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暖和些,你屋里的炭火是华荛宫内烧的最旺的”他拿起茶杯吹了吹缓缓的喝下。
“缘木求鱼”
三哥不曾反驳,将手中茶杯放下,瞥我一眼问道“方才见你愣神,想什么呢?”
“过了十五,就该去太学了”我如实答道。
“是呢,太学该进新人了”三哥将手炉放在桌上,坐在我面前问道“你说,这次谁的侍读多?”
“同谁比?”我再次为他斟了一杯茶。
“自然是你同老二”三哥端起茶杯,仍仅是瞥我一眼。
“你觉得呢”我看着他低头将杯子里的茶喝尽,笑问道。
“你越发的象大哥了,说话都这般不着边际,要人不晓得要如何接下去”三哥放下茶杯将手炉重新抱回怀中,立
起身来“原先你不爱说话,可说出来的话却都真心实意,如今却是句句圆滑。来寻你倒不如去寻大哥,也对,终
究你们才是亲兄弟”
“三哥,你这话里为何如此重的醋劲”我赶忙拉住他的手要他坐回椅子上“你我乃是兄弟,我同你说话句句真情
实意,我是真不晓得”
“你不晓得?”三哥冷哼一声,坐回椅上“这半年,你在学中何止出众,你觉得老二同你能比么?”
“依你这么说,自是我的侍读更多,那三哥你何必问我”我只是笑笑,对他我无话可说。
早先那个痴傻的水其容一夜之间变作太学之中最是聪颖的学子,这自然便对大哥不利。三哥他一心要大哥做太子
,心中对我若无埋怨才是稀奇。
“你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哪里来那许多为什么”我看他一眼,郑重的同他说道“三哥,你信我,也要大哥信我,我所求的
,与你们素来不同,我只求有能力保一人安宁,足矣。”
“可是苏落言?”三哥沉吟许久,终还是问了我。
“是”我点头,这事并非秘密,学中众人都看的出我对苏落言的好。
三哥长叹一口气,良久方才说道“随你,我还有事,这便去寻大哥了”
“好”
“你……”三哥走至门前,回过身来看我一眼,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出了门,只遥遥丢给我一句“好自为之”
风雪自门前席卷而来,我看着宫女匆忙的关上门,轻轻的抚摸着腰间的玉佩。
好自为之?
只为我可能成为大哥继位的负担么?皇位之前,亲情真就如此不堪一击?
我不稀罕,我要的不是权势,我只要那个可以同我玩耍的人罢了。
只消能保他安宁,只消能看到他的笑颜,如何,我都甘愿。
我只要他一个。
正是两小无猜时 十六
太学中的迎春花开了,垂在门前,映的四周尽是耀目的明黄色。
我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对恶狠狠盯着我的二哥浅浅的笑。不然我该如何,难不成要我同他吵嘴或是打上一架么?
“今日若是有武官之子入学,你可不能同我抢”四哥立在我身前双手环胸,煞是认真的说道。
“四哥,八弟我何时同你抢过,不过侍读罢了,你若看着合适早些同太傅讨了就是”四哥的性子还是这般直爽,
要什么就明白的讲了。
“我自然是要讨的,只是若此人执意跟你,你可不能要”四哥瘪瘪嘴,仍是一副认真神情。
“四哥,我有苏落言足够了,要那么些侍读做什么”我回头看一眼落言,许久不见他,好似高了些,约么到我耳
边了。
“此言差矣,三弟,侍读自然是多些好,才可做到面面俱到。你可还记得你那番君主论?若只有苏公子一个,谁
人替你带兵打仗?”三哥摇着扇子闲闲的走到近旁,冲对他行礼的苏落言点头示意。
“我何必要人替我打仗,不过一个清闲的王爷罢了,能有个写字的人便足够了”我扬起脸看着三哥,尽全力作出
真诚模样来。
“你不想打仗,不代表这些兵不愿跟着你”
“他们想跟是他们的事,我不想起战事,跟着我终究不过清闲度日,与其让宝剑萌生铁锈倒不如跟着能让宝剑饮
血的人”
“只可惜这能要剑饮血的人不在,这些人眼中自然就只看到他们以为的那一个”
“三哥,我只要苏落言就够了,多一个都不稀罕”我深深的叹了口气,要如何说才能让他明白,我真的不求其他
。这样的口舌之争,究竟有何意义?
“是么”三哥将手中折扇狠狠的合上,不再同我争辩。
我更是再不想同他争执,转过头去看着苏落言,说道“许久不见你,让我看看你的牙换的如何,可有按时上药么
?”
苏落言看看三哥同四哥,极不情愿的张开嘴来。
“好似并不曾长的极快,不能舔它,痒痒也不成,要么新牙便不漂亮了。你换第二棵门牙时我不在身边,看看,
可是有些歪”我看着他不情愿的神情,越发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分明不曾有不同”苏落言撅着嘴皱着眉头喃喃道。
“果真么?那你再张嘴我细细看看”
“不必不必,你说歪便歪了,我也有上药也不曾舔它,不必看了”苏落言急忙退后一步,慌乱的摆着手。
“那好,不看就不看,你可记得要上药,今日初入太学我不曾带点心给你,明日再弥补如何?”
“嗯”
“八皇子,臣下从二品王智之子王冉,愿做八皇子侍读”
我猛的回过头去,身旁不知何时已立了一个人,端端正正的立着,连礼都行的端端正正。
王冉,王冉,新晋从二品之子么?王家在朝中不算重臣,可王智却是难得一见的清官,何时连他都起了拉拢的心
思?
“王冉,你方才没听到我八弟表明心意么,他除了身边这个苏落言,多一个侍读都不要”三哥一副看戏的神情,
闲闲的摇着手中的折扇。
“可我爹同我说,八皇子乃是难的一见的聪慧之人,除了他要我谁都不能跟着。还说,若是八皇子不要我,这学
我也就不用上了”王冉脸上尽是委屈,话说出来也有几分可怜。
我皱眉看着他不胜为难,若真将王智收拢在旗下,对大哥自是有利。可话我方才说出口去,此刻要我如何反悔?
“八皇子,多一个侍读罢了,你轻轻点个头就能解了王公子的围,有何不可?”苏落言走过去立在王冉身边,细
细打量他一阵问道“王公子,你有六岁么?”
“嗯,我十一月生的,刚六岁”王冉点点头,再次说道“八皇子,你便收我做侍读吧,我也能帮八皇子写诗词,
我也会模仿他人笔迹”
我看着三哥玩味的神情,何止是哭笑不得,只得无奈的说道“落言写的极好,不必了”
“那我就将苏公子的一同也写了”
“我……”我实在是无话可说,这王冉是认定了要给我做侍读,此刻我无论说什么他必定都有说辞。
“八弟,不过一个侍读,收了就收了,多个人帮你写字你更省事了”三哥算是看够了戏,轻轻闲闲的开口。
我狠狠剐三哥一眼,此刻这情形还不是你惹的,若不是你逼着我说出那些话来,我何苦如此为难,此刻你倒说的
好似同你无关一般。
“好,那我便收下你”我轻叹一口气,应了他。
“臣下亦愿做八皇子侍读”
“臣下也会模仿他人笔迹”
竟原来这王冉不过是个试深浅的。
这一来,我莫名多了五个侍读,端端成了学中侍读最多那一个。果真三哥一向极准,说的分毫不差。
正是两小无猜时 十七
这几日我总被这新进的侍读围着,同落言在一处的日子便少了些。
我看的出落言有几分不满,他口里虽不说什么,但对我却分明生疏了不少。我口口声声只求他一个,却又收下这
么些人,他不满也是应当的。
因此我今日多拿了些云片糕来,却始终寻不着同他独处的机会。好容易下学,他却早早便出了门。
我要曹赵在学中拦着那些侍读,独自一人出了太学急忙去寻他。
“爹”
我刚见着苏落言,正要喊他,却看到苏启亮一身朝服,立在不远处等着苏落言。
我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好走至一旁树丛后躲着,其实我也不晓得为何要躲,却就是起了躲的心思。
“你这几日为何不同八皇子在后院玩耍?”苏启亮的口气甚是生硬,还含了几分怒气。
“八皇子身边众多侍读,我……”苏落言仍是那副诺诺模样,低着头小声辩驳。
“你如何?”苏启亮冷冷的打断苏落言的话头“当初你说水其容更有能力,因此跟他不跟二皇子。我听信你的话
,要你跟着他。可如今你却不得宠,若你不得宠我化那么些银两是为何?”
我心里咯噔一声,凑了凑想听听苏落言如何作答。
“爹,我看的出,八皇子比起二皇子来更是有为,更何况他乃是嫡出皇子。近日他身边围了许多人,若是我亦围
在他身边,他只当我贪慕权势,此刻冷他一冷,他自然当我是真心对他”苏落言一气说完,口气竟是几分得意。
“原来如此,果真我儿聪颖非常,不枉费我那许多银两”苏启亮朗声大笑,拉起苏落言的手走远。
我惊愕的楞在原地动弹的得,方才那话,是苏落言说的,是那个柔顺的苏落言说的?
他的话一字一字,一句一句狠狠刺在我心上,就好似我此刻赤脚立在雪地之中一般,周身凉的透彻。
好多时候我都在想,若我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该有多好。
拖着一个铁片从东街跑至西街,一群孩子抢一个面具或是藤球玩。春天一同放风筝,夏天一起下河捉鱼。
这才该是九岁孩童做的,而不是日夜为难,想着如何才能既露了锋芒,又不遭人妒恨。
我的弹子是赤金打造,我的藤球是油浸的,我的风筝能将人绑着飞。
又如何?我的亲哥哥都提防着我,我怎么能快乐?
我要的从来就不多,只是求一个人陪着我玩罢了。可竟然连这个人也在算计我!
我当他这几日心绪不佳,变着法子哄他逗他。却原来,竟是他引我关注的手段!
便好似我是一块肥肉,人人都在抢夺。
我缓缓走回太学之中,坐在自己椅子上。落日将书桌的影子拖的极长,我痴痴的坐着,望着桌上那一包云片糕。
豆大的泪珠颗颗砸下,恶狠狠的敲在书桌上,嗵嗵的响。
我伸出手去,将那包云片糕狠狠捏碎,看着它变成白色粉末。一把扫落在地,用尽周身气力狠狠的踩着,一下一
下。
苏落言苏落言苏落言!
为何连你都如此对我!为何连你都如此对我!
据说。咱的国宝玉猪龙,就是这样从东街到西街拖出来的。油浸的藤球更结实。巴蜀的藤甲兵所使用的藤甲就是
浸过麻油的。赤金的弹子。。。真不用解释了吧。
正是两小无猜时 十八
华荛宫内灯火通明,我怔怔的坐在床沿上,痴痴的愣神。
“我听曹赵说,你今日心绪不佳”母后坐在我身旁,拉起我的手握住“怎么了?”
我轻轻的摇摇头,泪珠却不争气的滴在母后手上。
“唉”母后叹气摸摸我的头,将我揽在怀里“你不过八岁而已,却要遭受这许多,哭吧,哭出来好受的多”
听了这话,不知为何我却哭不出来,只靠在母后怀中。
她柔柔的对我说道“许多时候我都忘记,你才八岁而已,是我对你太过苛刻,可你大哥也不过才十三罢了。或许
,当初我不该要你父皇做太子,若他不过是一个王爷,那这一切便不会发生”
母后说,大哥才十三而已。
此时此刻,她还要刻意同我提大哥。
我的心一阵冷似一阵,狠狠拭去眼角的泪水,坐起身来看着母后,凝视一阵,说道“娘,你曾问我,若苏落言他
对我有所图我该如何。今日我终是想了明白,若果真如此,我便做始终做个可令他图之人,只消儿臣一日居于高
位,他便得一日伴在儿臣身边”
母后看我一眼,揉揉我的头,浅浅笑起“也好,为权为利便好,只要不将一个情字放在其中。免得将来一日你们
反目,你承受不住”
“反目?”我装傻充愣“母后,我为何要同苏落言反目?”
“哪有人真能不改初衷,若是一日你不能随他愿,他自然便要寻别人,你做了这许多他仍要走,你岂能甘愿”母
后并未看我,而是望着一旁摇曳的宫灯。
“我不会要他走,如何都不会”我低下头狠狠的说道。
“其容,你为何对此人有如此深的执念?”母后皱眉看着我,她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我从来就不明白,为什么我一定要对这个人如此执着。
这一日,我早早便同苏落言说要他先去后院梨树下等我。
我走至后院,遥遥的望着他坐在梨树下的长椅上,仰面望着树冠静静的笑,白色的衣衫上隐约有着落日的余晖映
照,斑斑点点。
这一幕,就好似一副画般让人不忍打扰。
“今日我带的是麻糖”我狠狠咬住自己下唇,逼自己装出一副笑颜。
落言含着麻糖,抬头望着树冠发呆,双腿来回轻轻晃动。
我怔怔的望着,心里越发乱,不晓得怎么就问出了口“若有一日,我不再被太傅器重,不再被母后喜欢,甚于不
是八皇子,落言你仍会跟着我么?”
落言扭过头来看我一眼,将手中麻糖放在纸包之上,极是郑重说道“我会,当初我被人欺负时,是你同我一起跌
进坑内,被责罚时,是你替我拦下太傅的戒尺。这些我都记得,若日后你被世人嫌弃,起码我会永远同你在一处
”
“何必如此认真,我不过随口问问”我用拇指拭去他嘴角的芝麻,笑问“可好吃么?”
“嗯”落言点头冲我笑,仍是那柔柔的笑颜。
我信你,落言,我信你。你记得我的好就好,你不离开我就好,无论你所求为何,我都给你,只要你在我身边就
好。
我只求有人陪我玩耍,只如此罢了。
正是两小无猜时 十九
“呐”我将手中的稠包递给苏落言。
“什么啊?”他打开稠包吃惊的嗳了一声,看着我问道“玉佩?”
“嗯”我拿起腰间挂着的玉佩给他看“同这个是一对的,前些日子我摔了一个玉璧,那玉璧摔的齐齐整整,自中
央断成两半好似刻意切开一般,我看着稀奇就要人将玉璧原有的花纹磨了,雕出两幅玉佩来”
“真好看”苏落言看着玉佩痴痴的傻笑“还同你是一对的”
“嗯,前一阵我将三哥的熏球给了你,害你难过。今日这玉佩可是我的,谁人都要不走”我头一次见到苏落言这
样傻笑,连话都说不清楚。
“你可看过玉佩上的花纹了么?”
“花纹?有什么稀奇。不过是些喜庆迹象的图案罢了,繁花一类而已”玉佩戴在身上不过是个装饰,这花纹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