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宁猛地翻过身来,看进宋清鸿的眼睛,“你……”说着一个字后,就再难说下去。
宋清鸿宠溺地啄了啄滕宁的鼻子,“再说一次,别多想。除了这个,你和滕三还能吵什么?”
滕宁看着这个男人,不知道自己是灰心,还是挫败。
孟繁华看着滕三从秘密渠道传递出来的消息,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松了口气?是的。滕宁一切都好,在清鸿帮地位超然,起码有宋清鸿护着,安全有保障。但是心里发疼?是的。宋清鸿把他护在自己的怀里、床上。虽然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除了滕宁的安全自己也别无所求,可是……还是会难过。
孟繁华揉揉眉间,那又能怎样呢?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看着孟繁华不做声,冯崖用脚跟敲敲桌面,“快说!”
孟繁华看着冯崖毫无形象地将腿支在茶几上,连皱眉的兴趣都没有。叹了口气,“滕宁很好。就是身体有些弱,清鸿帮那边也在照顾。有滕三在,应该不会有问题。”
那就好!冯崖也一块石头落了地,也暗暗叹气,不知为什么,滕三一说自己要去清鸿帮,冯崖的心急如焚就好像被水浇灭了一半,就连自己也觉得只要滕三过去,滕宁就会平安无事。这道上的人,有些还真的不能不佩服。
冯崖“哼”了一声,“你有什么打算?”
孟繁华叹了口气,“人家是严防死守,咱们是投鼠忌器。只能寻找机会。”
冯崖看了一眼孟繁华,虽然始终觉得这个人无比讨厌,但为了滕宁,冯崖也不在意与他合作一场。“机会?不如由警方出动,只要确定宋清鸿是非法拘禁,我就能把滕宁带出来。”
孟繁华看向冯崖,一笑,“冯大组长,不是我说你,你还真天真。清鸿帮和常青会不一样,那边还是原始的建制,有的是不要命的小弟,过得还是以刀头舔血为荣的日子,讲究的是可杀不可辱。你要是真的带着警察冲进人家总部,搞不好就有个傻瓜和滕宁同归于尽,死后还能搏个杀了常青会会长的名头。”
冯崖瞪了孟繁华一眼,却也不得不承认刚才的提议荒唐。如果是武力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常青会会这么干看着不动手?还把这么一个CEO搞成这副模样?同时,冯崖也觉得不管是自己还是孟繁华,适应能力都在超常发挥。没了滕三在两人中间,两人还能心平气和地商量,偶尔苦涩地开玩笑,从前真是想也想不到。
冯崖叹了口气,“如果滕宁有机会出来就好了。在较为公众的场合,警察的优势还是能发挥出来的。只要他出现,我就能把他带走。”
孟繁华听了,若有所思。忽然眼前一亮,心中紧接着一痛。
冯崖见孟繁华忽然低头苦笑,问道,“又想到什么损招儿了?”
孟繁华没有直接回答,“在有媒体存在的公众场合,我有办法把宋清鸿的小弟们挡在门外,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把握。”
冯崖眼神闪烁,还没等问,孟繁华又说,“等时间、地点定了,我通知你。”
冯崖瞪着孟繁华,没好气地说,“快点!把东郊抢劫案资料拿给我!”
孟繁华一笑,按了桌上电话,不一会儿,秘书便送了进来。
“除了东郊的案子,还有一个盗车改车团伙的资料。这次冯大组长又要立功了!”孟繁华笑看冯崖。
如今,冯崖也练就了脸皮超厚的神功,拿起资料,“废什么话!我亲自过来了解案情,怎么也得带点东西回去,要不我三天两头往这跑,人家还以为我勾结常青会呢!”
孟繁华笑,“你没勾结吗?”
冯崖没理,站起身来,“这点小案子,没你我照样破!但也不能放着这省力的好事还要去花办案经费、浪费纳税人的钱吧!”说话间,人已经走到了门前,冯崖忽然转身,也是一笑,“对了,差点忘了,现在你们常青会也成了纳税人了。”说着,扬扬手里的资料,“就算是你们自己给自己省钱吧!”
孟繁华看着冯崖嚣张地离开,嘴角始终带着苦笑。这就是所谓的世事难料。原本的冤家对头也能合作了,原本的亲密爱人却……孟繁华的笑意渐渐隐去。
忙的时候不觉得,一旦闲下来,心底便空荡荡的。或是刚刚合上一份文件,或是刚刚放下一个重要的电话,即使是这样的间隙,都会令孟繁华不能忍受。他忍不住回想以前,忙的时候,会有一个人在书房看书默默地陪伴;忙得再晚,楼上的卧室里都会有一盏小灯亮着,有一个温热的身体在床上酣睡,那呼吸,足以让人平静。
又或者滕三还在,虽然每次看向自己的都是一张冷脸,即使冰冷的目光里带着责难,那也是温暖的,起码还有人帮着自己骂骂自己。可是现在,常青大宅只剩下自己一人。
门前有小弟躬身,厨房有小弟忙碌,夜深的时候也会有人送来夜宵,但是那些都不够温暖,不够支撑。
孟繁华进了门,将公文包放下,难得自找清闲地在书房坐了好久。开始认真体味这几个月来的痛苦和麻木。是的,现在只剩下麻木,什么也不求,也没有什么希望,只盼着滕宁平安。
夜深了。孟繁华终于起身,一个人直奔地下室。
吱吱嘎嘎打开金库的大门,按照滕三的足迹往里走,直到一个保险柜前。深吸一口气,将柜子打开,把里面用白布裹着的坛子拿出来,放在眼前。
良久,孟繁华轻声说,“你要亲自出马了,滕五。为了救滕宁。”
祭奠的请柬
还是那句话,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宋清鸿严令清鸿帮上下封口,但还是有消息丝丝密密地渗了出去。
K市道上听到这个消息的无不震惊。开玩笑!又没发生什么帮派血战火拼,什么原因能让年纪轻轻的常青会会长不幸身亡?东西两城的宏胡子和鲨鱼一方面找人摸清消息来源,一边琢磨,两三个月不见的滕五真的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媚色”的包间里,肖佩往宏胡子嘴里递了颗葡萄,“你说,这会不会是常青会的烟雾弹?”
宏胡子白了肖佩一眼,“孟繁华不是白痴,闲着没事发这种烟雾弹。”
“也是。”肖佩说,“怎么也不能放出对他们不利的谣言啊!”
别说肖佩,整个K市的黑道都在考虑这个问题。相信吧,这的确市难以置信。不信吧,苍蝇不叮没缝的鸡蛋,一定是有什么事儿,否则好好的传这种话出来做什么?
宏胡子咬着葡萄沉吟不语,滕五死了,对常青会到底有什么好处?想着想着,忽然坐直身子,疑虑的目光转向肖佩。
“宏哥想到什么了?”肖佩凑过去。
宏胡子眼神狠戾,沉声说,“常青会是不是想扫平K市?”
“啊?”肖佩愣了,他们不是正在紧锣密鼓地洗白吗?就连地盘最近也没什么人看顾。
宏胡子咬着牙根说,“滕五一死,常青会在道上的牌子就倒了。树倒猢狲散,谁不想在常青会上分一杯羹。这么看来,说不定众义大会很快又要召开了。”
肖佩尽力跟着宏胡子的思路想,“你是说……”
“到时候大佬们都是来吃肉的,还不是齐唰唰地等在那里,由着常青会割韭菜?”宏胡子一把抓过肖佩,手已经抚摸上他的脸,“小佩,说不定还真是被你说着了。如果常青会想借着这烟雾弹统一K市,那么滕五的死讯就是诱饵。别的不说,摆上了埋伏,机关枪一扫,整个K市的帮派还剩下了什么?”
肖佩停着,脸都白了。出道了七八年,还真没经历过当初狠辣的地盘争夺。这都是要命的时候,难道K市会血流成河?
“警察呢?常青会干了笔大的,警方不会借机发难?”
宏胡子“呵呵”笑了,“常青会最近跟警方走得近,警方几个大案子都破得痛快,我早就怀疑有道上得人给他们放消息。说不定,外面埋伏的还就是警察!人家是一家人也说不定,咱们得早做准备。”
肖佩也不再腻在宏胡子身上了,正襟危坐。如果真得面临黑道血拼,自己这点实力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忽听有人敲门进来,是宏胡子的心腹小弟,手上拿着一个白色信封。
宏胡子抬头看了一眼,小弟面色诡异,“常青会派人送过来的,说是滕五的祭奠仪式。”
宏胡子和肖佩都不禁面色凝重。这种消息,说是一回事,可常青会若是真的将葬礼的请柬都送过来,震动还是有的。
宏胡子接过,摆手让小弟下去。手指摩挲着质地良好的白色信封,良久,不禁长长一叹,“这也是条道上的汉子!”
肖佩看着封面一片素净,没有任何字迹的信封,“不会是假死?”
宏胡子一巴掌扇过来,肖佩惊讶地躲开。宏胡子哼道,“人家可是穿着开裆裤就在道上混了!当年常青会的兄弟多少,个个精明能干,都等着会长的位置,怎么就最小的滕五成了当家?若不是出手狠辣、为人精明,身上又背着拿命换来的功劳,你以为一个毛孩子能掌权十年?”
“放出假消息可能,但常青会绝不会做这种事情。”宏胡子说着,神情竟然有些落寞,“这就说明,滕五是真的死了。”
肖佩看了看宏胡子,“滕五死了,谁接着掌权?”
一句话提醒了正在兔死狐悲的宏胡子,想着,宏胡子忽然笑了,“谁来掌权?咱们手里不正好有一个人吗?”
宏运会总部,金虎正坐在会议室里,一口一口地咬苹果。宏胡子坐在对面,大石头站在金虎身后。三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宏胡子在端详金虎,这也是道上出类拔萃的人物,可惜偏偏投身了常青会,偏偏遇上了滕五。如丧家之犬一般在几个帮会间流转,至今没磨平了性子,也算是难得。宏胡子看着金虎咬苹果,那嘴角带着邪佞的笑意,就连啃咬苹果的方式都带着股阴冷之气。还真不愧是老会长□出来的人物。
宏胡子一笑,将手里白色信封往金虎那边一扔,“滕五死了。”
金虎正咬上苹果,看着宏胡子,动作顿了顿,接着又是“喀嚓”一声。慢条斯理地在嘴里嚼着,金虎斜睨着那白色信封,问道,“请柬?”
宏胡子微微意外,“你不惊讶?”
金虎“吃吃”笑了,“任何人惊讶我都不会。”
“什么?”宏胡子拧起眉头。
金虎轻佻地看着宏胡子,“因为滕五早就死了。”
宏胡子立即眯起眼睛,沉声命令,“说!”
金虎“呵呵”仰头笑着,对身边的大石头说,“看,现在人人都觉得自己是我金虎的老大了!”闻言,大石头冷峻的目光射向宏胡子。
宏胡子冷哼一声,毫不在意地盯着金虎。
金虎一口口吃着,最后将手里的果核扔到桌上,“带我去,我也想看看滕五。去了,你自然就知道。”
宏胡子看着金虎,微微笑了,“你去可以,但是你不能白去。”
祭奠仪式的请柬被封在厚实的白色信封里,里面是黑白相间的印花纸张,只写了非常简单的一句话,“滕五葬礼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地”举行。不用多说,只要写上了滕五的名字,该来的人就会来。
整个K市的黑道或许会疑虑常青会此举背后的意思,但孟繁华的诉求很简单,只要滕宁来就好。滕宁来了,冯崖就好办事,眼前的僵局就会有解开的机会。
孟繁华坐在青藤大厦的办公室,看着挂在墙上的自己与滕宁的合影,说,“大家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事情。”
对面沙发上坐着老鬼、苏晋和李文全,外加集团的宣传部。毕竟集团董事会主席去世,对集团来说,也是一次不小的公关事件。灵堂选在哪里,由什么人主持,保安计划如何,都要有事先规划。再加上联络的、引路的、服务的,一场祭奠活动下来,每个二三十人里外忙碌基本不可能。还有律师,滕五去世之前的确立下了遗嘱,祭奠过后要由律师宣读。
集团成立不久,董事会主席就无故身亡,这当然不是好事,孟繁华询问过后没有反应,他一点头,宣传部的几个人便立即离场。办公室里只留下老鬼等几个常青会的大佬。
孟繁华点上一只烟,吞吐了几口,“说吧!”
老鬼他们互相看看,一时无话。虽然此前几天,孟繁华就召集他们过来把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但一时间还真的很难接受。会长有个双胞胎弟弟叫滕宁?近两年来是滕宁在执掌常青会?现在滕宁为了常青会的利益不受损,只身孤胆闯去了清鸿帮?惊讶一个接着一个,而老鬼们的思路需要转好几个弯。
沉寂了一会儿,苏晋说话了。“那么成立常青集团,全面洗白,也是滕宁的意思?”
“滕五在世的时候也许没有明确的话,但他希望常青会能够长久稳固的存在下去,会里的兄弟们也能体面的生活。滕宁是金融系的高才生,找到了现在这个办法。所以……”说着,孟繁华看了看苏晋。
苏晋摆摆手,“没有别的意思,如果所有动作都是滕宁作主的,那么现在我也认他这个会长。黑帮的死敌是黑帮,挣脱出来才能活下去,才会有发展。这一点,我已经看得很明白了。”
老鬼问道,“那众义大会……”
“是滕宁。”孟繁华看向老鬼,“我知道这两年你少了不少地盘,可现在集团成立也有半年了,没了刀头舔血的日子,鬼老大你扪心自问,自己和兄弟们过得好不好。”
老鬼沉吟片刻,缓缓点头。
“世上万物,不变是暂时的,只有变才是永恒的。幸运的是我们常青会在应该做出决定的时候,及时地改变了自己。”孟繁华看向李文全,“还有你的运输公司,你老板当得怎么样我先不说,你手下的弟兄还不错吧!”
李文全点头,“一开始不习惯,不过现在也好了。”
“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发展空间和股份,滕宁没有委屈大家。”孟繁华神色黯然,“现在是他在为弟兄们委屈自己。”
孟繁华接着说,“公布前会长的死讯,一是会长临走时吩咐,要给他哥哥一个交代、入土为安。二是创造机会,要在这次祭奠上将会长救回来。你们有什么意见?”
老鬼一拍沙发扶手,“我还有些死忠的小弟,到时候布置在灵堂外面。到时候见机出手。”李文全也随声附和,但是苏晋却在沉吟。
孟繁华看看苏晋,笑了,“看来,我和苏晋的想法差不多。”
“嗯?”听到被点名,苏晋一愣。
“今时不同往日,打打杀杀时不行了。鬼老大和李老大,你们的小弟该带来祭奠就带来,但身上不要有任何武器,或者可以被当作把柄的东西。”孟繁华说,“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情我们必须借助他人之手,否则就辜负了会长的一片苦心。”
苏晋眨眨眼睛,“你是说……”
初冬的天气中,风和日丽的还真不多。时间多了又没有事做,滕宁最近连天气都在留意了。看着山间的天气变化,不时跟儿时依稀记得的童谣印证,也是一个长知识、促健康的好办法。
刚起床,滕宁站在露台上,神清气爽地看着明朗的天空,心情还不错。身后的宋清鸿也刚刚起身,下一个环节就是去浴室。虽然浴室里有两个并排的洗脸台,但滕宁依旧十分小心地避免在敏感场合与不时发情的人共处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