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妖怪绮谭 下——夜鹜

心思一转，给树神打了个眼色，树神虽面露难色却还是点头答应。

“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对不起了！就算之后你会怪我我也只能这么做！”

语音一落，只见擎宇突然挥手直击他脖子，正感一阵痛楚同时便已失去了知觉。

“……你快带他走。”

树神即刻接过小智，却还是不由担心问道，‘你真觉得该这么做？’

就他本身而言保全小智固然是首要事情，可万一他们出了什么事……小智醒后必定责难于他。又或者假使那万一发

生了，唯一仅存的小智可能后悔半生，为自己苟且生存感到莫名罪恶而自残。

虽希望一切单纯只是自己想得太多，但他见过各式各样的人类，所以并不能排除小智醒来后可能会有的做法。也因

而更为之担心，毕竟自己未必拥有阻止他的资格与权利。

“难道你认为让他面对这种危险情况才是对的！？”

‘……’

“放心吧，他不是不懂。”

或许小智一开始无法接受，但他毕竟不笨，再怎么钻牛角尖也迟早能够想通。况且他所说不假，小智继续滞留于此

的确对情况并无任何帮助，反之只会白白赔上性命。

树神对此仍抱有些许微言，却还是在擎宇坚决态度下作罢。

待树神携着小智脱离此处空间，擎宇转向昀曨，“……这是什么情形？”

眼前冰雪风暴越刮越是猛烈，只见冰龙渐渐化白融于冰雪之中，一声龙吟叫声随即划破冰尘直射而来。尖锐吟叫卷

起另一波的风雪，周遭环境随之震动摇晃，飘落更多花白冰雹。

白茫之中隐约可见人型冰龙逐步变形涨大，不需片刻就已褪去人类姿态，还以通透冰体龙型。无色巨龙藏匿冰雪之

中，时而挥动双翼挥出绝寒冰刃，时而口吐冰冻暴风，毫无间断的猛烈攻势足令几人无以反击，更甚险些疏于防御

抵抗。

纵有暗龙本质再加上光属性的回复能力，却仍不及冰龙攻势，伤口锐增。

昀曨见状即刻张起防卫，面色却显困扰。

“他只是恢复成龙族最原始的形态。”

虽说后代龙只皆尽可能地以人类姿态生活，可却非不能恢复本体。普遍龙只体内仿若有着抑制、储存本体强大力量

的按钮，倚赖人形之时，人类躯壳无法负荷的过强力量皆会被适量压制储存，经年累月直至需要之际。

然虽能恢复本体却也不是没有代价，解放抑制的按钮一旦启动便难以再次关闭，纵然龙族本身的自制能力卓越非凡

，然抑制越久能力越强亦也越难掌控。因而除却绝对必要，一般龙只皆不可能随意解开束缚，毫不保留地释放出所

有能量。

“……没办法制止？”大略理解了昀曨话中意思，擎宇不由更在意起化解方法。

他是不知冰龙至今已多少年岁，可照眼下情况判断，若不及时作出适当应对，这空间……甚至于外界上百公里外都

可能因被牵涉入内而急冻成冰海。

对此提问昀曨沉静了许久，“……不能说没有。只是……”

夹带着犹豫而凝重的目光注视着擎宇。

“如果我动手制止或许会造成更大型的破坏……”

暗龙本身能力原就力压群龙，何况他远比冰龙更早诞生，更经历了由龙族原本所属世界搬迁至此的时光历练，若动

真格……后果不亚于此刻冰龙所会带来的伤害。不过除却这方法外的另个法子……

看出昀曨话有保留，擎宇便又追问道，“真没其他办法？”

直视着他的视线中满怀期望，深切的信任注视令他无法隐瞒说谎。

“……你真这么喜欢这世界？”

奇怪的提问让擎宇一时难以作答，几番思考却想不透昀曨如此询问用意，便只好依据心中所想诚实告知。“也不是

，只是既然算是我们所造成的……那自然必须尽量负责收拾，能不殃及其它当然最好。是怎么了？”

“……没。”

倘若他仍未碰见妻子、仍未迎来擎宇出世，或许他不会有此犹豫，然现在的他其实并不希望实现后个做法。就算龙

族寿命再长，他也不想白白浪费那无法预估需要消耗多少的时光。

目光瞥过擎宇凝视着他的脸庞。

可与那些顾虑相比，他更不想让擎宇自责、难过甚至失望。

他已是个失格的父亲。

不仅对孩子产生了情愫、欲念，而后更因自我观念的局限后悔、意图掩盖遗忘那次拥抱。

倘若再连这他能力所能及的事都弃之不理，往后他还能以什么去面对擎宇？

或许擎宇并不怪他、更甚是无条件原谅之前种种，然他却无法以此为理由去逃避擎宇的期望、请求。

他不想连擎宇的信赖也失去。

唯这点他绝不想失去。

“只要你希望……”纵使他再怎么不愿也不会拒绝。

惆怅的声音唤起异常震动，墨黑能量旋即自脚下飞钻而出，围裹着寒冰冻气，缓缓将冰龙所做攻击侵蚀。下一刻，

暗黑能量包覆起寒冰四周，强行扭曲空间，划出道时空裂缝。

“……有多久了？印象中你最后一次叫我‘爸爸’好像是很多年前的事……”

莫名的，对那彻底划清他俩界线的称呼感到有点想念也有点抗拒。

裂缝中心绽出凌乱咒文，旋绕向裹覆成圆体的暗黑能量。隙缝之中涌现一股巨大吸力，仿佛宇宙黑洞一般漾起漩涡

将所有邻近物体吸引入内。

冰龙发出悲吟作出了剧烈反抗，然却仍抵不过吸力被漩涡吞噬。

一时吞入过大能量的黑洞开始爆破变形，猛烈冲击震撼大地，几乎令所处地壳瞬间爆裂。

“……”

回首看了擎宇一眼，再不犹豫步入变形漩涡范围。

混乱暴动随之靠近减缓，黑洞漩涡逐步缩小。

暗龙以自己为柱力封印下了暴动冲击。

“昀曨！！！”危乱之中虽想脱口唤声‘爸’，却因打从心底产生的不协调感而难以开口。

也因而，错失了这辈子再唤父亲一声‘爸爸’的最后机会。

周身环境再次恢复平静，自此速战之中唯一残留下的暴动证据却是胸口深处抹不掉的悲戚痕迹。

第六十六章：第二十四日

终结之日，叛别。

眼前所发生一切实际上只占用了大略张眼闭合的短暂瞬间。

以致他未能来得及伸手阻止，以致他痛失生活重心。

……以致他无法相信所见便是现实。

视线在一秒之前捕捉到的画面究竟是梦是真？

一时之间大脑停止了运转。

鲜明的世界开始褪色，黑白黯然之中响荡起父亲柔和的声音。

一幕幕共有回忆被撕裂粉碎，恼怒、震愕却已唤不回消失的昀曨。

他试图催眠自己。

他试图逃避事实。

无法自制而湿红的双眼与胸口的痛楚却轻易唤回他的理智、知觉，一遍遍告知他不愿承认的真相。他此生从未如此

后悔，倘若他能再敏锐点察觉昀曨所想，倘若他不用那可谓伪善的借口回复昀曨的提问……眼下结果是否会有所不

同！？

他想大声嘶喊，但过于压抑而严谨的个性却不容他发出半个高亢音阶，唯能紧咬下唇，将所有悲呜压制于喉腔之间

。悲鸣呐喊震动咽峡，口中顿时尝到异常腥味，腥红的液体诉说着他的绝望大量涌现。

他失去了他的所有。

自威迫之中得到解放的火龙重新振作，长牙咧嘴吐出几许灼热火焰，而后挥动双翼迎面而来。眼见灼热业火逐步逼

近，擎宇非但没有闪避，更卸下所有防备，准备迎接足以致死的热焰降临。

然一道身影以极快速度将他扑倒，带向偏离火龙火焰的方向。

……是谁？

熟悉的脸、熟悉的发、熟悉的眼眸、神采。可已清空的大脑却组织不起其他记忆，无法将那样子与记忆库存做出核

对、辨认。

“你这是什么样子！？”带着诡异刺青的俊美男人无可忍受地摇晃着他的肩膀。他强忍下双肩的不适，静默不答。

他不想再去思考。

这世界甚至他自己会变成怎样又还有什么意义？

反正无论再怎么做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亦也不会带给他的人生任何不同。

“别逼我动手。”

欲逼使擎宇面对事实，然擎宇却扯着他的手停放在自己脖子上。曾经绽放着魔魅色彩的黑色眼眸失去了光彩，只是

定定地直视着他，企求得到自私解脱。

男人不由打从心底产生怨恨。

自一开始他就知道不会有任何结果。

他们能是助力、能是刺激、能是替身，却始终取代不了昀曨在擎宇心中的地位，他们在擎宇心里除却有着一点利用

价值外什么都不是。偏偏他在多次观察、结合下渐被吸引，更为深入了解更是无法抽身。

他早有预感，纵然擎宇看似坚强，却仅只为在父亲面前逞强，一旦击中弱点，再牢固城墙也会瞬间崩塌，曝露出躲

藏在后方的脆弱原体。

即使只是想象，他也深感讨厌。那样的擎宇令他兴趣尽失，唯有纵使躺卧人下却仍能傲然以对的擎宇才是他所渴望

。

伤害面前的擎宇根本无法令他的执念得到满足。

毫无预警咬上曾浅尝血肉滋味的颈肩，试将对方衣物拉扯撕碎。野兽的举动唤来大脑短暂的清醒，擎宇察觉到男人

欲做何事之际立即挥拳反抗。

无留余力的一拳打进了男人腹部，男人脚步踉跄倒退了几步。

“你不是不要这身体了！？那为什么拒绝！？”

“闭嘴！！！”混乱的思绪依然混沌不清，但已逐渐恢复了条理。唯不敢继续深思探索与昀曨相关的记忆，以免情

绪再度失控。

他不害怕死亡，可却无法容忍再次遭受他人侵占身体。这身体曾被昀曨拥抱，再廉价无谓也不能任随他人践踏煽情

回忆。除却昀曨之外，这身体、双唇再也不会享受到多余的亲密碰触。

“……呵。”似笑非笑地回视稍加振作的擎宇，名为‘嫉妒’的幼苗开始发芽成长。

诡异气氛蔓延荡开，正觉凛的表情变得难以预测之时，火龙却已捕捉到他俩身影，扑抓而来。周身刹那点燃起熊熊

烈火杜绝出路，只好运用仅剩约莫五十尺半径的圆形空处让躲避火龙扑袭。然只守不攻实非好事，看准火龙连续攻

击以后的稍歇空档，立即使用暗龙能力，直攻庞大身躯。

黑暗咒法剥夺去了火龙使用火焰的能力，正欲乘胜追击，却听见穿刺肉体的声音。奇异的痛楚瞬间自体内细胞传遍

了身躯，垂眼一看，竟见被溅洒一脸鲜血的凛面带笑意注视着他。

“是你的错！”抽出穿透腹部的手臂，舔舐过残留以上的鲜甜血迹。

美妙而诱人的滋味滴入胃中，唤起更为贪食的欲望。被植入体内的‘种子’迅速进化，成了挂满残暴与负面想法的

巨树。

充血双眼散发出嗜虐光芒紧盯让他百感交集的擎宇，一把蛊惑声音在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同个命令。

吃了他。杀了他。

只要你吃了他就不会再如此痛苦！！！

不是说过一找着他就马上把他杀了、吃掉！！！

见凛的神色不对，擎宇捂着伤口疾步退开。内脏险些被抽出的痛楚依然袭击着感官，令他冷汗直流。止不住的血液

仿佛成了最上等的美酒，同时勾起火龙与凛的食欲，杀气沸腾。

他想不通几点。为什么凛会向他动手？又为什么能向他出手？照理说契约应该还未失效，凛一旦对他做出致命攻击

，契约应会有所反应，强行拘束凛的行动。

是有人动了手脚？还是有什么更强盛的力量压过契约，让契约暂时失效？

正思索不解，又见火龙与凛各别袭来。刚欲勉强抵挡，然血液流失的速度远比擎宇预想的快，两方俐洛攻势让他完

全无从应对。眼见处境渐偏劣势，即刻运起净化之力尝试先解决凛的异状。

第六十七章：最终之夜

终结之夜，封印。

净化之力的强盛依赖着使用者自身的相容度，有能者可净化比之强大的阴邪晦气，相容度甚差者则可能连自保皆无

用。然擎宇虽非后者，却亦非相性高度吻合者，虽曾净化大片污气，却未曾尝试剔除深植他人体内恶根。

他纵使已尽量调适本身各异力量自光暗之中取得一丝平衡，却仍使不出超于负荷的光之力，强硬驱使极可能落得身

躯撕裂的下场。

那有什么可惧怕？

既已无所牵挂，要为何害怕。

解开自我限定的衡量枷锁，唤起自幼便被埋藏体内的光之力量，让其彻底解放，不再局限于安全底线。不属自身的

圣洁力量瞬间绽开，与龙之泪交融之后衍生出更为强大力量。

只见刺眼光芒扯裂肌肤，带起血色瞬射而出，不容他人多余抵抗动作地笔直穿射入凛的体内。杀红瞳孔霎那变得混

浊，狰狞面容上浮现出一丝疑惑挣扎。

“……呜呃！！！”两极想法在脑中爆裂开来，一则负面怂恿，一则坚持不从。

残虐本性不停游说他啃食擎宇性命，但仅存下的那么一丁点的‘人性’却不断制止他继续动作。混乱的思绪无法轻

易判断出所谓正确的做法，可被满满嫉妒充斥的胸口却涌现出一丝酸痛感觉。不是因为‘生命’重要，也不是因为

他有着人类最初始的善良根本，只是某种难以理解的空洞感通过细胞腐蚀心脏，告诫他往后可能必须承担的后果。

他会后悔？不会后悔？是该动手？还是？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圣洁力量在体内与恶苗纠缠恶斗，早已融入躯壳的恶苗始终不肯妥协，紧紧扎根血肉。强劲的两股对立拉扯之力敲

击内脏，剧痛即刻击沈理智，释放出本能狂暴力量。

受创肉身抵御不了突入爆发的狂气迫害，擎宇仍是紧咬牙关勉强承受，再而加大净化之力，欲趁凛的力量濒临底线

之际彻底歼灭其体内恶种。随着伤口增加，体力近乎耗尽，精神却更为抖擞集中，全意专注于妖化的凛曝露出的任

何一处破绽。

痛感渐渐剥离身体，五感知觉变得麻木，大脑思维却出奇的清晰广阔，在一瞬之间捕抓到了凛的弱点。

是那里！！！

灌注全力袭向狂暴妖气的掠夺范围圈内唯一力量薄弱之处，攻向凛的侧身。掌心印上肌肤刹那注入全副净化之力，

只见凛面色扭曲发出微弱呻吟，便就失去意识瘫软下身子。

正欲扶起直落身躯之际，怎料之前全无动作的火龙受人驱使再次趁机攻来。毫无防备下又得避免让被散去妖气侵蚀

的凛再度受创，唯有背过身体忍受所有攻击。巨齿在后背烙印下道深刻痕迹，正感体内血液大量流逝，惊觉另道气

息乍现。

回首看望，竟见四周沾满细白银丝，不应出现于此的筑带着妖化躯壳拦住下了火龙的下波攻势。然族群差异的巨大

鸿沟始终无法被破例横跨，纵然银丝强韧，却还是在几回猛烈火焰灼烧下溶化。

“让开！”见烈焰冲破银丝而来，为免筑受重创，擎宇立即运起残破身躯内仅存的最后力量与火龙抗衡。

两种相当力量相互较劲，眼见火龙似占据上风，即便动起脑筋意图寻找任何破绽。眼下最快速安全的做法即是将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