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愕非常,曹赵此时已是母后身边最得宠之人,能要他前来此事必定极是重要。我紧紧握住双手定了定心神,
跟着他向前走去。
这一路安静非常,将到华荛宫时,曹赵突然便退至我身旁,轻声说道“无论娘娘说什么,八皇子,切莫反驳”
我被这话说的不知所措,茫然的看着他,正要问,却已步入华荛宫内。
“其容,有十日不曾见你了吧”母后半依在椅上,对我招招手,要我上前。
“母后”我躬身行礼,却刻意忽略她伸出来的手,不靠近她。
我听到母后几不可闻的叹息声,不晓得为何心底就几分不忍,便缓缓的走到她身旁立着。
“是为苏落言去找你大哥么?”母后她拉起我的手握住,她的手极冰,我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是”
“要让他留在京中?”
“是”我点头,母后必定都晓得才会叫我来。
“其容,你可晓得枫林城?”母后缓缓的松开我的手,歪了身子将手撑在脸旁。
“不”我皱眉,犹犹豫豫的说道。
“那是个好地方”母后抬起头看看我,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
我不晓得她为何同我说这些,更不晓得这凤林同我有什么干系,就只是看着她,不做回答。
“苏落言他虽是头名却并无功绩,若是让他在凤林呆一阵作出功绩来,就不同”母后的笑同大哥不同,大哥的笑
虽有深意,却只叫我慌乱,而母后则是叫我自心底起了一丝冷意。
“有何不同?”我狠狠的问道,不晓得为何我突然对面前这个被我唤做母后的女人起了一丝的恨意,她刻意叫我
来,就是要将苏落言遣走。
“其容,我是你母后,我不会害你,听话”母后脸上的笑隐去了一些,话也说的狠了几分。
我正要反驳,却看到曹赵拼命的对我使眼色,我狠狠的咬住下唇低下头去。
“好”
除了这个好字,我再不晓得同她说什么。
恰逢殷殷情长日 五
三四月的天气,说暖也暖,说冷却也是冻煞了人。何况此时还不曾破晓,更是冻的人浑身发颤。
“八皇子,进马车等吧,天冷小心冻坏了身子”林枫上前劝我,此次我身边只带了他这一个熟识之人。
“不必,再等等就该来了,到时候再上马车不迟”我并未回头,只随口应道。
“可是八皇子……”林枫急忙向前走了一步,再次开口。
我侧过头去看他一眼,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多说。
“是”林枫见势急忙躬身行礼退至一旁。
今日我所带的这群人之中,怕也只有他清楚此刻看似笑意盈盈的我心中究竟有多大的怒火。
天不过微微亮,我立在马车前越发的觉着冷,禁不住来回踱步,脚上沾了清晨的露水,连脚都觉着冰冷非常。
即便如此,我却仍不往城门处张望,却始终见那城门左右空空荡荡只有几个守城的兵士来回走动。
约么过了有一刻钟,自城内处缓缓走来个人影。那人立在城门下,分明一副踌躇模样,却始终不曾回头,而是定
定的立着,好一阵才决然向前。
我看着这模样,不晓得怎么却觉着窝心,便急忙摆手高呼“落言,你怎么这会儿才来,我等你好一阵了”
“你怎么在此处?”他听到我呼唤,先是一怔,而后急急走到我近旁,定定的看了我一阵才问“你来送我么?昨
日不是已辞行了么?”
“你预备就这么走着去?”我见他孤身一身,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不见,怒火自心底烧至全身。
苏启亮,此人乃是你儿子,纵使此刻他被遣往他乡,你岂能薄情!
“我不会骑马,自然要走”落言将肩上包裹提了提,轻轻松松的答道。
“那你为何不叫马车?”我急忙接过他手中包裹,递给一旁立着的林枫。
“我想先走一阵,到前面在雇马车”落言看林枫一眼,冲他点头示意。
“走”我看他这拘谨模样,心底越发的恼火,便拉起他的手快步走向马车
“你送我到前面就好”落言急忙跟上,在我身后轻声说道。
“谁要送你,我也要去凤林”我立住,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什么?”落言错愕的望着我,眼中分明一副不解模样。
“我也去,你说不想分开,那便不分开。你去哪我都陪着你,天涯海角”我摸摸他的头,冲他微微笑着说道。
落言并未答话,仍是怔怔盯着我,过了好一阵却先我一步进了马车。虽说他一言未发,可我却能觉察出他的欢喜
。
昨夜我为他摆了送行酒,酒醉后我再三对他赔不是,他却说不打紧。
他在朦胧的酒意之中含笑问我,何处是京城?我摇头,我不晓得。他笑的越发欢欣,他说,有我的去处便是京城
。
那一刻我方明白,落言他从来就不求虚名,他要的是那陪伴的人。既如此,那我随他走好了,到何处,何处是京
城。
落言,此时凤林这个京城可能讨你欢心?
恰逢殷殷情长日 六
凤林是个好地方,母后没有诓骗于我。
四季分明,却又恰好不寒不燥。地处交通要塞,又兼土地肥沃,经商也好,农耕也罢,总有谋生的法子。
凤林还是个隐居的好去处,有山有水有城池,还有个跑来体恤民情的八皇子,退一步隐于世外,进一步现于朝堂
。
何况,自从我来了之后,听说这隐士便更多了。
“皇子,你看何时去拜访他好?”落言的师爷季辉立在我面前,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急,再看看,我要的不是他避世的虚名,而是真才实学。”我瞥他一眼,优哉哉放下手中的茶杯。
这几月我明白一个道理,茶杯是个好东西,这人的喜怒哀乐都能在这小小一个杯子上体现。啪,使劲往桌子上这
么一放,是怒,无论你做什么都得停了,若是重重摔在地上,那下一个字必定是,斩!
“八皇子的意思是,此人隐士之名怕是有假?”季辉此刻已有了几分诚惶诚恐,这声音是越发的小了。
“师爷,你在凤林有十年了吧?”我取过桌上的折扇,微微晃了两下,好似不经意的问道。
“回皇子,已有十一年”他急忙弯下腰去应答。
“你可晓得为何这么些年你仍在此处么?”我将折扇轻轻在手心啪嗒,啪啪的声响,轻轻缓缓。
“臣……”季辉已顾不得惊慌,只见他眉头紧锁一副不得其解的模样,看这情形怕是他日夜想的都是此事。
见状,我冷哼一声,凉凉说道“这半个月,端的就多了十七个隐士,真假你都分不出么?上次那个所谓的学士还
不曾教会你么?师爷,一个隐士本皇子跑一次,这半个月少说也跑了有十次吧?”
“回皇子,十一次”他抬头应答,见我眼中的寒意又赶忙低下头去。
“这十一次,除却会做机关的机关的王冉,会打兵器的齐寒,本皇子还要过谁么?”这人我真不晓得要如何说他
,该做的一件不做,记这些无谓的东西倒是清楚的很。
“不曾”
“便如此,这些个胸怀经世治国之略的,本皇子不稀罕,我要的是个奇是个特字。你是尽心尽力,可你始终不曾
看清我要什么,再怎么辛苦也不过白忙”这样的人给落言做师爷,简直是糟践了落言的聪慧
“皇子的意思再有文士便不见?”
“是”我多少有些不耐烦,这人怎么如此迟钝?
“那,兵农医呢?”
“奇人,若再有人欺世盗名,先打他五十大板。我看这板子打下去,这城里也就见不着几个隐士了”我狠狠的说
道,将折扇啪一声砸在桌上,看他惊慌的模样,又重拿在手中。
“是,臣这便去办”
“你这板子打下去,你是清静了,怕是我这城里就冷清了”落言走进门来,上下打量我,冷冷说道。
“落言,你忙完了?我等你许久,我刚听说凤翔酒楼新来的厨子兔肉烧的极好,走,我们去吃”我将手中折扇弃
在一旁,急忙走到他身旁。
“我不想去,太奔波”落言走向桌前,拿起我的茶杯浅浅抿了一口。
“那,我要人买来可好?”我急忙接过他手中的茶杯,为他再倒一杯茶递到他手中。
“嗯,也好”落言接过我递去的茶杯,缓缓饮下。
恰逢殷殷情长日 七
我皱眉望着院中树木,虽不过初夏,树上繁花却已凋落大半,徒留下几点猩红,这般景致岂能饮酒谈天?
“搬去湖边”我回身吩咐道,方才命人去将兔肉买来,落言却非得待到手头事毕才肯来,这一耽误竟已是傍晚。
我看着丫鬟们举着托盘将吃食端走,对林枫说道“怎么落言他仍在忙么?我可是侯了他将近一个时辰了”
“禀皇子,奴才方去看过,苏公子说他这就来了”林枫向前凑了些,小声同我说道。
我对他这鬼鬼祟祟的模样很是厌烦,使劲将手中折扇打开,刻意将扇面打在他脸上,冷冷说道“啊,本皇子一时
失手”
“不,是奴才的过失,奴才站的近了”林枫后退一步弯腰抱拳,忙说道。
我并不理会他,迈步向湖边走去,他这话里我听不出丝毫歉意,该是他也明白我刻意如此,心中多少有几分愤懑
。
“咦,落言怎么你来的倒比我早?”我远远便看到落言立在湖边凉亭之中,快走几步到他身旁。
“嗯”落言应我一声,看看林枫冲他点点头,先我一步坐下,说道“我自书房出来,恰好遇上季辉,他同我说你
将吃食摆来湖边,我就过来了。”
我将手中折扇合了放在石桌之上,坐在落言对面,取过酒壶斟了杯酒递到他手中“怎么这么晚,究竟忙什么?”
“不过些琐碎的小事,凤林城一贯是这般祥和,倒也没什么。可这些琐碎才最是费时,各个都要人来回思量”落
言接过酒杯浅抿一口,将酒杯重放回石桌上。
“哦”我将自己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冲落言笑笑“那今日便畅饮,将那些琐事都置之脑后”
夜半时分,明月高悬,微风阵阵,绕绕花香。
“好累”我坐在凉亭护栏上,仰面望着天上那一轮明月,深深的吸了口气,使伸了伸懒腰。
“累是应当的”落言他转过头来看我一眼,脸上分明挂着嘲讽的笑意“这半月你可是遍访城中隐士,来回奔波岂
能不累,这许久可寻着能人么?”
“两个”我端正坐好,整了整衣襟,伸出手去对落言说道“会做机关的王冉,会打兵器的齐寒”
“不过鸡鸣狗盗之辈,你寻他们做什么”落言冷哼一声,将酒杯中的酒缓缓饮下。
“不然我该如何?”我站起身走至桌旁,取过酒杯,放在唇边却饮不下去,只好再放回石桌上“三哥走财,四哥
走武,这两人此刻皆做的极好。反观我,一无黄金万两,二无盖世奇功,也只好寻些邪门歪道来帮我大哥建立他
梦想中的盛世”
落言并未接话,也不看我,低着头不晓得在思量什么。
“前日母后捎信于我,要我再去近旁这几个城中转转,看看是否仍有能人可寻”我见他不搭理我,只得自顾自说
道。
“你要走?”落言听罢猛的抬起头来,眼中错愕尽显。
我晓得他为何如此错愕,我当初曾说要陪他直至回京,今日却反悔要走,他岂能不惊讶。我冲他咧嘴笑笑,象大
哥那般揉揉他的头,哄道“不急,这城里还有些人值得我去会会,更何况,若是我走了谁同你说话去?”
“你走了我自会寻人同我说话,若果真无人可说,至多我同这清风冷月去说”落言并未抬头,只冷冷答道。
我晓得他此刻必定是不痛快的,若在平日我这般对他,他必定是要躲闪的。
“一轮明月寄相思么?你何时有了这份闲情”见他仍低着头,我急忙捉住他话中的把柄逗他。
“胡扯,哪里来的相思!”落言抬起头来恶狠狠的盯着我,看了一阵却别扭的扭过头去。
不晓得为何,我心里却猛的一惊,方才他捉的,是这话里的相思二字,而非闲情。
人说,心所言,言所出。
难不成,落言他有了意中人?
是谁,是谁家的女儿竟能打动一向淡然的落言?
看来我又该多个嫂嫂了。
恰逢殷殷情长日 八
安和当。
我立在当铺门前看那影壁上偌大一个石雕的当字,这字迹圆润却张狂,便如同这写字人的品性一般,我何止熟悉
。
“林枫,你守在门前,本皇子不出来,谁都不能进”我用手中折扇拦下准备同我入内的林枫,淡淡的说道。
“是”他怔了一下,想必不曾想到我会拦他,却仍是恭恭敬敬的立好。
他是我的近侍却并非心腹,有些话有些人,他不能听不能见。
我方进当铺大门,便有人迎上前来,冲着我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说道“八皇子,请随奴才入内”
我看他一眼并不多言,只随他进了内室。不过平常人家的侍从而已,无需刻意提防。
“八弟,许久不见,气色不错么”三哥优哉哉立在窗前,手中孔雀翎的折扇在阳光之下泛起微微的光来。他这模
样才真是万千败家子的典范,奢华而不张扬,银丝滚边的白衣,看似平常的白玉,简简单单却是价值连城。
“三哥你气色也不差”我看看手中象牙骨的纸面折扇,心中冷笑一声,将折扇啪一声甩开,径直走至桌前坐下。
毕竟我这模样是同三哥学来的,可怎样我都学不来三哥的张扬。一个男人竟能拿着孔雀翎四处游逛,这,我倒也
不想学。
“我怎能同八弟你比,这凤林山清水秀,自是比别处养人”三哥同我坐在一处,对方才带我进来的仆从说道“去
备些茶点来,茶要用橄榄核煮的玫瑰花茶,茶果要三干三湿,去吧”
“三哥不亏是三哥,连茶都比别人讲究这许多”我禁不住出言讽刺,橄榄核,玫瑰茶,六色茶果,也便是他这样
的败家子才会如此繁复。
“他备这几样还得一阵,先说正事,待茶点来了再叙旧”三哥看一眼房门,将手中孔雀翎丢在桌上,悠悠说道。
“正事?前日母后书信之中已将的分明,怎么仍有其他么?”我错愕的看着他,虽说我晓得他来凤林绝非同我叙
旧这般简单,可母后的书信才来几日罢了,怎么仍有其他么?
“我来自是有书信上说不清楚的话”三哥冲我呵呵一笑,说道
“要做什么?”我对他这装出来的憨厚早已厌烦至极,不愿同他绕弯子。
“凤林城里有个邪医你可晓得?”
“莫涵么?略有耳闻”邪医莫涵,他并非隐士却甚是出名。这人年纪轻轻却医术奇佳,齐辉曾同我提过此人,只
可惜他性子与常人不同。我早已对此人不报丝毫希望,今日三哥刻意提及倒要我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