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却是握上了立夏的。
林立夏被赵明瑄紧紧地握着,这才回过神来,略带苦涩地说:“你看,这大门,像不像怪兽的嘴巴?”
赵明瑄挑眉一看,公园里的灯已经都关了,只余照在路上和树上的幽暗灯光。
他当然知道林立夏在回忆起多年前那一次漫长的等待。
曾经有人,将他这样丢在公园门口。
却也不接话,直接拉起林立夏的手就走。
走在幽静的公园里,只有一些流浪汉和晚上还在公园幽会的情侣,隐约在树下草丛间。
林立夏只觉得自己走得一路心惊,虽然不是光天化日。但是这样,这样明目张胆地牵手。
林立夏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烧了起来。
赵明瑄自是看不清楚林立夏的表情,然而,林立夏的手干净修长,被他紧紧握着,可以清晰感觉到微微的战栗,不一会儿就出汗了。
赵明瑄笑了下,略微低头凑近林立夏,故意压低声音:“不用怕,没人看得见我们。只有我和你。”
赵明瑄身上的烟味和说话时吞吐的气息裹住了林立夏,他只觉得自己的脖子都起鸡皮疙瘩了。
只见赵明瑄察觉到自己的僵硬,反而用了地捏了一下,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果然,这家伙是故意的。
然而被他这样紧紧地牵引着,心里仿佛有块最隐蔽的地方被触动了,就好像冬日里,温暖的阳光下,雪水悄然融化。
路不是很长,很快地,到了门口,不待林立夏挣扎,赵明瑄自然而然地放开了手。
“虽然我是不介意的,但是我知道立夏你还是不能不释怀。没事,我们可以慢慢来。”赵明瑄轻又缓地说道。
林立夏惊觉,原来他都是知道的。即使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不羁。因此,他朝赵明瑄微微笑了下,笑容流露出欣慰和腼腆。
“嗯,我知道的。”林立夏说。
十一点的店里面还是有出来吃宵夜的人。
鱼丸汤氤氲出来的白气在白炽灯光下蒸腾着,店里面的人就云雾缭绕里吃东西,闲聊着。这么夏天的晚上就这样,仿佛活力可以持续到很迟很迟。
赵明瑄显然是没进过这样的小店,但是林立夏却是常来。
因为林立夏一出现在店门口,做鱼丸的老板和老板娘都带着熟络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埋怨他最近又是不怎么常来。语气里,带着老人对小辈特有的疼爱。
赵明瑄看见林立夏的眼睛在和他们亲热地讲话时带着明亮的温和,那种不可抑制的温温的感情就涌上心头。
很快,两碗鱼丸就端了上来。
赵明瑄发现自己最爱看的,还是林立夏吃东西的时候,一口一口地细嚼慢咽。头略低着,灯打在他乌黑的短发上晕染上一层光泽,随着他的动作,一动一动。
虽然不说话,但是也可以感受到他的开心。
“很喜欢这里的鱼丸?”赵明瑄问道。
“是啊,有时候不想吃食堂了,就跑出来吃。”林立夏咽下一口后说道。
“怎么跟这里的老板很熟的样子?”
“一年多前,有天晚上来吃东西,有几个小混混为难老人家,我看不过去,就出手了。不过,可能因为穿着制服,他们没说什么就跑了。我没做什么,老人家却一直感激到现在。”
赵明瑄盯着林立夏,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够让人不喜欢呢。自己心爱的,善良而又纯粹。
林立夏一抬头就望见赵明瑄的眼神,虽然是温柔如水,但是。林立夏怒了:“一晚上了,吃东西也不能消停。”
赵明瑄的嘴角勾起了个漂亮的弧度,脸颊上的酒窝显现出来,却愈加肆无忌惮地打量个不停。
因为他在心底偷偷加了句,我想吃的是你,笑得更加邪气。
林立夏发现,对于像他这样的人,采取不理不睬政策才是有效的。于是,低头吃东西,不再理会赵狐狸。
吃完东西,又沿路返回去。赵明瑄也没再执意要牵着立夏,两个人都一言不发,然而都可以感觉到一种安心,却让人雀跃的感情在隐隐流动着。
就像夏日的午后,躺在阳台上午睡一样。
不仅仅是赵明瑄,连林立夏都觉得,能和他在一起,是多奇妙,多惬意的感觉。
走到公园门口就要分手各自回去,赵明瑄终于开口戏弄道:“虽然我很想把你拖回我家里去。”
林立夏现在已经能够比较淡定了,决定对于赵明瑄的厚脸皮无视。
赵明瑄却又忽然抓住林立夏的手:“立夏,不用怕,不用怕的。我不会丢下你。”
赵明瑄的眼睛因为真挚看起来明亮深邃如琥珀,仿佛蕴含了无数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心绪,如星辉坠落在他茶褐色的眼睛里。
林立夏嗫喏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起同样的夜晚,被丢在公园门口的自己,等到动物园的管理员锁上大门,原本喧嚣欢乐的动物园好像一下子被抛到了童话故事的黑暗里。动物园黑得看起来像个吃人的怪物。
他一个人扒着铁门等着,却始终没有等来妈妈。
赵明瑄说不用怕,他不会丢下他。
好像有什么东西,慢慢地填补着,填补心里的一块空白,那多年前骤然而强烈的惊悸和害怕留下的空白。
他只觉得自己在赵明瑄手心里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手指上沾染上赵明瑄的温暖。
那一种温暖,让人一旦碰上,就不愿意松开手。
有人正牵着他,从时光隧道里慢慢走出来。
赵明瑄轻轻地抱下他:“回去吧,很迟了。早点休息。”
那一直等待的酸涩心情懵懂,无法控制的温暖弥漫,像是雨季里青瓦屋檐下凝结的水滴一般,积蓄了许久,终于落下。
30.
人都说情场得意事业失意,赵明瑄却意外地开始顺风顺水起来。
长洲市老城区的计划已经启动了,自己公司负责的那块地赵明瑄十拿九稳。
公司原本的实力自是不必说,在长洲市的只是一个分公司,真正还有总公司撑着。虽然自己是突然空降派遣到这边,但是通过一年多的磨合打点,所有的一切也都顺手起来。
赵明瑄一步一步盘算着。
在哪个地方,自然是给哪里的菩萨烧香。几尊大佛都烧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也不是什么问题,就等九月初走过场一样的投标会就可以定下来。
与林立夏也慢慢地相处地越来越融洽。
想到林立夏,赵明瑄只觉得全身都血液都一点一点凝聚成心底的朱砂痣,殷红如他脖子上那颗。
原来世界上,真有这样的心情,想要将世界上所有的东西捧到他面前的宠爱。不自觉地,只想待他更好一些。
怎么捂都捂不住的热爱。
薛涛觉得林立夏最近气色是越来越好,原本经常沉默的一个人,就算依旧是不太爱说话,越来越多的微笑却昭示着他的好心情。
于是,某一天又轮到他俩一起坐办公室里。薛涛终于问出口了。
“立夏,老实跟哥说,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林立夏正在专心致志地将要用的一个文件记录打到电脑上去。听到薛涛突然这么一问,然后他就咳嗽出来了。
“薛涛,干嘛这么问?”虽然强制镇静,林立夏只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
“你小子可别撒谎,有没有啊?听老李说,你最近经常出门呢。跟那家姑娘约会去了。”
“没,哪有姑娘,我又是薛涛,魅力倾城。”林立夏心虚地辩解道。
薛涛意味深长地看了林立夏一眼:“啧啧,都学会跟哥贫嘴了。哪家小姑娘教坏我们立夏了。”
“学长。真的没有。”林立夏红着脸说道。
“哈哈哈”,薛涛笑起来,“你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一急了就叫我学长。”说完又习惯性地揉弄林立夏的头发。
林立夏只觉得在薛涛大手下滚来滚去的不是自己的脑袋,跟粒篮球一样。
这些人,自己的脑袋跟他们有仇么,怎么这么喜欢揉搓。
林立夏想起了某个同样喜欢戏弄自己,尤其喜欢摸自己脑袋的人。
见林立夏忿忿地瞪着自己,黑亮亮的眼睛,身上还穿着警服呢,却像个赌气的孩子。
薛涛终于放下自己的魔爪,摸够了心满意足道:“不错,手感还是很好。哈哈,不逗你了,今晚陪我打篮球吧,就在我家楼下,打完篮球去我家里吃饭,我妈前几天还在我耳朵旁边罗里啰嗦,说什么好久没见到立夏了。还什么见到我就烦,搞得你才是他儿子一样。”
林立夏想起薛涛妈妈,那个跟薛涛一样开朗大方的老人,也很高兴:“好啊,我也很久没去看看薛妈妈了。她做的菜很好吃。”
“我妈就爱听这句话。难怪她这么喜欢你。”薛涛不平道。
林立夏见薛涛撇着嘴的样子,笑道“谁叫你老是跟她老人家贫嘴!”
“我妈当年啊,偷偷生我,以为老二准是个姑娘,没想到还是一个男的,我爹说,那家伙,气得月子都没做好。典型的重女轻男,当时见了你之后啊直夸长得好看……”
林立夏笑而不语。
快下班前,林立夏果然接到了赵明瑄的例行电话。每天至少三通,早上,中午,下班前。
赵明瑄的心情听起来跟窗户外面的阳光一样明媚,依旧先不怀好意地逗弄一番林立夏,直到林立夏开始准备气鼓鼓地反击了,又恢复到正人君子的做派。
如此几番,林立夏发现赵明瑄果然是够恶趣味的。
“好了,真不逗你了”,赵明瑄在电话那头轻轻笑着,“快下班了吧,今天事情多么?我等下就过去接你。换个衣服,去吃饭。”
听着赵明瑄的声音,林立夏知道他肯定把今晚的节目都想好了。却也只能无可奈何道:“今晚不行了。你也不用来接我,我答应了薛涛去他家吃饭。明天吧,明瑄。”
“哦,是么。”林立夏跟赵明瑄呆久了,发现他这个人要是有情绪时,就会说这三个字。先是
“哦”字声调上扬,然后拉长是字,再轻吐一个么字。至于语气如何,就要看赵帅哥的心情了。
越是怒极,反而越加听不出什么,平静非常。
于是林立夏知道赵明瑄这家伙心里不舒服了,只得开口安慰道:“我也有同事的啊,怎么能每天跟你混一起。何况是你不早点打来约我的,请赵先生明天要提早点。”
赵明瑄听他心情雀跃的样子,也禁不住笑意道:“好,那我下次早点。林立夏同志实在是太抢手了。本人真是不放心的很。”
又刚想说点什么,却只听林立夏说了句“明瑄,我要工作了。先这样了,晚上给你电话。”就挂掉了。
赵明瑄回味林立夏叫自己明瑄的声音。
赵明瑄总是喜欢听林立夏叫起自己名字的样子,带着稍稍不好意思的温柔,就连声音也是。
还记得某天在自己家里,林立夏当时还叫自己赵哥,以前没什么。但两人确定关系了还这么叫,
让赵明瑄觉得很是见外。甚至会想起小张那张脸,因为小张也是叫他赵哥。
于是,赵明瑄动用了非常手段,先是哄立夏改口叫自己“明瑄”,皮薄儿的林立夏支吾了半天也没叫出来。脸倒反而红得可以。
赵明瑄觉得,不用一些办法是不行的。于是他动作迅速地吻上了坐在沙发上的立夏。激烈地瞬间,让林立夏以为眼前闪现火树银花。
赵明瑄是那样地抵死纠缠,如同一条曝晒在岸边的鱼回到了水里,急促深度地呼吸着。时而又是如蜻蜓点水般,带着感情,在林立夏的嘴唇上摩挲着。
并且就这么一直低低地呼唤“立夏”“立夏,叫我明瑄。”
林立夏直被他折腾地全身发烫,感觉如星火崩裂。
终于,抵不住赵明瑄一声一声带着万千感情的低低咒语。林立夏推开已经在啃噬自己脖子的赵明瑄:“不要,赵明瑄。”
这才让自己微微起身,将林立夏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不怀好意地道:“把赵字去掉,我就放了你。”
终于林立夏叫了自己一声“明瑄“”,并用他那明亮的黑眼睛望着自己。赵明瑄自然是知道林立夏这么看着自己的时候总是有话说。
于是,也不动声色地回望着他,自认为当时的气氛是好到了极点。
接着,林立夏却傻气地冒出一句极为煞风景的话:“要回宿舍了。明天还要上班。”
一脸认真无比的样子,让赵明瑄心里飘乎乎的泡泡啪啦几下全部破灭。
虽然赵明瑄同志很想很想就这么把林立夏就地正法,但是条件还容许,难保面皮薄儿的林警官直接化身成炸毛猫。
可不要小看他的厉害,因为就算是赵明瑄这样的大尾巴狼也要乖乖屈服。
比起母亲的慈爱,父亲的严肃,林立夏叫起来自己的名字是那样的与众不同。
他甚至恶趣味地想着,等把林立夏吃掉的那天,一定要让他在床上叫出自己的名字最少一百次。
林立夏和薛涛一下班,换了衣服便直奔薛涛家。薛涛居然也不回去,对林立夏说:“打完球在上去吧,不然下来又上去的多麻烦。”林立夏一向都随薛涛的意思,见他好像真的是很想打篮球的样子,便同意地点点头。
足足打了一个多小时。
到最后两人都气喘吁吁地站在站在那里不动了。
夕阳下,两个人在篮球架下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薛涛还在“砰砰”地运着球,然后爆发十足地向篮筐冲去,猛地起跳,投篮。刷地一声,球进了。然后咕噜噜地滚到了一旁。谁也没去捡。
林立夏觉得薛涛今天打得格外拼劲,仿佛有一肚子的东西没法发泄,都靠着激烈的运动随着汗水蒸发出来。
“薛涛,你今天打得也太拼了吧。怎么了?”林立夏擦着额角的汗水奇怪道。
薛涛脱了上衣在脸上胡乱抹着,“你小子,你说说,多久没跟我打篮球了,还好意思问我。我能不一次性全讨回来么。”
只见面前的林立夏呼呼地喘着气,汗水一颗颗从额上流到脖颈,T恤已经湿透,显现出他瘦削的身形。
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整个头发都被汗水打湿得乌黑发亮,衬得皮肤愈发透白起来。
看着林立夏这副累垮的样子,薛涛也明白自己今天打得狠了。
一把勾住林立夏,大大咧咧地拥着他往家里走,“走吧,你也打累了,我妈饭菜估计都做好了,现在准是打算催我电话呢。”
31.
林立夏与薛涛汗泠泠地到了家。果然一开门,见是两个全身是汗的小子,薛涛手里还抱着球。薛妈妈就喊了:“瞧我怎么说的,老头子,定是阿涛拐了立夏去玩。”
薛涛长得浓眉大眼的,一双眼睛遗传自他妈妈,一看就是母子,这开朗的性格也是。
薛妈妈笑得格外开心,招呼着立夏往里面走:“哎呀,立夏,好久没来了,想薛妈妈没有啊?”
薛涛一脸不屑地道:“人家立夏一个年轻美少男想你一个老人妇女做什么?”
“去,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真是应该和立夏换一换。”
薛涛家里今天人来得很是齐整。薛涛的哥哥薛海也在,是个儒雅话不多的中学老师,正在和戴着老花镜的薛爸爸在下棋。薛涛的嫂子是个贤惠的人,听声音应该是在厨房里帮忙。
以及那个皮得不得了,薛妈妈称作薛涛第二的小薛弘,在地上玩着小车子,嘴里还呜呼呼地陪着音。
薛爸爸见来人,乐呵呵地道:“哟,这不是立夏么,难得难得,好久没来了,来跟薛爸爸下一盘。”薛涛的哥哥也很是友好地跟立夏打了招呼。
然后薛涛的侄子小薛弘举着车子就冲过来:“叔叔叔叔,立夏哥哥,你看这是我的新车。”嘴里边怪叫着,边在他们身边转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