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墙有礼 下——逆水寒鸢

闻言，薛玉便知道傅静析早早就让人在外面候着，为他这份细心再心里笑了下，然后招呼人进来，洗漱完之后，想闲来无事，就等着傅静析从宫里回来。

迂回到傅静析的院子中，看到书房门是开着，眉头一挑，惦着脚尖走到门外。

想不到看到的却是舒航。

凝神看了一会儿，倒是看出舒航他在练字。

看了好一会儿，薛玉这才用手轻轻的敲了敲门框。

闻声，舒航抬头，看到薛玉背着光，高挺的鼻梁在侧脸上投下淡漠的阴影，模糊了绝世的面容，给本来过于精致的线条增添上几分柔和。这张脸同往常一样，看不出生气或是赞许的神色。他口气温和地询问舒航道：“在写什么字？”说着话儿，就走了进来。

走到舒航身旁，拿起舒航才写的字，端详了起来。

这会儿薛玉离舒航极近，舒航都能感觉到薛玉温热的身体就在自己身边，有点突兀，让他不由正襟危坐。

舒航听薛玉这么问，微怔了下，然后笑笑，语调温和：“不过是随便写写。”

舒航说着，偷眼看着微微垂首的男子，觉得亲切贴心，却又无端有些陌生。那是一张犹如雕刻过的脸，眉色浅淡。秀长的眼睛里透出威严，却被修直的睫毛遮盖去了大半。

薛玉看了好一会，这才转身问舒航：“舒航，可有人说你的字写得好的？”

舒航愣了一下，见到薛玉沉思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他身上。

因为冲击太大，舒航只好转开眼睛去，心口噗噗地跳个不停。面色一赧，尴尬的笑道：“不过是闲时练练罢了，哪里就好了。”

薛玉听在耳里，反而柔声说道：“依我看，你这字要是拿到画舫去卖，价格怕是不低呢。”

闻言，舒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公子就别取笑我了。”

“我可不是说笑的。”薛玉一本正紧的说着，然后眯着眼道：“舒航，你可真是个妙人。”

“啊？”舒航不解。

薛玉笑而不语，然后自己也拿起一旁的笔，沾了墨汁。就着案前的宣字书了几个大字。薛玉俯身书写的时候，肩上的发垂落到舒航的脸颊旁，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就萦绕在舒航五官周围了。

这种亲密举动令舒航稍有些无措。他的耳根泛出淡淡的红色，却忽然记起自己浑身上下都被看过了，遂又尴尬地垂下眼睛去。

等薛玉退开的时候，舒航这才看到案前多了四个大字。

——上、善、若、水。

笔墨均匀，飘逸潇洒。

舒航看了极是喜欢，连忙说道：“薛公子，你的字才叫好呢。”

说着，抬眼看向薛玉。

薛玉看舒航一双眼变得莹莹的，微微抿唇笑道：“你喜欢，那就送给你。”

不过，你也需得写一份送我。”

舒航闻言，连忙应了下来。

两个人在书房中呆了一早上，等午间时分，有下人来叫吃饭，薛玉这才记起来似地连忙问道：“静析回来了吗？”

“额，公子和老爷都会来了，就等着你和二公子去开饭呢。”

闻言，舒航也把手上的笔放下，和薛玉两人携同到了饭厅。

第十四章：情到浓时

舒航和薛玉进了饭厅，一眼看去，便见到傅静析他们父子二人坐在餐桌上，筷子也没有动过。薛玉疑惑的看向傅静析，见他正看过来，连忙抿唇勾起嘴角，对着他眨了眨眼，然后向一旁的傅少顷行了行礼，自发的坐到了傅静析的身旁。

“开饭吧。”傅少顷见薛玉、舒航进来后，淡然的说了一句，接着仆人打好了饭。四人便围着桌子开饭了。

期间除了碗筷交碰的声音外，便没有一点杂音了。

薛玉扒了几口饭，抬头见薛玉小口的抿着饭，眼神不知道看向哪里，这摸样看的薛玉眉头不由的就蹙了起来。又吃了几口，见他还是那副样子，连菜都很少夹。

这让薛玉嚼着饭，瞪大了双眼望着傅静析。傅静析却好像看不见他的神情似的，过了片刻，薛玉才犹豫了一会儿，夹了点菜到他碗里，傅静析眼都抬的送到了嘴里。薛玉咂舌，又夹了一些到他碗里，这傅静析依然不动深色的吃了。

薛玉皱了一下眉头，看着自己的好友，又夹了一块肉到他碗里。这一下，他终于有反应了。

傅静析看着碗里突然多出来的肉，怔了下，抬头看了他一眼，眨了眨眼，然后也夹了一块肉送到薛玉碗里，自己却抿着唇，偷笑着把薛玉夹的那块肉送到嘴里嚼了起来。薛玉看了莫名其妙的瞪了他一眼，却没见他回头，无语的把傅静析送过来的肉送到口中。这才张开嘴，却见到舒航和傅学士两个人都盯着自己。

莫名的对视了一眼，看向傅静析。只见傅静析一双星眸水瞳，顾盼生辉，微翘着嘴角看着自己。亲切温和之余，还带着那么一股欲语还休的迟疑：“暮生？怎么不吃？”

“嗯？”很奇怪，听他这么叫着自己的名字，说这样的，自己竟会如此自然地回应着。然后，尴尬的在三双眼的注视在把那块肉吃了，回头还对着傅静析笑笑。

笑的那个惆怅啊……

薛玉低头吃饭，却又直觉舒航和傅学士似乎盯着自己看。

吃晚饭，薛玉和傅少顷打了个招呼后，连忙就把傅静析拉到他房里，关上门就问：“呆子，发生什么事了？”

一句话过后，换来片刻沉默，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怎么了？"薛玉皱着眉头问道，只是此刻傅静析的脸色却并不好看，这让薛玉满眼疑惑。

“静析？昨晚还好好的，怎么一个早上过去，就变得神经兮兮的，你要是不愿意说，那我回府去了！”声音并没有太大，语气却有点严肃。

傅静析听了，连忙拉住薛玉的手，还未待薛玉反应过来，却忽然上前抱住了薛玉，前一刻还在对面站着的人，如今却只看见在他下颚处抵着的肩膀。

傅静析这动作随即让薛玉定住，双眼依旧睁着，却似乎什么都看不进去。

“暮生，我要走了，再过半月就要到扬州上任了。”那悦耳的嗓音缓缓在耳边响起，傅静析说着。

“你，要离开京城？”薛玉轻声问道。

就像忽然被电击中，傅静析立刻放开了手，双眼紧紧盯着薛玉若有所思的脸。

“你说，要离开京城了？”薛玉呢喃着又重复了一遍，眉头紧蹙似乎在想着什么。

傅静析心想自己从未试过矛盾到这种地步，既期盼着薛玉能想从刚刚那一抱中体会到自己的心情，但又害怕他知道后的后果。

静静地注视着薛玉的脸许久，他忽然抬起了头。对上了他的双眼，眼神一暗，就像被点了穴道一般，只是那双仍旧深邃漂亮的眼眸，让他越来越紧张。

“静析，你刚刚是……”

这话让傅静析瞬间僵了一下，连心脏都几乎要跳出来似的，身体不受控制，双眼无法避开薛玉那越发专注的眼，只见他停顿了好一阵，方才再接着说道。

“是在说你升官了么？”

薛玉话音落下，傅静析这才有些安心，却又有些失望，原来他在意的是这个。

“你早说啊，呆子，既然是升官，那可要好好庆贺一下。额……明日我们一起到天合楼庆贺吧。啊？！不行，明日还要到宫里，什么时候寻个空，我们在一起庆贺。”

薛玉自发的说着，一派风轻云淡，眼因为兴奋而眯了起来，傅静析此刻凝重的表情，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在意他就要离开的事实。

“静析，恭喜你。”薛玉又说了一句，只是那随意嬉闹的神态顿时消失无踪。

这让人有一种错觉，眼前的人根本就是那个清冷绝艳，傲视众生，不解风情的薛玉。

“薛玉……”这两个字，忽然从他嘴里说出，不明白为何，这一刻间，这个名字会让他觉得很无力。

太过在意一个人，然而他却一点都不懂你的心境，有时候真是凄凉的寒到心底。

“怎么了？不高兴么？”过了一会儿，薛玉这才发现傅静析脸上并没有很兴奋，反而还蹙着眉头。偷偷观察着傅静析的脸色，心里也在揣摩。

看着他的脸，伸出手，轻轻的拨了拨他颊边的发，却被傅静析一个侧脸避开了。

这个动作让薛玉一下子僵住，然后也薛玉也不管傅静析，上前一步，把傅静析整个脑袋托到自己的跟前。两个人脸对着脸，彼此的呼吸都混和到了一起。

“你在担心什么？”薛玉端详着傅静析近在咫尺的脸，“怎么？连我也不能知道么？”

因为薛玉这过于亲密的动作，让傅静析心跳漏了一怕，抬起澄澈眼眸，楞楞看向薛玉，透露些许惊诧。

薛玉若无其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凑近傅静析的脸，轻挑剑眉道，“你说不说？”

奇迹般地，傅静析，忘了躲避他的目光，也忘了回答他的话。心跳，却犹如擂鼓。

——这、妖、孽。

傅静析心里暗咒了一下。

良久，敲门的声音，换回了他的思绪，恍惚间撇过头去，因为距离过近。动作间，两人的唇，印在彼此的唇上。轻轻的擦过，浅浅的触碰，却让人失了神。

“薛玉……”

第十五章：稚子柔情

“吱呀”一声，门就被推开了。

乍一声就撕开了一室的沉寂。傅静析也不懂自己怎么就叫了他的名字，就刚才那样的情况，任谁的心都会提到了喉咙口。

这时候见门被推开，倏地一惊，推开了薛玉。两个人就那样交错的分开了。

抬头一眼看见门口的舒航，傅静析轻咳了一声，脸色渐渐红润起来。眼神闪烁着不知该往哪儿看，眼睫轻颤了几下，朦朦胧胧间他似乎看到一双深邃的墨瞳，正看着自己。

舒航推开门的时好像是看到人影晃了一下，有些怔愕，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刚才那两个人——在干嘛？

到嘴边的话，也被室内诡异的气氛给堵住而出不了口了。

僵了一会儿，薛玉莫名的看了看红了脸的傅静析和呆住不说话的舒航，缓缓的问道：“怎么都不说话？”

语句间，平缓如初，声音清澈的令人心悸。

傅静析闻言，抬眸看向薛玉，见他没事人一样，依旧气定神闲，依旧是白衣如水的容颜，清雅柔和的微笑。

像是有感应一般，薛玉回过头来看向傅静析，微微一笑。却让傅静析由衷的感到心酸。

心里也知道，刚才那瞬间让心跳加速的触碰，在薛看来不过是两个人肢体上的接触，不过尔尔。这并不会在他心里泛起任何涟漪。自己这是在期待什么呢！

傅静析心里想着，不由自主攥紧了拳，眸中瞬时掠过一丝疼痛，却随即被掩埋在他的一贯浅笑如风的和煦中。

舒航莫名的看着两人，连忙尴尬的想要退出房去。却被傅静析一把叫住问道：“怎么话也不说完就要走的？”

舒航脸上一阵燥热，心里暗自腹诽，我这不是怕叨扰你嘛。

不过看那两个人都气定神闲的，这才没有多想，然后才开口道：“方才我看过圣旨了。”

说着瞟了一眼薛玉，见他一幅了然模样，便知道他已经知晓了，所以也就没有顾忌的说道：“义父方才和我说，你这次要一个人上扬州上任，他不放心，让我跟你一道儿去。”

“这怎么行，我走了，还指着你留下来陪着父亲才是，若是你和我都去了扬州，父亲一个人，叫我如何安心。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能料理好自己的。不行，我这就和父亲说去。”傅静析急速的说着，下意识的拧了拧俊挺得眉峰。

今天旨意下来，傅静析就够苦恼的，一是因为这远离京师到扬州上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二是家中就他一个独生子，本想留着舒航在老父亲身边，哪里想到自己父亲却是为自己思虑。想着心中不免更加苦涩，自己一个人在外也便罢了，留下舒航，他也算是身边有个伴了。

还有那就是，离开京城，也就意味着，再也见不到眼前的人。想到这点，心尖都会抽搐的难受，可就在刚才，那人却毫不在意。还恭喜自己升官，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接触，在他眼里也毫无波澜。傅静析觉得悲哀，却也隐隐的有些庆幸，于薛玉，自己这份念想，或许会因为时间和距离慢慢就淡了也说不定。

这会儿听舒航说，父亲要让他随着自己，傅静析哪里肯依，说着话儿就要出门去，却被身边的薛玉一把拉住。

“呆子，你这是做什么，伯父自然是希望你身边有人照应，才让舒航跟着你的。你这一走，就是一个人了，我也不放心，有舒航陪着你，我倒是安心了。你别担心，这时候去和伯父说，定然讨不了好的，你别担心，有我在呢，我定会常常到这里来的。”

薛玉一番话下来，就安抚了傅静析的情绪。

傅静析听他说，不放心自己的时候，心里倒是稍微有点暖了。

起码他还是把自己当做最要好的朋友。愿意替自己照看老父亲。

这么想着，脑中突然想起太子早上在太和殿有意无意的一句话：“薛侍郎我会好好照看。”

略微疲倦的揉了一揉眉心，暗想，那太子或许只是随口说说，他也不想多做深究。不过，依然轻声的提醒薛玉道：“额，那我先谢过你了，你自己在宫里的行走，也要多加小心。”

“这是自然。”薛玉说着，歪着嘴笑道。

这厢，舒航看着那两人，抿唇笑了下，三人相互看了一眼，随后都笑了起来。

薛玉又问了傅静析下午是否要到四书院，傅静析莞尔，说是不用再去四书院了。薛玉听了，不由分说，便把人拉出房间，说道，那就今日到天合楼去。

顺便还把在一旁傻站的舒航叫上。

舒航看他二人亲昵模样，想要推迟，那里耐得过薛玉眼神直视，只好悻悻然的跟在他二人身后。

出了学士府，舒航才发现自己自从来了学士府之后，出门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

走到长街上，又想起自己昨日冲冲离去，不知道那人可还会出来寻自己呢。就这样心情复杂的跟在薛、傅二人身后。

一行三人，信步走在大街上，引来了许多人的驻足观望。

这薛玉鲜少逛街，倒是乐得四处张望，见人看着自己，便有礼的向路人点头微笑，却不想他那一张祸害众生的脸，让人瞠目结舌，移不开眼了。

不一会儿，便到了天合楼。

上了天合楼没有一会儿功夫，这楼里居然多出了许多人来。

其中有不少人认出了薛玉和傅静析，有的人跃跃欲试想要向前讨要字画。

这薛玉倒也毫不在意，任人看着。

倒是傅静析和舒航两个人不自在的，偏过头去。

坐下来一刻钟左右，楼下便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接着楼道便上来了几个人。

舒航顺着人群看去，见到为首那人，心里一阵好笑，怎么三次上天合楼来都会碰上同一个人的。

想着好笑，却又没有笑出来。

上来的不是别人，却正是富乐王府的世子——王濯。

王濯上了楼，看到厅里挤满了人，眉峰就皱到了一块儿，这边小二非常有眼力见，连忙招呼让其中两桌客人拼到了一桌。

然后动作利落的擦了座子凳子，请了王濯等人坐下。

这王濯倒也没有为难他，淡淡的说了句：“照平时的来一份吧。”

抬眼间便看到这边坐着的薛玉等人。

在看到薛玉后，一双眼便定定的望着薛玉。傅静析看到他那摸样，眉头就蹙了起来，见他一副失神的模样，就知道是因为薛玉。想到当日也是在这里他说的那些浑话，傅静析就想拉着薛玉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