
也在情理之中。牵涉国家安全,独立的个体服从大局化身为他人棋盘上的棋子,去跟优秀的间谍,世界级的一
流杀手甚至还有情报贩子周旋,难为他们了。棋盘上的博弈,只是一场胜负游戏……以人为棋子的棋局,开局
就是两条人命,浓浓的血腥味已经迷住大家的嗅觉……从他接下那块沾血的数据卡,碰巧拿到黑色石头起,就
算他想抽身也没办法离开这场博弈。被八局盯上的自己,被军方缠上的清荷,都已经身不由己无法置身事外。
既然如此只能抛开迷惑,坚定地往前冲,希望早点解决早点脱身。
属于低档设施中档消费的侨居宾馆地理位置相当好,位于闹区,周边配套设施齐全,供需应有尽有。外国人跳
楼自杀事件没有影响宾馆的正常营业,大堂里有旅客正常出入。柳下溪向柜台服务员出示证件要求查看汉斯的
房间,服务员没有拒绝,立即带他们去了汉斯住过的房间。
单人客房的空间不大,打开门是一米宽的通道,右边是壁柜,左边是洗卫间。壁柜过去是放着电视的地柜,靠
洗卫间的墙摆放着一张大床,再过去就是窗户,窗户下放着一张褪色的布沙发与木茶几。室内一尘不染,有精
细严密搜查过的痕迹。厚厚的白底印蓝花布帘遮住了玻璃,柳下溪走到窗边,悄悄地掀开布帘的一角往外望,
灯火通明的街道没有任何异常。他拿出有夜视功能的望远镜,搜寻了一番,没找到监视者的身影。
梵峰从牛仔布包拿出相机给现场拍了几张照片,准备搜查房间,回头见胡英华脸色不好,立在门口不进来,惊
讶地问:“华姐,怎么啦?”
胡英华冷淡地吐出:“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空空的客房的确没有搜查的价值。柳下溪放下布帘,朝站在门口的楼层女服务员招了招手,指着整整齐齐的客
床问:“有人整理过床铺?”
女服务员摇了摇头:“不清楚,要问上早班的人。”
“昨晚有人找过他吗?”
“我当班的时候没有。”女服务员的言外之意是:其他人当班的时候就不清楚了。
柳下溪对胡英华使了一个眼色,胡英华点点头,对女服务员说:“去你们的值班室,我有话要问。”
东瞧西看的梵峰吹了一声口哨,关上门对柳下溪说:“搜查得真彻底,估计这房间的所有东西都被拆下来仔细
检查过。”
柳下溪耸耸肩,道:“去顶楼。”
死了人,宾馆采取应付的措施把通往顶楼的门给锁上了。柳下溪没顾忌身边的梵峰,熟练地撬开锁,打开门上
了顶楼。按了门旁边的开关,灯亮了,放眼望去,顶楼空荡荡的,只有晒衣服用的绳子随风微晃。地面是粗糙
的水泥铺地,有许多高低不平的水泥疙瘩。从门口目测汉斯跳楼的地方约有十三米,刚好是条笔直的斜线,避
开了晒衣服的绳子。“原来如此……”他的目光落到那栏杆前格外凸出的水泥疙瘩上。
梵峰带上门,快步走到他身边刚好听到他的呢喃,好奇地问:“您说什么?”
“没什么。”柳下溪目光右移,那位置右边约一米处是蓄水池。他走了过去,察看特别用石灰线标出跳楼处的
栏杆,栏杆顶端锈迹有明显的擦痕,擦痕面积约有二十厘米,可能是死者翻下栏杆时腹部被擦到了。他用力地
摇了摇锈迹斑斑的栏杆,看起来不怎么样其实还蛮结实的。
跟在他身边的梵峰一边举着手电筒到处乱照,一边说:“柳处长,汉斯跳楼很不自然,时间还有地点都不合理
。这里是闹市耶,菜市场也在附近,早上七点多来来往往的人绝对不少,无论是自杀还是他杀,选择这个时间
段都很蠢。”
柳下溪嘴角一弯,微笑道:“事实就是如此,合不合理并不重要。”
“您的看法是?”
柳下溪低声说:“故意的。不采取这种夸张的死亡方式,就连死亡这一事实也会被抹除。”
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梵峰呆立着不能动。
“走吧。”柳下溪看了一下表,快十一点了,该动身去詹姆斯·贝里家。他掏出手机扫了一眼,跟踪安妮·贝
里的华日辉一直没联络,难道中途被八局的人叫走了?清荷一直没打电话过来……。
两人走出侨居宾馆,梵峰回头看了看宾馆大门,问柳下溪:“不等华姐吗?”
“发短信给她,要她结束调查后直接回家。”
“可是,我们等一下还要去……去一个地方。”发觉失言的梵峰含糊地把话带过。
柳下溪刚准备开口,手机响了。是清荷打来的电话吗?他暗暗心喜,拿出来一看,很失望,是局长的电话号码
。
局长在电话里怒吼:“柳下溪,你为什么要贸然行动?想打草惊蛇啊!”
“局长,我有我的行动理由。战略需要确实执行的战术!需要有人打破僵持的局面。”
“愚蠢!自以为是!你太令我失望了!”局长先把电话挂上了。
“小成,把干扰器关掉,我的手机打不出去。”频繁盯着手机瞧的邹清荷忍不住发起牢骚。
“干扰器放在你家没带出来。”小成左手持着方向盘,右手抢走清荷的手机,快速按了一组号码,凑到耳边倾
听……“手机卡被冻结了。”
“什么意思?”
“呵呵,也许是柳下溪报失了你的手机号码,电信把这个号给停了。”
“怎么可能?柳大哥不可能做这种事。”清荷斜眼盯着小成,心想:你才嫌疑最大!
“给你换张卡,你的明天再弄。”小成把车停在路边,麻利地给他手机换了张卡。
看着自己的手机被装入陌生的手机卡,有种被人左右的感觉,令人不舒服。邹清荷没把情绪外露,暗想:如果
小成只是保护自己,躲在暗处更方便行动。他光明正大地出场,应该是执行公务。没跟着柳大哥一起行动,找
上自己出发点太可疑了。当然也不能排除他不想跟墨镜男碰面,认为守在自己身边也能从柳大哥那边挖出案子
的进展。算了,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为了尽早解决这次的麻烦事,不能斤斤计较其过程。只不过好奇心得不
到满足,需要问清楚,“我说小成,你为什么跟着我?”
“或然率与偶然性。”
“噫?”
“万分之一的概率与巧合由你这个节点连成线……总而言之,你给人的感觉非常微妙。”
“别说得那么玄。”唉,为什么不用浅显易懂的话来说明?小成是指黑色石头吧,中暑的巡警带着价值不明的
它,偶尔经过那条街的自己把他送去诊所,被自己叫来的柳大哥找到这石头转交给小成,这过程的确很微妙,
跟幸运扯不上关系。
“快意人生”是高消费的娱乐场所,不喜欢应酬的邹清荷也被迫来过二三次。小鲁比他们先到,已经三十多岁
的他从年薪来看接近金领精英人士,只不过他憔悴的面容与名牌服饰不成正比。小成成功地扮演着一个乡下青
年进大观园的傻样,不过小鲁根本没注意到他。
仰着脖子一口气喝了半杯马爹利,小鲁开门见山地对邹清荷说:“小邹,我们公司最近有点复杂,你堂弟不适
合。”
邹清荷摆摆手,笑道:“没关系,给他一个机会吧。进大公司实习相当于一张一流大学的文凭。”
小鲁被他的话逗笑了。
邹清荷呷了一口酒,随口道:“上司死了,你的压力很大啊。”
“嗯,会有一翻动荡。”小鲁牢骚满腹,急着向邹清荷吐苦水,“自以为聪明的人认为出头的机会来了,急着
跳出来抗大旗。”
“贝里先生在哪儿办后事?承秉大哥要我代表他去吊唁。”
小鲁抽出一张精致的卡片递给他,说:“贝里先生是教徒,在教堂举办遗体告别仪式。明天上午十点,地址印
在卡片上了。”
邹清荷凑到他面前,低声问:“他是怎么死的?”
第十六章
“唉,”小鲁摇头叹气,“我也不清楚。私下的传闻有不少,搞不清真假……”他附在邹清荷耳边嘀咕了几句
。
坐在旁边的小成听不清他们的耳语,偷眼瞧去,只见邹清荷鼓起双眼,嘴巴往右边歪斜,无声地笑着。啧!小
成不满地撇了撇嘴,心想:邹清荷说话太直接,没有一点问话技巧,哪能套出有价值的东西?
出乎小成意料之外,接下来邹清荷不跟小鲁谈论詹姆斯·贝里。两人热络地喝着酒,随口聊一些不着边际的废
话。午夜十二点,清荷招来服务员买单。小鲁抢着要付,最终,清荷抢赢了,笑着对小鲁说:“堂弟的工作拜
托你费心了。”
“没问题!”小鲁拍打胸口满口应承,看着小成的脸说:“邹成,星期一带齐证件去办公室找我。”说完,他
从名片夹里抽出自己的名片递给小成。
小成站起来双手接过名片,恭敬地说:“麻烦鲁哥了。”
小鲁酒喝了不少,坐在舒适的沙发上看起来一点醉意也没有。当他站起来时,一副头晕目眩的样子。身子在摇
摆,他连忙伸出双手撑住桌面,努力地使自己站稳。为了掩饰自己的醉态,他装着人很清醒,呵呵地傻笑着,
一边打酒嗝一边对小成说:“你到公司上班千万别去惹殷圆圆。她是那种吹毛求疵的古怪女人,为人固执得要
死,一点也不懂得变通,最喜欢从鸡蛋里找骨头,跟她共事很辛苦啊。”
“你说的清洁工就是被她开除的?”邹清荷见小鲁醉了,对小成使眼色,要他扶住他。
吐着刺鼻酒气的小鲁,头不停地点着。“嗯,她说看到清洁工在贝里先生的办公室偷东西,当场叫人家走路,
连当月的薪水都不给,太过份了。”
扶住他的小成插嘴道:“偷了什么?”
“谁知道!贝里先生没说丢东西。”小鲁甩开小成的手,迈着醉步狼狈地往前走。
小成跟在他身后说:“我送您回去。”
“不用了。”小鲁甩着胳膊拒绝他,晃动着五指说:“我没事,这点酒喝不倒我。我去洗个脸,很晚了,你们
先走吧。”
小成停住脚步没跟上去。
“你怎么不跟着他?”回到车上,邹清荷遗憾地对小成说:“小鲁的酒量惊人,难得今晚喝醉,干嘛要放过套
话的机会?”
小成不慌不忙地摇晃右手食指,笑道:“慢慢来,太性急了反而会坏事。这起事件插手的人太多,一不小心有
可能踩进别人布下的地雷阵,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清荷不吭声了,暗中不爽小成老气横秋的说话语气。
今晚没喝酒的小成握着方向盘慢慢地开车,继续说:“没摸清对方底子,我不会贸然行动。他们公司肯定有复
杂的派系,先搞清楚里面的人际关系再一一攻陷才是上策。”他把车驶进离“快意人生”不到五十米的停车场
,对清荷说:“换辆车。”
搞不懂他的用意,清荷憋着一肚子郁闷打开车门。停在他们车旁边的一辆白色7人座面包车的车门也同时打开,
一位陌生的年轻人走下来。小成把邹清荷的车钥匙抛给了他,对方默不作声地把清荷的车开走了。
上了面包车,清荷惊讶地瞧着这辆内部经过特殊改造的车子。后排的三人座换成二人座,靠近驾驶舱的那排座
位没有了,代替它们的是布满按键的金属桌面与嵌着三个显示屏的小型监视墙。三个显示屏里的画面角度虽然
不同,清荷一眼认出那是“快意人生”某间包房,里面坐着三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一个在喝酒,一个在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