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学长,你被抛弃了哦。”江水恶劣地撒上一把盐。
建秋――要走了。梁昭文闭上眼睛,用书盖住脸。
开了门,夏建秋刚做好饭,把碗放上桌子。听见开门声,只是转头看一眼梁昭文,淡淡地说:“饭已经好了。”
“恭喜你成为“三贵”的继承人。”梁昭文微笑。
筷子从夏建秋手中掉在桌子上。
“我已经调了宿舍,过几天就会离开这里。谢谢你这一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一时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夏建秋深吸一口气,“我离开对我们两个都有好处,我需要自己冷静下来,我不想再给你带来困扰了,也许我走
了你会快乐得多。”
梁昭文把书在书架上放好,在床上慢慢坐下来。
“也许这样更好吧。”梁昭文没有任何情绪地说:“我和你之间,也许不过是因为相互的依赖而已,冷静下来大
家就都清醒了吧。”
要避开一个人是如此容易的一件事情,更何况像梁昭文这种生活规律到无趣的人。
夏建秋彷佛突然间从空气中消失,没有他的声音,看不见他的人影,甚至于听不到他的消息,当然这也许只是梁
昭文下意识里,拒绝听任何关于夏建秋的消息。
梁昭文忽然变得很诡异,每日里勤奋地上课,下了课就直接去学生会办公室看书,喜欢说话,然后跟人说话时候
彷佛更加笑容可掬。
有人推开办公室的门,江水抬头,看见一张久未出现的脸,路嘉。
但或者只是顶着路嘉的脸的另一个人,没有笑容,完全冷漠的一张脸。
路嘉闷声不响坐下,打开计算机,一个人默默地打着游戏。
“应斌,这个办公室没法待了,这两个人根本就已经完全不正常了。”
江水从身后抱住姚应斌。
姚应斌好笑地看看江水,“又不是每个人都会像你一样。”
“我不管,我们回宿舍去,在这里看他们我肯定会先疯掉。”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姚应斌笑笑,与江水离开办公室。
办公室里空气静默,只有听到路嘉不停按键的声音。
“叮当”一声,屏幕上血红一片,game over ,路嘉忽然狠狠摔一下键盘,趴在桌子上大声哭起来。
“喂,你这样很打扰我看书。”
路嘉忽然回头看着梁昭文,“你看书,你看什么书?你一个小时书有翻过一页吗?”路嘉忽然跑过来抓住梁昭文
的衣服,“你们为什么都能装得这么若无其事?你们以为喜欢上男人,痛苦的只有你们吗?为什么你们这些人都
这么残忍?”
梁昭文怔怔地看着路嘉,“我――不明白。”
路嘉愣一下,放开梁昭文的衣服,“你们――不会明白的,算了,根本与你无关,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们都可以
这样冷静。”
然后路嘉蜷在沙发里大哭失声。
无法再在办公室里待下去,梁昭文扔下书跑了出去。
已经快到吃饭时间。
天气阴沉,梁昭文一个人慢慢走在路上。进饭厅,上楼,吃饭,下楼,回宿舍。完全机械的程序。
雨完全突然地从天而至,没带伞的人四散而跑,有人撑起伞,有人站在楼的屋檐下。
梁昭文眯着眼睛看一眼天,继续慢慢向宿舍方向走去。
从头到脚,全身很快就湿了,风一吹,冰寒刺骨。
不过是下雨,不过是冷,全部淋透吧。有什么?能怎么样?梁昭文忽然发现自己潜意识里竟然盼着这场雨后生一
场重病,到底怎么了?
身后有人跑步过来的声音,又是哪个没带伞的人吧,脚步声却在身边停下来,头顶泻下来的水被遮住。
“梁会长。”陌生的声音,梁昭文回头,一个没见过的少年撑把伞站在旁边。
梁昭文站定,“什么事?”
少年从怀里掏出一把折伞,“有个人让我把伞拿给您。”
“是谁?”梁昭文转身四面看,所有雨中的人都在水帘后面目模糊,看不到他以为的那张面孔。
“梁会长,你身上已经湿了,快一点回宿舍比较好。”少年恭敬地说。
梁昭文撑起伞,头顶一方泻下的雨水被挡住,心乱无法形容。
冷,止不住发抖。梁昭文把自己泡在热水里,任凭身体的皮肤由白转红,身体由外而内渐渐恢复正常的温度。
淋在雨里那一时间,只想自虐的一直淋下去,湿也好,冷也好,那些都不重要。只是那时,水打在身上的淋漓感
觉,像是将身体里某种不能确定的烦燥剥离,只那一时间将烦燥剥离也好,只是一时间也好。梁昭文屏息,将身
体滑进水里,直到感觉窒息。
慢慢擦干身体,穿上睡衣。
屋里空荡得几乎可以听到回音,怎么也想不起来从前一个人的生活是如何过来的,一个人看书还是看电视,可是
屋里这样的空,在没有任何其他声响和气息的房间,到底曾经怎么样一个人生活?而黑夜那么长,一个人又是用
怎样的方式度过?
忽然间慌乱,忽然间明白夏建秋那时压抑自己的感受,忽然间明白其实自己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对夏建秋的感情
已经蔓延到不可收拾。而为什么自己却是这么傻,到人已经走掉才发现自己的感情?为什么自己这么傻?
这样的错误,还能不能挽回?
夏建秋坐在教室里。讲台上老师到底在讲什么或者旁人的聊天声音,完全听不见。
之所以接受“三贵”继承人的身分,只是为了能从梁昭文身边离开,
不能再看他,不能再想他,不能再见他,不能让自己好不容易坚决下来的决心崩溃。于是,总是刻意避开梁昭文
的作息时间。
昨天下课时忽然大雨瓢泼,庆幸自己拿了伞,却在路上看到梁昭文全身湿透,脸色苍白,游魂一般走在雨里。心
疼到气愤,这个人根本在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
忍不住找了旁边的同学把伞带给他。看见梁昭文看到伞忽然环顾,下意识地躲进教学楼里,心里却浮上些自己都
鄙视的窃喜。难道自己还对梁昭文有幻想吗?
不能再这样了,夏建秋趴在桌子上,都过去了。他已经离开梁昭文,一切都过去了。
下课了,夏建秋低着头,慢慢整理好书,放进包里。拎起包,走出教室。梁昭文正站在教室门口对面。
“我――我来还你的伞。”梁昭文拿着伞,尴尬地笑着,声音颇为沙哑。
夏建秋怪异地看着他,“你的嗓子怎么了?”
梁昭文忍不住吸吸鼻子,苦笑,“昨天淋了雨,感冒了。”
几天来压抑的郁卒忽然火山一样爆发出来,夏建秋忍不住对梁昭文大声吼道:“你到底会不会照顾自己?你不认
识我的时候,你到底怎么活下去的?锦衣玉食也好,毫不在意也好,至少你也应该知道昨天那么大的雨,淋了会
有什么后果?你就那样站在雨里,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想你。”梁昭文极快地回答。
夏建秋愣住了。
“你在说什么。”夏建秋慢慢地说。
梁昭文尴尬地转过头,不敢看夏建秋的眼睛,“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那时候觉得那样的雨落在身
上,会让心里好受一点。”
夏建秋站在梁昭文的对面,看着梁昭文沉默不语。
“老实说,因为父母是那样的,再加上自己的身体又有那种病,所以我从小就不相信什么感情,更不相信自己能
得到什么样的感情。”梁昭文把手插进自己的口袋,“我一直以为,感情这种东西大概不过是种错觉罢了。
“所以我想自己也许在你走了以后,很快就能从这种错觉中清醒过来。可是后来才发现,我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他抬头直视着夏建秋的眼睛,“我不知道,如果我现在想弥补自己犯下的这个错误,还有没有机会?”
“我从来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夏建秋别过脸,“我很担心,昭文,这也许只是你一时的心血来潮,或许是偶尔
泛滥的同情心,也许明天你又觉得这样不好而忽然疏远。如果是那样,我要怎么办?
“你不接受我的感情,可是我那样抱住你,你却不推开。我很害怕,你给我希望,可是又不知什么时候忽然把这
种希望亲手撕破,你的温柔比残忍更让我害怕,让我害怕希望之后又是另一次的失望。”
梁昭文眼神黯然,“我――真的已经不能得到你的信任了吗?”
“我……”夏建秋低头不发一言,忽然转身跑走。
“建秋――啊……”身后,梁昭文想叫住他,却接着听到一声惊呼伴着摔倒的声音。夏建秋下意识地回头,梁昭
文一条腿跪在地上,手压在脚踝上,表情痛苦。
“你怎么样?”夏建秋冲过去,在梁昭文旁边蹲下来。
“又――摔到了。”梁昭文苦笑。
“会不会很疼,”夏建秋着急地说着,把梁昭文扶起来,“我扶你去保健室。”
夏建秋把梁昭文扶进保健室。
“医生……”
“医生,您出去一下。”夏建秋刚要说话,却被梁昭文打断,夏建秋惊讶地看着梁昭文。
保健医生愣一下,还是走了出去。
“其实,我的脚根本没事情。”梁昭文诡异地靠在门上笑着。
“昭文,你……”夏建秋气恼地看着梁昭文。
梁昭文一脸的无辜,“你忽然跑掉,我又肯定追不上你,我也想不出其他办法。”
“你……”夏建秋在保健室的床上坐下,别过脸不看梁昭文。
“建秋,饭厅的东西很难吃,你不觉得我都瘦了吗?”
“你本来也不胖。”
“清洁工帮我收拾完屋子,我都找不到东西了。”
“我也不是你的保姆。”
“……一个人睡觉太冷了。”
“开空调。”
“可是建秋,刚才你跑过来的时候还一脸担心的样子。”
“……”
“建秋……”
“好啦,你今天晚上到底想吃什么?”
“你做的,什么都好。”
“哼。”
夏建秋睁开眼睛,梁昭文趴在旁边发出轻轻的鼻息。
“爱你――”夏建秋低头轻吻梁昭文的唇。
梁昭文却已经睁了眼睛,响应夏建秋的吻,“我也是。”梁昭文轻声说。
――奴役黑眼睛完
番外。
幸福的梁家大少爷午餐时间,夏建秋――不,现在应该叫林建秋了――走出办公室,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下属
们忽然散开,表情讪讪――此种表情,非奸即盗――林建秋笑咪咪走到来不及藏起杂志的秘书王淑仪面前,伸手
,“什么有趣的东西,让我也看看。”
“这个……啊……”秘书表情尴尬,却拗不过林建秋看着自己的漂亮眼睛,终于将杂志递了过去。
林建秋看一眼,封面上几个红色大字“梁氏总裁年近六十,竟得十八岁私生子”。不由得微笑,把杂志交还给大
气也不敢出的秘书,“我以为有多惊人的的事情呢,赶快吃饭吧,不然一会儿餐厅没东西了。”说完,回到自己
办公室。
梁宏展有私生子啊……
林建秋靠在宽大的座椅上,想到昭文,虽然知道他并不会在意这些事情,但终还是担心,于是拨了电话过去。
“我没事。”电话对面,梁昭文淡然一笑,“我爸那样,有个私生子还不是正常的事情,没什么可在意的。”
“那就好。”虽然这样说,但是昭文的声音里有一些疲倦,想来一定受了媒体的不少骚扰,于是轻叹口气,“昭
文,有事的话,一定跟我说,别自己一个人撑着。”
电话对面沉默了一下,“建秋,下午有时间吗?”
林建秋愣一下,忙笑道:“当然有,你的差遣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
“谢谢。”听到昭文在电话里轻轻笑着。
“谢什么,我是你的私人生活助理啊。”微笑,想起十年前那些年少轻狂的日子。
“私人生活助理……”电话对面,昭文也笑了。
绕开媒体进了梁氏集团的总部大楼。
只几天没见,梁昭文的样子看起来已有些憔悴。建秋心疼的手指顺着昭文的头发,“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偏偏“
梁氏”的事情又多。”
“不碍事。”昭文笑道:“反正也都是在办公室里,外面的事情让其他人去跑。”
“媒体那边怎样?”建秋担心地问。
昭文微笑,“早上江水打了电话过来,说会帮我搞定那些八卦杂志,应该不久就会平息。”说着,轻哼一声,“
锦麟男校不就是为了这样的事情存在的吗。”
建秋笑,“也不尽然,还有我们这样的。”伸手轻轻抚过昭文清瘦的脸颊,叹口气,“如果我不在“三贵”,你
也不在“梁氏”该有多好。”
“下午陪我做件事吧。”昭文拉着建秋的手。
“什么事?”建秋问。
“秘密。”昭文站起来笑着揽了建秋的肩,“走吧,去了就知道了。”
建秋笑着看着昭文,“谁知道你整天都在想什么。”
绕过媒体,建秋开车,昭文在副驾上指挥着建秋路程。上环线,绕过街区,向学校密集区开去。
“去哪里?”建秋疑惑地看着昭文。
“T大。”昭文唇上挑起狡黠笑意。
愣一下,建秋心念一动,“不会是你父亲私生子待的那个学校吧。”
“当然是。”昭文狡黠一笑,“建秋你果然了解我。”
建秋无奈地摇摇头,“这时候跑到这种地方,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昭文不答话,只是笑。
停好车,进了T大校园。昭文看着建秋脸上的无奈表情,笑道:“这么好的天气,别想那么无聊的事情,在学校
里走走,这气氛多少年没感觉过了。”一边说,一边伸手拖住建秋的手。
建秋被他拖了手,无奈地笑笑,随他走。
昭文本就不高,长得又纤细,穿了运动装,戴上棒球帽以后更像是二十出头的大男孩。建秋从昭文手中抽出自己
的手,张开手臂环住昭文的肩。这看起来像是正常男性朋友应该有的举动,昭文笑着瞥了建秋一眼。
“你又瘦了。”建秋叹口气。
“有吗?”昭文低头看看自己,“吃饭什么都正常,工作也并没有特别辛苦,再瘦了我也没办法了。”
“我们去外面租房子吧。”建秋低声说:“你家里虽然有佣人,但是我还是担心,不如我们搬到外面来……而且
……总是这样偷偷摸摸出来,心里总觉得有些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