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去两周啦,至于三餐,当然是大叔你自己解决咯,我又不是你保姆。还有那个一百块,哪里亏了啦,你看看你吃掉的半盒千层雪,那个好歹也值十块耶!”
“好啦好啦,”杜雅文挥挥手,“不退了还不行嘛,真是铁公鸡,一毛不拔……”
难道钱涛涛出差去的时候自己的三餐真的又要在汽配店的小食堂里解决?天啊,不要那么残忍!一想起那种煮成黑绿颜色的咸水青菜,杜雅文的胃就忍不住的抽搐。
有句俗话说的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吃惯了钱涛涛做的美味家常菜后再让杜雅文去吃别的,实在是天大的折磨,杜雅文看着又跑去厨房看汤有没有煮好的钱涛涛,忽然觉得竟然有点依依不舍起来。
就在这时,杜雅文那部一百年才响一次的手机竟然发出了一串老土的单弦铃声,他掏出来一看,竟然是光头打来的:“喂,我是雅文,怎么了?”
“文子,咱们店出事了,你快过来!”
“半夜三更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哎,反正出事了,你过来再说吧,我看这回啊咱哥俩的饭碗都要保不住了!”
杜雅文一听光头的口气就知道恐怕真有大事发生了,来不及再说什么,他换好鞋子就出了门。
钱涛涛在后面气的跳脚:“喂,我好不容易煮好汤你怎么一口不喝就走了?!”
“放冰箱里,我回来喝冰镇绿豆汤!”
“喂喂喂!”见杜雅文跑远,钱涛涛端着锅子大怒,“死大叔,臭大叔,竟然就这么跑了!我留给你才有鬼,我要把汤喝的一干二净,一滴都不给你留!哇呀呀气死我了!”
跑到汽配店以后,杜雅文惊异的发现,除了光头、老板以外还有几个陌生人也在,老板和光头脸上的神色都不大好,平日里这两人可都是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主,看来这回事情真的有点棘手。
这伙人见杜雅文走进店里,便面色不善的问老板:“这也是你店里的伙计?”
老板点头:“是,你们那部车就是光头和他一起维修的。”
“哼,好的很。既然正主都到齐了,我就跟你们开诚布公的说了。我们店里那部车在你们这维修以后上路没几天就撞树上了,车毁了、货物丢了不说,开车的那个伙计现在还半死不活的在医院里躺着呢。这年头住院就等于烧钱,我们伙计在院躺了两天就去了两千多块钱,王老板,你看这车钱货款医疗费,你是不是也该负责替我们担待点啊?”
光头一听,立刻便炸了毛了:“我呸,你们那车本来就破的跟稀巴烂一样,劳资给你们修修让车能跑路就已经是天大的本事了!现在倒好出了事了竟然来找劳资,你们他妈的有没有脑子!赔赔赔,赔个屁,操他娘的!”
“呦,怎么说话的?王老板,看好你家的伙计,别随便放出来乱咬人。”
老板沉着脸,一把按住想要上前动手的光头:“伙计冲动,见笑了。只不过你们那车在出我们店的时候还能好端端的跑路,如今出了事却找到我们店里来闹事,是不是也太不讲理了?”
“话不能这么说,出来不到两天就出事,怎么着也说不过去吧,要么是你王老板手下的伙计技艺不精,要么就是你们偷工减料、谋财害命,到底是哪一条,你们看着办吧。”
这下,就算是后来才到的杜雅文也看出来了,这帮人就是来店里闹事的,无论自己这边怎么和他们好声好气的对话协调,这事估计都不能善了了。
既然如此,那还好声好气做什么?
杜雅文冷哼一声晃悠悠的走到中央,利用身高优势冷飕飕的撇了对方一眼,说道:“要钱?行啊!你们去警局那开张证明,证明你们那辆破车就是因为在咱们这维修不当才撞上树的,证明咱们店在你们车上动了手脚,只要你有证明,就是把我和光头两人送进大牢蹲大狱也成啊!若是没有证明,哼,少他妈来这里起哄,爷看着碍眼!”
对面也不是好相与的,听完以后,嗤笑一声:“说来说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王老板你来说,赔,还是不赔?”
王老板冷冰冰的目光一一在光头、杜雅文脸上扫过,抽出嘴中叼着的烟蒂,扔到地上一脚碾灭:“赔。”
对方神色顿时松动:“还是王老板好说话……”
殊不知王老板并未说完——
“赔你妈个脑袋!”
当看到王老板提溜起身旁的铁扳手身先士卒的敲到对方脑袋上时,杜雅文瞠目结舌的想,原来王老板才是他妈的终极BOSS,不发威则已一发威惊人的狠角色!
被铁扳手正中眉心一记狠敲,对面的头领立刻便瘫在了地上,也不知死了没有。其他人一看自己人被打倒,顿时也怒了,拎起手边能拿到的工具便冲上来和王老板拼命。而早就想上去动手的光头自然不会和他们客气,拎了一根刚从车盘底下拆出来的排气管便虎虎生风的向对面招呼了过去。
血腥气一弥漫开,杜雅文的血性也被激了上来,弯腰躲开对面揍过来的一记老拳,杜雅文一手从地上捞起满满一把铁钉,对着对方的眼睛便狠狠戳了下去……
9.分道
尽管王老板、光头、杜雅文三人出手狠厉,但对方人多势众,也不乏打架方面的好手,王老板一击即中干翻了对方的头领不过是趁了对方没有防备的空子,这么多人真打了起来,这边也讨不得好。
三人之中又数杜雅文拳脚功夫最弱,没几个来回身上便挂了一堆彩,一个不注意又被个小喽罗击中了颧骨,脸颊一偏便吐出了一口血。
光头在远处看了,急的大叫:“操他娘的,文子你没事吧?!平时让你多吃青菜多吃青菜就是不肯听,现在打架没力气,不顶用了吧!等以后劳资他妈的喂你吃!”他一边青菜东青菜西的嚷嚷,一边手上也不松懈,铁管远远的一撩便将杜雅文身边的人给撂倒了。
然而当杜雅文别过脸来的时候,光头却忽然静音了,见到他那一脸煞气、杀气腾腾的模样,光头忽然有点担忧起那个被撂倒的小子的性命了。
“靠,敢打劳资的脸?!”
脸是杜雅文最碰不得的地方,好歹曾经是自己吃饭的家伙,现在破了相,杜雅文立刻便炸了,高抬一脚死死踩在地上那人的头上,一记一记狠狠地往地上跺,“靠,让你打劳资的脸!让你打劳资的脸!我让你打!让你打!”
见地上那人被磕的满头是血,杜雅文还不干休,抓起一把铁钉就塞进了那人嘴里:“给劳资咽下去,他妈的!”
“行了,”王老板及时推开了杜雅文,“教训过就行了,闹出人命来不好收拾。”
杜雅文停下来歇口气,抬眼一看,那些人竟然全被干倒了!他知道光凭光头那点拳脚本事是绝对没那么大火力的,自家老板还真是真人不露相,杜雅文看他的眼光都忽然崇敬了起来。
只见王老板随手扔掉手中滴血的扳手,拍拍衣服坐在了整家店里唯一一处没有“尸体”的地方——车顶上,从上衣口袋中抽出一支烟点着,悠悠的吸了起来。
一番吞云吐雾之后,王老板开口了:“从今天开始咱们的店就关门大吉了,你们俩收拾收拾东西都他妈滚蛋吧。”
“可是这些人怎么办……”
“呵,劳资金盆洗手开家小店玩玩都没的安份。跑物流的小弟都跑到黑道大哥头上来拉屎了,这算什么世道……这帮瘪三我来收拾,你们俩都给我滚!”
见光头、杜雅文不动弹,王老板吐了口口水:“怎么,还不走?还等着劳资给你们发遣散费?”
“可是……”杜雅文还想问这帮人究竟如何处理,光头却已经一把将他拉出了门外。
杜雅文甩开光头的手,怒道:“光头你做什么,这帮人被我们揍的半死不活,明天篓子一捅肯定要出事,你难道让咱家老板一个人担着?!”
光头此刻也在火气上:“我操你他妈懂个屁!出了这事,老板扛不住,难道你能扛的住?!你知道咱老板是什么人么,屁都不懂你嚷个鬼?!”
“那你说,咱老板是什么来头?”
“具体什么来路我也不清楚,总之不是明面上的人物,身上背几条人命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他们那种人自然有解决的办法,抓黑羊蹿大狱,反正没你想的那么惨。”
杜雅文回想到王老板方才眼神中的狠厉、嘲讽还有若有似无的不屑,暗想或许真是自己平头百姓心理作祟,把这事的下场给想的太过惨烈了。说来也是,自己现在要钱没钱要路头没路头,就算想做什么也无从下手。
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无能为力过,杜雅文不由懊恼的叹了口气。
光头见状拍了拍杜雅文的肩膀:“行了,兄弟,咱这店从今天起也就算拆伙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也不知道啥时候还能见上一面,自己多保重吧。”
杜雅文心里沈甸甸的,见一向没心没肺的光头也难得忧伤一把,哭笑不得:“别跟我玩儿艺术青年行不,光头你真的不适合。这店散了,你以后打算上哪找饭碗去?”
光头摸摸脑袋:“我出来打工也八九年了,在这种花里胡哨的地方也呆够了,该回去了。正好身上还有几张零票子买火车票,明天我就回老家找漂亮妞儿相亲去!何况在老家找工作也容易,哥身强力壮,有的是人要!”
“行,那就祝你早点找到前凸后翘的老婆吧。”杜雅文也拍了拍光头的脑袋,算是送别和祝福。
光头嘿嘿一笑:“你也是,早点找只母蚊子过日子吧。”
“靠,去死吧你!”
回到家中的时候,天已破晓。
客厅里空无一人,杜雅文笑笑,这是当然的了,难道钱涛涛还会坐在客厅里等自己么?经过这样一个丰富多彩的夜晚,杜雅文浑身说不出的疲倦,他泄力的靠坐在沙发上,摸摸脸上的伤口——“嘶……靠,这么肿……”
杜雅文不得不接受自己破相的事实,好在现在不比当初了,自己现在靠力气吃饭,不再是脸蛋。也是,自己现在就是个邋里邋遢的老头子,谁来看你脸肿了没有。
杜雅文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还算是个豁达的人,除了当初那人被抢走时像个女人一样耿耿于怀,其他情况下基本都能平淡的看待命运中的每一个波折。
店没了就没了吧,自己有手有脚,大不了再找份工。
王老板那虽然过意不去,但自己确实也无能为力,所以杜雅文并不觉得欠了老板什么,只是对他多一份感激罢了。
生活还是要朝前看的,不是吗?
——这句话,从离开那个人以后,杜雅文就懂得了。
10.失业
见天已经放亮,杜雅文索性就不睡了,从冰箱里端出冰镇的绿豆汤开始嘶溜嘶溜的喝了起来。
一边喝汤,杜雅文一边在想接下去该怎么走。
自己和光头不一样,在国内算是举目无亲,没有老家可回,只能继续在上海这个都会里苦苦求生。虽然在上海生活的物价水平比其他地方都高,但相比之下在上海找到工作的机会也多,而且工资也更加丰厚。像自己这样连张身份证都没有的人,也只有在这里才有机会找到工作。
现在杜雅文很庆幸找到了钱涛涛这里的房子,要不然,这接下去的大半个月杜雅文都不知道该怎么熬了。
见饭桌边码着不少钱涛涛买来的报纸,杜雅文将这些报纸通通抽出来摊到饭桌上,一寸一寸的仔细查看,寻找着任何一个自己也许能应聘上的职位。
七点多的时候,钱涛涛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身上除了一条四角短裤之外什么都没穿,头顶上的金毛一根一根竖立着,活像个鸟巢。
钱涛涛睡眼懵懂的抓了抓头发,看到杜雅文:“大叔,你怎么一晚上都没回来?”
“奥,店里有点事……你晚上等我了?”
“是啊,我等你到十二点耶,结果你都不回来,我只好自己回去睡了。”
见到钱涛涛那一脸委屈的表情,杜雅文不由好笑:“以后如果还有这样的事就别等了,你自己先睡吧。”
说罢,杜雅文举起汤勺:“绿豆汤很好喝。”
钱涛涛一边迈动长腿往盥洗室走,一边毫不自谦的接受了杜雅文的赞赏:“那是当然,我做的嘛~”
等到钱涛涛洗漱完走出盥洗室的时候,杜雅文依然埋头在桌上看报纸,钱涛涛心中奇怪,蹭过来一看:“咦,大叔,你怎么忽然喜欢看报纸了?我这报纸都摆了这么多天了你连一次都没瞄过。”
“呃——我忽然感到应该多关心关心国家大事……”
“国家大事?这明明是企业招聘版面吧?”
“是不小心翻错了……”
“等等,大叔你干嘛总是趴在桌子上啊,离报纸这样近你会近视的啦!”
“我都老头子了还近视个鬼,你赶紧走开,去煮早饭去!”
“不行,你这样就算不近视,对眼睛脊柱也都不好,你就把头抬高一点嘛!”
“少罗嗦……”
“快点啦大叔!”
“滚啦,唐僧滚去做饭!”
于是两人就杜雅文是否应该抬头展开了争执,最后钱涛涛无可奈何的采取暴力手段,两手抓住杜雅文的肩膀便想把他托起来,杜雅文抵死挣扎,未果——所以,包子脸暴露了……
“挖,大叔你的脸怎么了?肿的那么高!”
“没事,撞墙上磕的。”
“你骗小孩啊!一看就是被人打的!大叔,你昨晚出去跟人打架了?谁欺负你,我去给你报仇!”
钱涛涛看到杜雅文一脸的狼狈,不知为何有点心疼,想伸手去摸摸伤处却被杜雅文一掌拍掉——“干嘛啦,想疼死我啊!”
“我看看有没有流血嘛,大叔你等会,我去帮你取点冰块敷起来。”
说着,钱涛涛便急匆匆的从冰箱里挖来了一大块冰,用纱布包好凿碎,想要贴到杜雅文的脸上。
眼见那张娃娃脸越来越近,杜雅文有些别扭的往后缩了缩身子,挡住对方的手:“我自己来。”
“哎呀我来啦,你自己哪里看得到!”
“不要啦你走开我自己来——啊!”伤处忽然撞上坚硬的碎冰,杜雅文不由哀嚎一声。
“叫你别动别动,我来不是蛮好,大叔你安份点!”
害怕再次惨遭毒手的杜雅文只好直愣愣的坐在饭桌旁,乖顺的让钱涛涛给他敷冰。
现在,那张娃娃脸近在眼前,杜雅文甚至可以感觉到对方湿热的呼吸喷吐在自己的脸颊上,带着一丝独属于年轻男子的气息。
钱涛涛的表情很认真,一丝不苟的为杜雅文敷着冰,一双桃花眼一眨不眨的盯在杜雅文的脸上,杜雅文甚至从那双墨黑的瞳孔中见到了自己此刻愣怔痴傻的模样——活像个傻瓜,杜雅文郁闷的低下了头。
“哎呀你怎么又动?!”钱涛涛见杜雅文低下头,手上一错便又碰到了杜雅文脸上的伤处,不由懊恼的一手托起杜雅文的下巴,重新将手中的冰包凑了过去:“乖,表动,再动不给你饭吃。”
尽管两人此刻身体贴的极近,姿势又是如此的暧昧,杜雅文却知道钱涛涛完全是无心的,这朵祖国的太阳花从小长在红旗下,绝对不会像自己这样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