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萧静世趴在车窗的颀长身体站了起来,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之后有点好奇地道,“你要去哪?”
“去银行,先生。”李厉不悦,但诚实地道。
萧静世笑,嘴角挑起,笑得更加地让人倍感温柔,“那就不耽误你了。”
那个保镖的车子离开后,萧静世又站了一会才往里面走。
他在书房见到了他表哥。
霍时闵见到他,拿了其中一杯倒好的威士忌给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说:“辛苦了……”
萧静世依旧笑得温柔,云淡风轻地说,“恭喜你了,时闵。”
霍时闵朝他敬了敬手中的杯子,一口喝完杯中的酒,说:“刚看见你在车道上站了一会,怎么?”
“聊聊……”萧静世笑了一下,“你那保镖确实有点像李厉,五官不像,但就是有那么一种感觉……”
“我查过他的背景。”霍时闵敛了下眉。
“我也查过。”萧静世微微地笑了一下,随即沉默了下来,过了十几秒开口时笑容却不复刚才的那般温柔,此时漠然得很,“差不多两年了……”
“你不是不打算找了吗?”霍时闵不以为然地道,替他杯中倒了点酒。
萧静世闻言扬了扬眉,“先前是不打算找了,情报方面向来不是我的领域,再怎么找资源也有限,只是浪费金钱人力……”
“现在?”霍时闵儒雅的脸上有着取笑。
“确实还想找一次,”萧静世摸了下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前几个月收购立世,才知道那些老早就转到我名下的股份是他早就办好放律师那的……”
“嗯?什么情况?”霍时闵坐下,有些诧异。
“他一直以为我是立世的小股东,几年前我出的那场车祸是几个老股东收购不成才使的绊子,前段时候才从我们的律师那知道他用了点小手段,让那些人去乡下养老,把股份转给了我,一直都没让律师告诉我……”萧静世轻描淡写地说,“我就是想找他问问,这种事做了怎么不跟我说说……”
“不是不喜欢了吗?”霍时闵抿了口嘴,笑了笑问。
“倒没有不喜欢,有点倦怠了倒是真的,”萧静世微笑了一下,“只跟他才能在一起这么久,哪是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的?就算没爱情那感情也是有的,当时也没想到他走得那么干脆,以为他说着玩,别的人闹闹就算,不会不在,他说走还真走了,呵……”
“你就真找不到他了?”霍时闵听到这,叠起的左腿放到地上,跟他表弟继续闲聊着。
“找了,各种办法都找了,就是找不到才放弃,不过,你过几天要是空了,可以让下面的人帮我找找……”霍时闵说着说着就想起了李厉那张就算雷轰电劈也不会有什么表情的脸,哼笑了一下,喝了口酒淡淡地说,“他倒好,找了个新欢,就那么跑没影了,一百年都说不出句好听话的男人,居然能学着跟人私奔,我倒要仔细看看那男人到底什么能耐。”
霍时闵再知道他这表弟那温柔表相下的狠绝心肠,他看他不是要仔细看看那男人到底有什么能耐,怕是要把人脑袋剖开了好泄气。
他们中间因为家族动荡有近十年没有真正见过面,但他毫不怀疑,他这表弟还是那个只要心中有根刺,他就非得把刺拔掉还要刺在对手心口看人家疼到后悔也不一定会罢休的人,并且真要论起心狠手辣的程度,双方家族里,也没几人胜得过他。
温柔表相是他从小披在面上欺骗人的道具,真正的他,睚眦必究,虽然爱装宽大慷慨,大方无所谓,但骨子里,却是个允许自己对不起任何人,但却不允许任何人对不起他的真正的混蛋。
010
萧静世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的事,李厉早就知道。
他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自然没有喜欢上好人的道理。
与萧静世的分手,尽管不甚在意,但要是没一点在意也不可能,好歹是他曾倾注所有注意力爱过的人,被他背叛,要没一点难堪那肯定是哄鬼。
怎么说,知道萧静世不可能是那种没有他就会过不好的人,但听到萧静世说还在找“李厉”时,他确实有点小惊讶。
萧静世还要找“他”?
真是见鬼了,他可还真不知道萧静世居然会降下骄傲,并且,还这么“长情”……
真是见了鬼了。
银代,也就是李厉平静地看着他老板,霍时闵接着对他的首席情报头子说:“亚洲方面已经查过,不需要列为重点,往欧美那边看看……”
“是。”情报头子点了下头,眼睛轻飘飘地从站在霍时闵背后的保镖身上扫了一眼,接着站了起来,“那我出去了。”
霍时闵点了下头。
人出去之后,房间里只有他与他的保镖两人。
他拉开了点领带,椅子转了个方向,看着窗户外面几十秒短暂休息了之后,继续看着外面说:“银代,你家乡是什么样子的?”
老板又找房间里唯一的一个人闲聊,李厉接招,尽量回忆,“穷,苦。”
他硬绷绷地吐出两个英文单词,听得霍时闵微笑着回头看他说:“你果然是最无趣的那个人。”
老板和蔼可亲,并不代表手下也必须如此,所以李厉哼都没哼一声,刻板的脸上带着让人乏味的神色,跟着老板看着外面。
他并不害怕有人会查到他,或者他父亲。
一个人,连骨子里的气质都改造得一分不像,到如此的地步,要是还被人觉察出了,那他确实该死无疑了。
李厉向来尊崇弱肉强食,如果自己也是那块弱肉,他也并不觉得自己还有生存下去的必要。
从小到大,都如是认为。
跟着霍时闵从闹市中心下班回到郊外别墅,居然还看到了萧静世。
李厉替班回房间休息时,又再次看到了手中握着酒杯的人。
毫无疑问,他是往他走来。
人走近站定,嘴边是无往不利的温暖微笑,声音也轻浅柔和,这人是个只说话就足以让人迷醉的男人,他清楚自己的优势,也乐于展示。
“下班了?”萧静世看着他笑,朝他眨了一下眼,“一起喝一杯?”
李厉看着身边另一个完工的保镖走过他,然后看向萧静世,“有吃的吗?”
跟着萧静世喝一杯,无疑是好酒,但他需要好好吃一顿。
“当然。”萧静世扬了扬眉,微笑。
要是李厉,肯定是多看他一眼都不会的,那是个不屑别人给予他什么,他自己想要什么就会自己去得到的人。
眼前的人不是李厉,除了那有点肖似的脸型和侧脸,全身上下,一点都不像。
明明就是不同的两个人,可是看到他真不是那个人,萧静世不无遗憾。
可能是真的有点想那个人了。
被蒙在鼓里的股票事件之后,脑子里李厉出现的次数就多了起来,而且不受控制,无缘无故的,与李厉生活过的某个片断就划过脑海。
那几年与他全心全意生活过的时光,居然片刻都没有遗忘过分毫地印在脑海里,只等触到那根对应的神经,就在脑海里不停地播放。
爱不爱李厉,从来都不是需要犹豫,思索才能回答得了的问题。
他爱,连找别人都是在爱着的。
可惜他骄傲,李厉更骄傲。
他们谁都不懂得妥协。
李厉风云残卷地吃完一盘意大利粉,又去切旁边那盘牛排。
吃几口,又大大喝一口酒,僵硬粗糙的脸上这时多了点对食物的贪婪表情,与之对面那个英俊优雅的绅士相比,足以对应出两个完全不同阶层。
可身为银代的李厉是不在乎这些的,讨生活的人,钱才是最可亲的,别人怎么看待自己的这种问题,如果打得过就杀了那人,打不过,那就不在乎。
这就是底层人的生存哲学,银代再清楚不过。
等他把牛排也吃完,一手端着沙拉,一脸狼籍地扯过餐布擦了擦脸,这时两手开动吃起最后一盘沙拉。
保镖是没有多少进食时间的,他上一顿的时间是跟着老板在吃上午餐的时候吃了三个火腿三明治……
大男人的饿了半天,他现在能吞下整只全羊,刚刚能没有拿手,而是拿刀叉吃东西,都是已经很顾忌面前这人的身份了。
萧静世耐性明显地非常好,等他吃完,还帮他倒上一杯酒之后才微笑着开口,“要不要再来点?”
李厉抬眼,看着萧静世若有所思的表情,犹豫了一下,一下也只一秒,就扭头对站在落地窗等候命令的女佣说:“请再来两盘肉。”
说完,扭过头,知道自己有两盘顶好的肉吃,脸上朝着萧静世挤出了一个笑。
萧静世也微笑着看着他,接着像想到了什么,笑容越来越大,紧接着他手支着额头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并且笑到了眼角都有眼泪出来。
李厉困惑地看着他,手中的叉子边叉着沙拉碗里最后那点沙拉往口里送,边有些迷惑地看着这个让人看不懂的贵家公子。
“我跟你说过,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萧静世笑着拿着纸巾擦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说。
李厉,也就是银代点了点头。
“我刚刚在想像着他也这么吃东西的样子,”萧静世笑着摇了摇头,把纸巾放到桌上,脸上笑意依旧让人如沐春风,“当然我不是嘲笑你,请相信我,我不觉得你吃饭的样子有什么不妥,只是我不能想像他像……像你那样东西……”
萧静世顿了一下,笑容更温柔,那就算笑着也不会让人感受到多少温度的眼睛也顿时温柔得能让人在里面溺毙,“我记得我十七岁第一次见到他,他就在坐在餐厅靠窗的那个位置,当时我们跟一群人打架把整个餐厅都砸碎了,就他那个位置没有,当时他还在切着最后一小块牛排,我走过去问他,‘你要不要一口吃完?’,他看我一眼,没有回答我,我又提议说,‘一口吃完的话,我就不用等你吃完再揍你了’……”
说到这,萧静世轻笑了几声。
银代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拿着酒杯喝了口酒,扭头去看女佣有没有过来,并不太关心萧静世的话。
“可他还是慢慢吃着,我本来想等他吃完,可是有人在催我,正要动手的时候,他同时也动手了,”萧静世也没有看银代,像在跟空气里的某个人说话一样,他对着前方自言自语般地说:“他一脚往我后面踢去,我回头的时候,看到有个人倒在了地上,手上还拿着柄刀……那个时候,我十七岁,他十九岁,他耐性很好,二十四岁的时候才跟我说喜欢,还是我逼他说出来的……”
这段时,他说的是中文,银代听不懂,接过女佣送过来的牛排,用刀叉划出大大的一块往嘴里送着,很捧场地看着说话的萧静世,明明不懂,但装着有在听,只是眼睛的视线却是瞄着桌上的两块肉的。
“就算他走了,不见了,我知道是我的错,但我还是爱他……”萧静世回过头,看着盯着食盘划着刀子在大切牛排的银代,眼光也如刚刚那样柔和,“你知道的,李厉,就算我做错事,都是因为我爱你,我花五年逼出一句你喜欢我,我也可以花十年逼出一句你爱我。”
011
萧静世说得深情款款,对面坐着的银代微有点不解地瞄着他,同时没有停下嘴里大口嚼肉的动作。
“呵……”那张脸就算有着不解,但同时还有九分的谨戒,萧静世掩眼失笑,不知道自己这么些年,不知爱恨哪样过多,才耗成了如今这幅找陌生人让心里话的模样。
他知道,但凡自己只在他面前柔软一点,那个人都不会离开他。
那人不说爱,也不说他们的未来,那又如何?磨着磨着,总会把未来磨出来的,怎么会一时没有信心地想放弃呢?
要是早知道自己如此爱他,当初就不应该放弃的……可惜的是,那人走了之后,他才知道从不后悔什么的自己,这次想要后悔。
霍时闵晚上要去接未婚妻去看歌剧,本来不是银代的班,只是在临走时,用银代用得很顺手的老板还是把他叫了去。
银代是个好保镖,一般保镖能挡子弹就已经够格当个好保镖,但银代发现危险的能力要比一般保镖强些,一般在保镖们已经无奈要档子弹时,这人已经把祸头给解决掉了……
这种保镖要是不多用用,那老板肯定就是个傻瓜。
现任霍家当家肯定不是那所谓傻瓜。
同行的还有萧静世,看到银代时,笑了笑,还侧到他身边问:“一起夜宵?”
银代警戒地看着周围,没有看他,只是回应道,“不方便,先生。”
说着,做了个动作,让萧静世往前走一步,别走在危险三角区。
霍时闵抢了他大伯的势力当上家主的位置,而萧静世可谓其中大功臣,落败之人肯定是无论哪个都不想放过。
以前只要护着一人,没想到,这次得两个人。
不过银代清楚知道自己的本份,要是有子弹,他第一个救的人是老板。
这份认知清楚在脑海呈现时,银代心下不由得有些释然,原来,他对萧静世的喜爱也不过如此。
时间长了,认清关系之后,那往昔全力要去维护的心爱之人,也大可如此轻易抛之脑后的。
他的感情,远比他自己认为的还要单薄。
既然都要如此,哪天要是与萧静世正面翻脸,那都是完全可以做到的事情。
想至此,银代还是没有回头去看近在身边的那个人一眼,眼睛没有情绪地凌厉地看着周围,善尽保镖之能。
银代在前段时间收到过金代的消息,霍家家主不是那位神秘的帮派首领,但与之有联系。
他私底下也有过动作,没在霍时闵这发现过多的线索。
只是知道,霍家与他有关系,但关系有多深多大,完全不得而知。
而霍时闵家主接任宴的名单上,各地来的大大小小的帮派首领不少三十个,政商界那些伪善脸孔也不计其数,要在里面挑一个他们要找的正主出来,无疑大海捞针。
谁都像,但,又谁都不像。
银代也没想那个人有那么好找,要是能好找,这么多年,外界怎么可能连他多余的一点信息都没有?
而他与他父亲,向来都不缺乏耐性。
几十年的牢都能坐,还怕手刃不了仇人。
“时闵,你这保镖身手怎么样?”刚把两个人送到后座,进入前座位置,银代听到了萧静世的问话。
“很好。”霍时闵简略回答,在后视镜里扫了银代一眼。
“呵。”萧静世轻笑了一声。
如果说霍时闵是英俊中带着儒雅,那么萧静世要用俊美来形容,尽管五官分明,但脸孔线条是恰到好处的优美,把刚硬的气息掩尽了七八分,看起来有几分深情温柔之感……
但是,这个人不能躺下,一躺下,一闭上眼,面无表情的时候就能在冷硬脸上觑知其内在一二,不过是个借着多情外表安放无情灵魂的混蛋。
“静世……”霍时闵迟顿了一下,看了萧静世一眼。
“嗯?”
“你对我这保镖兴趣有点大了,”霍时闵笑,微带一点无奈,“都说了要帮你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