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宇文忘川

他鄙夷的睨了一眼，让我感到全身都充满了罪恶感。

从来没有如此的自我厌恶过。如果我早一点认清事实，如果我不选择无用的逃避，那么他现在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吧。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爸爸怎么会这样？你是怎么照顾他的？”

“染，我看你还真是搞不清楚状况。”

他抓住我的衣领，狰狞的脸孔似乎要把我吞噬。

“那个叫莫正海的男人，他是你爸爸，但不是我的。”

如被当头打了一棒，我震惊不解的看着他，下一瞬间同样抓住他的衣服。

“你说什么？你有种在说一次。”t

他甩开我的手，理了理身上的褶皱。我呆立不动的等着他解释。

“染，我的生活里不会有童话。因为我不是王子。”

“不要在跟我讲什么莫名其妙的话了。莫夏，你这个家伙最好坦白。”

我挥出拳要痛扁那张碍眼的脸，被他闪身躲过。

“人的一生还真是好玩。染，我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视若无睹我的愤怒，转身离开。

“爸，我们进屋里去吧，您身上都湿透了。”

我搀扶着他回到房间里，洗好澡，帮他换好了干净的衣服。这还是我第一次帮父亲打理，看着他消瘦的脸颊，黯

淡的眼神，这一刻真实的感受到爸爸好像真的老了。

夜里，他睡的极不安稳，我趴在床头边听着他不安的呓语。

“不要回来，不要回来。”

是要我不要回来吗？明明都病的这么严重还是不想让我知道吗？

我忍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没流下来。

被一声声压抑的呻吟惊醒，我才发现我竟然就这样在床边睡着了。父亲一手紧紧抓着被子，另一手胡乱的在半空

中挥舞，脸色浮现异常的暗红，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了。

“糟糕，好烫！发烧了。”

我被他额头上的温度吓了一跳，赶紧不敢耽搁慌张跑出去。

“唐伯，快准备车子去医院。”

空荡的大厅里没有半点声响，没有一个人回应。我忙跑去敲门，竟没有人应门。

“方嫂，你在哪里？爸爸发烧了你快出来啊。”

房子的大门也不知道为什么打不开，我惊慌的不知所措。

“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再吵什么？”

莫夏站在楼梯口，一脸不善的皱着眉头。

“爸爸发烧了，你快点去开车，我们去医院。”

他嗤笑一声，暗哑的说着，“别做梦了，我为什么要救自己的仇人呢。”

我冲到他面前，浑身气的发抖。“把钥匙给我，我自己去。”

他一把推开我，让我险些撞到楼梯的栏杆。

“大门我已经上锁了，这种特制锁没有我的钥匙是打不开的。家里只有白天才会有佣人在，而且他们也不会自找

麻烦的帮你。你最好死心。”

楼上的房间突然传来了撞击声，我跑进去，看到爸爸跌倒在地上。

“你怎么样？很难过吗？我扶您起来。”

夜变得很漫长，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痛苦辗转。冰袋换了一次又一次，身体也一遍遍的擦拭，凌晨时分，他的

烧终于退了。我才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方嫂送吃的进来，我才得知这种状况已经有一年了。

“老爷好像受到了莫夏少爷的威胁，每天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有时候和莫夏少爷一起去公司可是脸色都不好看

，回来时更是骂的厉害。家里的佣人除了我之外，全部都换掉了，而且都严禁不许与老爷讲话。现在这个家做主

的是莫夏少爷，二夫人不常回来，听说她早在外面买了更豪华的别墅。老爷半年前身体还很好，但这半年明显的

变差，白医生被莫夏少爷解聘了，现在根本就没有人给老爷看病。老爷精神上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最近总是

在园子里修剪着那些蔷薇和树木，连书房也不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抹着眼泪。

“那，我爸到底为什么会受到威胁？”

“这个我也不清楚。少爷我不能呆太久，否则被发现我就要走人了。”

她战战兢兢的说完，不安的垂首走了出去。

我闯进莫夏的房间，他正在床上睡觉。

“莫夏，你这个家伙快点起来。”

我拽着他的胳膊却让他躲开了。

“看来我应该把你捆起来。”

他嫌恶的说道。把被子拉下来，露出赤裸的胸膛，毫不避讳的在我面前换起衣服。

“染，别那么用力的瞪着我。难道你是想和我打架吗？”

“我在后面的花园里等你。”

我在树下等了一刻钟，他才悠闲的迈着步子出现。像是只要逗弄老鼠的猫，嘴角带着异常刺眼的笑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

我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一个拳头就挥了过去打中他的侧脸。

他狼狈的退了两步，神情有些意外。

“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来就不认识你。”

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也许我从来就不了解他吧。

而他给我的答案出乎我的意料。

“我也是。”

第四章：谎言与陷阱（三）

“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来就不认识你。”

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也许我从来就不了解他吧。

而他给我的答案出乎我的意料。

“我也是。”

浑身都酸痛不已，手臂、胸口、嘴角都淤青了一大片。莫夏也好不到哪里，脸上，腰侧、臂膀青青紫紫连带着清

晰的血痕与牙印。可见刚刚的战斗有多么的激烈。

躺在嫩绿无边的草地上，嘴里都是血腥的味道。我慢慢闭上眼睛，总觉得阳光这种东西还真的是很刺眼。而我无

比渴望它的温暖。

这个晚上我没去爸爸的房间里去看他，因为不想让他看到我满身是伤的样子。虽然他现在有些神志不清，甚至认

不出我来，但我还是不想让他看到。

让我没想到的是只一个晚上就发生了我无法挽回的变数。

天微亮，还感受不到光的温度。窗外娇艳的花儿，花瓣被露水打湿沉着头。远方还是模糊一片，隐隐看到葱郁的

树影模糊的轮廓。

我小心翼翼的起身，不发出声响的离开房间，心里想着趁着天没亮，父亲未醒来前去他的房间看看。

打开那扇门，视线定格在那里。房间的空气让我感到窒息般的恐惧，床上整洁的找不到一点有人睡过的痕迹。我

慌乱的跑出去，用力打开每一扇房门。

“爸，你在哪里？”

“要吃早饭了，你不要乱走啊。”

“爸，你在测试我对不对？”

“我认输了，你快出来吧。”

看似相同的门被一扇扇的打开，得到一样的答案。

“爸，快出来啊！你不要吓我。”

不会在后园吧？这样在内心揣测着。可是走到楼下时才发现大门是紧锁的，没有钥匙他是不可能走出去的。从书

房的窗口眺望，下面没有半个人影。

莫夏从昨天和我大打一架后就没回来，我跌坐在大厅里茫然的不知所措。

掌灯时分莫夏终于现身，他脸上的瘀血还没有消退。我猛地从地上坐起，迫不及待的拽住他，这一刻他是我溺水

中的浮板。

“莫夏，我爸呢？他去哪儿了？你把他怎样了？”

自从回来后每一次见到莫夏，我的表情除了慌乱就没有其它了。

他大力挥开我的手，冷冽的嗓音无情的说着，“把他怎样了？当然是送他去他该去的地方。”

“他现在的情况，根本不能呆在陌生的环境里。”

我急着反驳道。

“他现在是疯子，就该呆在精神病院里。”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愤怒的向他大喊。

“他才不是，他才不是。你到底有没有人性，你在这个家生活了十几年，他是怎么对你的，有孽待你吗？有对你

一丁点不好吗？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他看我的眼神很复杂，有怨恨，有哀伤，也许还有一点点的不舍。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倒是说清楚啊。”

我激动的掐住他的胳膊，太过用力让我的手指都有些疼痛。

“你凭什么这么对他？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反握住我的手腕，那种力度仿佛要捏碎我的手骨。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染，我就让你知道。”

他拖着我快步走向车库，打开车门就把我扔了进去。也许之前的对打，他对我有太多的放水，至此我才体会到我

们两个人之间的悬殊，他的力量有多么的惊人。

车子一直在前行，车窗外的景色飞速的闪过，我们两个都无心注视那抹霓虹。很安静，安静的让我以为这条路就

会这样开下去，没有尽头。

也许过了十分钟，也许不止十分钟，车子停在了一座老旧的大厦前。这座建筑应该有二三十年了吧，是以前的商

业中心繁华地段。现在却只是用来出租给一些不怎么盈利五花八门的小公司。

“上去！”

莫夏拽着我一层层的向上走，楼下的电梯应该早就坏掉了。空荡荡的楼梯走道里只有我们俩个人的脚步声，在寂

静的深夜里有节奏的响起让人感到毛骨悚然。我根本不知道我们会走到哪里。

当我的脚沉重的难以忍受的时候，前方有微弱的光亮透过来，我们走到了顶楼。他面无表情的对我说，“到了。

”

顶楼上的风很大，吹乱了额前的碎发。周围有一圈的老旧黄色灯泡照明，光亮就来源于这里。

他拽住我到一边的角落，我手边的石子滚落了下去，久久都听不到声响。

“怕吗？”

他贴着我的耳廓，身子紧挨着我的，轻声问道。

我吞咽了口口水，难掩身体微微的颤抖。

“二十年前的今天，有人从这里跳了下去。那个人就是我的父亲。”

我僵直了身体，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

他从我身上站了起来，语气平淡的说着，“原因是公司破产被人逼债，而那个雇佣讨债公司的债主就是莫正海。

”

“他们以前是工作上很好的伙伴，可是他却诬陷我父亲盗用公款，私吞了整个公司把他赶了出去。几年后我父亲

万分艰辛的又创立了一家小公司，可是经营的很困难。他假意好心的借钱给他，然后又找讨债公司上门索债。父

亲拜托别人带着我逃离，自己却从这座高楼上跳了下去。”

他眼睛眺望着远方，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你骗人，这不是真的。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我奋力的从地上爬起来，无法置信他说的话。

他像是没听到我的话，只是自顾自的往下说着。

“带我逃命的也是个靠不住的家伙，她拿了我爸的钱，转身却把我撇在了孤儿院的大门口。我每天都在门口等，

等我爸来接我。那时候我一直都相信着他一定会来接我的。可惜没有，他没来。那种孤单一个人的滋味，被所有

人抛弃的滋味，你不是也曾略有感受吗？”

他蓦然地靠近我，死命的掐住我的下颚不放。眼睛里炙热的要燃起熊熊火焰，那是地狱里的焚身之火。

“还不够，那种还不够。我在孤儿院被其它小孩欺负的时候，被陷害关起来没有晚饭吃的时候，第一次站在这里

想起我父亲的时候，想起他所遭受的背叛。我发誓、发誓一定要让莫正海得到应有的报应。让他恐惧的无法活下

去，恐惧的只能日日夜夜期盼着死亡。一辈子都没办法解脱。”

我的思绪紊乱不已，微微颤抖的说道。

“这样你又能得到什么，恨一个人你就会快乐起来吗？你就会觉得幸福吗？”

“恨，是我现在唯一活下去的理由。”

第五章：没有光的夜（一）

如果你没办法爱我，那就恨我吧！

“绝食这种把戏你还想玩多久？”

房间的门被啪的一声踹开，那个人大踏步的走到床前，寒着一张脸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我趴在床上没动，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也许是那些佣人和他报告过了，自从那次回来之后他就把我困在这层楼里。不许我下楼，更不许我接近大门，家

里的佣人变的多了，还有俩个穿着黑西装的壮汉时常在院子里走动，试想应该是防止我脱逃出去找救兵吧。

家里的转变让我有些猝不及防，一心担忧着父亲的状况完全忽略了该怎样逃脱。子汐这个时候应该很焦急的在空

荡的饭店客房里等候吧。自己要想办法和他取得联系才行。

“搞清楚你现在是人质，没有说不的权利。”

他整个身体压在我身上，壮硕的体格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我迫不得已睁开眼睛，他的脸就在眼前近的要贴上

我的，我惊吓的忙转过脸。

“我心情很不好，你最好别惹我，否则我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来。”

他严峻冷然的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出我的房间。

我置若罔闻的趴在床上，头埋进被子里继续想着对策。要怎样和子汐取得联系呢？

家里的佣人都不敢多说话，每次都是把饭菜放到房间里就会走人，一段时间过后再来取走餐具，而每餐送饭的人

都不一样。方嫂从上次见面就看不到踪影，可能已经不在这个宅子里了。看来莫夏在这方面花了不少心思，现在

也只有自己能帮到自己。楼下的电话只是装饰根本就拨不出去，那俩个保镖和莫夏手里有电话可是他们都会带着

身上，不容易拿到。那唯一的方法就是三楼那间莫夏书房里的计算机，上一次我无意中翻遍每个房间看到的。用

它就会联络到子汐。

窗外传来了车子发动的引擎声，我悄然的趴到窗口看着莫夏的银色保时捷快速的飞驰而去。

最近他总是很晚出门，凌晨时分带着满身的酒气才回来。前天深夜里在楼梯口正巧碰到他时，他的表情怪怪的，

有点落寞、有点无措。我想上去扶他却被他技巧的躲过了。让恨意盈满自己并不好过，无论是恨人的，还是被恨

着的，都很痛苦。

静默在被子里又等了一会儿，四周安静的可怕，窗外断断续续传来蝉鸣的声响在暗夜里变得格外清晰。

我赤脚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汗珠划过把额前的碎发弄得湿淋淋的。我紧张的屏息慢步接近那

扇门扉。颤抖的手拧开门把，暗自庆幸一切都很顺利。

房间里的计算机打开着，有些微弱的光线透过来让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觉得轻微的刺痛。我轻轻的把门关好不让光

线流泻出去。

计算机的屏幕打开着，一定是莫夏忘了关。嘴角上扬偷笑了下，可当我看到屏幕上的内容时那抹浅淡的笑容就硬

生生僵在脸上。那些满满的都是公司偷漏税的罪证，一旦公开公司就将要面临破产的危机，父亲也会难逃牢狱之

灾。难道他就是利用这个来挟父亲的？还不仅是这些，越看下去就越让我觉得心惊胆战。

这些罪证都是真的吗？

门被由外向里突然推了开来，门板因为这粗鲁的举动发出巨大的声响。来人不善的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瓶已经

喝了一半的洋酒，一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眸直盯着这里。

“我不是早就警告过你了？别来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