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溪拂了拂被夜风吹乱的头发,不以为然地说:“怎么可以完全依赖电子技术?”
胡莞明赞同他的观点,说:“嗯,破坏、利用电子监控系统都不是难事。现在去找牧师吗?”
“甲里六胡同有没有安装电子监控系统?”柳下溪取出夜视眼镜戴上,拿着头盔坐上了摩托车。
摩托车没熄火,胡莞明双脚撑在地面上,空出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类似掌上游戏机的玩意儿。柳下溪凑过去一
看,屏幕上出现了北京市的局位地图,上面跳跃着无数的小光点。这些小光点代表电子监控系统吧……只要输
入汉字,想要的位置立即出现在屏幕上,还可以放大缩小,操作起来很方便,不过放大后画面的清晰度不够高
。甲里六胡同没有闪烁小光点。那边离詹姆斯·贝里的住处横隔两条大街再朝北越过两条胡同,不在同一个区
。以詹姆斯·贝里家为分界线的话,刚好是自己目前所在位置的反方向……柳下溪对胡莞明手上的这玩意儿很
感兴趣,问他:“这是小成给你的?能不能帮我弄一个?”
胡莞明为难地搔头,轻声说:“不是,我以前就有。这定位器是军方的管制品,下载最新数据需要身份认证,
你拿着也没用,里面的数据只能保存八个小时。”
“没关系。”柳下溪轻拍他的肩膀,“我们走。”他突然拍打自己的头,自嘲地笑了起来,说:“判断错了,
各方面人物比我想象的要谨慎。”
“呃?”正准备开车的胡莞明不解地回头看他。
柳下溪摇头没说话,摆了摆手要他开车。他闭上眼睛用指腹温柔地揉搓着眉心,心想:对上面的人来说,追查
凶手不是这次事件的重点,他们着重于汉斯令人非议的身份以及詹姆斯·贝里被杀的理由……可能是借此机会
清算潜伏在北京的他国谍报网。私自插手调查的自己立场尴尬,但既然被卷了进来,也只有划开黑幕让真相浮
出来。
离甲里六胡同还有段距离,柳下溪下了车与胡莞明分开行动。他看了一下表,快凌晨二点半了,车道上还有零
星的车辆经过,街道上也有孤单或者行色匆忙的夜行人。在通往胡同口的拐角处有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从
玻璃门射出来的灯光特别显目。他推门走进去,里面有两位年轻的女店员,一个在清点货物一个在擦柜台。他
直接走到最里边,戴着手套从冰柜里拿了瓶矿泉水走到柜台,付了钱后掏出自己的证件接着拿出詹姆斯·贝里
的相片问:“见过他吗?”
两位女店员轮流看过相片后说:“见过,常见到他,每次过来都是买些吃的、喝的。”
柳下溪收起照片,继续问:“有人跟他一起来过吗?”
两位女店员一起摇头,“印象中他总是一个人。”
“他一般什么时候来到你们店里?”
“我们值夜班,他都是晚上过来。”
“谢谢。”
看来酒吧老板给的情报没错,詹姆斯·贝里生前常在这一带出没。
柳下溪离开便利店朝胡同里走去,边走边仰着脖子喝水,喝水时瓶口没凑近嘴唇,不一会儿只剩下半瓶水,他
扬手把瓶子甩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到了,这一幢就是11号。老旧的房子院墙很高,应该有二米五。他瞄了从院子里延伸出的大树枝桠,右手一扬
三抓钩脱手钩住树枝,抓住绳子一个箭步便悄悄地落在大树桠上,动作轻巧没有惊动他人。上了树后他扫视着
院落,这是旧式四合院,天井是旧式园林,白色砂石铺成的小径旁边种植着月季,石山与造型独特的柏树构成
园林中心景点,西厢房前的水井种植着几株罗汉松,正房大门两边的走廊外搭着花架,攀爬上去的葡萄藤已经
枯萎。房间与院子都没亮灯漆黑一团,戴着夜视镜也无法从紧闭的门窗探视室内的情况。他没急于行动,从公
文包里拿出齐宁以前送给他的携带式红外线探测器,转换为夜间模式后探测人体,没发现人体红外辐射。
没有人?弄错了还是已经来迟了?他跳下树,落在修剪过的杂草上。悄悄地绕着天井走了一圈,最后站在石山
前,心想:牧师真的住在这儿?院子里找不出半点宗教味道。虔诚的信徒或者牧师都应该会在住处弄上与信仰
相关的标志物。
一股寒意或者说是杀气突然从背后逼近!有人躲在石山里!红外线探测器没探出来,这里有干扰素。
听觉灵敏的柳下溪听出身后传来扣动枪支板机的声音。辩声就能知道对方的位置!一直保持着警惕的柳下溪拧
转腰肢来了一个连环旋风踢。
踢中了!听到骨头断裂的声,还有金属与石头的撞击声。但同时他的左臂传来了痛楚,鼻子嗅到火药味,一颗
子弹已经悄然无声地擦过他的手臂。
对方的枪装了消音器!此时他已经转身面对石山,眼前一个壮硕穿着黑色立领服的西方男子朝他扑过来。他快
速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右直拳出手直击对方的下巴。
西方男子右臂轮前挡住他的拳头。
柳下溪的拳头每天要击打沙包的次数约有五千至一万,经年累月锻炼出来的拳头可不是对方右臂可以阻挡住的
。
骨碎,人仰。
柳下溪踢出左腿,再狠狠地加上脚,踢中了他的腹部。
西方男子被他踢飞,人撞到石山上昏厥过去。
好像风突然变大了,院墙边的树枝在摇曳。
有人进来了!
胡莞明吗?不对,他的身手没有这么轻巧!
不想失去先机的他立即跃上柏树,朝他跳进院子的方向望过去。一个戴着面具的短发白衣白裤男子旁若无人地
轻快地朝这边走过来。不见他的双手在动,却见银光一闪,有什么东西朝自己藏身的位置飞过来。
柳下溪立即挥掌击断身前的树枝,握在手里旋转着阻住对方的第一波攻击。
银光缩了回去。白衣男子突然加速,来得好快,眨眼攻击出现在柏树下。他双手的食指各旋转着一把手枪。手
枪在他手上像是小巧的玩具,旋转得跟风轮似的。
“死在我手上是你的荣幸!”他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声音里听不出他的年龄。
(场景转换,时间倒回之前的晚上八点)
柳下溪的顶头上司,市局的局长同志身穿休闲便服,慢悠悠地走出地铁口。他横过马路直接朝立交桥底下的公
交车总站走去。这里是三条路线的总站,每条路线的先发车辆都在上客,他没急着上车,背着双手站在路线牌
前四处张望,确认没人跟踪便跳上了正要关车门的公交车。他只坐了三站路便下了车,下车后他站在路边打了
两个呵欠,接着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只闪闪发光的金属烟盒,左挑右选从烟盒里挑了支烟叼在嘴上,摸了摸身上
的口袋,发现没带打火机。他叹了一口气,只好把香烟放回盒子里。这当然不是普通的烟盒,里面有秘密联络
信号,告诉他接下来怎么走。
他走到前面十字路口往右拐,穿过人流不多的街道,来到一家邮局门口,路边停了一辆挂着普通牌照的银灰色
双环,车子不起眼,车窗却安装了防弹玻璃。他直接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位上。正在等他的年青司机递给他一
副宽大的墨镜,戴上它后什么也看不到。
走了大约半小时,车子开进某大厦的地下车库。
“到了。”司机拿走了墨镜,带他上电梯。电楼停在十七楼,打开电梯门映入他眼中是铺着深红色地毯的通道
。
司机没跟着他走出电梯,直接下楼了,居然没告诉他会议室是哪间。整层楼的房门都关着……会议室在哪儿?
他正烦恼着,右手边第二扇房门打开了,李主任站在门口冲他点了点头。
局长松了一口气,朝他走过去。但这间也不是会议室,古里古怪的电子仪器占了房间的一半,里面有一男一女
在办公,办公桌上整齐地叠放着八个金属篓子,里面装着钱包、手机、钥匙等物。局长明白了,参加会议的人
必须把私人物品留在这里。等他交出了私人物品,签了字盖上指纹印,李主任带他朝走廊尽头走去。门口靠右
的墙边有一个乳白色的金属盒子,李主任打开盒盖,里面露出蓝色的电子屏与一个九宫格按钮的小键盘,他伸
出右掌按在电子屏上,蓝色屏转白,出现了黑色的古怪文字,李主任快速在九宫格小键盘上按了五下,会议室
的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第十九章
眼前的一切完全出乎局长的想象,会议室见不到窗户,四面都是监视墙,有着数不清的彩色小屏幕。房子的中
间是一张大得离谱的椭圆形桌子,桌子上搁着北京市区的立体模型,模型做工相当精致,就连故宫屋顶上的每
块瓦片也是仿真的缩小版。
围着桌子坐了八个人,七男一女,年龄跟他相差不大,表情都十分严肃。每人的桌前放着一台手提电脑,有的
盯着电脑看,有的在喝饮料,也有人抱着双臂冷冷地盯着模型。这八个人局长只认识坐在进门朝右第三位的公
安部部长,他还是老样子香烟不离手。局长心想:老烟枪的桌面上放在两只大烟灰缸都装满了烟蒂,看来会议
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桌边一共有九把大班椅,空下来的那张是他还是李主任的座位?
“坐吧。”部长叼着烟朝他呶了呶嘴。
局长刚坐下,李主任给他递上纸和笔。局长一看,又是一份保密协议。等他签完字,李主任离开会议室带关了
门。
局长桌前的手提电脑突然亮了,没过多久屏幕上出现了两排宋体大字:第三阶段会议现在开始,大家请看东面
墙。
自己的方位是东左西右。局长朝左边望过去,只见监视墙突然从上面落下一块白色帷幕。
与此同时右边的墙凹进去一块,光从凹处投影到白色帷幕上,有画面出来了,是倒在花坛里汉斯的尸体。伴随
着突然出现的画面室内多了一个冷漠中带有机械杂质的沙哑声:“此人是前CIA探员,叛逃后流窜各国,靠出卖
情报为生。凶手杀人手法极似活跃在美国的职业杀手‘真假’兄弟。综合各方面的情报得出,凶手真实身份存
疑,他的死跟CIA脱不了关系。缉拿真凶调查他的死亡真相由市局协助八局行动。市局,汉斯的死你有什么看法
?”
同桌的八个人目光齐齐落在局长脸上。
“市局”就是自己的代称?局长“咳,咳咳”,干咳几声后伸出满是细汗的右手抚了抚咽喉,说:“CIA处置叛
逃的原探员借用职业杀手的杀人手法,是制造假相,不想在我国造成负面影响。我认为汉斯受到凶手偷袭没有
当场死亡,逃到宾馆顶楼后坠楼身亡。”
“市局,你没去过案发现场?”同桌的唯一女性开口责问他,口气相当不客气。
局长的右手抚上了额头,拭擦着上面的细汗。
“市局被我拖住了,没有时间去现场。”部长连忙给他打圆场。
坐在女人右边,理着平头身穿天蓝色衬衣的男人不悦地加了一句:“你们这些警察应变能力差,处理事情相当
不谨慎。”
难道这是专门为自己开的批判大会?局长张了张嘴,刚想分辨两句,看到部长对他使眼色便闭紧了嘴。
“分工不同,职责不同,临场反应也会不同。”沙哑声再次响起,“大家的出发点都一样,要扬长避短精诚合
作,不要彼此报怨相互指责。大家请看画面!”
汉斯的尸体从头到脚被局部放大了十来倍,看起来特别令人不舒服。正在动的画面突然静止下来,出现了一个
红色箭头指向花坛的某处,拉近,放大,露在泥土外的花根里夹着一张沾血的数据卡。
“吱呀”天蓝色衬衣男人移动椅子站起来,不悦地盯着局长的后脑勺说:“它不在警方转交给我们的证物中。
”
沙哑声说:“请坐下,不要激动。数据卡落在军方情报部门手里,卡里的数据损伤严重,正在全力恢复中。”
公安部长问:“等级是多少?”
“S+。”
“军方也插手了?”
“军方暗中协助,提供技术与情报。执行由在座的各位来完成。”
唯一的女性举着手说:“我有异议。”
沙哑声道:“请讲。”
“我认为汉斯与他手里的S+级情报都是诱饵。其一,老练的情报人员不会随身携带没加伪装的重要数据来暴露
自己的身份。其二,CIA处理叛逃者不会如此张扬,更不会使用粗暴而没有技术含量的手段。”
等她说完,沙哑声良久才响起:“七局,猜测需要实际数据来证实。你可以保留个人见解,搜集相关的情报。
但是,你的重心放错地方了。我们的主要目的是借此事态一网打尽在北京暗中活跃的他国谍报网络,不是针对
某个人,某个组织,而是揪出阴沟里的所有老鼠,把他们一锅端。”
部长问:“在坐的各位,你们说办得到吗?”
天蓝色衬衣男人想了想说:“先围堵,再放毒烟,布罗网捕鼠。”
部长说:“请具体一点。”
天蓝色衬衣男人,笑道:“我们外松内紧派重兵守住所有的出入口,再散布虚假情报制造气氛,下毒饵等他们
窜进陷阱里。”
局长摇头道:“这也太被动了,万一他们不上钩不吞饵,我们这样做纯粹是在浪费人力、物力。”
部长把烟蒂捏熄后丢进烟灰缸里,问:“你有什么好主意?”
局长说:“抽丝剥茧,顺藤摸瓜。找出凶手,追查死因,查明幕后者。”
天蓝色衬衣男人冷笑道:“等你们抓到凶手,早已事过境迁。”
局长站了起来,冷冷地道:“部长,大家的看法很难达到统一,不如先请出一位主事者,再统一安排、分配工
作。这样才不会造成纷乱,不会浪费时间花在争论上。我们局里当警察的多数只是普通警校毕业的年轻人,没
当过间谍没干过情报员,个人能力肯定比不是在位各位的精英部下。他们胜在人数多,熟悉北京的大街小巷,
需要协助,只管下命令。我们全局的警员坚决服从安排,听从调配。但现在对我们而言情报不明,状态不明,
另说员警们就连我也是摸头不知脑,怎么能跟得上事态的发展?”
部长摆着手道:“好啦好啦,你少发点牢骚。”
“嘀嘀嘀”古怪的铃声响起来。
部长按了一下他桌边的绿色按钮,问:“什么事?”
传来了清脆的女声:“报告!市局刑侦处处长柳下溪出现在侨居宾馆。”
部长说:“把画面接过来。”
局长的手提电脑里出现了视频:柳下溪和梵峰、胡英华在汉斯的客房。
七局(女性)看着局长说:“市局,个人能力十分突出的柳下溪属于不安定因素,希望你能制止他,请他不要
插手调查,免得破坏我们的布局。”
局长苦笑,他没想到柳下溪会私下行动,明明答应过自己会服从安排的。
左墙上原本的画面已经撤掉,站在窗户边,柳下溪的影像被放大。部长兴致勃勃地盯着他的侧脸瞧,嘴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