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邪 上卷——且听子

作者:且听子  录入:03-17

一一坛金子的守财奴。

楼长风心头罕有腾起的那么些暖意柔情怜爱疼惜登时烟消云散。

这时他才想起来方才想说的是什么。

赵丹容也想说什么,却突然发觉自己揽在楼长风腰后的右手掌粘糊糊的,像是捏到了什么软泥,不由放松了收紧。

楼长风此时才道:“我还以为,你是要揍我一拳。”

他一边说着,一边借着赵丹容放松手劲的当儿后退一步。

赵丹容这时才想起来,他是用右手反扣了楼长风左手,再抱住楼长风的。

怀抱松了,赵丹容才发现他的右手掌和楼长风的左手掌间,多了一张薄薄的白纸。

手掌分了,赵丹容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掌大半在滴血!

他吓得脸色一白,又看清了那不是血,而只是红艳艳的印泥。

他再发现,那张白纸上已印了他大半个爪印。

关键是,他发现,那白纸上还有字!

——什么时候拿出来的?什么时候塞进去的?上面写了什么?!卖身?!?!

楼长风也皱了眉,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是该遗憾还是庆幸,哭笑不得却仍悠然道:“……也好吧。”

赵丹容结结巴巴接道:“那、那上面写着什么?什么……一千……”

“对,就是你看到的。”楼长风将那张纸在赵丹容面前晃了一晃,又在赵丹容伸手接过前抽回来塞回袖口,道,“

你欠我的,以一千倍偿还。”

——‘本人所欠楼长风之物,皆以一千倍偿还’。中央是赵丹容大大一个巴掌印。

而赵丹容亲了楼长风一下,所以就要被楼长风亲一千下。

赵丹容彻底傻了。

他还在回味着怪不得刚才楼长风会说什么以为他会揍他一拳,楼长风已经忍着笑意转身走向门口。

等楼长风迈出了房门,赵丹容还回神不能。

楼长风终于忍耐不住,摇着头无声笑着回头一望,体谅地带上房门,再利利落落地走掉。

赵丹容终于爆发,捂头大吼:“一千倍啊~~~~~~~~~~~”

正边闲聊边走到后院中央空地的痴愚和尚和金钱钱被赵丹容那一声吼吓了一大跳,赶紧冲进声音源头的那间厢房。

金钱钱的轻功可不是练着玩的,痴愚和尚眼前一花,金钱钱已经嘭吭一声摔开那扇刚合上的门,站在了赵丹容跟前

痴愚和尚的功夫也不弱,跟在金钱钱屁股后头冲进房门,却还是不及金钱钱说停就停的身形驾驭力,砰地就撞上了

金钱钱的后背,各自“哇!”了一大声前后各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体。

痴愚和尚完好无恙地站直了,金钱钱可比不得内功精深经摔耐打的痴愚和尚,疼得弯了腰躬了背,扭曲了表情看看

痴愚看看赵丹容看看痴愚再看看赵丹容,最后觉得还是刚刚大呼了一声的挚友安危比报仇重要,遂看向赵丹容道:

“红脸的你吼什么?!”

此时的赵丹容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金钱钱和痴愚和尚都有些不明所以,也更有些神经紧张。

然后赵丹容用一种佛光普照看破红尘的微笑,看向窗外灿灿烂烂的阳光开口道:“一千倍就一千倍。你亲我和我亲

你还不是一样?”

金钱钱和痴愚和尚都愣了。

金钱钱后退几步站到痴愚和尚身边,扯扯痴愚和尚总是粗糙冷硬却也总是洗得干干净净的麻布衣服,小小声道:“

红脸的是不是病了?”

痴愚和尚小声道:“小赵面色红润筋骨健硕并无大碍,或许只是累到了吧。”

金钱钱想起在进门前似乎看到楼长风的身影从这厢房里出来,便小声道:“我不是说身体的问题。或许是心病?”

六根清净的痴愚和尚还不明白何为心病,严肃道:“你是说小赵脑子有病?”

金钱钱憋了一憋,道:“不可能。”

这回痴愚和尚更不明白了:“为什么不可能?”

金钱钱断然道:“他压根没脑子!怎么病?!”

痴愚和尚连退数步,大惊。

赵丹容终于回了神,看见两人交头接耳不由大惑:这两人什么时候混得这么熟了?

其实金钱钱和痴愚和尚谈得来也是必然的。

比如说,两人同时坐到一个安了一根针的蒲团上。

痴愚和尚会说:“阿弥陀佛,错已铸成,既来之则安之吧。”然后继续坐在上头。

金钱钱会说:“操!疼死爷了!拔出来还要再疼一次!……咦?扎过我屁股的针搞不好还能卖个大价钱哦?”然后

也继续坐在上头。

这就是传说中的殊路同归,惺惺相惜。

金钱钱看着赵丹容道:“你醒啦?”

赵丹容道:“你们在这里干嘛?”

金钱钱上下打量了一回赵丹容,道:“来告诉你件事儿。”

赵丹容道:“说。”

金钱钱道:“为庆贺我军胜利,周围群众自发聚集宜城,在今晚举行个庆祝大会。这时分要看什么有名班子表演绝

活是不可能了,不过大伙儿各展绝活自娱自乐大概也挺有意思的。”

赵丹容道:“哦?”

金钱钱道:“各项准备工作已经开始了,要不要去看看?”

赵丹容兴致缺缺,道:“现在还早吧。”

金钱钱其实也觉得这会儿还很早,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嗯……其实我只是想见一见那位红玉公子本人的……

——红玉公子,在京畿道、关内道、都畿道、河南道、河东道拥有三百一十二家青楼,两百零五家南院,还有一支

依靠了这数量庞大的青楼南院进行情报收集与买卖的庞大队伍。江湖盛传,这支队伍中其中甚至包括了不知数量的

武林高手,进行情报刺探与必要的杀伐。

其实就算没有那支杀人的队伍,红玉公子照样无须担心有人来找他的麻烦。自会有人替他出头,挡风遮雨。还不止

一个人,一个势力。

因为红玉公子对情报的开价,在情在理,但不一定是以金钱来计算。比如说,他有时会要求客人保护他在京畿道势

力两年,有时会要求客人为他河东道的组织往来提供方便,又有时候会什么要求也不提,全当交个朋友,日后好相

见。

所以很多江湖人宁可得罪一个帮派,也不愿意得罪一个红玉公子。因为得罪了他,就是得罪了数也数不清的帮派。

还有江湖盛传,红玉公子本人就是天下第一美人,比在他名下最为有名的“天玉阁”中第一美人步云飞还要美。

赵丹容正想打哈欠,猛然顿住,惊道:“什么?他也来宜城了?”

金钱钱被赵丹容吓了一跳:“……嗯啊!”

赵丹容的眼睛忽然就亮了,然后一把揪起金钱钱价格不菲的锦衣领子拖向门外,头也不回道:“走!现在就走!”

第三十三章

于是赵丹容、金钱钱、痴愚和尚和苏不弃就坐在了小玉酒馆的大堂里头。

苏不弃是三人正要走出潇湘阁的时候遇上的。因为燕燕邀了苏不离出去外头走走,苏不弃只剩了一个人,反正也无

事可做,就被赵丹容一并拖来了。

孩子和孩子本就有种神奇的吸引力,很容易就能玩在一起,更何况苏不弃本就想摆脱苏不离亦步亦趋的跟随,很“

好心”地一劝,燕燕和苏不离就开开心心地跑了出去,也不知去哪儿玩了。

四个人往大堂里头一坐,引来了一些观望和议论,很快就平息了。

苏不弃本就是被赵丹容拖来看热闹的,其实他还不知道来看的究竟是谁,不过他无所谓,随意坐坐随意看看。金钱

钱很是好奇地左右观望,想着消息灵通的人还是很多的。而赵丹容有些兴奋甚至雀跃地用目光在二楼仅有的三间厢

房前逡巡,巴不得能一眼望穿那些砖墙木板门帘似的。痴愚和尚还是木头样,朋友们吆喝他来,他就来了,来了又

不知道做什么,就听大堂中央戏台上的姑娘依依呀呀地唱曲,慢慢就跟着节拍晃荡起大脑袋来。

而其余的人,只比他们更激动。

算不得如坐针毡,但一有风吹草动就刷地抬头四处观望,吓得那些为数不多的真正来喝酒吃饭的客人们也跟着紧张

不已,草草付账离去。

有人走了,又有更多人闻风而来,于是没过多久,整个小玉酒馆几乎就只剩了来看红玉公子的人,至少五十来个,

把个狭小的酒馆大堂挤得黑压压一片。

赵丹容一行人听着众人的小声议论,大略也知道已经有不少人冒冒失失地上楼,却都吃了闭门羹,灰溜溜地走了。

小玉酒馆现在的掌柜是个有些秃了头的胖男人,名叫戴盼贵。这酒馆是他的母亲开的,她名字里有个玉字,因此叫

小玉酒馆。

小玉酒馆本来就很小,现在也还是很小。

戴掌柜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人坐在这大堂里,还是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还是在这大白天!

还个个都这么紧张兮兮!

戴掌柜也跟着神经紧绷,暗地里招呼了仅剩下的一个跑堂一个厨师,一有情况马上落跑。

戴掌柜当然不知道这些人是为了看红玉公子来的。他压根就不知道二楼有一间包厢里就坐着大名鼎鼎的红玉公子。

没见过大场面的戴掌柜甚至只知道红玉公子大名鼎鼎,而为什么大名鼎鼎,不知道。

大堂的气氛越来越压抑,连戏台中央的小姑娘都快将唱了不知千百遍的江南小曲跑了调。

忽然有个小小的,但却特别水灵特别机灵的男孩子从二楼小跑下来,叫了戴掌柜上楼去。

戴掌柜自然跟着小男孩上楼去了。

没多久,就在众人的望眼欲穿里下来了。

戴掌柜就站在楼梯的最后一节台阶上,面向所有人像要烧他个窟窿的目光。

戴掌柜觉得他的老胃病又犯了,一抽一抽的疼。

可他还不敢在这时候打退堂鼓,硬着头皮抖着声音道:“那个……楼上那位公子说,说如果各位、各位能写出让他

欣赏的奇文佳句来,就请上楼一见……”

戴掌柜刚把话说完,底下就哄哄闹闹地议论了起来。

声音不算大,却乱得可以。

有人已经猜到会出这一招,正欢呼雀跃,有人粗犷了些,不懂得那些舞文弄墨的,就免不了呜呼哀叹。更多的本就

是来看热闹的人,有热闹看就好。

戴掌柜则赶紧跑到一边置备笔墨纸砚分发给众人。

赵丹容不由得拧起了眉。

金钱钱也拧起了眉,只不过没有赵丹容那么紧。他摊了摊手道:“果然如此。”

赵丹容边看向金钱钱道:“你不失望?”

金钱钱道:“那些人就喜欢搞这些玩意,文绉绉花哨哨的。咱又不是那块料。”

赵丹容点头道:“不错。不过你怎么还这么开心?”

金钱钱搓着手嘿笑道:“看来今日有好戏。红玉公子多搞搞花样,这小酒馆的名气就越大。其实我今天早上已经和

戴掌柜签了字画了押,没几天这儿就是我金钱钱的产业了,我可得好好盘算盘算今年这儿能赚多少钱……”

这回轮到赵丹容摊了摊手道:“果然如此。钱钱啊钱钱你下手果真够快。”

金钱钱不高兴了,道:“红脸绿屁股的我跟你说了多少次,别老叫我钱钱钱钱的,好像我欠你八百万不还似的。”

赵丹容撅嘴回道:“那你还不是老叫我红脸绿屁股的?”

金钱钱理所当然道:“你叫丹容,不就是红脸的么?”

赵丹容道:“红脸就必须是绿屁股的啊?”

金钱钱道:“我怎么知道,要不你现在脱了给我瞧瞧?”

两人言语不合拳脚相向掐作一团。

好在本来四人来得晚,就坐在比较偏僻的位置上,加之众人都在冥思苦想好词佳句一求美人相见,就算有人回头望

个两眼唾个一口也没人出言干预。

只有个痴愚和尚一边劝架一边啰里八嗦道:“哎你们好好的别打架啊……话说赵兄弟啊,痴愚也想跟你说说,痴愚

是痴愚,不是吃鱼……啊贫僧是说,这个痴愚不是那个吃鱼……啊啊贫僧是说,和尚是痴愚的,不是吃鱼的……啊

啊啊其实贫僧是想说,贫僧是和尚,和尚不吃鱼,但和尚是痴愚……啊啊啊啊……”

可惜没人理他。

苏不弃没事人一样地继续坐着看热闹,越看那两人掐架越笑得开心。

反正他也帮不上忙。

一是赵丹容和金钱钱再怎么掐架也是孩子似的玩闹。而且他俩看来也正你追我跑你打我躲你戳我踩玩得很开心。

二是就算拦下来了也没用。

关键是作诗。

作出好诗才能见到红玉公子。

其实现在苏不弃还不知那位公子就是红玉公子,不过他至少能看出来赵丹容和金钱钱都很想见那位公子一面,足以

证明那位公子来头不小。

可是赵丹容和金钱钱都不会作诗。

为什么?

这就要牵扯到多年前两人为何会相遇相识成为好友。

那是一个花好月圆酒酣脑热正适合发发酒疯唱唱狂歌也有人脑子一不好使就提议作诗的聚会。

那么多认识不认识的人里面,就只有赵丹容和金钱钱傻站着被人笑话,因为不会作诗。

真是相见恨晚一见如故同病相怜同仇敌忾,两人互相拍肩哈哈大笑,想不成好友都难。

苏不弃是会作诗的。只不过他志不在此,也不会过多钻研。痴愚和尚则更不用多说了。

所以说如果这四人作诗,就会变成这样的:

金钱钱张口就道:“金啊银啊堆成山。”

苏不弃只好接道:“吉哉利哉满堂彩。”

赵丹容唾弃不已:“鬼话屁话做梦吧!”

痴愚和尚来结尾:“南无阿弥陀佛啊!”

结束。

于是苏不弃觉得,他还是继续看热闹吧。

赵丹容和金钱钱终于打完一架,赵丹容气呼呼道:“不行!”

金钱钱道:“什么啊还想打?”

赵丹容道:“我要作诗!”

金钱钱唬了一跳,心想那可比打架难多了,道:“你确定?”

赵丹容不语沉思。

金钱钱惑然道:“为什么啊,你见过他么?怎么这么上心,一定要见?”

赵丹容没理他,继续拧着眉毛冥思苦想。

金钱钱正待出语相激,突然就被赵丹容一胳膊勾住脖子。金钱钱大骇以为又要打架,却听赵丹容兴致勃勃自信满满

小声一句:“听我的!”

于是四个人把头埋在一处,听赵丹容叽里咕噜叽里咕噜叽里咕噜。

不多久,戴掌柜把众人交的诗稿送上了二楼。

再不多久,他回到一楼,在众人相继希望失望再希望再失望中走到了赵丹容那一桌前,躬身一个“请”字。

第三十四章

赵丹容得意洋洋扬眉一笑,那个灿灿烂烂漂漂亮亮。

众人哗然!

等赵丹容四人在众目睽睽下上了楼,底下人也忍不住了,拖住戴掌柜一定要他拿出那四人交的诗稿来。

戴掌柜不敢拒绝,想想也没人告诉他不能给旁人看,也就从袖口里拿出文稿,被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一把抢去。

汉子个儿高,拿在那儿看,最多只有旁边几个人能看见那纸上写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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