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在天赋消失前死掉,我会更加幸福。但是我还活着。
我不甘心,只是作为一个虚无的傻瓜到这个世界上来走一遭。
“你准备一辈子隐姓埋名吗?”狐狸点燃了一只烟。窗户打开着,他把手中的烟放在车窗外。
说来未来,我立刻精神抖擞。
“我想作为一个全新的人,重新开始生活,虽然不能跑了,但是我还喜欢摄影,我想像国家地理杂志的摄影师一样,去到各种不可思议的地方,然后把它们拍下来。”
“理想不错。”
“那你……能不能……放我走?”黑夜中,我双目熠熠发光,充满期待的望着他
狐狸弹了弹烟灰,铁石心肠的说道:
“不行”
烤鱼换来的柔情蜜意都消散了,只剩彷徨愤恨在夜空。
神啊,你为什么抛弃了我,还要派个冷血的男人来折磨我。
06.
窝在车里睡了一晚,早上醒来,浑身腰酸背痛,胳膊上大腿上都出现了被蚊子咬的大红疙瘩,山中的蚊子也实在凶悍,咬出来的包硬是比城里的蚊子大一倍。
去到河边洗脸时,我又习惯性的做起早训的课程,直到过了好一会,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放弃运动员的身份了。
狐狸从我身边经过,也去河边洗脸,看到我像个傻瓜一样做早锻炼,却什么也没有说。比起大刺刺的嘲笑我,这种默不吭声的态度更让我火大。
等狐狸去河边洗完脸回来,我不禁笑了,只见他眉心赫然多了一颗美人痣。不过自己子好不到哪里去,我洗脸的时候发现自己两边脸蛋各被咬了一个红疙瘩,还挺对称的,就像韩国新娘子在脸上贴的两个红圆点,分外的可爱。想当年我也是田径队里走到哪里都被少女尖叫欢呼的队宝。
我从包里面拿出两块面包,丢了一个给他,还特意给他我仅剩下的一瓶没有拆开的水。他惜字如金的说了两个字:“谢谢。”就理所当然的消灭掉了我的一个面包和一瓶水,虽然他看起来淡定而忍耐,但在我看来却像个自己基本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小孩,给他水他就一口气喝完了,完全没有想过接下来没有水要怎么办?河水也不能喝。
啊,那是我重要的口粮。本来就没带多少,结果撞上这么一个不懂生活艰苦的大少爷。无论是在这荒山野岭,还是在很久都看不到尽头的高速路上,都没有看见过他为了食物而担心过。
你说他早有准备吧,那也不可能。难道他能预感到自己会碰上我,会给他水,给他面包,还带他捉鱼,好吧,我承认鱼是他抓的。
在腹诽中我啃掉了放了两天已经硬掉的面包,又喝了几口昨天剩下的水。就在我站在这自由的荒野中磨蹭时,他已经上了车,发动引擎,车开动之后,掉了个头,停在我身边,等了有一分钟,我终于认命的打开车门,上车。
车子又重新从我们昨天下来的出口那里上了高速,再次向未知的前方开去。再见了,我的自由,再见了,我的新生活!我趴在后车窗那里,向远去的山川和河流挥手告别。
有了昨天的经验,今天我主动坐在后座,反正现在这辆莲花跑车的后座就是我的后花园,我翻出一本漫画,躺在后座上,枕着毛毯,津津有味的看起来,看到正中我笑点的地方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不要问我为什么逃亡连漫画都带着。那是我事先预想到了,如果遭到警察在高速路上的封锁追捕,搞不好在我就必须在荒山野洞里长久潜伏,这种敌围我躲的持久战,有没有精神娱乐就是我能否坚持下去,夺取最后胜利的关键。
本来我对各种追捕、逃亡的情况都设想得十分周到。并在大脑中都演练了一遍。谁料,还没逃出50里,就杀出个程咬金来。
就在我准备翻页的时候,突然车子猛的打了个趔趄,停了下来。我被强烈的惯力摔倒椅背上,又弹到椅子下面。
当我撑着一把几乎摔碎的骨头艰难的从椅子下面爬出来时,我看见车附近出现很多人,他们聚集过来,猛烈的敲打着我们的车门,在外面喊着要我们下车,说撞倒人了。
现在还是清晨,高速路上的车比较少,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人来?
狐狸手握着方向盘,上面青筋暴立,背脊紧绷,我隐约感觉到他似乎有一踩油门,直接冲出去的想法。
不对不对,他应该不是这种丧心病狂的人。
“好……好像……撞……了人,不如我们下去看看。”我试着推了推车门,车门推不动,被他紧锁着。
我手缩了回来,猜不透他的想法。
车窗外,已经有人开始拿砖头砸车玻璃,可惜这玻璃估计是防弹的,一板砖下来,砖头裂成两瓣,玻璃却丝毫无损,拿板砖的人也愣住了。
车子突然摇晃起来,我一看,发觉了车外人群的想法,他们似乎是怕我们逃了,想把车掀翻。
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我脑海里已经开始想象我们两像被翻面的乌龟,仰躺在这个龟壳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下车之后,不要反抗。”
我一愣,才发现是狐狸在对我说话。
呃?下车,他终于准备下车面对了吗?
车锁开了,他率先打开车门,从驾驶座上出去。我还以为会看到群起而攻之,把他压在地面上暴打的场面,但是估计是被他的气势吓住了,周围的人居然自动的退开他身边三尺。
很和平,很友好。
我也打开后驾驶座,下了车,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被几个人围住,扭住了我的手臂,押着我。
为什么?为什么对肇事司机都没动手,对我这个坐在后驾驶座的无关人员动手了。
我被押着到了车前,一看,车的前轮下面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老人。他双手抱着车轮,痛苦的哼哼吃吃的。
那一看就不是被车撞到的伤痕。如果说下车前我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现在的我像猛然间开窍了,突然明白,我们撞倒了社会上称之为碰瓷的事件。老人一身狼藉,血迹斑斑,为了真实,额头上还真的有伤,但是那伤看起来更像是被钝器所伤,肿着大大的一块,如果是被车刚撞倒,是不会肿这么快的,车祸的伤更加尖锐,更加残破。不管怎么样,用个老人来碰瓷,真是让人无法忍受。
我又看到车附近一道深深的刹车痕迹,可见当时的危险性。
“你们撞倒了人,说咋办吧?”一个人操着浓浓地方口音说道。
“既然撞倒人,那就打电话报警,通知救护车。”就算面对这种状况,狐狸也浑身气势不减,冷冷说道。
这的确是最常识的应急方法,肇事者也没逃,通知警察和救护车来。但是存心碰瓷的人可不这么想了。
07.
他们一听说要叫警察,就吵吵嚷嚷起来,说什么:“撞了人还想跑。”“想找警察来吓唬老百姓”“想趁机逃跑”之类的。
狐狸不耐烦了:“你们想怎么样?说吧。”
有人伸出一个指头,说道:“赔一万”
狐狸想也没想,斩钉截铁的回到:“五千”
为首索赔的人做了个眼色,有一个小年轻走到躺在车轮下的老人那里,伸手到他手上摸了摸,我看见他居然用手用力捏住老人疑似骨折的地方,老人呻吟得更加大声了。
这场碰瓷中,除了一个老人,其余的都是一些青壮年,他们听到老人凄厉的哀号声一个个都面无表情,没有一个人去扶,去关心,有人似乎还憋不住笑,似乎对我们身陷到他们的困局而得意。
“你听听,把老人撞成这个样子,居然只肯赔五千,你还有没有良心,良心被狗吃了。”
狐狸还要说什么?
我已经忍不住了,大喊起来:“够了,一万是吧。”
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狐狸用一个甚为严厉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那个凌厉的凶光硬生生把那句“我来赔”的话就这样压倒了肚子里。我本来想说“拿到钱以后马上给我把老人送到医院去”
可是我这样一喊,本来关注的中心从狐狸那里全部转移到我身上。
索赔的人突然一脸和煦,赔笑道:“我就猜,坐在后座的才应该是老板,既然老板发话了,那就按老板的意思办吧。”
狐狸没有再说什么,他回到车里,把驾驶座附近的一个小柜子打开,把里面的现金都拿出来后,让柜子依然开着,显示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他把钱丢给那些人,然后把自己身上的钱包也掏了出来,打开,把现金都取出来,递给了那些人。
“这里一共是8千6百元,全部给你。”狐狸数也没有数,就知道钱的数目。
他们接过钱之后,又看着我,我浑身摸了摸,从荷包里掏出不知道什么时候洗衣服遗失在里面的五毛钱,已经卷得跟纸浆差不多了,我递了过去,放在那些红灿灿的百元大钞上。
他们收起钱之后,也没数,就收了起来。
我还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正要回到车里。突然被人强行拉住。
“慢着”
我回头,看着说话的人,钱已经收了,还想怎么样?
“怎么能收了钱就走人呢?日后你们反咬一口,说我们碰瓷怎么办?”
这还真是——?我都要被气笑了。
“那还要怎么样?”
“跟我们回村子,在村里派出所的见证下签个赔偿私了的协议,这样就行了。”
“别开玩笑了,哪有那个美国时间陪你们回村啊,在这里写个收条就行了。”我一听到派出所激动起来。可是没等我跳脚,就一把匕首顶着我的咽喉。
“这位小老板,撞了人,不管有什么急事,也要把这件事处理完再说。”
我这才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也绝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去派出所签个协议。
狐狸也没有反抗,我想大半是因为我脖子上顶的那把匕首吧。
我和狐狸被他们押着,连车子也被捆在竹竿上,七八个孔武有力的青年把它扛起来,准备抬回去。这一幕让我想起了曾经在地理杂志上看到非洲部落猎杀山地大猩猩的照片,那场面也是这样,一只巨大的山地大猩猩被牢牢的绑在竹竿上,人们咧着白皙的牙齿,兴高采烈的把它作为战利品抬回部落里。
我们也会落到那只大猩猩一样的下场吗?
走了几里山路,我们终于看见了一个小村落,本以为说不定是个很原始很穷困的地方,但是周围的房子倒也都盖着两层的小楼房,偶尔可以看见一两个特别破坏的土屋,村里没有什么公共设施,除了进村口就是一个派出所,穿着警服的人和其他赤着胳膊的年轻人正在聚赌,其他的人们围在路途的屋檐下打麻将,打牌,看见我们被押进来都无动于衷,这个村落里既有摩托车,也有三轮的板车,既有三五个坐着晒太阳的驼背的老人,也有成群结队手上刻着刺青的潮流小青年,都是无所事事的样子。这个现代文明与落后文明并存的村落,怎么看起来都觉得荒凉、空寂而贫乏。
人们的眼神都是一股凉薄的狠意。
被押到村里,赶进一个空房间,把我们用绳子绑起来后,门就死死的关起来了。
喂,不是签协议吗?为什么要把人绑起来?
这跟绑架有什么分别?
为什么会变成绑架,不是碰瓷吗,不是已经给了钱了吗?这些人究竟有多险恶。
我和狐狸被丢在地上,房间里有窗,但是被铁条封死了,大门紧锁着。
空荡荡的房间,墙壁上的石灰像是刚刷的,有些薄的隐约可以看到暗红色的血迹。
“喂,你们这些混蛋,放我出去,你们这是犯法。”虽然手被绑着,可我还是从地上站了起来,用身体去撞门。
“省点力气,免得吃苦头。”狐狸很冷静的坐在地上。
我刚要反驳,就听到门口传来凶巴巴的声音:“叫什么叫,想吃苦头是吧,再叫就喂你硫酸,把你舌头烧了。”
没有最恶,只有更恶。
我无语的乖乖的离开门边,到狐狸身边坐下。
08.
我激动得浑身颤抖,满脸通红,他倒好,闭着眼睛养神。
“你一点都不担心吗?”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老神定定的,难道说他已经有了周全的安排,所以才不怕。我开始想象他的私人保镖战队拿着枪攻入这里,把我们一起就出去的画面。
狐狸坐在地上,弯下腰,用被绑着的手,去调整脚上的绳子,似乎那绳子勒得他不舒服。“要我帮你也调一下吗?”他看着我盯着他目不转睛的样子。
“不用”我哪有心情管这些啊!t
这种绑法,绳子很容易解开吧。
可是有人守在门口,解开也是没用的。光天化日之下,我们不可能逃得掉。正因为这样,所以才将我们随便绑了一下。
我们等了大概一个小时。
终于有人走了过来,我听到开锁的声音,还有谈话的声音。
“陈所长,这么晚才过来。”
“没办法,他们非拖着我继续赌,不让我撤。”
“您今天一定赢了不少,所以他们才不肯放过您吧?”
“哪里,赢了点酒钱,一帮吸血鬼。”
门打开,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率先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三个不明身份的人,他们抬着一张桌子,和椅子进来,然后摆在房间中央。
穿着警服的是个中年的男子,刺毛的短发,圆头大膀,有模有样的往中间的椅子上一座,威严的看着坐在地上的我们。
这是审犯人吗?
警察大哥清了下嗓子,开口说道:“我刚从医院看望被你们撞伤的老人过来,所以来晚了一点。”
大哥,你明明是从赌桌上下来的,刚刚我们已经听到了。
“撞伤的老人很善良慈祥,不想追究你们的刑事责任,答应跟你们签个赔偿协议,表示这事就这么算了,你们的意见怎么样?”
尽管他满嘴胡说八道,但是我也不想犯二跟他计较,我点点头,表示愿意签协议书。
有人走过来,把我们从地上拎了起来,拽到桌子前,一份文件放在我们面前,还真是盖了警察公章的协议书。
他们似乎认定我才是老板,让我去签字。我正要签,突然看到上面写着:赔偿金额10万。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10万?”我怒发冲冠,瞪着在我面前挠肚子的警察。
他拍了拍他结实的大肚子,说道:“没办法,老人送到医院后伤就变得严重了,现在在医院生命垂危,要你赔10万,还是少的,连医药费都不够。”
他又打了个哈欠,对我的怒目圆睁视而不见,不耐烦的说道“赶紧签了,然后打电话叫家里人汇钱过来。”
本来10万我还是有办法的,但是现在我已经明白,这些人不是给10万就能解决的。他们只会贪得无厌。
但是,就算我不签,还是有人押着我,捏着我的手指,放进一个红泥盒里,他们想逼我在协议书上盖上指印。
“放开,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我拼命挣扎,一急,连电视剧里喊冤的台词都用上了。
警察的表现居然跟电视剧的一摸一样,他拍着桌子,凶狠的叫道:“事实清楚,人证物证俱在,不签也要签。”
一来一往,好像演对手戏一样,比电视剧还要精彩,但是作为当事人可就没有那么好受了。
两个男人押着我,一个用力扯着我的手臂,掰开我蜷着的手指,硬生生让我在纸上按下了一个鲜明的指印。
盖完指印后,他们立刻把协议书拿过去,然后放开我,一只廉价的手机扔在桌子上:“既然已经签了,赶紧打电话让家里人汇钱过来,早点了结了,你们也可以早点走人。”
我已经,不可能再跟家人有任何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