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算尽(出书版)+番外 BY 七草

作者:  录入:06-03

「江兄弟言重了,我和杜兄只是想向萧兄弟问明葛前辈的下落。」「然后呢?」江啸云大步流星介入,下意识地站在萧焄璋面前,挡住孔、杜二人,一副母鸡护小鸡的模样。「让你们去找他师父秽气?你们举着扞卫正道、消灭魔头的大旗,他却落个欺师灭祖的罪名,你们还真敢啊,哼!」「若萧兄弟能大义灭亲,自是我辈楷模,江湖中人敬佩的对象。」孔令繁试图晓以大义。

「那值几两?能换几碗饭吃?」江湖江湖,怎么净玩这一套?江啸云不敢相信自己小时候竟然会喜欢听说书先生大谈江湖轶闻,如今想想,小时候的自己怎么会那么好骗。「今天换做你们,能把自家老子推到众人面前大义灭亲吗?」一句反问,问得两人措手不及,一时间无法回答。

「自己做不到还敢要求别人。」江啸云侧身,拉起萧焄璋,非常自动地把手伸进对方怀里揣出钱袋,丢下一两纹银会帐。「有本事自己找去,别想占他便宜,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杜日曜目露凶光,「就凭你!」

「是,就凭我,怎?咬我啊!」热血冲脑,江啸云不怕死地叫嚣。

「你——」杜日曜一怒,拔剑出鞘。

几乎同时,萧焄璋将江啸云拉至身后,抽出藏在腰带内的随影,运劲于剑,如鞭的随影立刻变成化身黑色细剑。

两人各自一动,将念奴阁的气氛绷紧如满弓之弦,四周旁观的江湖人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出手相助,卖君子剑孔令繁和九曜堡一个顺水人情。

「别打、别打啊……」躲在一旁的鸨娘哀叫。「我这念奴阁可是小本经营、谋生不易啊……」孔令繁苦笑:「萧兄弟若不愿配合,别怪我二人失礼了。」一副「我也是不得已」的表情让人看了只想翻白眼。

「什么武林正道——不是贪心夺宝就是逼人出卖恩师。」江啸云嘀咕,一边伸手探进包袱里。「也不管现在站在哪儿,说打就打、喊杀便杀,哪里正义了。」话才说完,只见江啸云一甩手,瞬间,白烟弥漫,引起不小的骚动。

待烟散去,念奴阁内倒的倒、撑着不倒的死命守住最后一丝清明,唯——不见江啸云与萧焄璋二人身影。

确定没人追上来,江啸云安心地舒了口气。

「你到底是拜谁当师父,这么麻烦。」现在才知道,拜错师父的不只他一个。

「我没有。」萧焄璋自己也觉得意外,更有说不出的冤枉。「剑和剑谱是以前还在龙泉镇的时候,有个客倌没钱付账,拿这两样东西抵银子留下的。」「啊?啊啊?就这样?」江啸云傻眼。

没有刻苦克难的登山拜师?没有什么迷路荒山奇遇高人?没有什么江湖恶人见少年骨格清奇掳了去强收作弟子?

什么都没有,就、就只是因为——剑和剑谱的主人没银子付账!?

这家伙哪来的好运道,啥都没做,一把名剑、一本武功秘笈就这么从天而降!这种事说出去,教那些三跪九叩、七劳八损才能拜师学本事的人情何以堪!

别人大侠做那么辛苦,为什么这小子会这么简单?

「别以为江湖侠客好做。」萧焄璋戳了戳两眼圆瞪的男人眉心,被他的表情逗乐,一扫近日被冷落疏远的阴霾。「大抵,这些江湖游侠多半是不擅营生的人,以前在家就常看见江湖人上门寻求资助。像孔令繁、杜日曜这么悠哉的,若不是自有营生之道就是背后有家业支撑,才能这么潇洒自如。其他人,不是靠救济就是靠追捕江洋大盗换赏银,又或倚人门下当食客死士。」江啸云叹了口气。「难怪听人说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你说得对,就算做大侠,买肉包也是要付银子——」突然想到。「这样你不是很冤吗?糊里糊涂变成大魔头的徒弟,没事拿人家的剑练什么无影剑法,这下怎么办?要是孔令繁、杜日曜死咬着你不放,甚至号召武林中人找你麻烦,你怎么办?」「你担心我?」

「废话,我怎么可能不担——啊!」江啸云突然大叫,松开到现在还一直抓着他的手,往后跳开一大步。

不应该担心的啊!打定主意要对眼前的人来个相应不理好把人逼走,瞧他刚刚做了什么?

非但没有冷脸,还出手相助,抓着人家不放!最好这样能逼走他!

「谁担心你啊!我告诉你,我才不担心孔令繁、杜日曜缠你不放,也不怕那些高来高去的大侠群起围攻你这大魔头的徒弟,他们要找的是你,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才没替你担……」最后一个「心」字,被压进熟悉的胸膛,化成闷哼。

为什么——明明小他一岁,个头却比他大这么多……死不承认但真的矮人家半个头的江啸云不甘愿到了极点。

这八年他也没少吃啊!一边学习机关术、利用机关抓山上的野味,偶尔还能弄来熊掌、虎鞭下酒,为什么个头就差他这么多。

「……我不会道歉。」

游走的心神听见萧焄璋的声音回笼。「蛤?」「那天吻你,是我孟浪,但我不会道歉。」萧焄璋认真地说。「绝对不会。」一旦道歉,就代表他认为自己做错,但他不想当它是错事。

虽然后悔是有,但也只是后悔自己太冲动……明明知道,他们之间还梗着子舟成亲那晚的情事,在他还无法想通忘怀之前自己不应该躁进,应该静静地陪在一旁、悄悄地蚕食鲸吞,可——他真的急了。谁教江啸云太温暖、太容易与人相近,粗中有细的善良和温情体贴让他到哪都吃得开、都能轻易地讨人喜欢。

他一定不知道,每当看见他和别人有说有笑的时候,自己有多介怀;很想将他占为己有藏起来偏又不得为,只能默默一旁看着,又有多少焦虑。

小七和十五他可以睁只眼闭只眼是因为他俩年纪小,不足为惧;一路上遇见、江啸云与之相谈甚欢的姑娘他也可以忍受,毕竟只是萍水相逢;但像二十那样——他无法等闲视之。

他所知的江二十并非容易交心之人,却对江啸云一见如故,试探性的亲近之后竟然立刻表示好感,不惜浪掷千金送上天山雪莲和血燕窝当补品。

住在二十掌管的客栈愈久,他就愈焦虑,偏偏江啸云和二十就像王八绿豆对上了眼,成天哥俩好一对宝,说说笑笑就罢,江啸云还任由二十对他又搂又抱又磨蹭,当弟弟一样地宠着,完全忘记对方已经是二十四岁的男人!

这要他如何忍受?又怎么能不忧虑?

他故意说反话逼走自己的企图成了最后一根稻草,压溃他的理智,逼出深藏的感情,终于吻上那夜不断肆虐缠绻的唇舌,才知道自己有多渴望怀中的这个人。

「我早就想这么做,所以我不会道歉。」感觉怀中人挣扎,萧焄璋更加用力收臂。

「……你说会等我想通,你骗人……」被闷住的声音十分委屈。

「你敢说你没有?」

江啸云沉默了。

在他强吻自己之前他的确想不通,但那之后,再怎么愚笨也不可能不懂,谁会随随便便亲吻同样身为男子的人,尤其这人还是萧焄璋!

虽然其中还有些自己也说不上来的疑惑,但已经没办法再当自己什么都没发现、什么都不知道。

疑惑未解的地方还可以待日后慢慢厘清,然萧焄璋对自己的心意——江啸云心里明白,现在的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唯一清楚的是,如果真要逼他在这时候说,绝不会是他想听的话。

那日成人之美所留下的伤还痛着,若不是手边有未完成的师命可以分心奔走,他一定会把自己送进酒乡,任自己被情伤折磨,狼狈腐朽地过日子。

「我会等你。」萧焄璋低沉的声音徐徐飘来。「等你决定怎么做再说,可在这之前,让我陪你。」「我师兄——龙非问不是好摘的果子,我师父的武功他可是学全了,还有那些寻宝的人,中途会遭遇什么样的危险我不知道,这是我的事,你没有必要趟这浑水,把自己往危险里送。」「无妨。」萧焄璋拒绝被说服。「托孔令繁和杜日曜的福,就算我不跟你走,一样会有人来寻我晦气,不差再多龙非问一个——」「等等,」江啸云想到一个关键。「现下你被人当成那个葛什么的徒弟,极有可成为武林公敌被追杀,而我是沈老头的徒弟这事儿还没见光,不至于引人注意,现在是你比我危险,对吧?」「……是。」他不说自己还没想到。

圆眼倏地一亮,「所以——」

「是的,你不说我还没想到这一环。」萧焄璋抢说道:「现下我比你更危险,更容易遭人追杀,孔令繁、杜日曜都是江湖上小有盛名的人物,两人的武功修为必有一定的成就,一对一是否能应付,我也没有自信,若他二人联手,我命危矣,再加上你的师兄龙非问或许就——的确,最好还是如你所想的,我们分道扬镳,免得你被我拖累。」说完,萧焄璋松手,主动退后拉开两人距离,又想到什么,走近他,从怀里揣出钱袋,掬起他的手,放在他摊开的掌心,牢牢一握,再退回原先的位置。

淡然一笑,「省着点用,保重。」语毕,萧焄璋转身,翩然离去。

从头听到尾,江啸云没有吭声,明明对方切中他心里所想,更是他原先的打算,为什么——强烈的戚然忧惧如狂澜般在胸口激荡,一波波几乎将他灭顶,令他窒息。

一时间找不到答案,然身体比思绪动得更快,举步追去,伸手欲抓忽然主动离开自己的人随着步伐甩动的手,却因为来不及而错开。

不愿放弃,没来由的冲动使然,江啸云加快步伐,努力伸长手。

这次,他来得及了,抓住离去的人的袖角,紧紧揣在手里。

不放,说什么都不放。

「要走一起走!」江啸云大叫。「别开玩笑了!我们歃血焚香结拜过,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我怎么可能放着你不管!好歹我也是你大哥,我这大哥难道是假的么!」「不,我不想拖累你。」

「我想被你拖累成不成?」萧焄璋冷淡的拒绝灼得江啸云愈发焦虑。「我求你拖累我成吧?你现下被误认成大魔头的徒弟,肯定没有好事,偏你这人又不擅言词、说话老得罪人,根本解释不清,我怎么放心得下!他奶奶的,我认了,要走一起走,我不准你离开我,半步都不行!」「是你先想——」

「那时候是我糊涂了,别当真!」深怕他固执起来不听人劝,江啸云连忙道:「我不会再说那种话、不会再故意说反话激你逼你离开,乖,听大哥的话,跟大哥一起走,我们有难一起当。」「可孔令繁和杜日曜——」

「去他的君子剑跟什么少堡主,真有能耐干嘛以多欺少,看你一个人好欺负吗,哼!谁理他啊!再来十个我也陪你,谁对付你就是跟我江啸云过不去!」热血灼脑,江啸云说得万分激昂。

「真的?」好质疑的口吻。

「真的!真金白银的真!」板上钉钉地承诺着。

「……谢谢你,大哥。」萧焄璋走向前,抬起双臂,圈住义气干霄的结拜大哥,脸埋进对方温暖的肩颈,轻轻地磨蹭。「你真好。」被圈住的大哥感动万分地回抱,庆幸自己说服了个性执拗的义弟。

「当然,我这大哥可不是当假的。」陶醉在他难得的这声「大哥」中,江啸云丝毫没有发觉搂抱自己的男人眼中那抹藏不得的温柔与小小得逞的恶笑。

「葛虹儒么……原来那把剑就是传说中的随影,真巧。」「什么巧?」萧九龄一进门就听见江子舟对着手中的信笺自言自语,随口问。

「二哥捎信来了,」俊美的面容扬笑,举手投足展露超乎年纪的沉稳。「说他的武功源自一位名叫葛虹儒的前辈,那把黑色软剑名为随影,习得的无影剑法是江湖一绝。」「哦?」萧九龄挑眉,接过家丁送上的茶盏。「不错嘛,我萧家也出了个武林高手,回头跟二伯说去,他一定会以这儿子为荣,真个是萧家之光啊。」得意地笑又得意地笑,萧家人硬是要得。

江子舟素手轻扬,示意家丁退下后才道:「是啊,恭喜九爷有个大魔头徒弟的堂弟,可真是萧家之光。」「噗——」才刚进嘴里的清茶化成空中飞瀑。「咳!咳咳,你、你说什么!?」「我没说吗?」江子舟饶富兴味地看着萧九龄摇头如搏浪鼓似的反应。「小弟刚提到的葛虹儒,一入江湖就以刺杀当时的武林盟主苏若朋得手一夕成名,之后力战矢志为盟主报仇的各大门派精英,与当时的魔教并列武林双恶,是个响叮当的人物,若干年前忽然消失,无人知其下落。」「我家焄璋怎么会跟这魔头扯上关系?」萧九龄苦恼地直搔脑袋。这小子什么人不拜,竟拜了个魔头当师父!?

「二哥并没有拜入葛虹儒门下,一切只是巧合。」「但对那些脑子里只有斩恶锄奸、为民除害的武林正道来说,焄璋就是邪魔歪道,必定会惹来不小的麻烦。」「九爷果然聪明绝顶,非常人也。」「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怎么听怎么怪,子舟小老弟。」萧九龄哼哼连声,防备地打量这个年轻俊美、深不可测的江家老二。

他怀疑,除了自己之外,还有谁发现这个年方十八的小鬼城府心机深得令人寒毛直竖,可怜哦……他同情刚进门的江家媳妇。

面对萧九龄明显的嘲弄,江子舟好脾气地一笑带过:「九爷,此事关乎大哥、二哥的安危,子舟绝无坐视不管的道理。」呵,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当年将剑和剑谱交给二哥的江叔一定没想到里头记载的是多么惊世绝妙的武功。

依江叔的性子,兴许只是见二哥一心学武,基于爱才之心送给晚辈的小礼物。

偏偏,这小礼物具有动摇武林的大威力;一如沈蛟的遗书,让整个江湖掀起寻宝热,而随影与无影剑法重出江湖,势必引来另一场风波。

师父的债徒弟还,找不到葛虹儒报仇雪恨,就找他徒弟出气——有这种思维的武林人士所在多有。

「这事恐怕连二哥自己也觉得意外吧。」江子舟低喃。「真想不到,竟然会多了这么个变数。」发现的人还是君子剑孔令繁以及九曜堡少堡主杜日曜,这让整件事变得有些棘手。

若此二人扬起扞卫正道的大旗,声势必定非同小可。然而——其中有多少人是为了正道?又有多少人是想趁机夺取随影以及无影剑法?又有多少人会趁机寻仇?江子舟扬起嘲弄意味浓厚的笑容。

更有趣的是,这两件事竟然碰在一块儿,让沉寂二十多年、平静如死水的江湖一瞬间活了起来,再度波涛淘涌。

「我不管你打算怎么做,但绝不能危及焄璋,否则我萧家跟你没完。」「九爷放心,子舟不会让您失望,再者,并不是只有您萧家人护短。」江子舟笑着说,一边将折成六折的信笺握在掌心,一个紧握,再摊掌,细如香粉的纸屑散落一地。「谁敢伤我大哥、二哥分毫,下场一如此信。」赫!?难、难不成是粉身碎骨!萧九龄倒抽口气还忘了换,憋得脸红脖子粗。

看吧看吧!是谁说这小子温文儒雅、秉性敦厚来着?又是谁说这小子涉世未深、要他多帮忙照料来着?这个表里不一的双面人,就只会在他面前耍狠!

偏偏,他眼前的双面人还很不知节制地在他面前展现他不为众人所知的狠戾……「就算要赔上春秋两不沾和无极门,子舟也会护两位兄长到底。」呜呜……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商人,还是个烧不起火的废柴、扶不起的阿斗、立志败光祖业的败家子耶!为什么得承受这种暴力场面的刺激?

呜呜,他不依不依啦……

「禀楼主!」黑衣人踏进华美的大厅,向坐在堂上玉椅的主子单膝一跪。「近日盛传随影重现江湖,使剑者乃是一名年轻男子。」堂上,一身暗紫华服的喋血楼楼主允厉昊啜茶的动作忽而一顿,冷眼微抬。「你是说,这人是葛虹儒的徒弟?」「这……属下无法确定,该名男子不曾在江湖上露面,是个生面孔。认出随影与无影剑法的,是君子剑孔令繁以及九曜堡少堡主杜日曜。」「孔令繁么。」允厉昊低吟,「若是此人,断不会错认。但葛虹儒的徒弟,嗯……我倒要看看这人有何本事让他收作弟子。去,以喋血楼之名请这位无影剑法的传人前来一会。倘若对方不领情,我不介意宴请半残的贵客。」「是!」

推书 20234-06-03 :西苑纪事之萦惑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