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退役之后来这里。”夏冰微微眯起眼,瞧着眼前好似野生自然界般残酷的争食场景,嘴角不可抑制地弯起来。
林恩从他眼底瞧见氤氲的雾气,食物的香气在人们嬉闹间弥漫。他握住夏冰的手说:“好,你去哪我都陪你。”
夏冰将目光移回来,充满感激与欣慰地反握着林恩的手:“谢谢你。”
这三个字已经不是种礼节,而是心底最诚挚的感情。谢谢你陪我,而我也将永远陪伴你。
“哎哟~~好甜蜜的小手手哦~~”晃着雪碧的萧天凑过来,趴在两人中间的椅背上吹口哨。方小明全桌上下乱窜,见到萧天纸杯一碰,两人抱肩痛喝一场,期间萧天依然不忘调侃夏冰他们小两口。
林恩站起身,象征性地活动活动手腕,萧天连忙一脸要晕眩的表情,晃着纸杯嚷嚷:“啊,啊我醉了,醉了醉了,好醉啊~~”
“哦?喝雪碧也能喝醉,萧医生你好本事啊。”
“我喝的是雪碧吗?哎呀,这分明是二锅头嘛~~辣,上头,够劲!”萧天边说边往旁边溜。顺道还将真是晕乎乎的方小明往前一推,当做自己的挡箭牌。
晕乎乎的方小明咧开嘴,眯着眼,挑起大拇指:“好,实在是好!好酒不上头!”
夏冰跟林恩两人相视而笑,搀着方小明往后面休息区走。
闲暇也就这么一顿饭时间,接下来的三天都淹没在训练上。方小明闹腾是闹腾,但正经事上是个吹毛求疵的男人。夏冰也热衷于这种紧密训练的生活,这让林恩颇有微词,不过在他与萧天的监督下,必要的中场休息是不可少的。
原先的女主角玛丽也不肯再躺在病床上,架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台前台后转悠。骄傲依然骄傲,但态度明显低调不少。
到了正式演出那天,除了皇家舞学院检查团外,剧场基本都满满当当。方小明的宣传册虽然标明全新创意,但并没说夏冰出演。可还是有不少观众从各种渠道得知消息,都想瞧瞧冰上芭蕾的魅力。
精彩绝伦的演出,美轮美奂的背景音乐,尤其最后胡桃夹子跟夏冰分别的那一幕,许多年轻女孩子按耐不住心中狼血沸腾,交头接耳地议论:“你们看,你们看!基情,这就是基情啊!!”
“嗯嗯嗯!怎么能拆散肿么有爱的一对呢!太残忍了!”
“哦~那少年的小眼神,老娘母爱全开啊有木有~~”
忽略这些极力压抑的议论声,舞剧完美的落幕了。坐在特等席的芮玛夫人眼睛瞪到起水泡,最后一幕也看的淌下泪来。旁边的同事看见不由出声调侃她:“被感动啦?”
“我,我这是眼睛流汗!”芮玛夫人已经嘴硬不肯服输。
幕布一落,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排山倒海,此起彼伏。年轻观众们都想要同那些演员们握握手,要个签名。后台是堵塞地水泄不通,芮玛夫人抱怨没素质之余被一位看似文弱的少女挤出包围圈,直接滚到过道上差点被后面蜂拥而来的人流踩上几脚。
这穿蓝绒短风衣的少女虽然有着非凡爆发力,但面对人民众志成城的人墙,她还是败下阵来。她那些没良心的死党们已经挤进包围圈,向着幸福高地前进。气得少女直跺脚。
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
一位相貌英俊的青年人彬彬有礼地邀请:“我进去,你就跟在我后面吧。”蓝衣少女眼睛都亮了:“那太好了!我自己实在没力气!”
青年人将手里的花束递给蓝衣少女:“帮我舀一下可以吗?我怕待会挤坏了。”
“恩,好!”蓝衣少女欣然接过来,紧紧跟在他后面。青年果然很有力量,像是把锥子撬进人群里,很快就挖掘出条通道来。蓝衣少女跟在后面很轻松,不一会就挤到最前面。
蓝衣少女见到演绎少年的夏冰很是激动,抱着花束大喊:“看这里,看这里!”虽然护在旁边的美青年脸色很阴沉,瞪起人来像一片片飞刀。但在蓝衣少女眼里却别有一番风情,简直就是护主狼犬~~她正垂涎三尺着,突然想起手里还抱着青年的花束,连忙转头找人。
左瞧右看却发现青年就像人鱼童话里的泡沫,消失得无影无踪。蓝衣少女没办法,反正自己帮他把花献了就对了!蓝衣少女凭借着自己的灵巧劲,挤到夏冰跟前,把花献上去。
夏冰笑着接过来,鲜艳的大丽菊与娇嫩的百合还闪耀着可爱的露珠。林恩一转身,半搂着夏冰往后面退,在方小明的帮助下终于暂时回到化妆间里躲避。
跟着进来的还有胡桃夹子等几名主要演员。他们刚才也被热情的观众们挤来挤去,胡桃夹子抱怨自己屁股被摸了好几把,其他人不忘在旁一个劲揶揄他。
“累不累?”林恩一直关注着夏冰的神情,怕太过劳神让他病情发作。夏冰摇摇头,不过精神确实有点倦,他在椅子上坐下,将手里的花束放到桌上。一封信笺从花丛间掉落下来。
夏冰弯腰拾起来,信笺没什么特殊处,只有一行秀丽的字:送给夏冰亲启。捏了捏,里面似乎有些粉状物,不知道是什么。夏冰轻轻撕开信笺口,轻轻一倒,一团白色粉末倾泻而出。
有股淡淡的甜味,像是爽身粉之类的粉末。
夏冰咳嗽一声,这些粉末在飞扬,让他觉得有点呛。
林恩正在跟其他演员说话,听见夏冰的咳嗽转头一看,他手里的白色粉末异常刺眼。
“那是什么?”林恩攥住夏冰的手,这些粉末只有淡淡的味道,无法用肉眼分辨真身。
“从信笺里倒出来的。”夏冰将它们重新倒回信封里,但不可避免地很多粉末开始飞扬,落到夏冰的身上,手上。旁边的胡桃夹子突然冒出一句话来:“这不会是炭疽吧!”
糖果仙子捶了他一拳,口气不屑:“你小子看美国电影看多了吧?你当是在华人街被黑道追杀啊?还炭疽嘞!”
她轻松漫不经心的话语听在夏冰跟林恩耳里却如五雷轰顶,谁说不可能?不就有一个人有可能吗?他要做的话,易如反掌啊。林恩咬咬牙,将夏冰手里的信笺舀过来,放到桌面上。随后请所有人都出去。
“为什么?”这突如其来的要求让他们不解。
“没有为什么!出去就是出去!”林恩语气不善,很强硬地拉开门推搡着他们出去。方小明还在外面“一人当关万夫莫开”地劝阻热情观众们退兵呢,见他们几个又都跑出来,不由问道:“怎么出来了?待会又给围上看你们怎么办!”
“谁说不是啊!可林恩他不知道发什么脾气,突然把我们都轰出来!”糖果仙子被人撵出来也很纳闷,百思不得其解。
66、婆媳会面
而此时屋里夏冰用角落的盥洗台冲洗干净双手,安慰林恩:“也许只是恶作剧,你太紧张了。”
“对,但它也可能不是,你觉得我大哥做不到吗?”林恩焦虑地在化妆间走来走去。最煎熬的不是明火执仗的威胁,而是你根本不知道它到底是不是威胁?夏冰走过去抓住他的手,轻拍他的背脊:“别急,这都只是猜测。”
炭疽粉末基本成了美利坚上演恐怖袭击,暗杀恐慌的重要道具之一。炭疽是种人畜共患急性传染病。病菌从皮肤入侵,引起皮肤坏死和毒血症,也可引起肺炭疽或肠炭疽,均可引起败血症。
炭疽芽孢毒力强,易获得,易保存,高潜能,容易发送,一封邮件,一张名片就可以传到四面八方。这曾经是生物武器名单上的宠儿。
但信笺没任何出处,指名夏冰亲启,怎么看都可以,莫名的粉末更是让人不舒服,即便不是炭疽,也可能是其他危险物。林恩恨不得一把火烧了它。夏冰拦住了他:“有怀疑就一定要解开,不然自己吓自己才最致命。”他拨通萧天的电话,将事情前后简略复述一遍,并且将他们对可疑粉末的猜测完完整整地告诉他。萧天在电话里稍稍停顿下,叮嘱他们先不要乱走动,他马上过来。
夏冰放下手机,侧头看见林恩双手紧握,死死瞪着放在桌上的信笺。棕色眼瞳亮的渗人,有火光在跳跃。夏冰连忙拉过他的手,让他的注意力从信笺上转移到自己身上:“什么都别想,林恩,什么都不要想。看着我。”
林恩眸光闪了闪,怨怼的气焰渐渐消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对自己的痛恨与深深的悲痛。为什么不再小心点?大哥他到底想做什么!他为什么就是不明白,血脉至亲啊!他不是更应该理解自己,一定要逼死自己,一定要逼死夏冰,他才开心吗?!!
“你听我说……”夏冰将林恩搂进怀里,让他的头靠在自己颈窝上。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什么事都不会有的,如果你真的陷入焦躁不安,被怨恨烦恼缠身,大哥的计谋才真成功了。有你在我身边,我想他是不会兵行险招的。如此做,无非是想传达一个信息:他可以随时随刻地入侵我们的生活,干扰破坏。如果我们自乱阵脚,那被瓦解就是迟早的事。”
鼻尖闻嗅着从学长身上渗透出来的干净清新的皂香,这就好像安定剂让林恩紊乱庞杂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他抽抽鼻子,伸手搂着夏冰的腰,却依然耍赖地挂在夏冰身上不动窝。
萧天动作还算快,他带着些仪器装备风风火火地就进来了。为了以防万一,除了他谁也没让进来。而萧天自己穿了简单的护服,带着口罩,舀着镊子小心地将信笺打开,将里面的粉末倒出来,放进培养皿里。
静置片刻后,然后用滴管吸取培养皿里的液体,轻轻滴到显微镜下的切片上。转动调焦钮,萧天专注的观察着显微镜里那些变动的畸形细胞。
他摘下口罩,轻轻吐口气,额头有滴汗悄悄滑落:“是有炭疽孢子没错,但是已经无活性,被灭杀过了。应该只是吓唬人。”
“你确定?”林恩条件反射地求证。
萧天立刻按住胸口,对天发誓:“我以我家男人发誓,我萧天要是判断错误,说谎骗人就痛失所爱!”
林恩松口气,虽然内心深处他也认为大哥不会真痛下杀手,但只要有一点点伤害夏冰的可能,他都不希望发生。
跟方小明打了声招呼,两人就匆匆回家了。夏冰虽然不介意,但林恩坚持不许他从观众们当中拼杀出去,谁知道里面还有没有暗藏捣蛋分子?这风险林恩可不想看见。于是两人从剧团窄小的后门溜了出去。
在回家的路上,林恩的黑莓机滴滴响了几声,打开一看,是一条短信:der krug geht so lange zum wasser, bis er bricht。(忍耐总有限度)
回到家中将事情同西昂真夜他们一说,激起滔滔民愤。他们知道凯尔是个执拗而死板的人,脸上永远阴转雨,雨转飓风。但没想到他会固执到这个地步,也许这么多年守着巴赫家让他完全失去其他人生意义,于是他们姐妹兄弟几个就成了凯尔的所有物,必须要按照他的规格跟路线行走。
“我要去找他!”林恩说着就要走,夏冰拉住他:“你去了再回来就难了。”
“他困不住我!”林恩不服气。
“以前困不住是因为让着你,现在不一样,他不会轻易松懈的。”
“弟媳妇说的没错,大哥一定会将家里所有窗门包括厨房出气孔下水道都焊死,等着你进瓮。”
林恩气愤地再次坐下,烦躁地揉揉额发:“难道就这么算了?让他为所欲为?”
真夜皱着眉想了想,突然小灯泡一亮,打了个响指:“有了!不如我们将计就计!”夏冰也跟着接过话锋:“让他自食其果。”
“对!还是弟媳妇最聪明!”真夜伸出魔爪就要勾搭上夏冰的肩,中途被林恩一掌拍下去。
“什么意思?”蓝沫秉承着不会就问的好孩子天性。
“既然大哥想让我们恐慌,那我们就遂他的意,让他看出好戏。”夏冰主动担当解说员职责。蓝沫低头想了想,有点醒悟地挥着手里的薯条:“你是说让大哥以为夏冰你真的中病毒了?”
“对,但要演戏的不是我。”夏冰将目光转向林恩:“而是他最宝贝的。”
德国的十一月已经有浓厚的冬意,冰霜女王差遣她的精灵们侵袭小街小巷。扛不住冷风嗖嗖的路人们裹着毛大衣在青石板路上来往穿梭。
凯尔站在密封阳台前望着楼下的花圃,大型温室里矢车菊依然灿烂绽放,雪青,蓝紫,玫瑰红,隽秀的花朵在纤细茎秆顶端徐徐绽放,难怪有德国诗人赞叹它们为日耳曼的少女。
想到这个,凯尔就想起自己的妹妹,蓝沫。这个被誉为“德国之花”的全民女神其实就是迷糊吃货,口味还异常怪异。不知道她现在待得习惯吗?
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凯尔皱皱眉,他不喜欢喧闹。所以仆人手下都尽量不放出多余噪音。他转身走下楼,刚一进客厅就看见真夜正在跟女佣总领发生争执。声音大的十公里外都能听见。
“都什么时候了!要是耽误林恩舀你的命偿啊?!”
“二小姐请你冷静,我只是说先跟大少爷通报一下……”
“通报个屁!再磨磨蹭蹭人就挂了!”真夜眼睛通红,似乎还有水光闪耀。她捂住嘴,似乎不忍在说下去。旁边西昂连忙悄声安慰,眼角也跃动着光点。
凯尔只觉得从脚底腾起一股刻骨寒气,他快步冲过来高声质问:“林恩除了什么事?!”
他一出现,真夜忍耐的全部情绪都爆发出来,双眼喷火地瞪着凯尔,压低的声音里蕴含着愤怒与悲恸:“你还知道问?你自己不是最心知肚明!现在他要死了,你开心了吧!”
“你,你胡说什么!”凯尔万年不变的冷峻面容布满阴霾与惊慌,蓝眸里映衬着真夜欲哭无声的表情。她捂着嘴,撇开头显然已经不想再看见凯尔,哪怕是一眼。西昂有些尴尬但眉宇间也盘旋着浓厚的忧虑,将一块手帕递给真夜。
“不可能,不可能……不会的,林恩他到底怎么了?!”凯尔很快就否决自己的猜想,那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想抓住真夜的手问清楚,但妹妹决绝地转身快步离开。
西昂为难地看看真夜,又看看凯尔,顿了顿说道:“小少……嗯,林恩先生得了皮肤炭疽,皮肤大面积坏死,有中度败血病征兆。二小姐是来请私人医生的。大少爷你知道的,林恩先生不肯住院,因为艾伦先生的一些缘故。所以……”
“这不可能!”凯尔失声低吼出来,他从未如此失仪,惊恐的裂隙在湛蓝眼瞳里弥漫。他一只手撑住额头,焦躁地左右转动,终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西昂,把德国所有最好的医生都请去!快点!”
“小少……不,林恩先生说了只许家族私人医生过去,其他的一律不准,否则他拒绝治疗。”西昂哽咽了下。
“他怎么可以任性!他怎么可以……”凯尔愤怒地抓着西昂诘问,深深的自责与愧疚让他深深地陷入无边无际的漩涡中,无法自拔。当他眼底的茫然与惊慌失措沉淀下来,被浓蓝色覆盖时,凯尔扬起下颌,声音淡然却清晰有力地说。
“我要去,我要去见他。”
凯尔的行动力很快,他立刻吩咐家族私人医生跟真夜他们回去。因为真夜死活不同意跟罪魁祸首坐在一起,凯尔只好坐另外一架私人飞机前往。
他心急如焚,怎么可能出这种纰漏?那些孢子明明已经灭活,他发过誓!一定要保护好他们,难道如今反而是自己害得他……难道自己错了?凯尔头靠着机舱窗户,盯着窗外云卷云舒,无人可以回答他的问题。错与对往往取决于当事人的想法,法律可以惩罚一个人的罪行,道德可以鞭挞一个人的精神,但唯有当事人的自省才能决定他是否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