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混蛋!我自幼参加封闭式训练,又不是在田野训练,最多也只见过街上烤的熟的番薯,没见过人吃生番薯的,没见过的我怎么知道能吃,当我是神农氏尝百草吗?
他停了一会,就再接再厉的打击我跟狐狸:“唉,你们这样,怎么在野外生存,万一漂流到荒岛之类的,你们怎么办?”
他一副操心的样子,也不看看自己那弱不禁风的小身板,遇到野兽他能跑得过我吗?落到后面的人就乖乖给野兽当食物吧。我这么一想,嘴角禁不住就得意的勾起来。可惜他坐在我后面,看不见我脸上诡异的笑容,还懵然无知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有没有刀?”白面书生问我。
我打开车前的小盒子,把匕首扔给他。
他打开匕首,开始削起皮。
不过,由于我们并没有给番薯洗澡,所以它们依然是满身的泥,白面书生一刀削下去,刀身上沾满了白色的番薯汁液和泥土,第二刀下去,粉嫩的番薯肉又重新染上了泥,到了最后,削好皮的番薯沾满了泥土,根本就不能吃。
他皱着眉,看着刀,还有番薯,左看看,右看看,想放进嘴里,又不敢,偏偏又馋的流口水。
好吧,我承认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他囧样我就很开心。
他最终也没能吃成生番薯。
我们三个都饿了一天,到了黄昏,我看见一个高速出口,就把车子驶了下去。
我们依然在高速路附近找到了一条河流。我把车子停在一处空地上,然后开车门,下车,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朝小河奔去。
我飞一般跳起,跳到水中,还没来得及惬意,就咕隆咕隆沈了下去。
为什么这条河流这么深?
坑爹啊!
我浮了起来,刚张开嘴呼救,水就涌了进来,灌满了我的嘴,我又咕隆咕隆沈了下去。
我不想死,谁来救救我?
我想喊人救我,可是我喊不出来,四周都是水,它们温柔的包裹着我,可也什么生存的空隙都没有给我留下。
水像温柔的网一样缠住我,给我带来濒死的窒息和无言的威胁。
人临死前,会像走马灯一样回过自己的一生。当我觉得自己快要堕入黑暗前,我的人生突然清晰的摆在了我的面前,供我审视。
没错,我有天赋,但这个天赋膨胀起来,把我笼罩着,让我的生活变得好像真空一样的。父母、周围的人对我所有的期待就是跑步,跑成世界冠军;我能回报给父母的,还有其他人的,也只有跑步,跑步……当这个幻梦破灭后,我才发现自己原来什么也没有剩下,什么也不是,父母也好、教练也好、队友也好,我对于他们的意义,他们对于我的意义都随着那个幻梦一起变得虚无了,曾经的那个满载天赋的我好像浮在了半空中,变成了泡泡一样脆弱而美丽的幻影。
当神拿走了我的天赋,我什么也没有剩下,是如此的空白的,如此的孤独,如此的可笑!
如果就这样死去,化作泡泡一样消失,是不是更干脆呢?
可我却流下了懊悔的、还有不甘心眼泪。
为何我如此伤心?
我发现自己是如此孤零零的一个人,甚至死亡前连一个呼救的名字也叫不出来。
我不甘心。我明明脚踏实地,活生生的生存了22年!却在临死前什么也抓不住,就算濒临死亡的极度恐惧中也没有一个可以叫出来的名字。
我觉得很难受,比起死亡的恐惧,无法呼救更让我伤心,好像挨打不能哭于是痛更痛,恐惧不能尖叫于是更加害怕,空白会把一切都放大,像痛,恐惧,还有伤心。水越是温柔的抚摸着我,我就伤心得越是厉害,我伤心得好像锥心裂肺一般,喘不过气来,我想要捶打自己的胸部,但是使不上力,好像连我的力气也化为了虚无。我的眼泪流了出来,流在水中,但是我想起了那句诗,当我在水中流泪,没有人能够看得见。
谁来?谁来给我一个名字,给我一个名字就好,让我呼唤你——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见了白面书生焦急的脸孔。
他一看见我睁开眼睛后,整个人都松懈下来,瘫在地上。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谢谢你。”我感激的看着他。只是发出这三个字,也让我喉咙隐隐作痛。
“你不用谢我,不是我救你的,是徐总救你的,他有点累,在车里休息,托我照顾你。”白面书生告诉我说。
原来是狐狸救了我。
我想我那股拼命不想死的劲头一定在水里勒得他够呛的。
我突然听见白面书生在我身边好像溺水一样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正在我疑心他是不是也掉水里了,突然听他说到:“我本来也曾经想过跳水自杀的,以为跳河里干净,连尸首都喂鱼了,可以了无牵挂,可是看到你溺水的样子,我就再也不敢想了,实在是太可怕了。”他一脸惊惧的看着我,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真相,然后他好像浑身脱力般,一边四肢朝地的爬离我身边,一边对我说:“我的心现在都好像打鼓一样难受,我要先休息休息。旁边有烤熟的番薯,你饿了就自己吃。”说完,他在离我远一点的地方停住,然后躺下。
想不到我的溺水,居然有如此震撼的效果。
究竟我溺水后是什么一副光景,让他怕成这样?难道舌头有吐出来,还是眼珠有爆出来,还是浑身都像气球一样鼓起来,然后连屁眼在内有洞的地方都到处漏出水来?
我百思不得其解,终于放弃了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
我在地上又躺了一会,感觉好了很多,于是坐了起来。
16.
旁边生的一个火堆火已经灭了,热的灰里鼓鼓的,我从里面扒拉出一个番薯出来。
我拍掉番薯上的灰,剥开一块皮,香甜的气味立刻从里面漫出来。我才咬了一口,就看见离我不远的白面书生也爬了起来,仿佛也闻到了香气,按着肚子走过来。
他站在我面前,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我去叫徐总过来,他也什么都没吃,顺便告诉他你已经好了。”
说着,他就朝车那里走去。我看见他走到车前,把头探进车窗,不一会儿,车门打开,狐狸下车,跟他一起走过来。不知道怎么的,我就是感觉他俩似乎有些亲密。
难道是我吃醋了?
好吧,我绝不要自己被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搅乱,当他们俩走到我面前时,我严肃的看着他们,问到:“你们俩是不是认识?”
白面书生回我道:“我们的确认识啊!”
有这么巧,路边随便撞个人都是熟人。
“你们怎么认识的?”我继续追问。
“我们广告公司跟徐氏集团有合作,是生意伙伴!”白面书生很诚实的解释。
“你是做广告的,不是诗人?我大惊,居然看走眼了。
“我既是广告人也是诗人。”白面书生一副天地间唯我风流的陶醉模样。
不过没等我吐槽他,他突然脸色一变,忧郁起来,叹气道:“说起来,我们公司跟徐氏集团主要合作的就是运动品牌的广告,前几天司麟一死,我们公司跟徐氏的合作就告吹了,公司一下子损失了一年二分之一的收入,不知道要裁多少人才行啊!”
他一副愁天愁地愁煞人的模样颓废的蹲在地上。
我佯装什么都没听见,从火灰里面扒拉了一个最胖的番薯给他。
狐狸还是不发一言,也在我旁边坐下来。
我又挑了个第二胖的番薯给他,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虽然谢谢这种话,真男人总是觉得难以开口。
我无意识的捏着手中的番薯,捏得满手好像沾满黄金大便一样,我才终于扭扭捏捏的说出:“谢谢。”
我的声音细如蚊子,又飘忽而急促,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
“不用”
他冷冷的说道。
虽然他态度还是一如继往的冷淡,但我却听了心里有一丝甜蜜。
不知道是不是掉进水的缘故,我突然很抗拒密闭的空间,不想去车里睡觉。再说这么多天,在车里睡早就腰酸背痛。
我决定在空地上睡。他们也决定在外露营。
我睡不着,听着蟋蟀在我周围的草丛里叫着,还有河水缓缓流动的声音,四周如此安静,每一个细小的声音都是如此清晰。
突然暗夜中,发出手机震动的声音,我朝光源看过去,居然是白面书生。
他从睡觉开始,就一直像宝贝一样抱着那只手机。
手机没有发出音乐,只是嗡嗡嗡不停的震动,光源也不断的亮起。白面书生在犹豫,他想接,又不想接。
终于手机震动停止了,光源灭了下去。
白面书生坐了起来,拿着手机,呆呆的看着不远处的河流。
突然,手机又开始震动,白面书生拿着手机走到了河边那里。
河边的微风吹来,我听到他对着手机小声的说了声:“喂”
手机里传来一声很大的咆哮声,清晰得我都听得一清二楚:“你去哪里了?”
我想白面书生一定再流泪,我看见他的手正在擦着脸颊。
他抑制住自己哽咽的声音,说道:“你又在哪里?”
“我在你房间,在我们的家里,你说我还能在哪里!”手机里的人依然在咆哮,似乎非常愤怒。
“我以为,你要很久以后,才会回去那里。”说这句的时候,白面书生终于哭了,一句话也分了好几回,才勉强说完。
手机里的那个男人咬牙切齿的骂道:“我问你,你留下一张遗书就消失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怎么样?”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让你这么早看见,我不是故意的。”白面书生一边哭一边道歉。
“你这混蛋!婚礼取消了,你满意了,我再也不结婚了,你满意了吗?”
面对电话里咄咄逼人的话语,白面书生只是不断的哭着道歉。
手机里那个男人似乎也累了,电话里传来他疲累沧桑的声音:“我不会去找你,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自己回来,如果三天到了,你没有回来,我也不会去找你,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大家也不用找来找去的,就在黄泉见吧!”
手机的光骤然间灭了下去。白面书生蹲在河边,捂着嘴在那里痛哭。
虽然白面书生哭得很可怜,但我也替他高兴。
因为,他心底呼唤的那个人,终于在呼唤他。
他得到了回去的特赦令。
第二天,我们的车继续往前行进。
因为车本来就是开向白面书生来的方向,所以很快,我们就看见了白面书生所在城市的路标。我们从路标那里驶下去,一直把他送到城里的车站旁。
他有些依依不舍的跟我们告别,又满心按捺不住的雀跃,分明归心似箭。
下车后,他突然来到我车窗旁,把头探进来,悄悄对我说道:“你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司麟。”
这个小混蛋!
他走到车站门口,然后朝我们挥手,最后头也不回的进去了。
不知道怎么,看见这一幕,我有点想哭的冲动。
明明是一车上的蚂蚱,他到先溜了。
不过,算这小子仗义,除了路费,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我们。不过,出一趟远门怎么不多带点钱,居然只带了一千多块在身上。怎么看也像是比我还体面的人啊,像我都背了50万出来。
一想到50万,我又肉痛起来。
送走了白面书生,我们开始把车往回开,在一个路口我看见一个加油站,于是把车开了过去。车子的油快耗尽了。幸好有白面书生给我们的钱,要不然我们两个被洗劫一空的人还真没有钱加油。
打开车窗前,我先戴上了帽子,并且把帽子压得低低的,还小心看了一下周围有没有埋伏千里追凶的重案组刑警。我可不想在这加油站上演一幕警匪大战、飞车逃亡的戏码。还好,加油站里除了几个摄像头,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加油的小弟凑到我车窗前,我摇下车窗,把钞票递过去,派头十足的说道:“把油加满。”我看见加油小弟看见车子时晶亮晶亮羡慕的目光。真是,这么辆拉风的车,让人只是加个油都能获得满足感。
加油小弟把钱接过去,对我们热心的说道:“这位老板,不如下车来吃个饭吧,我们这里可都是私房菜,很好吃的,出门在外的、长久跑路的人吃了都会觉得好吃到流眼泪。”
听到这么一说,我的肚子开始咕咕咕咕叫了起来。这几天来,都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天天在外打野食。
但我还是理智的拒绝了他。
狐狸打开车门,走下去。加油站里有个便利店,他进去买一些水和快餐,还有一些我们路上可能用的上的日用品。
就在狐狸拎着东西准备出门时,突然被便利店门口等待的三个混混缠住了。我最初以为他们也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但一看他们没有穿制服,应该只是无所事事的混混,专门敲诈路过司机。站里的工作人员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能是惧怕他们都是本地的,随时都会找茬搞破坏。
我看见他们把狐狸围堵住,一个个吊儿郎当、厚颜无耻的要求道:
“喂,这位老板,给兄弟们买包烟抽抽。”
以狐狸的脾气,怎么可能是买烟息事宁人的老好人。
“滚——”狐狸果然低声咆哮道。他还不屑对这些无知的年轻人动手。
小混混一下子全炸毛了,把他团团围住,用手推着他,叫嚷到:“你说什么呢?挺嚣张的啊。”
我看小混混人多,怕狐狸吃亏,赶紧从车里下来。但我快到他身边还没到时,就听到他对我低声说道:“你回车里去。”我不解,抬眼一看,便利店里正对门口的电视里正在播放司麟的凶案调查。
我赶紧夹着尾巴去。
那三个小混混或许见我逃了,气焰更加嚣张,逼迫道:“买不买,到底是买不买?”
突然,我听到一个小混混的声音:“喂,这家伙好像是个瞎子?”
我赶紧扭头,看见一个小混混正拿手在狐狸面前晃啊晃,然后猖狂的笑了起来,喊道:“真的是个瞎子,哈哈哈……”
越是一无是处的人看见比自己强的人有某方面不如自己就会格外的高兴,好像心理补偿一样得到极大的满足和快慰。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赶紧朝狐狸跑去。
似乎是觉得狐狸一言不发,就更加有恃无恐,一个小混混拿手拍打着狐狸的脸,一副教训他不听话的样子,嚣张的说道:“喂,瞎子,拿点钱出来,请哥们几个给你带路啊!”
就在小混混拿手拍打着狐狸的脸时,突然他的手被拉了过去,然后被狠狠的一拳揍倒在地上。
我一跑到,刚刚赶上他们混战成一团。
小混混们都没有料到狐狸突然发难,被打得措手不及,等想要出拳时,却被我从背后先是一脚揣过去,然后又是一拳,全部打趴在地上。
而狐狸这边,狐狸把拍打自己脸的小混混打到后,就骑在他身上,开始一拳一拳狠狠打他的脸。
我从来没有见狐狸如此狰狞的表情。在他压倒性的气势下,小混混躺在地上,全然无招架之力,鼻子也冒出血来,把脸都染红了。
“行了,不要再打了。”我劝狐狸道。
狐狸根本就不理我,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无边的暴力性情绪中,好像要把自己的憎恨全部发泄在羞辱他的人身上。
他是如此的高傲!自尊心又是如此的脆弱不堪一击!
小小几下羞辱的巴掌,就让高高在上的他全然失去了理性,像野兽一样想要咬死侵犯他尊严的人,将它们碎尸万段。
眼看他的暴走,我顾不上跟他同一阵营了,赶紧上前搂住他,想要制止他。另外两个小混混似乎被吓!了,看不出我是在阻止野兽,居然拿手肘击打我的背报复我,真是没眼力的东西,看不出来我一松手,你们这个同伴就会被打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