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好事是祸事,哪来的喜呢?你不知道其中的凶险。我们是男子怎么能嫁人?这是其一。其二是殊州王并不想
娶,是被迫迎娶。他们怎会衷心待你?其三,殊州王都是强勇傲慢的人,他们是不会落入圈套听任我们摆布的。
他们是中原名门,骨子里是瞧不起我们这些用符驱毒的衰败人家的。这只是在演一场虚凰假凤的戏,是做不得准
的。」
他垂下了眼帘,透明的脸庞上带着苍白的笑意,轻声地说:「我是个无德无才的庸人,既然做了洛家的人就需要
为洛家尽心。这桩假婚约我会去遵守,但是,我又怎么可能明知道演了一场戏,又会去入戏呢。」
洛云顶心下鄙夷,嘴里笑着说:「那既然如此,我倒是想见识一下殊州王的本事。干脆我跟大哥交换一下,由我
去跟他成亲吧。」
洛锦姗脸色灰白,摇头道:「不成。父亲绝不会同意的。」
洛云顶冷冷得一笑,道:「你是不是看上了那个殊州来的小子啦?」
洛锦姗立时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分辨道:「我是个男人,既不能嫁给男人也不能生儿育女,怎么会看上什么男
人?」
洛云顶毫不信任他,不客气的说道:「你口是心非吧。别演戏演的走火入魔,入戏太深。反倒是脱不了戏了吧。
」
洛锦姗瞧着他步步紧逼,被他逼得无有退路。他伸手把手放在了室内神龛里的玉胧里,指尖点了一滴血慢慢侵入
了玉胧。玉胧里饲养的一只雪色蛾子立时沾上了指血,重新进入冬眠。洛锦姗闭目轻声祷告:「若是我对洛家生
出贰心,离心背德,就会中『郁治蛊』毒,不得好死。」
洛云顶忿忿得想着,洛锦姗虽然是被逼无奈自己下了蛊毒,起誓不会对洛家起外心。但是他跟殊州王名义上结了
亲,还算是有了一门强大的靠山和外援。大大改善了他以前侍妾之子的身份和地位。他洛云顶素来比他刚强,遇
事爱向前,又怎么能屈居在侍妾之子的底下呢。
洛云顶恨恨地拂袖而去。
过了数日,日月城里张灯结彩,举城庆祝,迎接了远来的殊州王一行人。
豫主在日月城芙蓉宫设了三千席,为殊州来人接风洗尘。日月城里的名门权贵们倾城而出,都想去见识一下中原
宗主殊州王了。殊州王一众人被接到了芙蓉宫,令人们大失所望。殊州王慕容竟然未来,侍卫们簇拥着一个邋遢
老朽的老头子和一个小孩子来了。更无趣得是,来人双手空空,并未带任何礼物和聘礼。
豫州节度使和夫人众人都极为失望。听说慕容做事素来有权谋,是一位明主。此人送徒弟来成亲,怎么如此失礼
,难道是瞧不起我豫州日月城吗?芙蓉宫众人都人人不喜,脸上带出了愤满之色,言语也失去了礼节恭敬。夫人
身后跟随着一众子女。其中有两个少女异常的惹人瞩目。两个女孩子都是黑发及地,发缀明珠。穿着淡黄色的长
裙。
两个人也都睁大了眼睛瞧着对面的小孩子。洛云顶心里几乎要大笑了起来。名闻天下的中原殊州王的徒弟安瑞竟
然是如此外貌平平,一脸幼稚气的小孩子。听闻他已经十七岁,但是其人外貌幼稚,像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子。
身量还不如阴氏兄弟高,人也老气横秋的拘谨少话。所有会客的寒暄话都由华龙凤来说话。
那个叫做安瑞的小孩子一抬头便看见了阴氏兄弟。他乌眸一闪眼睫一跳,脸上流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两个小姑娘
容颜酷似,一模一样的犹如并蹄莲一般,两双秋水明眸在安瑞的脸上微微一转,真若是应了那句「眉黛春生杨柳
绿,玉楼人映杏花红。」的词句。这两个少女的长像堪称是人间绝色,但是不知道哪一个是豫尚公主呢?安如意
一瞬间竟然失措了,他注视着两人的眼神也一瞬间就失神了。半晌他才转过了视线。
这个人「为色慌神失措,此人必贪色移志。」
洛锦姗立时沉沉无语得垂下了头。洛云顶知道他心中定是失望郁闷。他这个大哥貌似柔弱却心比天高,心思甚重
,向来都是恋慕天上浮云,不睬身边溪水的。洛云顶心里不由得开心起来。这时候,洛夫人令两位小公主前去与
安瑞公子敬酒。洛云顶亦步亦趋的跟着洛锦姗过来。他心怀诡计,轻轻抬起脚踏住了洛锦姗的长裙。于是他的人
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向前扑倒过去。也同时推着洛锦姗往前方倒去。洛锦姗大吃了一惊。站立不稳,手里的酒
杯便向前泼向了殊州王。
安瑞看似木呐,却出手如风。他只用了一只手就握住了酒杯,一下子撑住了洛锦姗和洛云顶两个人。他手指如坚
铁,杯里的碧酒瞬息间就凝固在了杯子里,巍然不动。这个人仅用了一杯之力就硬生生地抵撑住了两个人,避免
了一场「公主跌倒酒杯甩出」的尴尬事。他冷煞煞的抬眼扫了一眼洛云顶,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伸手扶住
了两位小姑娘回席了。
安瑞有着一双水气氤氲的乌眸,可观天下,可观心底。这个人眼睛不看人的时候很平庸,当他认真看人的时候眼
神却厉如神刀,直直杀入了对方的心里。他神态疏放自若,弱而不媚,狂而不哗,疏懒而真诚,周旋而健举。众
人瞧着他心里都暗暗戒备着,这个人看样子并不是杯中之器。
接风宴后,殊州王就邀请了豫州节度使以及众死士,一同出了城直向江南烟波城而去。那一夜,安瑞等人进入烟
波城的王宫。将江南巡抚的藏金密室里的全部珍宝取出来,丢弃在烟波城的街道上任百姓哄抢,并将御用术士的
神符阵移到了南洋的热雨林里去了,灭了该地神庙的不灭妖火。却又救活了江南巡抚之母的瘫死症。
如此恩威并用。
第二日,江南烟波城便服输将军队撤出了伏兮山,不敢再和豫州、殊州两处联兵争夺着大小豫州旧址。这便是殊
州王给豫州节度使的聘礼。
经此一战,日月城、乃至天下人再也没有人敢小看了殊州的安瑞。
他虽然年轻却胆大心细,做事豪勇。极具一地邦主的气概和风范。是一个难得的智勇兼备的人物。
水到渠成,山开路转。豫州节度使便为殊州王和豫尚公主洛锦姗两人办了婚礼。两人成亲拜过天地后直入洞房。
洛锦姗虽然带了「迷魂盅」定,事先也定下了桃李代僵之计。但是众人都悬着心担心事情会败露。一连两日洞房
内平静无事,两人相对为安。却憋死了好奇的洛云顶。
洛云顶便去拜访了洛锦姗。洛锦姗面色红润透亮,只说了两句话:「露水夫妻,又何必沾染了无聊情色。安瑞对
洛家有防,每夜看书听雨直至天亮。」
他话语说得越是风雨不经,洛云顶就越是心里狐疑。瞧着他眉眼眼梢的一副容光焕发的飞扬气儿,洛云顶立知事
情有了变故。他素来阴枭,多诡计,当下不动声色的在书房内布了迷城,绊住了洛锦姗。然后换上了洛锦姗的衣
服直奔两人的新房。他要亲自去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的容貌长像很酷似,而且云顶甚至比起洛锦姗更加貌美、妍丽。一般人结婚两日还尚且分辨不出陌生人的
脸。
第十五章
白于山的山风如啸,吹过了清坤宫的废墟砖瓦,响起了一片呜咽声。安如意听着洛云顶叙说,忽然他想到了某处
。脸色渐渐变得灰暗了。洛云顶则笑吟吟的瞩目着他,看他的神色变化。他用一只雪白滑腻的脚踏住了他的身体
,微微晃动着躯体,身上的金绸衣服沙沙作响,金钗环佩作响。
他微笑着说:「你忘了吗?那一日也是这样吧。我看出你比较爱人美色,就让人精心打扮了一回。穿了大红的缎
裙,上面绣了牡丹和彩蝶,穿戴了我最好的首饰去了你们的洞房。我抬手撩起门帘,就瞧见了你坐在檀木桌子边
。你放下书抬脸看到了我,露出了一脸惊艳的神色。然后你微微一笑说,『你带着这么多首饰,不累赘吗?』」
安如意听到了这里脸色泛起了一片死色。他咬紧了牙关,干脆闭上了眼睛再也不瞧他了。洛云顶闭上眼睛,脚掌
在他背上轻轻捻动,贴近了安如意的身体。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暗觉下面会发生一件极为可怖的事情。
洛云顶的脚掌触到了他的肌肤体温,还觉得犹未过瘾。他将脚伸进了安如意的衣服,慢慢纠缠,粘贴着他,喃喃
笑道:「我一听便知道你们这成亲两日来相处、相知的极好。然后你就看看我的脚说,『穿这种镶满翡翠的鞋子
,真得舒服吗?』然后你拉着我走到床边坐下,帮我脱下鞋并把鞋子丢出了窗外,你轻声地笑着说,『哪有女人
的躯体会这般生硬的,一个男人装成女人也真是辛苦。』我当时一瞬间就明白了洛锦姗的笑容从何而来。也明白
了他将会向何而去。」
安如意在日月城只做了三桩圆满之事。就令人心怡。
一是借酒杯撑住了阴氏姐妹,免得她们在庭前出丑。
二是赴江南烟波城,轻描淡写的退了敌兵。给豫州节度使送了绝妙的聘礼,不伤了日月城体面。
三是睿目识破了两位乔装小公主,却不点破。有成人之美,护人隐私的涵养和大度。
这个人既有知人善察的犀利眼光,也有审时度势的高超智力,更有一种敢做敢为的非凡豪气。他做事圆满透彻,
真是不枉了那「如意」的表字啊。为人做事都令人如饮醇酒般心折、心醉。这样一个人中龙风,却因缘际会的便
宜了洛锦姗,单单因为他比洛云顶大了三年吗?
好生荒唐和可笑。
洛云顶又妒又慕,心里不自然的想着:「他这么温柔体贴,大度能容。等他长大后,一定会是个风华绝代的大英
雄。当他用一只手握住了酒杯支撑着我们时,他越过了哥哥盯着我看。我心里竟然激动得难以自持,只想着被他
永远这样看着……」
当时他的心里面便拿下了一个主意。于是洛云顶搂住了安瑞的脖子,把嘴唇压在了他的唇上,温柔的曼声说:「
我好像喜欢上了你呢。带我走吧,走到天涯海角都行,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安瑞仿佛是坦然而受,他闭上眼睛让洛云顶吻他。孩子气的笑着说:「华龙凤和师父都说千万不能去碰洛家的女
人。但是你可不是女人呢。而且我也没有碰你哦。这也不算是违背了师训了吧。」
洛云顶用三尺秀发缠住了他的手,甜甜的说道:「是啊,你并没有去碰洛家的女人的。是洛家的男人在碰你哦。
这的确不算是违背了师训的。」
白于山山顶,往事如潮。洛云顶回想着当时情景,口中说:「那一夜,我们就像是初入宝山的孩子,猛然发现了
一个崭新的天地。彼此乐不思蜀,不知道从此人间渡过了几重寒暑。两个人都是第一次,笨手笨脚的相互触摸,
害羞又兴奋,紧张却又无法停止。直到升入了天国的尽头。身体都是疲惫却无法停止,直到精疲力尽。我问你,
我们会不会就此死掉。你说,此时此刻已经死掉了,因为我这个人就是你的天国。」
「那时我紧紧地抱着你,并将双环玉佩送给了你,不住地亲着你说『一定要记得我,来接我到殊州去,然后两个
人就可以快快乐乐的在一起了。』
而你则笑着答应了下来,说,『这是一定的,我师父喜欢我,绝不会不愿意的。』」
洛云顶笑盈盈的看着安如意笑着说:「十年来,我总是盼着你看见了玉佩里面的云顶二字,知道了我来找我接我
,却等来等去却始终等不到你,安如意,你要我怎么办呢?」他语调平稳却彷佛诉着衷肠,缠绵悱恻:「安如意
,你要把玉佩卖了,原来是把我忘记了。」
安如意静静的听着没有答话。一殿里面的人都傻了,只觉得天下最悲惨的事就是听到了这种不该听的天方夜谭。
洛云顶俯下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真想一刀杀了你。但是杀了你岂不是便宜了你,怎么能这样便宜了你?
」
春风一度,窗外的明月照在了两人赤裸的身体上。洛云顶随后偷偷溜回了自己的寓所。若不是身体酥麻暖意犹存
,还真以为自己做了一场黄粱旧梦。
往后数日,洛云顶都没有机会再跟安瑞单独会面,自然也不知道那两人之间后来发生了什么?他想尽办法在安瑞
面前引起他的注意。但是安如意却彷佛完全忽略了他,只看到了洛锦姗一个人。他便怨恨此人的眼里心中只存在
了「豫尚公主」这四个字,而没有了旁人。洛云顶气得砸烂了寓所里的花木摆设,却不敢透出消息令旁人得知道
两人之间存了私情。否则他必定会被豫州节度使严惩。
成亲十日后,殊州王要走。这十天的时间可说是「长」也可说是「短」。短的可以掠夺了他人的心。长得可以让
人记忆终生。临别之际,洛锦姗的眼泪打湿了安瑞的衣襟,而安瑞只瞧见了眼前的人落下了纷纷的珠泪,柔肠欲
碎。他们却不知道,还有一个人哭着在伏兮山里追着他们的车子,直到出了日月城山口。
直到这时候,洛云顶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天下最愚蠢的事。他将心送了一个不知晓的男子,代为他人做了嫁衣。
安瑞心里不知道有他,以后也不会记得他。永远不会识得洛云顶,却活生生的落下了一个洛锦姗。这真是一件愚
蠢之至、凄惨之至的事。
还是假戏真做了啊,演戏演得过火,却忘记了戏如人生,散场落幕时一片凋零。
隔了不多时候,安瑞说服了慕容,派人来接洛锦姗。洛云顶情伤极重,又怎会情愿那两人从此后双宿双飞。他令
人连续两次暗杀尽了殊州的来人,断了洛锦姗的想头。而洛锦姗动心应了「蛊毒」的毒,慢慢恨着安瑞郁郁而终
。
第十六章
白于山山顶的大殿里,洛云顶一口气诉说完了旧事,忍不住放声大笑了:「刚才,我听到了你训斥云卓好色,伤
尽了天下女子的心。我真想放声大笑啊。安如意,若说是负心,那么你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负心人。若说是薄幸,
那么你就是天底下最翻脸无情的人。你还有资格去责怪别人?」
他笑吟吟的运内劲抬脚踩了下去,安如意胸口气息一窒,脸色变成了一纸金纸般。洛云顶笑说:「我继承了豫尚
公主之后,才知道为什么父母都严令我不准我在成人前与人有肌肤之亲。我才知道我做了一件大蠢事。」
他笑着,仿佛在说一件最自然的事,语调轻松说:「因为我们豫州人崇尚的巫法之术,传自北方起火神。要跟初
次交合的人合体双修才能得道成仙。需要把对方祭奠神灵后,再焚烧了对方的血肉,使他成佛成仙,才能得到神
赐的法术。我们一般都买个听话,不懂武的弱女子,双修完把她杀死祭奠神后,才能练就成最高明的『撒血成兵
』的技艺和本领。洛锦姗跟你成亲时,早已经是被我父母牺牲掉的棋子,我才是真正的豫尚公主,也是未来的豫
主。」
「我真是倒霉,竟然碰上了你。」洛云顶无奈的说:「你这么厉害,教我怎么去抓住你把你祭奠神灵呢?」
他的眼光从温腻变为阴冷,抬头看着清坤宫顶一块块坍塌得天井。漆黑的夜里星光黯淡。他暗沉沉地说:「中原
人有句古话叫做『只慕鸳鸯不慕仙』的。我原本认为人生的王权富贵,成仙化神都不过是一场过往云烟。只要有
一个人肯带我走,告诉我不必为王为圣,只要有我在身边就足矣了。我等了十多年都始终等不到这个人这句话。
我才发觉自己真是愚蠢,心太痴。将人家的信口一句笑话当作了金玉良言。」
「所以……」洛云顶神色惨淡地笑道:「情缘已逝,不念旧事。现在我只求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