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尧扔了一叠文件到叶昭桌上:“这是天纵的几个小广告的设计要求,明天与天纵签订合约要用的。你今天晚上加班看一下,明天早上之前必须提出一个可行性设计给我。”
叶昭从办公桌前抬起头来,愣了一下,半晌扳着脸道:“我不能加班。我明天早上上班时会把设计给你。”
宇文尧也愣了,随即道:“叶昭,因为这个设计,公司给你20万酬劳呢,让你加一晚上班会死啊?”
叶昭平静的说:“之前让我回来工作时并没有说过这一条。况且我刚才说过我明天早上上班时会把设计给你。”
宇文尧开始愤怒:“什么叫没有这一条?你以为你是谁啊?花钱买你的设计还要忍受你的各种陋习?你说你明早把设计给我,我们就一定能用你的?要是天纵那边通不过呢?我们不能把宝都押在你身上!我告诉你,你今天晚上必须在办公室把设计做出来!做完了我们还要通宵讨论修改!”
叶昭僵了一会。迪安在一旁看见叶昭的指尖有些微的抖动。其实说到这,连迪安都开始觉得叶昭有些太过份了。天纵财团的大项目可是破晓生死攸关的砝码。身为员工理应在大项目上与公司生死与共,何况只是加一晚上班而已,又没有让他犯罪,何必这么坚持呢?
可是顿了半晌,马上到下班的时间,叶昭居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慢慢把那份文件送回宇文尧的办公桌上,平静说道:“我没有参与完成最后的设计,那20万公司可以不必支付给我,但我需要正常下班。如果公司觉得有任何问题,可以开除或者起诉我。”说完,叶昭居然面不改色的下班回家了。
宇文尧几乎怒发冲冠,脸色快要变得和钟壁辉一样铁青。钟壁辉和迪安赶紧上去打圆场:“没关系,主体设计已经完成了,这只是几个小设计而已。我们彻夜做出来,明天天纵也不会因为几个小设计撤销合约的。”
无论怎么劝,宇文尧始终青紫着脸紧握着拳一言不发。
可次日清晨,叶昭居然还没到上班时间就出现在了办公室里。迪安和钟壁辉都已正困的在椅子上稍微打了个小盹,而宇文尧却一夜未睡,顶着硕大的黑眼圈,死活完成了最后的几个设计。
看到叶昭进了办公室,宇文尧头也没抬,冷冷的道:“你来干什么?我已经通知人事部正式开除你。今天你会收到纸面的解聘书。”
叶昭没有像平时一样扔出一连串的讥讽和嘲笑,而是平静的递了一叠文件到宇文尧面前:“这是最后那几个设计的方案,我做完了。”
宇文尧怒火冲天一把将那叠文件扬在地上:“这算什么?你以为我会原谅你?告诉你,要不是寸土临终前把眼睛给了你,还给了你破晓5%的股份,我绝不会容忍你到今天!你现在就给我滚,滚出破晓,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
刺耳的怒吼把昏昏欲睡的迪安和钟壁辉都惊醒了。迪安看着叶昭的背影僵了僵,然后默默转身走出了办公室。叶昭经过迪安身边的时候,迪安看见叶昭的眼圈四周,也是彻夜不睡的乌黑,脸色却是和钟壁辉脸色正相反的惨白。
第5章
破晓与天纵,最终签订了全年的广告合约。签约时最后的那几个小广告,还是采用了叶昭的设计。
签约成功的当天下午,钟壁辉和迪安都已请假回家睡觉,只有宇文尧还坚持在办公室里,把合约之后的事情一点点落实给各个部门。
但他坐在办公室里,思维却怎么也集中不起来。说是困吧,其实还不是,一点睡意也没有。可宇文尧盯着电脑上才刚开始写的项目执行方案,脑子里却总是时不时飘出叶昭的脸来。
宇文尧开始对自己的状态感到无能为力,甚至有些痛恨。寸土已经走了这么多年,自己为什么还对当年的事执迷不悟。
他恨叶昭,一直都恨。那个和他一样,姓宇文的阳光少年寸土,是他的远方表哥,也曾是他最好的儿时玩伴,最后却为了叶昭,命丧一场车祸。临终前只留下三条遗言:第一,把自己的眼睛留给叶昭;第二,把自己手上破晓5%的股份留给叶昭;第三,让宇文尧善待叶昭。
当年车祸时,宇文尧恰巧因为要事身在外地。等他听闻噩耗赶到医院时,竟只看到寸土的遗体;而叶昭,却在手术台上,正被移植寸土的眼睛。
寸土最终是死在钟壁辉怀里。寸土的遗言,是钟壁辉转告给宇文尧;车祸的原因,也是钟壁辉转告给宇文尧。寸土和叶昭一起出游时发生争执而酿造了车祸,奔驰的车身被挤在大卡车下变了形。寸土用身体护住叶昭,导致腹腔被硬物顶撞大量出血,而叶昭被挡风玻璃的碎片刺瞎了左眼。他们被困在变形的车厢里整整24小时,先得到消息的钟壁辉赶到现场整整守了他们24小时。叶昭早已因为剧痛陷入昏迷。而寸土却一直清醒着,在车厢内向钟壁辉留下了那三条遗言。等到他们最终被解救出来时,叶昭尚有气息,而寸土在钟壁辉怀里不多时就断了气。
能不恨吗?能不恨吗?
多年来,宇文尧一直能清晰的记起寸土最终躺在冰冷停尸床上的样子,左眼空洞无物。那个本来可以和他一样,成为破晓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的宇文寸土,就这样因为一场车祸丢了一切。而当年他们在车祸之前争吵了什么,随着寸土的死和叶昭的缄默不言成了永远的秘密。
但是宇文尧知道。他们为了什么而争吵,宇文尧用脚指头都能想的出来。所以他才恨,恨寸土的善良软弱为感情的孤注一掷,恨叶昭的冷酷无情对感情的不屑一顾。
正像他自己所说,如果不是因为寸土最后的遗言,他根本不可能容忍叶昭到今天。容忍叶昭生活的如此祥和宁逸,还在他的公司里张牙舞爪。
可多年的伤疤,随着这一小点的矛盾突然被掀了开来,宇文尧突然觉得愤怒和怨怼在不可遏制的爆发。是报复?还是,继续容忍?
坐了一个下午,宇文尧就在往事里沉沉浮浮,电脑上的word文档一直开着,却始终没写下几个字。咖啡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快下班,宇文尧才叹了口气,认命。像这种项目执行方案,明天还是交给钟壁辉来写吧。他在这方面,比自己强的多,否则,也不能成为破晓的营运总监了。
想到此,宇文尧伸手拿起外套,准备下班回家了。
可是想起曹操,曹操就到。刚想起钟壁辉,办公室的门就被一脚踹开,钟壁辉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外,冲宇文尧急切的喊道:“你知道吗,叶昭放出风来要拿下他手上那5%的股份!”
宇文尧,愣了。
钟壁辉开车带着宇文尧,疾驰在奔向叶昭家的路上。下班时间正赶上交通高峰大堵车,他们恰被堵在交通枢纽上,钟壁辉气的直拍车门:“Shit!”
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还荣幸的成为众多蚂蚁中的一只。那5%的股份,可不是闹着玩的。宇文暮柬对破晓的总裁职位觊觎已久,处心积虑想把宇文尧挤下台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甚至联合了其他董事。两大阵营,旗鼓相当,各占45%的股份。剩下那10%的股份,都在中立人士的手上。其中一半在叶昭手中。换言之,谁得到了叶昭的股份,谁就在这场总裁位置争夺战中占有了决定权。钟壁辉已经开始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然后不断向前方吵嚷:“妈的!你们走不走啊?!”
大事当前,相比钟壁辉的急躁,宇文尧却显出意外的冷静。他沉默的坐在车厢内,仔细过了一遍这些年叶昭对破晓的付出。静下心后,他突然发现,除了近来越来越频繁不可遏制的迟到,叶昭居然是相当称职的一位创意总监。对破晓的发展壮大,还有对宇文尧最终登上总裁宝座,叶昭其实都做了功不可没的贡献。
看着钟壁辉一遍一遍对前方的车主挑衅,甚至有下车要跟人火拼的冲动,宇文尧突然有点好笑。既然叶昭的股份在这场争夺战中占据了这么重要的位置,他们就应该早点采取行动,可为什么到了今天才发现这一点?
自己向来在业界号称冷静睿智小天王,竟然对这个巨大隐患迟迟没有发觉。如果说自己因为寸土的原因一直疏于察觉也就算了,在自己身边一直以处事果断雷厉风行着称的钟壁辉,和处事细腻滴水不漏的迪安,竟然也没有发现,是不是太奇怪了一点?
是叶昭隐藏的太好?还是他们都同时对叶昭抱有了过度的信任?
想来想去,宇文尧都好笑的发觉,其实这么多年,他们都一直拿叶昭当成自己人。至于为什么,连宇文尧自己都说不出来。
钟壁辉在愈加烦躁的争吵挑衅中,猛一回头,竟看见宇文尧在身后露出诡异的笑容。钟壁辉有点毛骨悚然:“你……笑什么?”
宇文尧笑的更加诡异,带着一丝丝玩味:“钟壁辉,其实你发没发觉,叶昭长的还是蛮可爱的。”
直到夜幕降临,堵塞的交通才被疏导开,钟壁辉带宇文尧直奔了叶昭家。宇文尧还是第一次来到叶昭家,钟壁辉据说也是当年因为寸土的后事来过一次。可第一次上门,却遭到闭门羹。给叶昭打电话,居然欠费;咣咣砸门,没人。
宇文尧的火气又开始有点压不住,心想天都黑了你丫干什么去了?难道去夜店排遣单身老男人生理问题?
最后直把隔壁邻居敲出来看了一眼。出来的竟是个褐发美女,宇文尧乍看之下竟觉眼熟。美女探头问道:“找叶昭?你们是谁?”
钟壁辉刚想没好气的说:我们是黑社会找他要债的。却被宇文尧伸手拦了一下。宇文尧仍是扳着脸,却非常绅士的说道:“您好,我们是叶昭公司的同事。因为公司有要事找他。您知道叶昭去了哪吗?”
钟壁辉差点拍着脑门崩溃:宇文尧啊,你小子平时扳着脸冲下属发威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绅士?难道一看见美女成了披着羊皮的狼?
美女“哦”了一声,说道:“这样啊。那你们应该到医院去找他,他这个时候肯定在医院呢。”
医院?宇文尧和钟壁辉对视了一眼,都有点发傻。美女木着脸说道:“你们这些当同事的,也太不关心其他人的生活了。叶昭的弟弟因为车祸导致肾破裂,靠住院透析才能维持存活,一直没有合适的肾源。叶昭从弟弟出事后就没有回来睡过觉。你们一点也不了解?现在的人啊,人性真是太淡漠了。”
钟壁辉再次飞车带宇文尧前往叶昭弟弟所在的医院,一边开车,钟壁辉还不忘偷偷观察一下宇文尧的脸色。说来奇怪,宇文尧居然没有来的时候那么淡定冷静,居然脸色有点皱的发青。钟壁辉想了想,找了个话题道:“以前怎么没听过叶昭有个弟弟?”
宇文尧淡淡“恩”了一声,没有其他反应。
钟壁辉无奈,继续道:“现在知道叶昭为什么缺钱了吧?”
宇文尧接着“恩”了一声,还是没反应。
钟壁辉差点仰天长叹:我说,家里出事的是叶昭,不是你吧?你这副表情,到底是悲天悯人啊,还是除之后快啊?最后,钟壁辉放弃疏通,干脆给他条合理化建议:“住院透析加换肾,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你可以趁机收购他手上的股份,价钱出高一点,肯定得出的比宇文暮柬那帮家伙高。一来叶昭弟弟有救,二来叶昭也得顾着寸土的旧情,三来你也可以稳坐总裁的位置。三全其美,叶昭一定会卖的。”
说了半天,宇文尧还是没反应。钟壁辉叹气,放弃一切语言表达。最后,却听见宇文尧的自语:“我终于想起来那个女人是谁了。她是叶昭和寸土的同学,名字叫做谢芷琳。”
第6章
到了医院门口,宇文尧挥挥手示意钟壁辉先行离开。
看到宇文尧的举动,跟在他身边多年的钟壁辉也有点大惑不解。但是想了想,或许是宇文尧终于打算自己面对他和叶昭关于寸土的陈年旧事。那样也好,总不能就这样纠结一辈子。如果能就此摆脱过去,那也不失为一件美事。于是钟壁辉不多话,驾车离开。他相信宇文尧,既然年纪轻轻能抓稳破晓总裁的宝座,就也一定能迈过寸土这道沟壑。
钟壁辉走了之后,宇文尧找到了谢芷琳所说的叶昭弟弟的病房。轻轻走进去,高级的单人病房中,宇文尧看到了那个黄头发的小子,躺在床上插满了管子。那个孩子几乎和宇文舜一般大,有着和宇文舜一样稚气的面容,睡着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意外的没有因病而生的痛苦,竟是一片酣畅的香甜。叶昭就坐在床边,一手握着黄发小子的手,头就靠着床沿,看似正在熟睡。
宇文尧下意识的看了看病床前挂着的病人信息:池鸣……
叶昭的弟弟,怎么不姓叶呢?
正想着,叶昭竟然醒了。抬头看见是宇文尧站在病房内,叶昭的表情霎那间有些恍惚。叶昭坐着,宇文尧站着,宇文尧居高临下看着叶昭的表情,竟禁不住“噗”一声笑出来。还是第一次看见叶昭这样的表情。平日里尖酸刻薄的毒舌教主,胡搅蛮缠的迟到天王,铮铮铁骨的创意总监,百无聊赖的大门保安,宇文尧见多了叶昭的各种面貌,还真就没见识过这一种。这样恍惚的弱智般的滑稽表情,放在叶昭的脸上,怎么就那么出人意料的……可爱呢?
宇文尧一时心情大好,叶昭心情却严重糟糕。怕吵醒池鸣,叶昭一言不发将宇文尧拽到了走廊里,回身轻轻把病房门关严了。宇文尧还是没有笑完,反有越来越强烈的趋势,叶昭不明所以,干脆也不问,点了根烟,自顾自的抽起来。
宇文尧笑的差不多,勾着嘴角问:“叶昭,你以前不抽烟吧?”
叶昭没说话,只挑了挑眉,意思是:干你何事?
宇文尧又有点发笑。不知怎地,今天看见叶昭的表情,怎么就觉得这么滑稽。宇文尧勉强控制住笑意,问:“出去找个地方坐下聊一会?”
叶昭眯着眼吐出个浑圆的烟圈:“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完吧。”
听叶昭开门见山,不愿多谈,宇文尧干脆也直接说重点:“听说你要卖你手上破晓5%的股份。”
叶昭顿了顿,宇文尧明显看见叶昭的手僵了一会。半晌叶昭才“恩”了一个字出来。宇文尧顿时收敛了嬉笑的心情,正色道:“叶昭,我要买你的股份。”
又是半晌空白,叶昭才慢慢说道:“我凭什么要卖给你?”
宇文尧冷笑道:“我知道你缺钱。为了据说是你弟弟的这个孩子。别人出多少价,我比他们多20%就是了。你没有理由不卖。”
不知怎的,今天的叶昭异常沉默,没有尖酸的讽刺挑衅,连说话的反应都慢了几拍。宇文尧又是好几分钟看着叶昭沉默着,把烟抽完了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最后才说道:“如果是这样,我知道了。”说完竟有送客的势头,回身准备进屋。
宇文尧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好耐心,面对这样的叶昭居然有心情跟他闲扯皮,要在平时自己早就怒吼冲天了。不卖?你上哪再找这样一个好价钱?还是你弟弟躺在病床上准备等死?他看着叶昭慢慢转身的动作,突然说了一句:“不会因为是寸土最后的遗物,你到底舍不得吧?”
果然满意的看见叶昭停下开门的动作,扭头直视宇文尧。宇文尧心情又好了起来,想起钟壁辉在车上最后留给自己的忠告:“如果叶昭不卖,你就用寸土戳他。往死里戳,准没错儿。”
妈的,钟壁辉,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招这么好用?乃至于白白被叶昭气了好些年。在这方面,钟壁辉你真他妈的是个圣人。
于是干脆往死里撂重话,宇文尧摆了一副惋惜至极的表情,用自己能装出来的最哀叹的语气说:“寸土可是把眼睛给了你,顺便也把命搭给了你。你作为寸土的最后继承人,怎么样也得看清寸土的遗志吧?我和宇文暮柬,你只能选一个。你有没有想过寸土想选哪一个?我和寸土可是至亲手足,打小玩到大的。要是没有你,寸土没准现在都是总裁了。但是现在寸土没了,你总不至于瞎眼到认为寸土希望宇文暮柬做总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