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玉为骨洛水为神
那王濯无视傅静析的眼神,站了起来,整了整衣冠。举着一杯清茶,信步走到了薛玉身旁,还没有开口说话,薛玉就悠悠然转过头来,一张俊颜上没半分表情,莫名其妙的瞟了王濯一样,又转过头来,淡然的说:“静析,舒航,这里真闷,我们出去吧。听说最近南城那里多了一家风味酒楼,去那儿吧。”
王濯就那样被忽视了,脸色忽青忽白,咬着唇不语。
薛玉站起身来,掸掸袍子的下摆,偏着头看他,忽然说:“阁下,可以让一下道么?”声音清亮柔和,象是地底泉流。
长身玉立,丰神若仙,眉宇间满是书卷儒雅。
——玉为骨,洛水为神。
那张凡世间不能有的容颜,晶莹细薄的肌肤与雪一般,美目如水,红唇略红润,却别有一番孱弱晶莹的美。王濯见了这似晶雪破冰的人,脑子里嗡然一声,向后退了小半步。
薛玉等了一会儿也不见王濯让开,眉头一皱,只见目光下滑,落至王濯的身前,王濯不自觉向后缩一缩,一眼扫到一旁的舒航,觉得在哪里见过,还不待他去细想,一旁傅静析连忙拉着舒航和薛玉就擦过王濯就往楼下去了。
一旁被冷落的王濯这会儿可算是炸毛了,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啊,本来要追下去的,却被和他一同来的几个人给拦下来了。
王濯一把甩开来下他的人,大声咆哮道:“都给我让开,谁今天敢拦着我,我废了他!”
他的话音落下,一个声音冷冷的说道:“王濯,你这也太不够义气了,以前白谚生拦你的时候,你怎么就乖乖的听话了,我们拦着就说要废了我们,都是做兄弟的,为了谁啊我们。你也不看看那薛玉是谁,平时连面儿也见不着,眼高于顶,没瞧见他和傅静析两个那样,人家早就好上了,你凑上去做什么,那种人你何必跟着计较。”
这番话下来,也不知道是哪一句就让王濯静了下来。
有点懊恼的甩了甩手,看着厅中的许多人,王濯也皱起了眉头,难怪薛玉说闷了,这么多人。莫名其妙。
“看什么看!”王濯一句吼了过去,坐到了自己的桌前,闷哼了几声。
不久之后,就特显摆的说道:“刚刚我看那薛玉的脸,简直跟刚下地的婴儿一样,真想凑上去摸摸,要是他人还在,我肯定得手了。”
他这话说完,其他几个人见怪不怪的,切了一声。
王濯见他们反应,自己也笑笑,可是那笑容中,更多的是无奈,这时候,真想那个人啊……
这厢,薛玉三个出了天合楼,转向去了南城。
三个人走在一起,相貌都是极佳的,到是引来不小的热潮,到了南城之后,在薛玉口中说的哪家风味酒楼呆了一下午。
晚上,傅静析和舒航先送薛玉回了薛府,两个人这才回到了学士府。
舒航一路上观察傅静析,看他一下午虽然都在笑,但却知道他并不高兴。躺在床上反复翻了几下,又想起傅静析要去上任的事。
舒航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想到的第一个就是,傅静析要是离了薛玉,那……会很伤吧。
但知道傅少顷让自己一同离开京城的时候,不可否认,舒航很高兴。
自打离开季府,他无时不刻想要离那个家、离京城远远的。
他很少上街,就是怕一不小心到了街上被认出来了怎么办。
自私的为能离开这里感到高兴,可是当看到傅静析的神情之后就感觉的自己很卑鄙。
自己落魄的时候是他给了自己另一个身份和地位,如今他定是在受着煎熬自己却……还在暗自庆幸。
这么想着,舒航就再也睡不下了。
起来批了一件外衣,便向着傅静析的院子来。
到院门口看到书房的门还在亮着,远远的还能听见里面有动静。
便走上前去,轻轻的敲了敲门,静了一会儿之后,傅静析的声音便沉寂的传了出来:“宁宇?是你么?我在整理一些东西,不用管我了。你先去睡吧。”
舒航听了怔了一下,连忙回道:“大哥,是我……”
这话出来之后,又静了一会儿,里面才传出声音道:“进来吧。”
推开门之后,见到有点凌乱的书房,怔了一下。
只见傅静析手里拿着一卷画卷,舒航看去,有点眼熟。
傅静析看了舒航一眼,把手中的画卷合上,收好。放到了一旁的一个上了漆的黑色箱子中,这箱子看来是才送到书房中来的。
傅静析象是累极,竟然寒喧也没有一句,从摆在桌上的一摞画卷中抽出一副。
小心的打开了,眼神无波的了几眼,微微抿,够了一抹苦笑。复又把那画合上收好了放到箱子中。
舒航合上房门,见他偶尔抽出画来看时,倒似在出神,一言未发,屋里静悄悄的,窗子没有关拢,外头树叶簌籁有声,春风一丝丝从窗缝里灌进来。
舒航见傅静析一幅幅的打开了画看上一会儿,又把画合上,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淡淡地道:“大哥,夜了,早些睡吧,这些留着明日在整理?”
傅静析无力地说:“睡不下。”
闻言,舒航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傅静析眼都没有离开手中的画,于是,双眸便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那画上。
轻声的走近,一眼便看到画中一个白衣少年,翩然而笑,那神采灵动,风流倜傥的美少年,盈盈一笑直能倾城倾国。明明只是一副画,可是却也被那神采吸引。
舒航了然,只怕这桌上的都是薛玉的画了。
眼一扫地上的那个黑漆箱子,见那箱子中的画轴已经有小半箱了,再看看桌上的那些。
看着那些画,有些失神。傅静析忽道:“今日……我们亲到了。”
舒航听了,先是有点迷糊的看向傅静析,随后身子一震,瞪大了眼看向他。
想到中午时分他二人相互给对方夹菜,然后在傅静析房中,他们两个……
想着,莫名的脸就红了。自己中午是不是打扰了他们的好事了。
不过看傅静析的神情却黯然的。
他原也猜到他们中午分开必然没有那么简单,听他这样直白的说了出来,仍然心中剧震。舒航见傅静析头低垂着,乌黑的青丝散披下来,脸上看不清。
傅静析垂头默了一会儿,重又抬起头来,眼角不知何时流下一滴泪珠。舒航大惊,踏上一步,去不知该做什么。
傅静析双目似是极为疲倦,自己伸手将那泪水拭了去,睁着圆润的眼,定定的看着舒航,像是个是迷了路的幼童,楚楚可怜,又迷茫无踪。
屋内寂静无声,春风吹过,舒航好像闻到了酒香,那是从傅静析身上传出来的。
第十七章:碧海青天夜夜心
看着季承尚潸然泪下的面庞,舒航突然觉得心内一阵莫名搅动。说不清道不明什么感觉,只是眼睛酸酸涩涩的,似乎有东西要流出来了。
定定的看了他半响,带着异样的情愫,伸出手,轻轻的将傅静析揽到了自己的身前。
良久,傅静析站直了身子,推开了他,退开了。然后,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已经过去了……”
他这话不知道是对他自己说的,还是对舒航说的。
毫无重量的语句,到底谁会信呢。
是你,还是我?
舒航静默了良久,专注的看着傅静析的表情,最后淡淡的问道:“大哥,你喝酒了?”
“喝了几杯酒,暖暖胃而已,你回去睡吧,这两天你那儿也该整理东西了,把能带上的都带上吧。带不上的……封好就是了。”
傅静析低沉着音说着,最后,又拿起桌上的画卷,打开一幅,合上,放入黑漆的箱子中,再打开、再合上、再放入。一次次,一幅幅。
像是在缅怀,更像是把过去抽丝剥茧了,一点点的存进了脑海中。
永远的封印起来。
那样,纠葛。
那样悲伤——
终于等到桌子空了,箱子满了,傅静析面无表情的把箱子锁上。仿佛一把锁不够用一般,又加了一把锁。
这一过程,舒航都是无声的看着。
末了,傅静析还把箱子推到了角落,看了一下四周,最后把窗台上的一簇盆景端来放到箱子上。
最后才回过头来笑着对舒航说,“走吧,回去睡吧。”
说着径自绕过舒航,出了房门。
舒航嘴角抽了一下,真不知他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不过他没问,很多事,看的多了,越发的觉得无奈。
他能很清楚的看到,傅静析和薛玉,只怕永远不能有结果。
问题不在薛玉,而在傅静析。
他背负了太多的东西了。
道德,礼教,几乎盘踞在他的生命中了,光耀门楣,传宗接代,那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了。于薛玉,他中下的毒太深了,深到骨髓里了,却也只能埋葬在他的腹腔中。
他不能说,更不会说。
他不会告诉那才色双绝,光芒四溢的薛玉。
他爱慕他。
傅静析他不是胆小,而是被束缚的太深太多了。宁可碧海青天夜夜寒心,而不叫自己泄露了半点私情,让两厢为难。
薛玉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却是太过冷情。看一切都淡然飘渺,就有如神邸,对谁都一样。好吧,舒航承认,他对傅静析特别一点。或许他真的只是拿他当做兄弟,朋友吧。
尚不解情爱的薛玉,却也叫人无奈。
何况是那等禁忌的——绝恋呢。
舒航回到房里,为薛玉和傅静析两个人感到无奈。
他是局外人,却理不清自己的情绪了。是同情傅静析,还是有感而发。愈或是,在不经意间,触动了心弦?
一夜惆怅。
第二日,被傅少顷叫到了主事的书房中,谈了许多。
看着堂堂大学士,一夕之间仿佛老了好几岁的模样,舒航心里也不好受。听着傅少顷仔细的叮嘱,叫他和傅静析两个人相互照顾,还有这些日子多陪着他,好好的逛逛京城。要是薛玉有时间,就让他们两个好好带一块吧。
最后的那话,让舒航觉得,或许他知道傅静析的心思也不一定……
因为,就好像是为了离别而离别一样。
一切开始变得沉重而悲伤。
舒航应了下来。
过了几天,就开始收拾一些细软。
这一日,风和日丽,天气渐渐的暖了起来。
傅静析的面上也渐渐恢复往日的清朗,便想要出去好好走走。就拉上了舒航一起出门。
两个人在大街上,逛了许久,徘徊小巷中,饶有情趣的看着街边的小铺子。
西街有一条大道,大道两旁尽是各种各样的货物商贩摆的摊子。
街角有一家比较著名的楼院。
这著名不是因为这楼院有多好,而是因为它有多特别。
这楼宇内是一家歌舞坊,虽如此说,却还经营着买卖肉体的营生。
说是一家青楼妓馆也不为过。
然而人家要的就是一个雅字。
虽是那样的行当,却偏生弄出许多花哨玩意。
今天请了哪家花魁,明日邀了哪支舞群,总之是个日夜不休的馆子。
在这闹市中算是一绝了。
人家妓馆那里敢往街中心开啊。可是这一家却偏偏在这十字街口数十年屹立不倒。
而此刻,这二楼的窗口正坐着两个人。
蓝衣公子皱眉看着锦衣公子道:“世子,季某近日就要成亲了,以后,就不来这种烟花地了。”
闻言,对面的锦衣公子,撇撇嘴,嘟囔道:“我知道,所以才带你来这里啊,不然以后哪里还有机会来这种地方,你可是不知道,我父王就是因为娶了母妃之后就再没有女人了。所以啊,季大哥,你还不赶紧乘机会好好的玩一玩?”
这两人便是王濯和季承尚。
季承尚因为要成亲了,傅少顷给了婚期,让他好好的去准备亲事。
可是哪里知道这小世子神通广大居然知道他得空了,这两天就缠着他。这一大早的就把自己拉到这里。
知道他是一番好意,却总觉得这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不过听了他的话之后也只得无奈的叹道:“家父要是知道我来这里,怕是又要和我置气了。喝一两杯水酒就好了,其余的,我可不敢妄想了。”
王濯听季承尚这么说,扁扁嘴,喝了一口杯中的酒,道:“那我不是又给你惹骂来了么?”
“呵呵,哪里,我在苏州的时候,可没少来这种地方,不过……”季承尚说道这儿,突然怔了一下,看着窗外街上的两道人影,定住了。
街上,傅静析正在一个摊子前,看着玉饰。
琳琅满目,摆满了一个架子。
看着上面都是极普通的玉佩,心有感应似的,摸了摸腰间。
那是薛玉送给自己的玉,一直都没舍得佩戴,怕一不小心摔坏了,就一直好生的藏在腰间。
想来倒是蒙尘了。
摇头笑了笑,回首看向舒航腰间,见他并没有佩戴玉饰,便连忙把他拉过来,说道:“舒航,你选一块吧。”
舒航看看架子上的东西,摇了摇头,却被傅静析抢着说道:“快点,这是当大哥的送你呢。”舒航摇了摇头,就是不去选,薛玉见状,四下看了看,挑了一块玉饰,是葫芦状的,小巧精致。拿起来看了看,也不问价格,就直接为舒航配上了。
这厢,从季承尚的角度看去,两个人亲密无间,那情形,让他感到胸口闷闷的,可是双眼就是没办法移开那两个人。
第十八章:再见
王濯见季承尚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抬眸莫名的看了他一眼,见他定定的看着窗外,便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窗外。在看到傅静析的时候他也是一惊,再见到他身边的舒航的时候,眉头纠结到一起。王濯撑着下颚,打量起舒航来,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随后见舒航和傅静析两个毫无嫌隙的摸样,呆了一会儿,灵光一闪,拍案而起道:“原来如此,傅静析背着薛玉有别人了!”
他这话一出来,季承尚手中的杯子差点就摔到了地上。
抽了抽嘴角,季承尚转头看了王濯一眼,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又胡说了,静析不是那样的人。”说完之后,又一怔,拉住王濯的袖子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王濯闻言,白了一眼他,闷声闷气的说道:“你不是说我在胡说么?”
“不是,你之前那一句……傅静析背着薛玉有别人?此话何解?”
“我乱说的。”王濯见他问这个,憨笑了一声,然后特自豪的说道:“全京城就我敢说这个的,对了,前两天我还在天合楼见过傅静析、薛玉,还有楼下和傅静析在一块的小个子。不过,今天薛玉却不在……”
闻言,季承尚微微恍惚了一下,然后苦涩的笑了一下。
傅静析被调遣到扬州当知县,而且启程的日子还和自己成亲的日子撞到一块了。
说什么五月初五宜嫁娶,出行。
狗屎!
季承尚想着,暗啐了一下,双目继续注视着街上的那两个人,只是再见舒航,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一般,难以自持。
舒航和傅静析在一起?甚至和薛玉都与他亲厚。
看他二人模样,绝对不是一般的亲厚。
原来舒航离了自己之后是和他在一起。
只是,为什么傅静析从来没有说过……
似被背叛了一般,心里苦闷,更多的是气短。
这厢傅静析付了帐之后,又拉着舒航要走。舒航摸摸腰间多出来的玉,腆着脸道:“谢谢大哥。”
“客气什么。”傅静析一把拍拍舒航的额,洒然笑道。
这厢,王濯越看舒航越眼熟,最后狐疑的目光落在季承尚身上,憋了好久才小声的问道:“季大哥,你以前身边那个小家伙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