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风花雪月 下——北北

我倒了下去！

在失去感觉的最后一刻，我感觉到一双手，有力的把我抱住了！

第十九章：万箭穿心

我突然听见海浪的声音，是海水拍击着礁石发出的声音，这是一种清清爽爽的水声，从海风中传过来，听起来如梦似幻。

睁开眼睛，我正站在海边，无边的大海澹蓝纯净。

我怎么来到这里了？

我到这里干什么？

忽然，我看见在海边的的礁石上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深蓝色的西装，手插在裤袋，背向我，太阳的光芒把他高高的身子镀出一圈金色的轮廓。

我一眼就看出，这是浩子！

他怎么穿这样？

从来就没有见过他穿过西装。

我还在犹豫要不要见他，没想到却在这里碰见了。

他转过身来，看见我，笑了。

我手里拿着烟，走上前去：“小子，干什么去了？怎么在这里？”

他伸手指着海平面：“我要到那边去！”

“到那边去干什么？”

“去玩。”

“和谁？”

“自己去。”

“不和我去啊？”

“不了。我想一个人走。”

我问他：“你不要我了？”

“不是不要，是路不同。”他一边说，一边脱去西装。

“小子，你干什么？”

“下水。”

“你要游泳？”

“我要走了。”

“走去哪里？”

“回家。”

“我和你回去。”

“不，我要自己走。”

我拉着他的衣服：“你不爱我了？”

他看着我，还在笑，我看见他的眼里是一团雾。

他的脸慢慢的变了，好像和平时不一样。

这是不是浩子啊？

我有些迷惑了。

我放开了手。

他弯下腰，微笑的托起我的脸，我们近在咫尺，我又看清了，他就是浩子！

我立刻伸出双臂毫不犹豫的抱住他，这一刻，我的心就像膨胀的风帆！无法掩饰的激动！

就像以前的任何一次拥抱，我的心里全是幸福！

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够让我如此的满足！

我的心里柔情激荡：“宝贝！我是多么想你！今生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无论到天涯海角我都带着你！”

生命中有过无数的过客，唯有你留下了生命的刻痕！

让我拥有你，永不分开，让生命圆满！

你就是我的追求！

你就是我的梦想！

啊！我想吻他！

我想仔细的看他！

我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的看他了！

忽然，我感觉到他浑身都是冰冷的！

他怎么这样？

我急切的问他：

“浩子，你是不是生病了？”

我不由得放开他。

他看起来非常沉静。

但是好像好像表情有点异样。

他一动不动的看着我，慢慢的，他的脸好像蒸汽那样的在我面前模糊了。

我非常吃惊！

就在这一会，他挣脱开我，跳到海里去了！

他把我吓坏了！

我没有多想，我也急忙跳到海里！

可是浩子不见了！

我焦急万分，我在海里乱摸，嘴里大声的叫着：“浩子！浩子！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

“魏东！魏东！你醒了！”

耳边是一个沉稳的男声。

我慢慢的睁开眼，我躺在床上，雷兄正在我的床边坐着，他看着我，眼睛都是红的。

我怎么在床上？

“浩子呢？”我想坐起来。

“手不要动！”雷兄按住我：“正在输液！”

我看见我的手臂插着输液管，我怎么了？

可是，浩子那里去了？我想起了，他不是掉到海里了吗？

我急着嚷：“我要去找浩子！我不要输液！我没有病！”

我挣扎着要起来！

雷兄俯下身，把我紧紧的抱住：“魏东！不要这样！针头要插到肉里了！”

“我要去找浩子！他需要我！”

他压着我，我非常着急！

“魏东！不要闹！”

“让我起来！我不要看见你们！我只要浩子！”

“魏东！魏东！我求你！不要闹了！浩子已经不在了！不要闹了！求求你！爱惜自己吧！你这样闹浩子在天上会不安的！”

这时候，我看见雷兄的脸，他流泪了！

他忽然伏在我身上，泣不成声。

这声音，这动作，立即让我安静下来。

忽然，浩子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现实，在我的记忆中苏醒。

我记起来了，雷兄告诉我，浩子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那么，我是在做梦吗？

我再也不会看见他了！

刚才浩子是来跟我告别吗？

我说不出话，我的心痛的非常厉害！犹如刀割！

浩子真的死了？

不！

是我的身体有一部分正在逐渐死亡！

离我而去！

我是那么爱他！

爱到如痴如醉！

我今天明白了，他已经成为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但是，他不在了！

我永远失去了他！

残月孤星，天上地下，上寻九天，下落幽冥，我的爱人！我再也不能抱你在怀中，沉醉看着你的笑脸！

从此以后，在这个世界上，我不再是完整的活着！

天地多么辽阔！

风无尽的穿梭！

留下凄厉的回响！

我什么都没有了，两手空空，什么繁华都是过眼云烟！

我只看到这个世界面目狰狞！

爱已不在！

只剩下我孤零零！

生命这样痛苦！

我犹如万箭穿心！

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为了什么来到这个世界？

Who will tell me！

Who will tell me！

Who will tell me！

第二十章：火灾

我病了三个月。

整个夏天，我都在生病。

医生查不出我是什么病。

我睡得不稳，吃得很少。

我就这样急剧的瘦下来。

很多年以后，雷兄回忆起现在的我，他说：“那时候，你都快垮了。”

其实我知道，我不是身体病了，是精神出了问题。

我对一切事情失去了兴趣。

雷兄对我很好，我把他看作自己的兄长。

我们都极力回避那些爱的话题。

我不愿说，他也不敢提。

他知道我内心深处，不可触及的痛苦。

他对我的感情，我很清楚，但是，我对他这样，已经是最善意的回应。

他是个成熟的汉子，他和我之间的关系，我什么都不说，他也一字都不提。

这是一种亲密的依赖。

我们不是情侣，但是，我们都知道，这种感情有些暧昧的成分。

他是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我非常欣赏他，在他身边，我常常觉得自己不再强大，我好像有意显露自己性格中软弱的一面。

在感情的世界，一个人喜欢你，也许开头都是一样的，但是，最后的结局却完全不一样。

这取决于你怎样看待这个人。

对于喜欢我的人，即使我不想他爱上我，我也会善意的对待。

我想让他看出我的善意，也让他看出我的心意，我在感情上做出的回应，目的只有一个：只是不想伤害他。

无论他最后怎样，即使离开了我，不在我身边了，我也希望，他的心是得到温暖的。

虽然我拒绝了这个人的爱情，但是，我相信时间总会让你，因为是善意的，得到他的理解和体谅。

只是我要小心，注意分寸。

这个拿捏是很辛苦，但是，他的理解，就是对我的回报。

几年以后，雷兄和一个日本的旧同事重逢，他们相爱了，雷兄随他到日本去定居。

我和雷兄虽然远隔天涯，但是我们还是知己！

他在电话里对我说了一句话，我终身难忘。

他说：“人生最大的痛苦，不是得不到爱的人，而是爱的人，得不到幸福！”

君子坦荡荡，我们当然都是君子。

我想起了我自己，我很感叹！我和他在对待感情上，都是愿意伤害自己，不愿伤害爱的人！

我们成为了知己是很自然的事。

人生确实就是这样，一个知己，比一个伴侣还要难得！

我非常珍惜他对我的感情。

在我养病期间，工厂几乎都是雷兄在操作。

在伤病的日子，我心里仍然没有放弃到四川去的打算。

但是，我不再说出来，因为，雷兄会阻止的。

我不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

只是，对于行程，我不再急切。

因为，我已经接受了现实，我明白，事情已经不可挽回，即使我立即赶到四川去，浩子也不可能回来！

我只能忍受心中的痛，让时间流逝，让我逐渐平静，接受现实。

季节又到了盛夏，每天，我总是听见蝉鸣不绝，往年要是听见这样聒噪，我会很烦，但是，今年我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我会长时间的抬头，呆呆的看着窗外的大树，好像在找这个鸣声的位置。

天气非常炎热，猛烈的阳光照着我的身体，可是我毫无知觉。

其实，我不是在找那只蝉。

我抬头看天，只是因为心中无限寂寞。

知道浩子出事以后，我并没有哭过。

如果我是个女人，也许大哭一场会让情绪得到宣泄。

可是，我是个男人，我不想哭。

我知道，男人的心不仅是用来爱，更多是用来存放痛苦和眼泪的。

在我生病期间，雷兄告诉我一件事，那个以前开除的厂长，来找我好几次。

他说，因为他被我开除的事情，外面都传的尽人皆知，所以，他后来又被几个工厂辞退，现在已经走头无路，他把这一切都归咎于我，认为是我当初开除他，让他坏了名声，因此要找我算账。

雷兄知道他来意不善，几次都挡住了他，说我不在。

我觉得好笑，怎么有这样不讲理的人！自己做出了下作的事情，不好好反醒，反倒怪起我来，这样的人，真是不可救药！

我说：“下次他来了，你告诉我。我看他要怎样。”

雷兄说：“这样没有修养的人，理他作甚？你啊，还是养好身体是正经事，这个事情就交给我好了。”

我不再言语。我以为这是小事一桩，没想到，却是大祸。

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出面，所以，这个人见我不成，因怨生恨，竟然丧心病狂的在我的工厂放火！

是农历七月半！

就是中元节这一天，他放火烧了我的工厂！

这一天，因为过节，工人们放假一天，工厂的保卫也放假了，雷兄到市区去办事，只有我呆在办公室。

晚上，我看了一会文件，觉得疲倦，10点，我睡着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我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我惊醒过来，我看见我的办公室的窗外，是一片红光，我立刻就反应过来：着火了！

我很快的下地，连鞋都来不及穿，我只想赶快去叫人，可是，我忽然发现，没法开门！办公室的门竟然从外面反锁了！

无论我怎么努力，我都打不开门！

我明白了，这个火不是天灾，是人祸！纵火的人不仅想毁掉我的事业，还想置我于死地！

我立即拨通了110。

很快，十分钟以后，我听见了警车的声音。

接着，消防车也到了。

我没有被火所伤。但是，放火的人十分歹毒，在仓库车间各处，都淋上了非常多的汽油，再加上我的产品都是易燃的物品，火势到底没法控制。

消防出动了四台车，奋战了近5个多小时，我的车间和仓库，一夜之间，仍然烧了个精光。

万幸的是，没有伤到任何人，也没有殃及附近的民居和工厂。

火灾很明显，是人为纵火。

公安局立即备案，着手开始侦查。

雷兄早晨从市区赶回来，他见到工厂一片狼藉，眼前触目惊心的场面，显得痛心疾首。

他立刻就和我随民警到派出所去做笔录。

其实事情不复杂，纵火的人，就是那个副厂长。

我被要求提起上诉，但是，我拒绝了。我不想起诉他，甚至，我还为他请求免诉。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法院提起了公诉，开庭审判如期进行。

我没有去参加，我没有任何怨恨，我也不想再结怨。

我的工厂完全烧光了，他达到了目的，但是，他付出了代价，他必须一生十几年到里面反思。

他没有毁掉我，他亲手毁掉了自己的人生。

第二十一章：重建

火灾以后，保险理赔的程序很快就开始进行了。

感谢雷兄给工厂投了保，看到保险公司负责的态度，我对投保的成见开始改变。

一周以后，保险赔偿的资金就到位。

120万进入了账户。

在2004年，120万还是很大的数字。

这笔资金，雷兄的意思是还要用来重建工厂。

他对这个工厂倾注了很多心血，看着它就这样毁于一旦，心有不甘。

我心里真的没有什么斗志，我甚至想到结束这一切，回家。

但是这些跟我的工人怎么办？

工厂客户的订单又怎么办？

回家又能怎样？

我心里很彷徨。

我为了自己的情绪，让这个集体就这样作鸟兽散吗？

让工人解散，给客户解除合同，这样一来，好像我认输了？

究竟是要东山再起，还是回家去，我陷入了迷茫。

我在工厂的废墟旁站了很久。

硝烟散尽，我的眼前浮现了以往生产时候繁忙的景象。

如今这里一片寂静。

我真的要放弃这一切吗？

我不断的问自己。

厂房还是好好的，只是需要一些修缮。

但是，机器完全报废了，需要全部购买。还有原材料。

不过，最重要的是，所有的工人都还在！

雷兄也在。

只要我宣布重建，所有的一切就会恢复。

我想要吗？

我举棋不定。

突然，我远远的在一片瓦砾中，看到一点绿色！

我走过去，弯下腰仔细的看。

原来是一棵被火烧过的野草，它的半边已经被烧焦了，但是，可能这几天的夜露滋润，我看见它，另一边的残躯仍然生机勃勃。

它一定会活下来！

我的心里受到了触动！

我还不如一棵野草吗？难道我就这样打退堂鼓？

不！

我要重头再来！

我想起了我曾经许下的承诺，我要把我的事业做大做强。

无论如何，我不会被困难吓倒，我要回家，难道我老了？没有斗志了？

这是可耻的！

我的心里骤然升起了豪情壮志！

我突然觉得浑身轻快，我不禁跑起来！

我跑到雷兄的面前，我笑着对他说：“雷兄！我想好了，我们重新开始吧！你一定要帮我！我们现在就来计划重建的事情！”

雷兄也高兴的笑了：“太好了！我一定帮你！”

我和雷兄每天往返于城市和郊区，我们亲自去选购建筑材料，和包工头谈判。一方面，我们又和客户联系，给他们发信致歉，因为火灾，耽误了发货的日期，祈望他们谅解。

所有的事务我都亲历亲为，我的人生好像从未有过这样的忙。

但是，我非常充实，我的精神头十足，我就像一个充满了电的机器人，一刻不停的转、转、转。

从火灾到现在，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通过我和雷兄的努力，还有全厂工人的帮助，我的工厂又开始运转了！

又看见车间里繁忙的生产场面。我非常欣慰！

经历了这次劫难，我的性情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我知道，我变得更加乐观和宽容。

我不想自己的人生，一直是灰暗和压抑。

我要勇敢，坚毅，负责，接受现实，但是不屈服现实，我要活的更主动，让生命更有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