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墙有礼 下——逆水寒鸢

看傅静析等人的车马架势，定是要出城了，舒航呢。

会一起离开的吧。想着，心里一急，却忽然掠过一种针扎般的刺痛，在他还没能反映时，彻底的黑暗将他卷进漩涡里，让他连光的影子都来不及抓住，就不断不断的沉下去。

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从一个他的主子，退成了旁观者，他安静得看着，看着他离开，看着他慢慢的离自己越走越远。看着他身边多了那么多的伙伴，更多的是看着自己如何一点点的不甘心积累成山、成河、成海。开始汹涌澎湃。

多么荒谬的感觉，可是，那么真实的讽刺着他。让他开始懂得嫉妒，变得渴望能引起注目。

手指渐渐握紧，掌心有微微刺痛得感觉，他，真得很幼稚，很蠢。

不知不觉，集市上，渐渐变得熙攘起来，快接近季府门外了。在大街上的人们开始格外热情的招呼吆喝。

热热闹闹的，可是某人的心，却是空荡荡的。

直到了季府大门口，迎亲的队伍已经停了下来。

鞭炮锣鼓鸣乐声，众人的欢笑声，不绝于耳。

季承尚任人牵着下了马来，一边大红袍子的媒婆赶紧谄媚的上前说道：“姑爷，赶紧把小姐的轿门踢开吧。”

季承尚怔了一下，怔忪的走到轿门前，踢了一下。

一旁的媒婆，赶紧笑着说道：“新姑爷踢了轿门，小姐请下轿吧。”

这会儿，敲锣打鼓的已经停下来了，鞭炮也没有再响起。

众人只等着新娘子下轿来。

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了下轿，这媒婆脸色变了变，又赶紧堆着笑道：“姑爷，您这一脚踢得不好，这小姐不下轿呢。姑爷，劳驾，再踢一次。”

季承尚听了，漠然的看看媒婆，看着轿子，想，要是永远都不出来才好呢。

可是还是抵不过媒婆那谄媚的看法，撇过头去，冲着轿子狠踢了一下，脚尖都踢疼了。

轿子里出了一点声音，又静了下来。媒婆赶紧笑着对轿子里的人道：“小姐，请下轿。”

终于，那轿子中，伸出一只手，掀开了帘子，一个带着大红盖头先出来了。

这媒婆见了，笑着嚷道，“新娘子出来了。”

接着，一个穿着大红新衣的小童，端着一个盘子，上头摆着大红喜绸结成的红花，意为同心结。

这媒婆让小童站到一旁，一手拿着红绸的一端，唧唧咕咕说了一通，然后把那喜绸往季承尚手里一塞。接着又拿着喜绸唧唧咕咕又是一通，大意就是说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等祝词，说完后把那喜绸往新娘子手里一塞。

她塞给新娘子的时候，瞅瞅那新娘子，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眼下，哪里想的了那么多。

接着又对着众人说道：“新娘子过新门，头一道，过火盆。”说着有人端着火盆摆到门前。

那媒婆又是一通说道，然后季承尚手里牵着喜绸，无精打采的陪着过了火盆过了门，再过了厅堂。在大红的厅堂中见到自己父母高高坐在那高堂上，胸口一突一突的跳着。

接着一声高亢的声音道：“新人到——”

顿了一会儿，季承尚和新娘子被人拥到了大堂前，接着那高亢的声音，高亢的拉着长音喊道：“一拜天地！”

季承尚愣了一会儿，被人推搡着拜了下去。心头混乱难当。

这厢那高亢的声音又喊道：“二拜高堂——”

季承尚抬眸间，就见到自己的父母，毫无意识的拜了下去。

等最后，站好后，这又听到那声音道：“夫妻对拜——”

这一次，季承尚才看清站在自己身前的那人，高挑的身材，穿着大红喜袍，盖着红色盖头，看不清面容，那人已经拜了下去。

可是季承尚却觉得心里一点点的陷了下去。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就再也停不下来，耳边听不到别人在说什么。最后随手抓过一个人把喜绸往那人手里一塞，就逃也似的向着府外跑。

留下身后一片混乱——

第二十四章：婚变

季承尚推开众人，出了大堂，在所有人都反应不及的情况下，跑了出来，直到了门口的时候，才听到自己父亲的一声怒吼：“愣着干嘛！还不给我追！”

耳边听到这个声儿，季承尚心里一颤，加快了脚步，到门口一瞧，轿子和自己骑的那匹马儿还在，见了之后，嘴角一弯，连忙爬到马背上，接着从屋子里就传出许多杂乱的脚步声，一旁守着马儿的人，见他这状况，莫名其妙的，还不停地喊：“二公子，你这是去哪里啊。”

季承尚现在哪里还有那闲心情应付，看着有人追来，眉眼一凛，驾着马儿荒乱而逃。

这厢，在大堂上，季壬巍就要被气炸了。

季承尚几次三番让他丢尽颜面，他可以不究竟，可是，婚姻大事。这一下子新郎没了，这新娘子还在这儿呢。

叫人出去追了，现在大堂上还有很多世交在场，胸中怒火只得隐忍不发，最后沉着脸站了起来。

他身边的季夫人看到情况突变，情绪激烈的站了起来，差点晕过去，一旁银杉见状忙起身过来扶住他，悄声劝说道：“夫人，您别急，二公子他想来是有什么事想不开，一会儿会回来的……”

这厢，被季承尚随便抓来把喜绸一塞的倒霉蛋一脸苦相，战战兢兢的牵着大红喜绸，对着比自己身高还要高的新娘子，心里那个滴血啊。

暗想，这二公子谁不好抓怎么偏偏就抓到自己呢。

这会儿见到季壬巍走了下来，更是紧张的连话也不会说了。

季壬巍看了他一眼就没再看到，但是转身，对着新娘子说道：“新媳妇，这事儿是我季家都不住你，你先别慌，承尚一会儿就会回来，你先跟着丫鬟们回屋里去。”这话时对着新娘子说的，也不知道那新娘子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就一个劲的点头。季任巍见了，眼往边抓着喜绸的小轩一扫，道：“你带着少夫人回屋去。”说着又让几个丫鬟陪同着。

这边司仪见了连忙又拉着高音道：“送新人入……房。”

末了在众人尴尬的视线下把拔高的音降了下来。

这季壬巍看了之后这才不好意思的对着众人抱拳道：“出了点小意外，犬儿适才无礼，请大家多多包涵。现在酒宴就要开席了，大家还请入座。来来……请……”季壬巍说着亲自招呼着在场的亲朋好友入席。

酒宴一开，那喜庆劲儿又都回来了。

这厢，在季承尚的院子，不，因该说是新房中。

新娘子乖巧的坐在床沿，掰着指头数呢，觉得这午时已经过了，可是还没有人给送饭来。

跟着新娘子到这里的还有两个丫鬟和牵着喜绸进来的小轩。陪着站了一个多时辰了，小轩心中叫苦不迭，在心里暗自叹息，这都什么事儿啊。

又过了一刻钟，有人来传，说是前面酒桌上太忙了，招呼着把屋里的两个丫鬟带走。还悄悄和小轩说，新娘子这边你就好好斥候着。

这小轩心里暗暗叫苦，这新娘子是自己牵进来的，可自己又不是新郎，哪有头一天，叫自己一个下人和新娘子独处一室的。

这么想着，小轩也不大敢呆着，便想要一个人到外间候着。

这才没有走出里间，就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双手顷刻间就被制住。

这一遭变故，让小轩吓得胡乱挣扎，奈何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接着便听到一个低沉的男音在耳边说道：“我放开你，你别乱叫。你要是同意的话，就点点头。”

这小轩不知道身后是什么人，不过听声音倒是像在哪里听过。不明就里的点了点头，被放开后，连忙转身怒目而视，可不消一刻便睁圆了大眼，张着小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看着眼前穿着新娘服的……熟人……小轩这回真是吓坏了，支吾着嘴，问道：“……三……三三……公子……？”

“安啦，是我啦，去，找点东西给我吃去，饿死我了。”

穿着新娘衣服的正是季承擎！

话说，这季承擎因为季承尚要成亲特意赶回来的，还带着自己的同门师兄，路上刚好遇上送亲的队伍。便一起同行了，哪里会想到自己师兄和自己未来的二嫂，两人一见如故，暗生情愫。

这季承擎看在眼里，见他们郎有情妾有意，便觉得般配，索性就搭桥牵线，真让他们在一起了。

这小子猴儿胆忒大，还托大说是，等回了京城，让二哥娶别家姑娘。什么宁毁一座城，不拆一门亲。

末了在城门外见到自己二哥，又心有戚戚焉，让他们连夜走人。说什么让他自己来应付，大不了被骂几顿，到时候离家出走就是了，反正江湖这么大，哪里不能去。

他们人走了之后，季承尚想了一整夜。到天明了就自己穿上新娘衣服，还特意疏了发髻，盖上盖头谁也认不出，装作新娘子糊弄过去。本来想，到时候和二哥摊牌，哪想到他那二哥比他更出挑，嘿嘿，这会儿不用他操心了。

想来师兄他们已经走远了，也就放下心里，这么想着，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他，忽然很自满，瞧，谁有他这么聪明啊。想着，又笑了一下，回头见小轩还在那儿傻愣着，眉头一皱，催促道：“你还站着干嘛，给我找点吃的去。”

小轩没有理会他这话，只是两眼怔怔的盯着季承擎，小心翼翼的结巴着问道：“三三三公子，新新娘子在哪哪里？”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你还不快去。”季承尚挥挥手让他快走。

小轩扁扁嘴，有点委屈的指着屋里的桌子，“那儿的东西，是可以吃……的吧？”

语气小心，其实说实话他也有点饿了。

季承擎听了，这才注意到屋里的桌子，果然摆满了一桌子的酒菜。从进门就盖着盖头也就没有看见，后来一掀盖头就来制住小轩，到忘了看看周围。

见到吃的，季承尚也就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捡了几个自己爱吃的菜，吃了起来，过了一会儿，见小轩站在那里时不时偷看自己。季承擎调皮的说道：“你也饿了吧，过来吃吧，看你那小样，和舒航一个德行。”

季承擎说着，眼神示意他。

小轩看着满桌子的酒菜也有点心动，最后挪移了过去，到桌前，就被季承擎用力拉着坐了下来。

这季承擎豪爽的掰了一条鸡腿，送到他跟前说道：“你吃。”

小轩接过去之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三公子，少夫人呢？”

季承擎听了，眉头一挑，嚼着食物，看了一眼周围，然后低声说道：“我嫂子跟我师兄走了。这事情你别说出去，晚一点儿还得想法子糊弄过去。说来这事儿还得谢我哥，他这么一走，倒是帮我不少忙。”季承擎看小轩一脸讶异，还当是人家崇拜他呢，撕了一块鸡肉塞到嘴里，嚼烂后，皱着眉头问：“对了，你知不知道我哥为什么跑出去啊？”

小轩摇了摇头，双眼一直盯着季承擎看。

季承擎见了，也摇了摇头，当做是不管这事儿，见小轩还盯着自己，便问道：“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被这么一问，小轩脸微微红了起来，呐呐的说道：“您这样子，真好看。”

这句话没差点把季承擎给噎住。

第二十五章：子丑寅某

季承擎瞪了一眼小轩，放下手中的东西，找了样东西擦过手后；便开始计划着怎么把事情搞定。

这厢，季承尚驾着马儿一路向东，心头一片混乱，心知自己这一回肯定要挨不少骂了。

可这会儿脑中尽是要追回某个已经走远的人，驾着马乱闯了一会儿，之后就顺着道向着东城门而去。

费了些功夫，到了东城门口，已经过了午时，想傅静析一伙人已经出了城门人。季承尚在城门口要了碗水，喝了之后又驾着马儿赶路。

这边很多人看热闹，哪有穿着新郎官的装束一路奔波的。他一路走人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因为太过显眼，让身后追他出来的人也省了不少事儿。

他前脚刚从城门过，后脚便有大队的人马跟来。

这一前一后的，真可谓奇观了。

季承尚一直追了好几里地，也没有见到人，心里不禁黯然，这祸自己也闯了，拗着一股气，怎么也要把人追上问个明白的。

可是这走了大半天连个人影也见不到。

这早上自己一路回到家里也没有耽搁多少时间，怎么还追不上呢。

心里越是焦急，驾着马儿也越不稳当，好几次都差点从马上摔了下来。

就算如此，季承尚也是铁了心的往前奔走。

远远的居然看到前方有人，走进了一看，想不到居然是薛玉和宁宇，心头一喜，连忙上前。

薛玉在看到一喜大红新郎袍的季承尚出现在这里，心里也不由讶异。

季承尚骑到薛玉两人跟前后，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他此时狼狈模样，加之心中对薛玉还有那么一份难以言喻的情意，最后也没有问舒航的事，便只是问傅静析他们二人现在在哪里了。

薛玉看了看他的模样，淡然的说道：“我们在前方一个茶寮分的手，现在想来他们走的挺远了，你要是想要追上去，估计要到晚上了。”薛玉说着，又看了一眼季承尚，最后皱眉说了一句：“季公子，你今日不是大婚吗？怎么……？”

薛玉没有把话问开，却是臊了季承尚一个大脸红。

可是现在心乱如麻，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调头，对着薛玉露出一个苦笑，道：“薛大人，季某还有要事，告辞了。”说着，驾着马儿，又向着来时的方向奔了回去。

他为自己的鲁莽感到茫然，更为自己朝夕变化的情绪感到郁结。

薛玉他只说了一句话就让自己跑了这么久的路白费了。

在回去的路上，季承尚想，也许自己再坚持几个时辰，或许就能追到舒航他们了。

可追到了又能怎样呢。

是啊，又能怎样？！

……

季承尚在半道上就被追来的家丁给碰上了。

众人在看到他的时候都长舒了一口气。

看到季承尚后，所有人都粘了上去，一伙人把季承尚为了个结结实实，不停贺喜，又丝毫不敢放松，生怕这落跑新郎再跑了。

等季承尚被人押解回到了季府，看到季府大宴宾客。热闹非常的样子，季承尚的一颗心就直沉到谷底。

这厢季壬巍一看回来的季承尚，脸立时就黑煞了，狠狠的瞪了他半响，最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又忙着招呼客人。

这边季承尚不知道该做什么，末了被继母拉去问话，问他为什么跑了出去，一问三不知。

盘问许久，季母见季承尚精神不佳，遂善解人意的说道：“孩子，媳妇都娶进门了，你这一下子，叫新媳妇怎么做人。你啊，晚上回屋里好好和她说说话。别辜负人家，怎么说人家也是大家闺秀，你今天太不像话了。这样子一闹，少不得又要和亲家赔礼道歉了。”

季母说了一通，回头见季承尚耷拉着脸，头疼的扶额道：“你小时候多听话，怎么越长大越不听话。”

季母说着，季承尚心里更不好受了。

最后抿抿唇，说道：“娘，你别操心了，先休息吧。”说着，磨蹭了一会儿，又回到筵席上，转了几圈，终于被人逮住说新郎在这儿呢，接着就如同所有的新郎官一样，被逼着敬酒，敬人。

这厢新房内，季承擎想了半响，也没想到什么好主意。

这才到未时，就有人来说二公子回来了。季承擎心想反正是新娘子跑了，自己溜走，万事大吉了。可想想又不对，这要是到时候人家找起新娘子，怕是师兄他们也不好过，思来想去，最后眉头一跳，双眼圆不溜丢的盯着站在一旁怯怯的小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