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哭泣着说:「我不是傻子,就是不记得家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老乞丐笑着说:「那你总有可以投靠的人吧。我送你去找他。」
那少年止住了哭声,侧脸想了半晌,突然又大声地哭泣了起来。说道:「我好像忘记了重要的事,想去找一个人
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他。我一想到他就忍不住要哭。」
老乞丐瞠目结舌道:「那,那,你总有名字吧?」
少年放声大哭,他哭得太久嗓子坏掉了,咳出来了数口血:「想不起来了。以前的名字我不喜欢,后来的名字又
想不起来了。一用心想就会难受得要死去。所以什么都不知道了。」
老乞丐伸手摸摸他的头,喃喃的道:「你既然没有家,也没有名字,也忘了自己的过去。那就跟着我老叫花子要
饭去吧,还有个地方住,不然你今晚不被雨淋死也会饿死的了!」
少年哭着说:「如果,不跟着你走我就会死吗?」
老乞丐点点头,花白的头发一颤颤的,说:「那是。我再帮你起个名字,你慢慢的回想起来你家里人和要找的人
,随时再走吧。」老乞丐用手摸摸他的脸,仔细地看看他的脸,说道:「哦哦,你忘了吗?你还曾经给我这老化
子四块钱呢?我当时愿你四季平安、四季发财。你怎么落到了这种地步?你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只可惜马上要
瞎了。你的家人和朋友都该死,竟然把你丢弃在这里任你自生自灭。若不是遇到我,你就死定了。」
老乞丐背起少年,走到了瓢泼大雨的街市上。喃喃的自言自语说道:「傻瓜啊傻瓜,多年之前,我就对你说过,
不要对人付出一片赤诚之心,否则会死无葬身之地。还让你16岁之前不可动用神力,平安渡劫。你却总是忘了我
的话。」
老人眯着眼一面喝酒背着少年走着,一面气哼哼的骂道:「姓洛的小子是利欲熏心,全然把你当枪使一点都不念
亲情,所以会众叛亲离没有好下场……安瑞是瞎了狗眼不识金镶玉,为了自己的利益就赶你走,不教你,不护你
。安瑞啊安瑞,你狭隘小气精于算计,却没有算到自己竖立了一个强敌,你会败在这致命之错上啊……」
少年听不清他嘟嘟囔囔的絮叨,哭道:「你在说什么呢?」
老人忙摇摇头,回头说道:「没什么。傻瓜,我替你想到了一个好名儿。先叫着,回头你想到了以前的名儿再改
……」
少年说:「我以后还能想起我的名字和家人吗?你,你叫什么名字呢?」
老人喃喃的说道:「谁会知道以后发生什么事呢?人们只看着明天,却不知道只有今天才是最实在的呢!」
少年脸庞上带着泪痕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中。
须发皆白,面孔黝黑的老人眯着眼睛笑了,他乐呵呵的说:「大智若愚,红花如蓝。我老头最后又捡了个拎讨饭
碗的徒弟了。是吧,这场雨下得真好啊……」
「——啊啊,我忘了说,我叫华老头。华龙凤的华,老东西的老,大头的头。」
——中部·完——
番外: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念若游丝。
盼子来时,正是何时?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热闹喧嚣的人流扬起的尘土,从四方合拢,充满了城池,尘土与烟云都连在了一起。绮丽的风景晃人的双目,这
就是繁华富庶的常治城的景象。
老天的安排就是这样神秘莫测,往往会把大人物的人生交待在不起眼的角色身上。
王往程是本城里最英俊的少年,最多金的公子,最显赫的富家小开,这会儿却偏偏做了回配角,倒了一次大霉。
他不但亲眼看见王恭良王老爷不光彩的驾鹤归西,还在外人面前硬生生地被一个不起眼的寄名替身小跟班抢走了
风头,这还真是不公平,老天爷也是瞎了狗眼。连王府诸多的远亲近邻和大小奴仆都为他扼腕兴嗟鸣不平,但是
王大少爷王往程还是转换了一幅哀容,脸上露出了一抹坦坦荡的神色,淡定的说:「世事无常。生死由天,我其
实一点都不在乎身外浮名的,早已经把人世间的生死和浮名看得开了。」他说完,手一抖,拿的笔尖上掉下了一
点墨汁滴在了「阳关唱晚图」上,好似多画上了一团乌鸦。
陈椿意外的走进堂屋里听到了他的话,于是说:「哦,大少爷,既然你是红尘白浪两茫茫,已经看透了世事。那
么你的人生早晚也都归入了两茫茫了,就不会再被尘世所牵挂和惦记了吧!那么,这封殊州小染王的回信你也就
不必再去看了吧!」他话音一落,双手一分竟把一封素锦纸制成的信函扯成了两半了。
「啊呀哇……」往程丢下笔仰天发出了一声虎啸。他脚步一滑,合身倒下,扑倒在了陈椿面前的地上,全身如「
大」字型的正好压住了信封里掉出来的一纸素笺。他牢牢地压住了那页薄薄的信纸,嘴巴里犹自发狠的说:「什
么话!陌上发花犹可以徐醉,我却是都把浮名都换成了传书的青鸟鱼雁!」
陈椿讶然失笑了:「哈哈,你的心果然还在『富贵场上、温柔乡里』啊。『一嗔二笑三牵挂,似颦似笑梦中人。
浮名浮利皆云去,不笑苍生笑孤生。』这世间果然是温柔乡里比俯瞰红尘多诱人啊。」
王往程不理睬他的取笑,忙爬起来拣起信来去观看。这一看下去整个人就一下子傻住了。原来他手里捻的信纸上
竟然是一幅白纸,并没有任何的只字片语。他给殊州的小染王去的信竟然回复了一封空白的信,这究竟是怎么一
回事呢?还是什么意思呢
王往程看着白纸顿时呆住了。
他真的傻了。
他看不透,猜不透,一下子懵了。
自从拿到了那张白纸回信后,王往程就变得傻愣愣的,不发一言了。
这下子可把王家的家长王谦喻吓坏了。他一向规矩、老实,也不知道儿子自作主张给对方的鸿雁传书都写了些什
么?为什么好端端的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大少爷看了回信会变成了这种样子。他突然激灵灵的想到了陈亚贵大
管家说过,殊州的小染王染重城练得武功秘术是「摄魂」术。难道,殊州王用了一张白纸就把往程的魂魄摄走了
不成?但是他转念一想,这又不该啊。王家虽然有对不住殊州王的地方,以殊州王的气魄和胸襟,应该不会对一
个普通富户人家使出这么妖异的法术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他惊慌失措的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陈椿你赶快去请有本领的祭士们,大师们来看看往程。」他只有着一
个儿子,可不能走失了魂魄成为了一个废人啊。
王家派人去请了满城的术士、方士、祭士如走马灯的来王府给往程看过,都摇头说是身体没病没灾,却是有些像
中邪的预兆。陈椿也吃了一惊,他瞧往程的样子不似作假,也慌了。他一面派人去向暂居豫州的殊州王送信,探
问一下此事的究竟。又匆忙的花重金请来了附近十里地里最有名的降妖占卜的大师来为往程驱魔去邪。
据说自从前年发生了王恭良王老爷子请殊州来的大夫治病治愈后变成了恶鬼的惨恶事件后,王家从此再也不准任
何的神医、国手进家门了,开始只相信神通广大的大术士师和大方士了。
王往程翻着白眼,颤颤微微的从床上撑着身子看了一眼门口,不悦的看着那个相貌猥琐的中年胖和尚抱着大堆法
器钻进了主宅子里。
怎么来的是这种蠢人、不醒事的笨蛋呢?
来的既不是美艳俊秀的殊州小染王,也不是奇妙神秘的丹凤眼大术士。这种混饭吃的蠢材怎么能治愈得了青春年
少的风流大少爷的烦恼心事呢?
他的病怎么能好呢?!
于是他身心疲惫全身无力,闭上了眼睛栽倒在了床榻上。真的痴呆了。
相由心升,被往程鄙视着的中年胖和尚也变得无比的诡异、龌龊起来了。他威严的站立着,头颅高昂着,很有两
分威严出尘的神仙外貌。他额头上的青筋暴绽,用着艾蒿树枝向四方沾撒着清水,气势雄壮得高唱着咒经。一阵
虔诚而含着神秘意味的吟唱响起来,回荡在无边的黑暗中。
大师站在室外黑暗里,全身贯注,全身都似乎与黑夜融为了一体。他上通天朝下通地府,咒语越念越激昂,身躯
挺得越来越直,手中的神树枝舞得更高了。猛地,他把碗里的清水洒向了地面,然后就着月色蹲下身仔细得看着
地面上,水泼撒而成的形状与走向。
和尚念念有词的说:「病人果然是被人摄走了魂魄,等我把这个邪魔从宅内驱赶到了宅子外面。水的形状就可以
告诉我病情来自何方啦。」
然后他回到屋里,把铜火盆里早已烧红的桃木和纸符,盛入了长柄的黄铜勺子里。他一手端勺,一手拿着一盏水
,依次进入王家的每间房舍里巡游作法。和尚念诵着《祛祟经》,把盏中的水倒进勺中,顿时他的手里面的铜勺
子里发出了一阵阵咝咝的声响伴随着大团的水蒸气升腾蒸起来了。
这人蒸气除疾,除了为主人家送返「病苦危余」外,另一个更重要的作用还在于把王家的各位门神、家神、灶虎
、坛神等全部都安稳在家中。他从行囊中拿出了一对用桃木制成的阴阳木卦板,将木卦蘸点了清水,开始木卦卜
……
随着他滔滔不绝的念诵着经文,伴随着木卦掷地清脆而尖利的声响流淌出来,弄得室内烟雾缭绕,诡奇森森。往
程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的喉咙被熏得痛痒,见不到染重城,他的心情变得极为郁郁。他都一年多没有小染王的只
字片语了。哼,他们弄得他不爽,他凭什么让他们高兴?!于是他怨恨着,愤怒得忍住咳嗽不理会着这位大师,
干脆继续躺着也不说不动。
大师抛出了三个占卜,欣喜的说:「我请出了三个卦,一为神卦,二为阴家人的阴卦,三为阳家人的阳卦。如我
把诸家的『病痛危余』全都送出去了,大少爷无病无灾的,那么这三个卦都应该还是吉卦。」
果然,他所掷出的卦板的其中一半向上,一半向下,都是为吉卦。众人尽皆大喜,都觉得王往程的魂魄马上就要
收回他的身躯了,这人的法术果然精奇啊。
占卦完毕,紧接着招回魂的大法便又要开始了。家人们端来一个碗,碗底铺满了清水,3只压胜钱放于碗中。和尚
拿起压胜钱,依次在上面提符画着符文。大师点燃了香艾,向着上天招回了其人的魂魄。这就是「厌胜法」。压
胜钱,是指一些形状类似钱币的吉利或避邪物品。它来源于古代方士的一种巫术一一厌胜法,人们认为运用厌胜
法就可以制服他们想要制服的人和物。厌,笮也,也作「压」的意思。所以通常又把厌胜法称作压胜法。不久大
法圆满结束了。众人都皆大欢喜,一连喜气洋洋的神色。单等着王往程还魂过来了。但是往程还是一动不动的平
躺着,貌似痴呆。
和尚有点着急了。这位大少爷真是中了超级厉害的勾魂术啊。他站起身挥动着菩提子制成的仗、鼓、槌等法器,
念咒着诵经,手指向上、后、下各弹了几下,然后向四方各个方向舞动着。这是他以菩提子之法阵,邀请到了各
路天地诸神一一来此处助阵了。这场诸神法事,是帮助人提升自我的觉悟、智慧战胜邪魔的意思,广义讲是断绝
世间烦恼而成就涅盘的智慧。因佛祖是在菩提树下证道的,菩提即为觉悟,成就佛果之意。以菩提子法阵做法事
,可获无量倍功德。也就最令妖魔邪道恐惧的法术。
术士们分为执祭、禳解、占算为其职责的大祭士,和驱鬼、做法、施法的大法师两种。王家请来的这个大和尚,
他执祭、禳解、占算的成分更重一些,就是一个大祭士。这一场流畅贯穿的法式,上达天宫地府下知万物生命,
见魔杀魔,见神驱神,是一场极高深莫测、令鬼神都惊心动魄的法阵。
可惜他遇到的是人、鬼都不惊的王往程大少爷。
大少爷脸色红润(气闷的),呼吸急促(烟熏的),双手握拳(生气的),就是不肯清醒过来。
大祭师忽然大喝了一声,凌空一跃跳到了往程的身上,俯身伸手在她脸前挥舞着法器,喝道:「妖魔快快退却,
魂魄归来!」
王往程一不提防,被一个庞然重物压得险些跳了起来。他强撑着和尚的重量,脸憋得通红全身一阵阵抽筋。
王家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惊骇莫名。王谦喻颤声道:「往程,你有了这样本事奇大的大师为你驱魔引魂魄,你
一定会好起来的。」
怒火中烧的王往程心里狠狠地答道:「爹,我是招魔引邪的体质,好不了的。你给我招了个三百斤以上的胖邪魔
!」
「大师,我的儿子怎么还不醒呢?」王谦喻惊慌失措的说。
「唔,这个,这个,邪魔太厉害了,等我再使出更高的法术!」和尚觉得额上出了大堆的汗。
但王往程被折腾得肝火怒盛。他翻着白眼抵死就是不动弹不活过来。他心里有气,恶狠狠的想,我就是不合作,
不活过来,看你这死和尚怎么下台!我是要憋死你,比比我们的这口气谁长?!
和尚心生狐疑,明明这个人气喘、心跳得这么厉害,为什么就是不清醒过来呢?难道是被更厉害的敌人摄取了心
神之淫咒吗?看来我只好使出最狠的一招了。
他端好架势,如蜻蜓点水般在往程身上游走,大喝了一声,挥舞着法器更大声地念起法咒来。狠狠地说:「看来
大少爷是中了更深的迷惑咒和淫咒了,这种迷惑咒钻进了身心里就变成了贪淫嗔痴。除了要治心外,关键是要治
身体,八万四千的法门不外乎是治愈身心里的贪嗔痴。其实在众多惑性难除的人当中,很多是因为整治不得法,
只重视对心的治愈,所以反复难除。其实要根治这种迷惑咒淫性,必须从他身上着手。
一般人功德智慧不足。毒素在身心中生出了千生万世,一下子无法除去。
十多年前我有幸得得到了上师开示,深知一般人很难去除。一定要先得法,先以理治,让法跟随,渐行渐悟。说
到底这是生命中最深的一种颠覆,在每一念中深藏,在每一个处善行中显露……所以你一定要抱园皈一,全身都
要抵抗着这种惑性和淫秽思想……」
最后,大师下了结论:「只要在根本之处斩断了侵入的惑力淫性,大少爷就会好好活过来。再不会被妖魔摄走灵
魂和心神了。」
王谦喻迷糊的问:「那,那要怎么去斩断呐?!」
和尚义正言辞的吼道:「若要救他的命,必要先除他心底根藏的淫性。贵府的大少爷一定要入沙门,出家做和尚
才能活命!」
「哇……」王家的大少爷终于撑不住了。往程忽然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他大叫了一声,窝在心窝子里的口水、郁
血再加着一股子幽怨之气都尽数喷了出来,直吐了和尚的一头脸。
好厉害的和尚啊!真是佩服!王往程心服口服的大声说:「好了好了我服了,你比我还狠啊!我醒过来了。大师
的一句真言就把我深藏的迷惑和淫性全部赶到西天佛祖处了!我现在只剩下了清心寡欲,再没有了淫性大发。大
师你快快从我身上飞升起来吧!你快压死我了!」
满屋子里的人和和尚大祭士一起摔倒了。
这时候,陈椿派去豫州问讯的人也急匆匆地赶回了常治城王府,说是带来了殊州王安如意的回话和问候。
这话却要比灵丹妙药都要见效。
王往程一下子推翻了大和尚,满心欢喜的跳了起来。但是他的神色又瞬间变得忐忑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