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问问,要是他愿意,回头跟小小他爸妈说一声,让小小去城里住,到时候找找人,托个好幼儿园,还有,老六,房子的事你们打算怎么办?他们的事可能不好办酒席,但自家人是要找个日子吃顿饭的,哥哥们办喜事的时候,大韬送的份子钱不少,上次恒伟的婚房钱他都给垫了一半,手里也不宽裕,我们几家凑一下,送个房子给他吧。”贺大伯想得挺远的。
“不用,不用,这点钱他挣得出来的,我们也给他攒了不少,再说他有房子,用不着这些。”贺父连连摆手拒绝着。
“是,不用了,”这时贺五伯,也是贺卫韬的堂哥贺恒伟的老爸端着手中的酒杯过来了,“恒伟的奖金下来了,手头有钱,改天就让他还大韬钱,咱们照常给礼钱,他这么多哥哥,哥哥们又都出息了,礼钱的数目不能少我们家老么的。”
贺卫韬听了哭笑不得,叫了一声他家五伯。
“去,去,小小不知道带他去哪了,你赶紧找他去。”贺五伯不耐烦挥手叫贺卫韬走,同时把贺家四伯也叫了过来,一家几兄弟就商量起贺卫韬以后的事来了。
030
宋杰宁被小孩一直牵着手到了一棵树底下,小孩儿一路含着另一手的大么指不说话,偷偷地看宋杰宁。
等站定,小孩儿羞涩地笑了一下,惹得宋杰宁不禁蹲下,给出了他最温柔的笑容。
他长得很好看,加上那笑,已经打败了这小男生。
于是,小男生又伸出沾有口水的手指戳了戳他,有些小好奇地问:“你以后就是我的一个爸爸吗?”
一个爸爸?
宋杰宁无语,但又不能不回答他,问他:“你有很多爸爸吗?”
小孩儿听了偏头想了一下,然后一个一个数,“有我的爸爸,还是韬叔叔以后也要叫韬爸爸,六奶奶说,还要叫你小爸爸,这样加起来的话……”
他掰着手指数,数过来数过去,数不清了,叹息着说:“好多的爸爸……”
见他伸着一只小手掌,可爱清秀的脸上全是感叹,宋杰宁好笑了起来,捏了下他的小鼻子。
他神灵活现的,羞涩可爱,眉目之间还有点小淘气,这样的孩子,谁家能有,都是幸事……
只可惜了,他拥有不了……
“不喜欢有很多的爸爸吗?”宋杰宁干脆盘腿坐下,把外套脱下放到地上,让他坐在自己对面。
小男孩坐在衣服上,偏着头想了想,又羞涩地笑了,这次他好像不敢说话,只是摇了下头,告诉人他没有不喜欢。
宋杰宁看着他小小的脸,莫名地喜欢,逗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带我来这干什么死我啊?”
“小小,叫小小……”小男生很认真地回答,抬头看着宋杰宁。
“小小。”
小小笑了,点了点头,爬到宋杰宁靠着的那棵大树后,宋杰宁在一旁看着,发现这棵树靠下面的位置有个天然的树洞,小小的小手伸到了里面,掏出了两颗棒棒糖。
一掏到手中,小男生得意地一笑,然后回过身来,举着一颗伸到宋杰宁面前,很大声地说:“请你吃棒棒糖……”
“啊?”宋杰宁有点小差愣。
“六奶奶说,你这样以后我很喜欢我的,小爸爸你要一定很喜欢我。”小小咬了咬嘴,先是说得很大声,但后面有点忐忑,看得出来,他其实很担心宋杰宁不喜欢他。
宋杰宁刹那心都软了,抱过他,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声音说,“我很喜欢你。”
小小眨着漂亮的眼睛看着他,在确认。
“很喜欢,你很可爱。”宋杰宁笑了,真心觉得这孩子真的很可爱。
“你也很可爱,我也喜欢你。”小小伸出小头颅,在他认为是小爸爸的人脸上小小的亲了一口,害羞地笑了。
爸爸妈妈跟他说,他以后是爸爸妈妈的孩子,也是韬叔叔,以后要叫韬爸爸还有韬爸爸的伙伴小爸爸的儿子,会得到很多的疼爱,比哥哥的还要多,因为他以后会得到比哥哥更多的两个爸爸。
小小觉得这是很高兴的事,尤其韬叔叔那么好,还会把他举高让他骑在高空中飞,以后让他当爸爸,他会比很多哥哥都要威风!
而且,现在看到小爸爸,他觉得很喜欢,有种说不出来的喜欢,他也喜欢小小,真是太好不过的事情了。
小小乐眯了眼,小小年纪的他不懂得什么叫好看,却还是靠着直觉知道他是很喜欢眼前的这个小爸爸的。
贺卫韬站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听着他们说着话,看着宋杰宁脸上的笑容,真挚得尤如初生的孩童那样漂亮。
这个人其实很好,有多好,恐怕他自己都不明白。
这么多年了,一年一年地过去了,贺卫韬以为他等到四十来岁,什么希望也没了,就陪着家人一起过,或者还能找到能凑合的人到老。
可现在,终于与这个他从年轻时就爱上了的人有了交集,不管多难,他都想走下去。
他也会让宋杰宁,无论被外界伤得有多深,都会有他在身边。
以前的,他没立场,也没资格,更没有及时陪在身边,以后他的人生,他却会全都去负责。
他想许给宋杰宁的,是他的一生。
或许人间悲喜总是让人捉摸不定,但他爱这个千疮百孔男人的心,从一开始都是无比真切的。
所以只要宋杰宁给他一个位置,他就会一直在他身边呆下去。
不离开他,也不会,抛弃他,他也许过于平凡,但守着的他的那颗心,也跟他的人一样,平凡到只想有了一开始,就想走到结束。
他不会放手的,不管宋杰宁的逃离有多少名目。
跟小孩儿聊了近小半小时,小孩儿有点累了,宋杰宁抱了他起来,走进屋内,把小孩儿交给了贺母。
离开时,不由往小孩脸上看了几眼。
小孩儿朝他挥手,眼睛笑眯眯地弯成了弯月,那种说不出来的可爱让宋杰宁也不禁微笑。
重新入座,贺卫韬给了他一块有点热的毛巾让他擦手,这时贺父在旁边笑着问:“去哪儿玩了?”
说得好像是两小朋友出去玩了一通似的,言语间,把宋杰宁都当成了小孩子,温情四溢得很。
“带我去吃了他藏起来的棒棒糖。”宋杰宁笑,翘起的嘴角让他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他的眼睛也亮亮的,神彩四放。
他面貌出色极了,加上笑得真诚,那跳脱的迷人气质简直能让人目眩神移。
家长们看着小年轻,觉得这么出色的人却是自家的人,更是觉得有些高兴,贺大伯本来不是常开口的人,这时都不由笑着多说了一句:“小小很喜欢你嘛,回头韬子带他回城里住几天,还不定怎么缠你,到时就要请你多担待点了。”
长辈说得这么客气,不管话语间有多少意味,一时之间宋杰宁也不禁严肃了下来,点头说:“大伯客气了……”
说完又觉得自己太正经,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歉意地看向贺大伯。
明明那么很是独树一帜的人却把小辈的姿态显得无比恭敬,此时在坐众位长辈都笑了起来,贺父给他夹了一块蘑菇,闲话家常般地说:“你们啊,回头空了就回家住几天,家里空气新鲜,要是农忙时节了回家可以玩,还可以帮我们看看家什么的。”
贺卫韬在一边正给宋杰宁添汤,闻言笑着说:“下个月要摘园子里的桔子了吧?我们要是不忙,就回家帮忙。”
说着,回头看了宋杰宁一眼,眉眼间温柔一片。
宋杰宁看着心宁和得接近无涛无波的湖面那样宁静,头也点了下来,说:“要是下月没工作,就来。”
说话间,贺父看着儿子,无声地欣慰笑了一声。
等了这么久,儿子找了这么外出色又懂事的人,真是福气。
031
宁滔这天胃疼,莫名胃疼,去医院看了看,医生说没事。
他想了想,打了鲁小森电话。
电话能打通,但没人接。
他去了小公司,也没见到鲁小森,问人,说他正在出货跟车途中,电话打不能可能是沿途没什么信号。
让人打其他的跟着的司机的,也是打不通。
看来确实是没信号。
宁滔想着家里也没事,小酒吧也被打理得妥妥当当的,用不着他操心,于是他坐在了鲁小森的小办公室里,等人回来。
到半夜,办公室的门响了。
趴着睡的他立刻抬起了头,看向门。
推门而入的人,像是知道了他在里面,单手吊着手臂朝他凶猛地走来,恶狠狠地骂:“身体不好,这天冷,你在这睡干什么?凉病了怎么整?”
宁滔看着他的手臂,让他说完,他问他的:“手怎么了?”
鲁小森这才知道自己的手伤了是宁滔眼里最头等重要的事,有些心虚,又故意恶声恶气地回道,“是我先问你,怎么不回家睡?你病才好多久?”
宁滔坐着,没站起来,只是眼睛一定不定地看着鲁小森的那只被支架支起来的手臂。
鲁小森看着他那清瘦的脸,那脸上没一点肉,突然觉得心酸得不行。
不是为自己,是为宁滔。
他知道宁滔心疼他,知道他疼宁滔会比他更疼……他很抱歉他总是不能让宁滔不去为他心疼。
现实总是这么艰难,没那么多可能成全人美梦的事。
心酸了,他也不敢,也不舍得再让宁滔难受,他走近两步,站在宁滔身边,低声地坦白,“出了事,主顾的跟人吵出来了,帮他跟人打了一架,下次我不那么冲动了。”
他不敢说出让宁滔不要伤心之类的话,他知道,说出来,宁滔只会更伤心。
宁滔听了,半晌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他站起来,想要看向鲁小森,眼神到半途却无力再转向他,他只能蹲下身,抱着双臂放到腿上,把头埋在了里面,无声地流出了眼泪。
就算是今天,他也清楚记得,知道鲁小森出事的那天,他也只能这样无能地觉得孤苦无依,什么事都无从去改变。
没想到,到了如今,事情也还是这样。
他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好好地去过几天安稳日子。
鲁小森会没事,他安静地站在他旁边的好日子。
鲁小森见宁滔蹲下身,急了,想发火,但又哪能发得出来,只能也跟着蹲下去,惨兮兮地看着宁滔。
宁滔就是他这辈子的软肋,他天不服地不服就只服宁滔这一人,也最怕他的眼泪,他一哭,他都能一秒钟煽自己一耳光,觉得自己太混帐,惹他伤心。
而现在,宁滔明显闷头在流泪,鲁小森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旁焦躁地道:“我下次不敢了成不成?宁少爷,宁祖宗,你别哭了,我下次不犯错了,再犯错我就是混蛋,不,我就是你儿子,也不是,下次我要是再弄伤自己,我十辈子都给做牛做马,再不敢去骚扰你了成不?”
鲁小森一连串的浑言浑语让宁滔抬起了头,眼睛还是湿润的,但已经没有了欲要流出的眼泪,他深吸了一口气,伸出一手,没有打鲁小森,他只是摸着鲁小森的头,淡淡地说:“你还没多大就跟我在一起了,养我疼我,也不知道那时候你自己也还没长多大……后来你进去,我就一直在想,你认识的人不疼你,我怎么样都是要疼你的,所以你在里面受一点点伤,吃一点点苦,我都难受……”
他说到这,心里实在太难受了,话也一时说不下去,艰难地哽咽了几声,才缓过气来接着说:“我现在在家每天都在等你回家,就是想等你回家,别人说我们不能永远在一起,我却知道我们是能的,你别给我不争气,死在了外面,那你要我怎么办?我等不来再一个十年了,鲁小森,你要是真没了,我活不下去了。”
鲁小森听了,他觉得他是想拍宁滔一脑袋,骂他胡思乱想像个娘们,可他这个大老爷们却跪在了宁滔的面前,抱着他的小孩,把他揽到怀里,嘴角哆嗦着,可嘴里却硬板板地说:“只是打个架,你操心什么?我知道不在外面惹事的,这主顾也是脸面大我才替他打,回头他给我的生意值近百来万,年终可以分不少红给你家用,这才是我关心的,我答应你不乱发脾气的,你怎么不信我?”
说完,觉得自己口气太硬,又自顾自地软下来说:“我出来就是为了来照顾你的,要挣很多钱让你养着身体,要让你什么都不操心,让谁都知道你男人有出息,这些我都会做到,我现在做得不太好,但我怎么会都顾着这条命和你在一起的,你别担心,为了你,我什么事都不会出。”
宁滔听了,清秀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过了一会,他笑了笑,扯了扯嘴角,没有看鲁小森的脸,只是看着他的手臂,恢复平静地问:“医生怎么说的?”
鲁小森依旧跪着,没起身,他比宁滔高很多,他微弯着腰跟蹲着的,他一心一意想哄好的宁滔说:“只是有点骨折,为了保险就打了架板,吊一星期就好。”
“一星期就好?”
“嗯。”
“没伤着骨头?”
“没伤着,肯定没伤着。”
“没哄我?”
“哄你?哄你我就是孙子。”
“嗯?”
“得,我又说错话,我说你别这么跟我较真好不?一星期要是不好,你到时候再让你打断我的手好不好?”
说完,鲁小森知道自己又再说错话,有些愧疚难安地看着宁滔。
宁滔听了沉默了几秒,才淡淡地说:“别人都欺负你,你只有我一个,我才不会跟着他们也欺负你。我没什么别的本事,酒吧的事情你也让别人帮我做了,以后你要是出车,你就带我去,要是不带,我跟也是会跟着去的,你看着办吧。”
032
出车太辛苦,尤其是远途,两三天都在车上,宁滔的身体哪跟得上。
回到家,鲁小森坐沙发里沉默了许久,决定让宁滔跟他一人妥协一半。
他跟宁滔说:“远途我不会让你去的,那种来回一两天左右的让你跟,这样你身体吃得消。”
宁滔剥着手中的桔子,把上面的白茎也挑了挑,一瓣一瓣地分开放到鲁小森嘴边,看着他吃。
整个桔子都吃完了,他闷着脸点了点头。
他还是有点不高兴,但也知道这也是鲁小森的极限。
人生活在群体里,总是落不了单的。
何况身边还有亲人,又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因着这些人在,总是或大或小形成个生活圈子出来。
再加上公司的员工,来往的人也多了起来,宁滔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固守着酒吧与家两点。
人活着不能落单,总得往前看。
你要是不变,被抛弃掉也是迟早的事。
宁滔原本打算只站在鲁小森后面,只要鲁小森知道他是谁就成,但这才没几天,他也算是明白了,这年头谁活着都没有太多的随心所欲,人总归是要妥协一些才能换取一些,他如果想要更好地与鲁小森生活着,就得站在鲁小森身边,与他共同承担迎面而来的风雨。
鲁小森在外从不隐瞒他跟宁滔的关系,在牢里出来后,无论是跟人交谈聊及家里人,或者出去喝喜酒,宁滔的名字总是出现在打头炮里。
在狱里他与外界其实也没那么脱节,宁滔告诉他的,他拜托的那些狱警照顾他的,那些外头的事也让他也知道个七七八八,出来后,也瞬间把先前跟宁滔所商量的事情办了下来。
他也知道自己的举动有些急迫,但他也不后悔,他做不到出狱后还让宁滔操劳,他得去挣钱,像他在年少时跟宁滔承诺的一样,好好照顾他。
至于现在别人怎么看待他们,他或多或少也知道些,但也懒得去想,这些无伤大雅的事不是他能决定的,别人的脑袋跟嘴都长在别人的身上,他没立场去管别人,但他能好好管住自己对宁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