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来刚伸个懒腰,手机就在衣袋里震动起来,秦珏晓看是霍铭桦父母家的号码马上就接了。
老太太在那边说:“晓晓啊,你晚上提醒着铭桦把你叔叔和他老战友的那些照片带过来,你叔叔最近脾气大,铭
桦又总是不当回事儿,别来了两人再急眼。”
秦珏晓应了,又问候了老太太几句才把电话挂了。
上次陆家宴会之后元东无论如何不肯再帮秦珏晓了,就算秦珏晓站在霍铭桦办公室门口,也没人敢进去帮忙通报
一声,秦珏晓想尽了各种办法,都没法再见到霍铭桦一面。他握紧了手机,想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却一点
儿把握都没有。
还是老太太了解霍铭桦,他早把照片这事儿忘到九霄云外了,老爷子气得叉着腰跟他喊,他倒是不紧不慢,说:
“您着这个急干什么,我让司机去取一趟不就得了。”
老爷子这才算顺下一口气儿,拉着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老太太问:“晓晓呢?怎么没来?”
“他公司有事儿。”霍铭桦抓起一把瓜子随口应了,嗑了一个又把手里的都丢了回去,说:“怎么又是干炒的,
一点儿味儿都没有。”
老太太在厨房里回他:“你爸就爱吃干炒的。电视柜下面有晓晓上次带来的南瓜子,你自己拿。”
霍铭桦一下没心情了,拍拍手和他爸一块儿看电视。
门铃响老太太从厨房出来开了门,秦珏晓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在外面叫了声“阿姨”,怯生生地往门里望。
老太太一边把人往里让一边说:“你这孩子,怎么拿这么多东西,就我和你叔叔两个人,怎么吃得完。一会儿你
们还是带回去些,别都给我放这儿。”
秦珏晓浑浑噩噩这么多天,也是出了门才发现明天就是元旦了,怪不得霍铭桦今儿晚上过来,所以才想着买些东
西过来。
霍铭桦在秦珏晓一出声的时候就听到了,他用了一会儿时间消化了心里突然哽住的那口气,才站起来走到门口。
秦珏晓看见他也不敢往里进了。
霍铭桦的声音很平淡,只一个字,“滚。”
秦珏晓身子一震,张嘴还没说出什么,老太太已经用笊篱拍在了霍铭桦肩膀上,也不管霍铭桦那身西装多昂贵,
还沾着饺子汤的笊篱就在他身上狠拍几下。
老太太说:“你怎么这样说话,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
霍铭桦不耐烦,说:“妈你别管。”
老太太瞪眼,说:“在我家呢我还能不管。”
霍铭桦急了,自己往门外走,秦珏晓急着去拉他,刚说:“铭桦,你别……”就被霍铭桦搡到一边儿,狠狠撞在
门口的花架上,花盆猛地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老太太被秦珏晓蹭了一下差点儿被带倒,看着脚下的碎片拍胸口。一直没开口的老爷子用拐杖重重戳了下地,说
:“霍铭桦,你撒什么野呢!”
霍铭桦还是心疼他妈,看他妈脸色发白,也不敢往外跑了,揽着老太太的肩膀给她抚后背顺气儿。老太太就是被
吓了一跳,缓过劲儿来还是气哼哼地挣开霍铭桦,指着餐桌说:“你们都给我坐那儿等着吃饺子去,别大过节的
找不自在!”
两个老人不愿意有外人在家,所以也没佣人,秦珏晓从地上爬起来把地上的碎片仔仔细细地扫干净,还磨磨蹭蹭
地不敢上桌。
老太太端上饺子来又去拉他,说:“别忙活这个了,这些我都能干,一会儿我收拾。尝尝阿姨今天包的饺子来,
猪肉莲藕,你最爱吃的。”
秦珏晓低着头眼圈儿红了,老太太拍拍他的手背,小声说:“行了行了,知道你委屈,他就那个霸道脾气。有什
么事儿回去好好说,没什么过不去的。快,先吃饭去,一会儿饺子凉了。”
秦珏晓点点头,却知道事情不可能像老太太说得那么简单。他也不是委屈,就是突然发现他对不起的不只是霍铭
桦,还有这一对把他当自己孩子一样护着的老人。
一顿饭安安静静地吃完,刚放下碗筷正好门铃响,司机把照片送上来,霍铭桦接过来递给他爸,说:“那我先走
了,年前你们有什么需要的给我电话我帮你们置办,天冷你们就别自己跑了。”
秦珏晓和俩老人打了声招呼就忙跟着霍铭桦往外走。秦珏晓怕被霍铭桦甩了再想见面更是难上加难,门一关就拉
住霍铭桦的手臂,着急地说:“铭桦,我们谈谈好不好?”
霍铭桦顾忌父母,也不说话,揪住秦珏晓的领子把他往外拖,到了车边竟然还给他打开车门。
秦珏晓愣了一下,连忙受宠若惊地往车里钻,还没坐就被霍铭桦一下子踹在膝弯,生生跪在了车里。
霍铭桦跟着坐进来,吩咐司机开车。他揪住秦珏晓的头发迫使他仰头,秦珏晓膝盖正疼得眼冒金星,头皮加之而
来的刺痛让他受不了地尖叫一声。
霍铭桦满身戾气,手下用了狠劲儿,说:“秦珏晓,给脸不要脸是吧。办公室、停车场、茶馆儿、酒吧,我走到
哪儿你跟到哪儿,现在还跑到我爸妈这儿来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原来教你的现在都用回我身上了,是吧?”
秦珏晓这个姿势难受得要命,双手无处借力,身体的重量全都压在了膝盖和被揪住的头发上,疼得他皱紧眉头,
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扰叔叔阿姨的。你不肯见我,我实在没办法了,我想见你,必须得见
你。”
霍铭桦俯视秦珏晓,看他疼得发白的脸,瘦削的下巴也因为别扭的姿势微微颤抖,最终还是恨恨地松开了手,冷
声说:“现在见到了,你想说什么?”
秦珏晓没敢起来,只是费力地转过身子面对霍铭桦,与驾驶座之间的挡板并没有被放下,他顾不得尴尬,双手攀
在霍铭桦的腿上,低垂着头仿若忏悔:“那天我真的只是想去和他们吃顿饭,我到得早,还给你买了围巾发了彩
信,你应该收到的。饭桌上田洋不停灌我酒,最后实在躲不掉才会喝醉了的,康颂扶我去客房,结果……我没想
到……”秦珏晓说不下去了。
“他强上了你?”霍铭桦问得尖刻。
秦珏晓不愿回答,却被霍铭桦掐着下巴抬起头来,车里很暗,他只能看到霍铭桦阴鸷的眼神和紧抿的嘴唇,他知
道自己已经没有回避这个问题的资格。
“我真的醉得什么都不知道了,如果我有一点意识也不会做那样的事情,求求你相信我。而且那天,那天在陆家
,我也不是和他一起去的,我就是想去找你,我不知道他也去,我真的不知道!铭桦,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
发誓以后绝对再也不会这样,你骂我打我都好,只是别这样断的干干净净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我,好不好?我以
后再也不会了,真的不会了。”
霍铭桦看得出来秦珏晓没有在撒谎,可他并不觉得心里堵得那口气有半点儿缓和,秦珏晓和康颂有说有笑的那些
照片都曾摆在他的面前,这是出现意外了他才会这样无措地求自己原谅,要是哪天水到渠成了呢,是不是就该轮
到他跟自己挥挥手说拜拜了。
秦珏晓不至于把两人的关系看做交易那么简单,可是看得又能有多重呢,霍铭桦觉得寒心,里里外外都帮他想到
了他还去求别人,明知道那人有企图还给他乘虚而入的机会。合着教他帮他这么多年,就宠出这么个没心没肺的
白眼儿狼!
霍铭桦越想越气,抄起手边的文件夹朝着秦珏晓劈头盖脸地拍下去,秦珏晓下意识地躲了第一下,后面就闭着眼
任他打,那玩意儿打在身上恐怕不疼,可是照直拍在脸上就像是扇耳光一样,没一会儿秦珏晓一侧的脸颊就肿了
起来。
11.
手机铃声乍然响起,拉回霍铭桦的理智,霍铭桦盯着秦珏晓脸上被文件夹刮出的一道血印半晌,才从衣袋里拿出
手机接了。
元东在那边说:“霍先生,我这边的资料刚刚都准备齐了,明天我和田总就去丰茂谈收购,还是按原定的价格。
”
霍铭桦还盯着秦珏晓的脸,看着一小滴血珠从那道印子里渗出来,才说:“你们先等等,是不是要收购,我还得
再考虑考虑。”
元东那边一愣,不明白已经决定的事儿怎么又变了,但他听出霍铭桦口气不愉快,也不敢多问,只说:“那我把
资料发您邮箱。”
霍铭桦没搭理元东,他问秦珏晓:“你恨康颂吗?”
秦珏晓显然没料到霍铭桦会问这个,他愣了一下,然后重重点头。
霍铭桦好像对这个回答很满意,突然就笑了,说:“那好,给你个报仇的机会。”
把手机递给秦珏晓之前,霍铭桦和元东说:“收不收购的事情,你听秦珏晓的吧,你和他解释清楚利害关系就好
。”
秦珏晓摸不着头脑,只是直觉不是一件好事,看着递过来的手机不敢接。
霍铭桦说:“不接就滚下去。”秦珏晓才不得不接过去。
元东试探地叫:“珏晓?”
秦珏晓“哎”了一声算是回答。
知道霍铭桦就在旁边,元东即便是好奇也不敢多问,一本正经地就开始和秦珏晓交代情况:“珏晓,你刚刚也听
到了,霍先生让你决定是否对丰茂进行收购。目前情况是这样的,熙林的第三期注资已经不能再拖了,如果拖下
去,不论是我们还是丰茂之前砸下去的钱就全都得打了水漂,丰茂势必面临破产,当然,这对我们来说还是损失
得起的。但霍先生的意思是,只有收购了丰茂,我们才会恢复对熙林的注资。而即便收购,我们也不会出太高的
价格。暂时就是这样了,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么?”
秦珏晓越听心越沉,最后干脆有些惊恐看着霍铭桦,元东说得很明白,收购丰茂,恢复注资,康颂至少可以拿到
一部分钱安生离开,但是放弃收购,丰茂破产,康颂恐怕就要背负近亿的债务,这辈子都难还清。他不知道霍铭
桦最初是怎么决定的,但秦珏晓清楚,他再恨康颂也狠不下心自己推他进入那样的万劫不复。
元东等了大概一分钟,问:“珏晓,你的意见呢?”
秦珏晓知道自己不可能说出霍铭桦想要的答案,于是干脆抿紧了唇不说话。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霍铭桦突然就觉得累了,心想自己这是发哪门子疯,都已经决定放他了,还何苦逼他打他。
看着秦珏晓睫毛湿漉漉的,满眼哀求地看着他,他一下子就心软了,握了握拳,朝秦珏晓伸出了手。
抹去他脸颊上的血珠,像往常一样揉了揉他的头发,霍铭桦叹了口气,说:“不逼你了,知道你没那么狠的心。
”
从秦珏晓手里抽出手机,霍铭桦跟元东说:“明天让老田自己去吧,就那个价格,谈得拢就签,谈不拢就算。你
明天办另一件事儿,去把尚城那套公寓办了过户,给秦珏晓。”
霍铭桦买下尚城那套公寓原本是想送给一个高官做人情的,结果带秦珏晓看了一次秦珏晓就惦记上了,死活不让
他送人要自己住,霍铭桦当时没松口,但最终还是把另外一套送了人,留下了这套,原本要给秦珏晓当生日礼物
的,现在看,恐怕也不用等到那时候了。
车缓缓地停了下来,霍铭桦笑了,不像刚刚只是勾勾嘴角,他的眼神含着惯常的温柔宠溺,拍了拍秦珏晓的肩膀
,说:“好了,让常越送你回去吧,太晚了。”
这是一个早就预料到的结果。没有愤怒,没有冷漠,秦珏晓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霍铭桦舍不得他,可是他的自尊
又无法接受这样一个背叛过自己的人留在身边。也只有面对这样的霍铭桦,秦珏晓才不得不相信,自己被放弃了
,而他还怪不得别人。
秦珏晓拉住霍铭桦的手,霍铭桦本来推开了车门又不得不退了回来,手按在秦珏晓的胸口,把他轻轻推开,说:
“乖了,再听我一次话吧。”
新年的第一天,霍铭桦高烧不退,宋攀峰给他带了些药过来,看他烧得太高,又推了一针退烧的。
霍铭桦精神状态还好,就是浑身没力气,也不愿意窝在床上,便裹着毯子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宋攀峰边收拾东西边说:“要不是你和秦珏晓没住一块儿,我真以为你俩昨天雪地里做了一场,发烧都赶在一起
了。话说大过年的你俩怎么还分居了,闹别扭了?”
宋攀峰是霍铭桦的中学同学,虽然现在已经是省第一医院的外科主任,但是这么些年霍铭桦和秦珏晓有个什么小
病的,都是他过来给看看了事。当年霍铭桦母亲生病的时候霍铭桦还要兼顾父亲那边,医院里都是宋攀峰帮忙上
下打点,也算是患难之交了,两人说话自然也没有那么多顾忌。
霍铭桦抬抬眉毛,问:“那你是打算现在去他那儿?”
宋攀峰说:“不去,他就是低烧,没你严重。我本来是打电话问候新年的,他才顺便问我吃什么药好,那些药他
家里都有,不用我去。而且,大过年的我也不想看他那个垂头丧气的样儿。”
说起秦珏晓,霍铭桦的头更疼了,他揉了揉太阳穴,不搭腔了。
宋攀峰笑呵呵地和他凑近了坐,说:“怎么?心疼了?”
霍铭桦裹紧了身上的毯子,朝着宋攀峰那副八卦的表情翻了个白眼,说:“你让我清净清净吧。”
宋攀峰嘁了一声,说:“都这么多年了,有什么事儿至于这样儿啊。”看霍铭桦闭着眼睛皱眉头,宋攀峰摆摆手
,说:“行,你自个儿待着吧,我回家陪老婆孩子去,我们家那个一到过年过节就给我闹,整得一大家子都不安
生。”
宋攀峰走了,还顺走了宋姐做的一小坛酱菜。霍铭桦倒是安生了,手机关了,一天下来家里电话就响过两次,都
是元东打来的,第一次是说康颂同意按霍铭桦开出的价格出售股票,第二次是说尚城那套公寓的过户手续已经办
完了。
药效开始发作,浑身都是汗粘腻得难受,霍铭桦不得已躺回床上去。他闭着眼却睡不踏实,半梦半醒间突然想到
秦珏晓上次得罪了海虹的老总,人家一直记恨着呢,霍铭桦本来想出差回来把人叫出来当面说和了,现在也没法
这么办了,他想着至少应该让元东提醒秦珏晓提防点儿。
霍铭桦昏昏沉沉地笑了,觉得自己真是操心过头儿了,让那小子吃点儿苦头才好,让他长点儿记性,别什么事都
由着自己性子来。但到底还是不放心,想还是干脆节后让陆从英从中当个和事佬,把事儿了了的好。
第二天霍铭桦就退烧了,但还是没什么精神头儿,一直过了元旦假期都还是恹恹的对什么都懒得上心,连应酬都
省了,只有老朋友的聚会他才肯赏个脸。
知情的人甭管什么目的都往他身边儿塞人,可是他看着那些个形形色色的男孩子,只有苦笑。倒是有一个刚上大
学的男孩儿,第一次见面坐在霍铭桦身边,笑得拘谨腼腆,让他一下子就想起那会儿认识秦珏晓的时候了,谁知
刚碰到嘴唇他倒自己缠了上来,让霍铭桦一下失了胃口。
只有在梦里打秦珏晓的时候霍铭桦能提起劲儿,有几次看着秦珏晓那可怜样儿没忍住竟然就那么原谅他了,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