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没有桨也没有长篙,无法在水上调整行舟的方向。见到孤木舟稳稳地向着水潭中间的木屋,最后不偏不倚
地刚好在屋前停下,禁不住又一次在心中赞叹起大汉的好身手来。再看岸边,大汉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女子见两人下舟上了檐廊,便转身一言不发地进了屋去。
李夏二人赶忙跟上。
屋中除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再无其他家具,显得空旷无比,想来屋子的主人必是个旷达之人。
这时,李贺杰注意到了靠在门边的一根鱼竿,心中为之一惊。
这竹制鱼竿只五六尺长的样子,握竿处已被摸得光滑发亮,显然是使用得时间极久了,但不为何竿身依旧是鲜
翠欲滴,彷佛刚被砍下来不久。鱼线松松地缠绕在竿身上,却是没有鱼钩。
他不禁更加好奇大汉口中所说的大哥究竟是何许人物,毕竟眼前这个女子已经是神仙般的人物了。
“你俩今晚在此过夜,明日一早便走罢。这屋里的东西你们不要随便乱动。若是困了……这里也没有床铺给你
们。”女子交代完,径自上了楼梯。
李夏二人很识相地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其实他俩到现在为止还有些搞不清状况,不过能够在屋子里过夜可比
睡在野外强上太多了。
只不过女子提到了睡觉问题却没有说吃饭的问题,好在两人刚吃了只野兔,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觉得饿。
两人对视一眼,找了个角落位置靠着墙坐了下来。心中虽有诸多疑问,但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琢磨透的。
在山中提心吊胆地行了一日,加上昨夜并未怎么睡觉,方才还不觉着累,现下到了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一下
子放松下来,疲惫之感也跟着被释放。他们这一坐下去就再不想站起来了。
山谷中天黑得早,不一会儿天色就开始暗了下来。屋中没有烛火,陷入一片漆黑。两人早就架不住眼皮不停打
架了,倒作一团昏天暗地地睡了过去。
李贺杰被夏晟睿压在身下,睡得不甚舒服,到了半夜突然觉得身子有些发凉。
屋子四周环水,到了夜里温度自然会低上许多,门关着的时候还没感觉,但只要门一被打开,夜间外面的凉气
就会灌到屋子里来。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一只眼来,看见屋门果然被打开了,银白的月光铺射进来,映出两个黑乎乎的人影。
因为是背着光的,他也看不清那两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他想起自己和夏晟睿是乘着那只孤木舟过来的,之后孤木舟就被他系在了廊柱上。那么这两人又是这么过来的
?看他们衣物颇为干燥的样子,显然不会是游过来的。
越想越清醒,越想越心惊,感觉到对方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他心中为之一紧,却觉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
……
再次醒来,已是天明。
夏晟睿比他先醒,正在发怔。
他顺着夏晟睿的目光望去,看到桌边坐着两个人,神仙般的女子正在给两人倒茶。
他张了张嘴,也怔住了,然后瞧见其中一人转过头来,对他微笑了一下。
一身鹅黄大袖袍衫,三十多的年纪,祥和俊朗的面容,鬓角颇多华发,不是前天遇到的算命先生又会是谁?!
没了那张不伦不类的幌子,倒显得更多了几分仙风道骨。
夏晟睿会如此神态,显然也是认出对方来了。
“两位小友,又见面了。”
“师兄跟他们认识?”算命先生对面的青年诧异道。
青年一身藏青,一头乌发松散地扎在脑后,看起来比算命先生小上几岁,应是昨日大汉口中的大哥,神仙女子
的夫君无疑。他仪表堂堂,面若冠玉,倒也跟神仙女子相配。
“说不上认识。仅有一面之缘。”算命先生端起茶盏,闻了闻茶香,“灵惜,你们这儿的茶我可得喝几盏去。
师父他老人家也常惦记着你们的茶叶呐。”
女子展颜一笑,“明明是师兄自个儿想要讨些茶叶回去,怎的又把师傅他老人家给抬出来了。”
“可不是,你们这么些年没回去,师父他可是想念得紧。”
女子放下茶壶,收了笑容,“既然如此,那过些时日我便随夫君一道回去探望他老人家罢。”
“如此甚好。”
这时,又听那青年低声说道:“一面之缘即是有缘。我记得师兄当年拜入师父门下,也是因为师父的一面之缘
吧?”
算命先生微微抬眸撇了他一眼,“师弟倒是知道得清楚。我的确是有收徒的想法。”
桌子上的气氛因为他的这句话一时间变得有些怪异。
女子的心思也算得上是七窍玲珑,抿了抿唇,道:“如此,倒省得我特地将这两个孩子送出谷去了。”
“那还得看他们是否亦有此意愿。”算命先生笑得意味深长,又转过头来问他们,“你们可愿意随我上十方崖
?”
“你……你不是他们的人?不是来杀我的?”夏晟睿话语里带了些颤音,他到底还是怕的。
遭难前在客栈遇上这位算命先生,对方的一番话也都应验了,他一路西逃,现在又这么巧的遇上了。这其中的
巧合,怕是能够他写一本书了,又怎么能叫他不生出一些怀疑来,况且李贺杰虽然明白其中玄机,却也没跟他
说起过。
算命先生的师弟听了夏晟睿的话,面上有些古怪地看向他这位师兄,而灵惜则是掩着嘴轻笑了出来。
“哦?那我说我不是他们的人,你信是不信?”算命先生也不恼,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信!我信。”夏晟睿面上一僵,随即不假思索道。
其实他也知道,如果这是对方特地为他准备的后手,他只怕是无法逃脱的,但看着算命先生的眼睛,他就再也
生不出这种想法来了。
“那么,你们可愿随我上十方崖?”算命先生不紧不慢地又一次说道。
夏晟睿想了想,问:“十方崖?比三圣山如何?”
这一次不仅灵惜在笑,连她夫君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十方崖如何能跟三圣山相提并论。”
“那是说三圣山比不上十方崖啰?”李贺杰也有着好奇,他跟夏晟睿一样,压根儿没听过十方崖这个地方。
而且三圣山这个名字,比之十方崖,要气派得多。也难怪他会曲解了青年话里的意思。
“非也非也……”
青年不屑地笑了笑,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他师兄制止了。
算命先生又一次对他俩重复道:“你们可愿随我上十方崖?”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屋中安静了下来,一时间落针可闻。
少顷,李贺杰道:“愿随师父前往。”
“我,我也去。”夏晟睿急忙跟着说道。
既然没去成三圣山,有得去十方崖也不错。
算命先生将茶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十分高兴,“别先急着拜师,我可还没说要收你们。”
夏晟睿气结,“你刚不是说要收徒么?”
“非也,我的确是想收徒,却并未说要收你们为徒,只是说要带你们上十方崖。”
夏晟睿现在再看他,只觉得他就是个会耍两下嘴皮子的臭算命的,哪还觉得他有仙风道骨。李贺杰也忍不住皱
了眉头,敢情是被对方给耍了。
只听算命先生又笑道:“你们若是要反悔,现在还来得及。那样的话,我们的缘分便止于此了。我是向来不喜
强求的。”
“去,为何不去!”李贺杰心里却在想,刚刚连着问了三遍愿不愿,这还不算强求么。
夏晟睿见李贺杰这般坚定,也只好附和。
算命先生彷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瞥了李贺杰一眼,“如此,甚好。”
夏晟睿:“那现在可以给我们说说十方崖比了三圣山到底如何了吧?”
“可以啊。完全可以。”算命先生面上陡然严肃起来,俩孩子下意识地竖起耳朵,做好了认真聆听教诲的准备
。
“五福山,十方崖,不知你俩听过没有?”
“五福山倒是听说过,但并未听人说起山上有什么十方崖啊。”夏晟睿疑惑道。
而李贺杰则是一脸迷茫,五福山他也是没有听说过的。
“呵呵,凡夫俗子岂能上得去十方崖。刚才说到十方崖无法跟三圣山相提并论,并非因为十方崖比不上三圣山
,而是两者无法相比。”
“十方崖炼的是心,三圣山炼的是身;十方崖修的是金丹大道,三圣山修的是世间剑道。你们说,两者怎么比
?”
李贺杰和夏晟睿听了他寥寥几句,心中震惊得无以复加,皆是瞪眼张嘴,一脸的向往。
算命先生了然一笑,“你们且随我去十方崖,究竟能不能拜入我门下,还要看你们自己。”
这便是说能不能成为十方崖的弟子,还得接受考验,两人都听明白了,也暗暗下了一定要通过考验的决心。
“我俩一定不会让先生失望的。只是先生,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您的名号呢。”李贺杰问道。
“唤我玄鹄即可。”语毕,他忽地站起身来。
19.岚岫千丈起白烟,云锁十方浮黄鹤
五福山并非位于大齐国境之内,与乌龙山之间有着不短的距离。李夏二人跟着玄鹄真人此去十数万里,听起来
煞是骇人。
李夏二人本以为这一去非得把腿给走断了,没想到才花了半日光景就出了乌龙山。如此脚程,就算骑了大齐皇
宫里的千里马也是追不上的。
“其实我那天让你们向西求生,便是存了让你们去五福山的念头,不过想来你们两个也是走不到那儿的。”玄
鹄真人极目西望,语气淡然。
天下之大,资质上佳者甚众,比了李夏二人出色的只多不少,玄鹄并不是非要带他俩上十方崖的,只是他这人
受他师尊的影响,无论什么,向来讲究一个缘分。
“此番乌龙山茶仙谷遇到你们,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反正顺道,不如就捎上你们。”
玄鹄牵着两人,看似为了照顾他们,走得不快,步子也小,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每跨出一步都会前进十米
有余。
夏晟睿跟着他的脚步前行,只觉得两边的景物飞速倒退,但看玄鹄面色如常,也不知其中有什么门道。他是见
识过小五的轻功的,但所谓的轻功说白了也不过就是通过特殊身法使身体平衡更甚常人,暂时获得非凡的速度
和弹跳力,施展时间的长短还要看个人气劲的多少。
像玄鹄这样不带歇息的他自然是没有见过,由此对玄鹄的敬仰便愈加深了。
李贺杰早就觉得玄鹄这个人深不可测了,一路上想着若是能拜入他门下,前途定然一片大好。他此前在茶仙谷
小屋中听了玄鹄一番话,现在更是好奇对方到底到了怎样一种境界。
“玄鹄先生,修行者不是能够飞天入地么?你何不带着我们御风而行?”
玄鹄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在哪儿看到修行者飞天入地了?”
“那倒没有。”李贺杰只是下意识地将自己在小说看到的情节代入了,真的遇到了这种事,任谁都会兴奋错乱
的。
玄鹄有些无奈地摇头笑道,“非为此间人,不知此中事。我们修真者虽有莫大神通,但在普通人面前是不可随
意显示的,这是修行界的界规,是每一个修行者都必须要遵守的。”
李贺杰突然想到了“子不语乱力怪神”,异曲同工,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夏晟睿挑眉略带古怪地看向玄鹄,“哦?那先生现在不就是破了界规了么?”
玄鹄:“是呀。所以你们千万不要说出去。”
“如果说出去您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玄鹄微微眯了眯眼,“不过你们可能就会因此而忘记某些事情了。”
夏晟睿身子一僵,迅速低下脑袋。他本想跟玄鹄开个玩笑,没想到反被玄鹄开了个玩笑。
“那先生到底会不会飞天啊?”李贺杰又问。
玄鹄今天是有问必答,“我既不会飞天也不会遁地,只会缩地。就如你们现在看到的。”
李贺杰本以为他是怕吓到他们才如此低调,没想到他是黔驴技穷。
玄鹄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但也并未恼怒,反而谦虚道:“是你们太高看我了,我也不过大成真人境界罢了。
”
“什么是……”
听到新名词的某人正想发问,却被玄鹄一口打断,“大成真人便是大成真人,不必多问,若你们有朝一日也能
踏上金丹大道,到了一定境界,自然会明白这其中的玄妙。现在跟你们说还为时过早,对你们只有坏处没有好
处。”
两人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多问。
这一路上他们走的俱是人迹罕至的山野小径,并不怕被人瞧见。玄乎真人所学渊博,总会给他们讲一些异趣之
事,这趟旅途倒也不显得无聊。
如此行了整整十一日,在第十二日清晨,三人终于来到了五福山脚下。
五福山一主一侧两座山峰高耸入云,两峰之间的山坳上建有一道观,名出云。山间多云雾,出云观却是终年不
被云雾笼罩,远远看去,彷佛是建在云上一般,算得上是五福山最为有名的景致。
上出云观烧香祈福的信徒游客多不胜数。玄鹄真人放慢了脚步,带着李贺杰和夏晟睿混在游客之间,沿着五福
山唯一的山道拾级而上。
本就不甚宽敞的山道上因为众多游人显得更加狭窄,熙熙攘攘一派热闹景象。
李夏二人只当五福山本就有如此多的游客,却不知五福山最热闹的时候游客也不过只有此时的十之六七。而这
多出来的许多游客,竟是怀着跟他们相同的目的而来的。
说来也巧,十方崖已有一甲子没有收徒,这次的收徒吸引了如此多的人,也算得上是大张旗鼓了,而李夏二人
当初要去的三圣山也是在这几天进行收徒,两者虽然大相径庭,但是在这收徒的日子上却是不谋而合,看来这
几日的确是举行此盛事难得的好时机。
玄鹄带着他们到了出云观山门外,却并未有要进去的意思,李贺杰只是远远地往里面望了眼,见里面香火鼎盛
,香火气息更是老远就能闻见,不禁心里痒痒也想进去求一支签来。但这明显是不给身边这个高级神棍面子,
也就只好作罢,跟着他向着侧峰走去。
先前说了,自古上五福山只有一条道,过了山坳这条道便向着主峰去了,也就是说上侧峰并无山道可寻。但并
不是说侧峰就上不去了,只是比较难上去,而且上去了之后要下来就更难了。
侧峰只有主峰一半高,风景既算不得灵秀,也算不得奇伟,故而上山的一般都是些采药人。
待得周围没什么人了,玄鹄便又施展出缩地之术,轻松将两人带上了侧峰顶端,在一处悬崖边停下。
此处已在云气包裹之中,山风呼啸着从崖下冲上来,吹得两人略显破烂的衣袍猎猎作响,几乎要站不住脚,抱
作一团才勉强稳住身形。
只是量这山风再怎么猛烈,也吹不散山头的云气,上望不到天,下瞰不着地,入目尽是茫茫一片,两人也不敢
随便乱动,就怕一个不好落下山去摔个粉身碎骨。
玄鹄真人神态自然,负手立于一旁,有意不护着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