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其实不用说出口——小城

叶昭低低笑道：“逃命的时候专心点，你以为打真人CS呢？”

宇文尧被气的一愣一愣的，却禁不住笑。身后又有声响，叶昭嗖一下把他拽进怀里。宇文尧扑在叶昭胸前，隐藏在最角落里，听见墙角外边有激烈的厮杀。然后就听见有白刀子入红刀子出的扑哧扑哧的声响，又一个阴凉的仿佛吐蛇信子的声音道：“妈的，说不说，你们把那两个人藏哪了？”

宇文尧乐了。嘿，蛇哥办事还真他妈靠谱。

叶昭嘴角也带笑，闪身出来与大蛇青碰面。地下躺着一个抽搐的人，大蛇青回头一见是他们俩，乐的都开了花：“娘的，找你俩找了大半圈，怎么跑出来的？”

宇文尧嘿嘿笑：“这不是给你老人家省点事儿嘛。”

叶昭皱眉道：“你受伤了？”听到这句话，宇文尧才惊觉，大蛇青在黑暗中捂着肚子，浑身上下貌似布满血迹。宇文尧大惊：“蛇哥，要不要紧？”

大蛇青咧嘴笑，拿着刀子摆了摆手：“你俩快走。这边下山的路被封了，走不出去。兄弟们正在火拼，但对方手里都有火力。你俩往山上跑，绕过山去有盘山道，我叫你那个兄弟钟壁辉在那边接应你们了。”

宇文尧心里一紧：“钟壁辉也来了？”

大蛇青笑：“那才叫真兄弟呢！我从A市出来时，他得到信非要跟来。我怕他没经过场面，叫他做接应。正好你们出去，就能跟他碰上。不多说了，你们快走。”

宇文尧皱眉道：“你不跟我们一起？”

大蛇青一挥手：“说什么呢？到什么时候我得跟我兄弟们在一块儿！”

宇文尧道：“你不是说他们手里有枪？”

大蛇青道：“枪？他们有，我们比他们还多呢！现在就是顾忌警察，谁也不敢开。啥也别说了，你们赶紧走，再不走就他妈晚了，一会就得有人发现你俩跑了。”说完，大蛇青闪身就从夜色里溜向了山下。

宇文尧和叶昭片刻没有停留，往大蛇青指的方向移动。离仓库远着了，月亮爬上山脊，一点一点把山照亮，宇文尧才发现叶昭浑身伤势惨重。宇文尧在他身后看他瘸着脚爬山，深一脚浅一脚，有时候还绊一下，滑下来的时候拽着旁边的树。嘴上咧的不像样，可就是不作声。宇文尧一手扶住他，看见他脸上乌七八黑全是青紫，脖子背后也有血痕，心知也是被打的不轻。宇文尧心疼的把五官都拧到一快儿去了：“伤的重不重？”

叶昭嘲笑道：“别婆婆妈妈，哪有时间跟你打情骂俏。”说完大踏步又往山上迈。

宇文尧气的咧嘴：什么时候你能不这么避重就轻瞒天过海？但是气氛却总归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逃命闹的凄凄惨惨，反倒嘻嘻笑笑轰轰烈烈。宇文尧心想这还真就是叶昭的功夫。心里想着，脚上乖乖跟了上去。

这一趟爬山，就爬了大半宿。从仓库出来的时候月亮还中悬，到现在月已西斜。即便是宇文尧和叶昭常年练武的体质，也确实扎挣不住。前一阵连日的担忧和劳累，这几日强烈的受惊和挨打，再加上饥饿，山区夜间阴寒阵阵侵袭，宇文尧和叶昭精疲力竭。尤其是叶昭，眼看就要坚持不住，前一秒还在爬山，后一秒就向后要倒。

宇文尧从身后托住了他，慢慢把他放下来，怀抱着他坐在地上。

宇文尧在他耳边温柔的低语，语气里满含心痛的叹息：“叶昭，怎么样？”他其实心里明知道不怎么样，问这句话等于白问。可是，能说什么呢？这种时候，多一秒也停不得，时间就是真真切切的生命啊。

叶昭残喘着闭眼，却还是勉强笑道：“唉，年纪大了。上床时还能跟你这个生理期旺盛的幼稚小孩拼几个回合，爬山还真是火力不足。”

宇文尧一边心疼，一边被他气的好笑：“第一次我们做了10次呢。现在爬个山你就受不了啦？”

伸手把叶昭架起来。叶昭睁眼：“你要干什么？”宇文尧言简意赅：“背你。”

谁知道叶昭这时来了力气，一把推开他，微怒道：“你真当我风烛残年了？”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就走。

但到底这种事是装不来的，走了几步又晃晃着要倒。宇文尧咬着唇一言不发，上去将叶昭的一只手臂扛到自己肩上，用力架起他往前走。叶昭还有点挣扎，宇文尧几乎震怒：“别矫情！你当你还是小孩？现在是逃命！”

叶昭终于不说话。宇文尧架着他又走了不知多久，直到两个人都瘫软在地。叶昭仰头看天，轻轻笑道：“宇文尧，我看还是……”

宇文尧心里发痛，知道叶昭后面将要说什么。一定是：宇文尧，你先走吧。

眼眶有点发酸，宇文尧咬着牙说道：“叶昭，我已经把小舜送到小鸣身边了。小鸣有救了。”无论真假，先骗骗他吧，先把这关挺过去就好。

叶昭下面的话没有出口，扭着头看着宇文尧，眼睛瞪的死大。宇文尧第一看见叶昭那样惊讶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宇文尧看见了惊疑、疼痛，还有爱恨缱绻满眼，说不清道明。

宇文尧绚然笑道：“叶昭，再坚持一会。我们回去陪小鸣和小舜做换肾手术，好不好？”

好一会儿，叶昭没有说话。最后才发出了一声类似嘤嘤的声音：“恩。”

就是这个信念，他们眼看着就要挣扎到山顶。叶昭突然道：“不知道钟壁辉在哪等着，从哪边下去才对？”

宇文尧也愁眉顿半晌，突然笑道：“哎呀，真是笨死了！我身上有手机呀！”说着掏出手机来，幸运的是还有电，只是挨打的时候，手机屏幕被棍子砸碎了。叶昭骂道：“你他妈的，有没有脑子？有手机现在才拿出来？”

宇文尧讪讪笑：“早就忘了。谁知道他们忘了搜我身呀。”可是打电话时却发现坏了事：宇文尧的手机是触摸屏，没有按键。现在手机屏幕坏了，根本拨不出号去。呲牙咧嘴搞了半天也没有反应。宇文尧正想骂娘，钟壁辉却在这时把电话打来，还好接通键还健在。宇文尧接电话张嘴骂道：“你他妈的，有没有脑子？现在才把电话打过来？”

钟壁辉被骂的一愣，随即也骂道：“谁知道你手机还在身上？我不是怕早打电话被人发现不成？”

宇文尧道：“你他妈的在山下哪个位置？我们快到山顶了。”

钟壁辉道：“你们到山顶上那个位置，是半面断崖。你们得沿着山顶从西侧下来，我和迪安在这等着呢。”

宇文尧笑：“迪安也来了？”

钟壁辉骂：“废话。总裁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要是不来，还想不想在破晓混饭吃？”

没有多说就挂了电话，宇文尧心里一片温暖。这辈子算没白活，交了两个好兄弟。

叶昭伸手向他要电话。宇文尧一愣的功夫，叶昭已经抢过电话，低头发信息。发完了，把电话还给他，宇文尧才闷闷道：“生死攸关，这是给谁发信息？”

叶昭气的一巴掌拍到宇文尧的后脑勺上，力道却很轻：“我就不能朋友发信息嘱咐一下后事？你心里怎么就这么龌龊呢？”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大量的脚步声，还有人喊道：“这边地上有血迹！往这边走了！”

声音如此之近，叶昭和宇文尧心里顿时一紧。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拔腿就往山上跑。

到山顶时几乎苟延残喘，天色已经蒙蒙亮。借着微光往山下望，果然是片断崖。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隐约听见呼喊：“看，他们在山顶！”

宇文尧往后一望，七八个人仿佛就在眼前，手里似乎还拿着枪。生命的紧迫感越来越重，叶昭此时拖着宇文尧的手就往西侧跑。只要坐上钟壁辉的车，就可以死里逃生。

叶昭的腿伤实在是坚持不住了。两个人都知道，根本已经来不及跑到山下。别说因为叶昭的腿伤来不及，就算宇文尧一个人往山下跑，发挥最大速度肯定也是来不及。现在的情况，只有堵上他们不敢开枪的风险，一个人先走，一个人垫后跟追兵拼命。叶昭咬着牙，一把将宇文尧往前推：“你快走！”宇文尧心里明明知道叶昭打的是这个主意，哪里肯扔下他，回身就拽他的胳膊往身上扛。可是，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两个人勉强站起来就跑不动了。

身后传来骂声喊声不丁绝于耳，有人喝道：“他妈的，老子要开枪了！”

这时叶昭往矮崖下望了望，站在山顶笑着看了看宇文尧：“敢不敢跳？”

宇文尧愣了有一秒的功夫，就露出了笑容，回答的豪气干云：“敢！”和你在一起，有什么不敢！

叶昭把胳膊从宇文尧肩头拿了下来。面冲崖，背冲山，笑道：“不管谁活着，剩下的那个人要照顾小鸣和小舜。”

宇文尧看着叶昭的笑容璀璨，心里临死的恐惧一哄而散，反倒清明一片：“嘿嘿，叶昭，别想逃避责任。要是我死了，你还得替我照料破晓呢。”

叶昭深吸一口气：“那么，我数一二三，一起跳。不许偷懒。”

宇文尧也吸一口气，深深望着叶昭的眼睛：“叶昭，我爱你。”

第30章

再不说，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宇文尧这辈子是第一次这么爱一个人。除了父母，除了兄弟。比爱他自己还要爱的一个人。这个人，可以为了他，忍受多少屈辱，忍受多少痛苦，却永远死咬牙关不松口。

宇文尧一生一世也不会忘记这个情景。站在高高的山顶上，后边是一片追兵，脚下是一片断崖。叶昭站在风中向他微笑，然后宇文尧说：“我爱你。”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如果他们两个都能活下来，叶昭，我会牵着你的手，一生一世再也不放开。

他们闭上眼睛。视觉被关闭掉，听觉就愈发清晰起来。宇文尧听着耳边呼呼的山风，夹杂着身后追兵的恐吓。然后，耳边响起了叶昭如同梵唱的密语：“一……二……三……跳！”

宇文尧纵身跃了下去。

以一个王者的姿势。交织着宇文家与生俱来的骄傲。身边飞沙走石，身上被树枝岩石刮的伤痕累累，疼痛席卷全身，宇文尧就在矮崖的斜面上翻滚而下。

但是……身边没有叶昭的声音……

叶昭！！！！！！！！！！！

宇文尧在心底迸发出了怒喊：叶昭，为什么要骗我！

身子翻滚落往山下，他在交叉旋转的视觉中看见，山顶上正迸发鱼肚白的天空，叶昭正在迎风而立。他仿佛能看见卡卡在嘴角勾出一抹笑，然后转身回去与追兵拼命。

接着就从矮崖之上，静寂的夜空传来两声“砰砰”的……枪响。

那天之后的记忆，在宇文尧的脑海里一直如同哑剧。

没有声音，只有画面一遍一遍的回放。直到身子停止滚落的那一刻，宇文尧才明白，叶昭早就做好了准备，是想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住追兵的子弹。

钟壁辉和迪安冲上来，把已经变成血葫芦的宇文尧抬进车里，发动车子疾驰而去。宇文尧突然迸发出生机，死命要去开车门，一心想回去找叶昭。

钟壁辉驾车，迪安下了死劲抱住宇文尧。当时钟壁辉怒吼着什么，迪安哭喊着什么，宇文尧都已经不记得。浑身是血，满面是血，眼前是血。满世界是血红，宇文尧只能看见叶昭在血红世界里中弹的身影。

宇文尧记不清自己是否嚎叫，记不清自己是怎样挣扎，记不清自己是怎样想回去跟叶昭死在一起。最后他所有的动作都被一条短信中止。

迪安从钟壁辉手里接过手机递到宇文尧面前。那是叶昭用宇文尧的手机，给钟壁辉发的最后一条短信：

情况紧急，生死未决。只要你见到宇文尧，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请你一定把宇文尧带走。——叶昭

宇文舜归国的第三天，和池鸣一同进了手术室。

两张床并排而行，池鸣在左，宇文舜在右，他们的胳膊一直搭在床的中间，手牵着手紧紧相握。谢芷琳推着床走在池鸣的左边，宇文尧推着床走在宇文舜的右边。

谢芷琳摸着池鸣的头，温柔说道：“不要怕。我们都在外面等你。”

池鸣灿烂笑道：“你们放心，我还说过要等叶昭老师回来呢。”说罢扭头和宇文舜对望了一眼，互相笑的微甜

宇文舜望向哥哥：“哥，我觉得我这次，真的做对了。”

宇文尧的鼻子发酸，多余的话一句说不出来，点头勉强笑道：“小舜，哥知道你是好样的！哥挺你！小舜，加油！小鸣，加油！”两个孩子齐刷刷答应了一句：“恩！”

接着病床进了手术室，宇文尧眼睁睁看着手术室门上的灯亮起来，然后在外边一等，就是5个小时。

谢芷琳一直靠在手术室外的墙上，双臂抱肩，慢慢止不住颤抖。宇文尧坐在手术室对面的椅子上，垂头等待。直到他发现谢芷琳的状态不对劲，微微传来啜泣。他凝眉走过去，将已经快要滑落在地的谢芷琳拉了起来。用双臂撑住这个一直坚强的女人，谢芷琳慢慢扑进他怀里，呜咽不能成言：“小鸣……小舜……叶昭……”

宇文尧泪盈满眼。用自己的肩膀托住谢芷琳已经不能高抬的脑袋，他轻轻摸着谢芷琳的褐发，语气里也有哽咽：“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我们更要……坚强一点。”

一直等到手术室的灯灭掉，宇文尧甚至觉得谢芷琳快要痉挛。而他自己，也禁不住开始哆嗦的厉害。但是谢芷琳在怀中，他必须为她还有手术室里的那两个孩子做出精神表率。他撑住自己，把谢芷琳慢慢扶着，走到手术室外静待医生出来。

几分钟后，出来的是主治医生仇医喜，摘了绿色的口罩，一脸凝重。

宇文尧眼里慢慢升腾出雾气，问的胆战心惊：“医生，怎么样？”

仇医喜正视着他的眼睛，郑重说道：“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所以你放心，手术很成功。”

谢芷琳突然就在他怀中瘫软，泪如泉涌。宇文尧用了最大力气紧紧抱住谢芷琳，也是泪流满面：“谢谢你！谢谢你医生！”

仇医喜，这个脸上一直严肃的医生第一次露出疲倦的微笑：“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事都可以用钱通融的。尤其是一个人的生命。”

宇文尧面对这个一直扳着脸的古怪医生，心里竖起无边的敬意，点头捣蒜如同小学生。

那天的后来，谢芷琳去为池鸣和宇文舜术后的一系列事情善后，宇文尧独自来到了这家医院最高级的单人病房。

推开那扇门，宇文尧凝神走了进去。病房里花团锦簇，奢华如同五星级酒店，就在这个总统级病房正中央的豪华病床上，躺着他一直沉睡不醒的爱人——叶昭。

宇文尧慢慢走过去，慢慢扑倒在病床前。握着叶昭的手，把自己一直缠着绷带的额头抵在叶昭的手背上，无声的呜咽。

“叶昭，小鸣和小舜的手术成功了。小鸣活下来了。叶昭……你听见了没有。求求你，醒过来吧……”

一个多月以后，A市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

今年的雪仿佛要比往年来的更早一些，不知道是谁的愁绪催更了天气，好像昨天刚过了夏季，今天就下起雪来。

窗外飞着鹅毛大雪，雪花一片片旋转着飘落，外面的世界一点点白了头发。宇文尧坐病床边靠窗的位置上，一边无意中瞄着雪景，一边细致的给叶昭削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