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部中不少军官被带走后,霎时间安静了不少,而没有受到这次风波影响的军官则都开始自己内部暗中的行动,有的马上拨打元帅宅邸内的电话,只可惜听到的只有盲音。
与这天清晨的情况大同小异,原本只是表面平静的季家老宅中,也出现了类似于军部的场景。
除了季阳少有的迟钝,季家另外父子三人都被清晨老宅周围的异动所惊醒,当季阳慢了一步赶下楼的时候,便看到许多登堂入室的士兵。
季阳没有吭声,自动站到了季凡的身后,可就是这样,也仍旧没有躲过那几道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
季父慢慢地环视了一圈在他面前的士兵,面色如常地问:「你们这是想要干什么?」
「报告元帅,我们这是遵照临时内阁的命令,奉命请元帅的三子去往特殊研究部,还请元帅允许。」
「如果我拒绝呢?」
季父冰冷的语调使得那些年纪稍小的士兵打了一个寒颤,毕竟季父身居高位多年的气势,不是这些年轻士兵可以抵挡的。
「如、如果您拒绝,那么我们将有见机行事的权力,到时也许会发生令您不甚愉快的事情,请您谅解。」
士兵在一开始的情绪还略有些紧张,但在过了一会儿之后,态度也越发地强硬起来。
「你们的长官呢?今天只有你们这些士兵到这里来吗?」季父突然这样问,「他们是不是有了别的任务,所以才会让你们出面?」
「请元帅谅解,长官的去向我们无法告知,还请您与您的家人配合我们。」
「不可能!季阳不会和你们走的!」
季父再也无法隐忍,终于大声回绝说:「如果你们今天非要带走他,那么你们可曾想过最后会成为某些人的代罪羔羊?」
季父的话的确让某些士兵有了一瞬间的动摇,但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随后为首的几名士兵开始持枪向季家父子逼近,同一时间早已守护在一旁的季家护卫也围上前来,两方一时间僵持不下。
季阳一开始被这紧张的气氛吓呆了,但马上就意识到自己才是这场冲突的导火线,眼看着就要在季家老宅中上演出军方内斗的戏码,季阳正要出声,却被季凡给拉到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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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事态似乎僵住时,不知是双方哪一方的枪枝走火,枪声打破了原有的局面,周边的士兵当下就想冲向里面抓人,而季家的护卫则是极力阻拦。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季阳这时早已被季凡机敏地抓着往后倒退到最里面。
季阳知道自己在这时除了乖乖地躲避到一旁外,不能再给别人添乱了,只是……仍旧是不甘心啊……
看着季家老宅竟然遭到士兵们的野蛮闯入,即便季阳之前对季家缺乏归属感,但在这一刻看到老宅受到如此的对待,仍旧心中一痛。
与此同时,周围的混乱也突然在这一刻安静下来,在这座老宅中的人们都打从心底感觉到了一股浓重的愤怒,这种愤怒让人从心底深处惧怕起来。
以至于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场的人们才从这种情绪中解脱出来,甚至有不少人露出了心有余悸的神情。
季父即便面色冷静也不由把目光投向季阳那里。
闯入的士兵中有一人一直在注意着季父的一举一动,在看到季父的目光投向季阳时,立刻大声开口说:「季元帅,您一直在隐瞒您小儿子的特殊能力吧!您难道是想用这份特殊能力来对付我们吗?您也是军人,难道就连死去也要让我们无法像个军人一样吗!」
季父明白这个突然插话的人是刻意被安排好的,这人此番煽风点火的话语换来了旁人躁动,更有心理素质稍差些的士兵用枪指着季阳大声喊着:「是他!就是他!刚才的一切就是他弄的!」
本来还在呆怔的季阳被这一声叫喊刺激得回过神来,随后便看到众人对他恐惧厌恶的目光,这样似曾相识的眼神让季阳有一瞬间的恐慌,他在这一刻彷若又回到小时候,与母亲那时一模一样……
他下意识地向后看去,想要寻找那个身影,渚……
只是这一次渚却没有出现在他的身旁。
季阳在这时感觉到由外界而来的力量快要让他身上的血液都开始冷却下来,连在场的众人都感觉到这阴冷的寒意,只是季阳的感受更加深刻一些。
这是一种被冒犯后产生的怒意,一种莫名的力量开始由四面八方汇集到体内,似乎就连意识也在一瞬间被这种力量控制。
愤怒使得季阳的目光在一瞬间充满了仇恨,首先察觉到危险的是季凡。
「小阳?小阳!」
季凡不断地呼唤着季阳,可是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就在季凡情急之下想要碰触季阳时,他碰触季阳身体的手却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所弹开,那种力量顺着手掌传入体内,季凡差点痛叫出声。
季阳彷佛对身边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也没有回应季凡的呼唤,因为此时季阳的脑海中,莫名地响起了一个声音。
把他们都赶出去!这里乃季家兴盛之地,岂容他们亵渎!
这个声音就像是突然扎根在季阳脑海中一样,怎样都无法驱逐。
驱逐他们!季家岂能容这些无礼之人践踏!
从脑海深处传来的意志渐渐控制了季阳的思绪,他身体内的力量也不自觉地回应起这个呼唤。
本来完好无损的季宅内,由墙壁开始出现了轻微的裂痕,客厅中那盏豪华水晶灯上的装饰水晶也发出了刺耳的声响,听在这时的人们耳中,彷若不祥的预兆,随后这座宅邸的晃动开始被人们所感知。
地震?!
这是大多数人的第一个念头,可随后处在宅邸内的士兵发现,即便宅邸中有了这种晃动,但是在相隔几步之远的季阳所在地却一切如常,就连宅内的那些植物也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的晃动迹象来。
「是他!这、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
一名在这种气氛下已被逼得神智有所失常的士兵,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心理压力,拿着枪就要冲向季阳那里,只是还不等守护在季阳身边的护卫有所行动,那名预备要拿枪射击的士兵便在下一刻仰天倒下。
他的致命处使得这些受过训练的士兵们感到分外震惊,从心脏处开始蔓延的洞口让人觉得分外恐怖,而那名死去的士兵身体中消失的部分则散化为血沫,在地上染出一片血红。
正是因为没有人看清这名士兵是怎样死亡的,所以才会让人产生恐惧,不少人将惊惧的目光投向被保护在最深处的季阳,未知的力量与恐惧,让绝大多数的人产生退缩的心理。
而为首那名士兵见形势快要失控后,连忙喝止那些后退的士兵们,现在无论形势究竟变得如何,完成任务才是首要的目的,只是还没有等他发出下一个命令,他的生命也随之消散。
死不瞑目的士兵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是如何死亡,而目睹了他死亡过程的其他人,则被那个如鬼魅般出现的人影吓得失去反应。
渚,出现了。
第六章
仍旧是一身黑衣的渚根本不顾忌他人的眼光,对于刚刚消散在自己手中的生命更没有任何的感觉。
没有关注那个刚刚倒地、头颅被开了一个巨大血洞的士兵,他的目光投射到其他人身上,那彷佛在看着一堆死物的眼神,使得那些原本正逐渐逼近的士兵们都开始往后退去。
血液的味道弥漫在宅邸内并且越发浓重,即便这里的人们对于死亡血腥并不陌生,但仍旧对这两名士兵的死法心有余悸。
而渚则对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毫无所觉,不含任何情感的声音在宅邸中响起。
「离开这里。」
命令般的话语向那些闯入的士兵们发出,那些士兵们彼此看看,最终还是畏惧于渚的气势,慢慢地退出了季宅,但还是徘徊于季宅的周围。
那两个士兵的死亡,让季家的主事人没有工夫再思考渚的到来,季旬季凡开始安排人清理宅邸内的一切狼藉。
就在宅邸内的人认为一切都已结束时,渚突然转过身环视了这座宅邸一圈,但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未曾落在季阳的身上,而首先发觉这一异常的季父、季旬,都不由微微皱眉,显露出了心底的不满。
季阳的目光自渚出现后便一直追随不放,但渚的眼神却始终没有落在他身上,而刚刚在季阳身体内汹涌澎湃的力量,也在渚的出现后消失无踪。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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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渚的这句话,原本宅邸内的人们神经又紧绷起来,开始惊疑不定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生怕会在突然之间冒出个什么心理承受不了的景象来。
渚在说完了那句话,静默了一会儿后,看也不看周围的人一眼,迳自向着宅邸深处走去。
季阳的神色一瞬间闪过失望,但在下一刻马上追上前去。季凡见此情景本想开口,但被季旬制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弟弟跟着渚而去。
季阳虽然追上前去,却没有勇气呼喊前方的渚停下,他不紧不慢地与渚保持着几步的距离,随着渚穿过了季家的长廊,但始终不见渚有停下来的迹象。
就在季阳以为渚要无止境地走下去时,渚在一幅不知在墙上挂了多久的山水画前停下脚步,季阳在距渚几步后站定,也跟着端详起那幅山水画,一时半刻也看不出个究竟来。
「是你吧,我,来了。」
渚看着那幅山水画,目光里有无数复杂的情感。
随着渚话语的落下,在那幅山水画中渐渐地开始显露出一个身影,季阳看着那幅山水画中的墨色一点点地从画卷中聚集,凝聚出一个白衣长发的模糊身影。
而画卷中本来的山水已从画卷内消失,当画卷中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时,终于得以从画卷上剥离,犹如清淡的水墨一般出现在渚与季阳的面前。
渚仍旧是那般面无表情,而季阳则一脸目瞪口呆,心中百般滋味杂陈,看着那个面孔与自己如此相像的人,季阳就是再愚蠢也猜到了几分缘由。
那个由水墨幻化而成的身影逐渐有了实体,而墙壁上的那幅水墨画则已变成空白一片,那人穿着一身绣有暗纹的古装白袍,未束冠的乌黑长发就那么随意地散落在背后,对于渚的发问,他也只是淡然一笑,就像是好久不见的老友一般说:「是啊,我来了。」
在这一刻,季阳听到那人悦耳清澈的声音,只觉得在这两人之间的自己是多馀的存在,而渚在这人出现后,自始至终没有向季阳投去过分毫的注意力,直到那人的目光望向季阳时,季阳似乎才进入到渚的视线中。
「刚刚是我聚集了宅邸内你残留的气息,汇聚到了他的身上,幸好你及时赶来。我虽不惜人命,但也不想让这宅邸沾染他人的污垢血腥,毕竟我的意识才刚刚醒来,我……」
「我明白。」渚打断了那人未尽的话语,而那人也并没有被打断的不快,只是面上的微笑尽显了然。
渚走近季阳,季阳就这样怔怔地看着渚的手贴在自己的心脏处,随后那由体内慢慢汇聚起的力量,透过季阳的身体四散开来。
季阳闭上了眼睛,没有视觉的干扰,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座老宅中,开始一点点地出现了某种类似于生命的气息,彷佛在这座宅邸内被视为死物的一砖一瓦在这一刻都有了自己的生命。
季阳可以渐渐地感受到它们的雀跃,只是这种感受也仅仅存在于一刻之间,之后便随着渚的手掌离开而消失无踪。
当季阳再度睁开眼睛时,渚已然转身背对他,本想张口呼唤渚的季阳,在不期然间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后,心底突然生出一股不服,只是碍于眼下的形势,他没有张口。
「在这宅邸内你可以自由活动了,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待在这幅画卷中,虽然我的气息可以给你能量上的补充,但是终究薄弱。」渚说到这里顿了顿,眼中有了莫名的神采,「我没有想到还能在今日遇到你。」
「我也没有想到,也许就如你所说,即便我在那时表面上不肯承认,但终究仍有一丝执念,况且对于季家的守护也激发了我的觉醒,这里曾几何时可容得那些贱民踏入了!」那人一开始说得淡然,只是最后那骨子里的高高在上仍旧显露无疑。
「现在的世道早已变了,你也不是那个权倾一方的侯爷,如无事,你还是待在画卷中吧。」
似乎这人说的话语使渚想起了什么,渚即便不曾察觉,季阳却敏锐地感受到渚在这时放松了许多,不过另外一人对于渚的了解比之季阳,还更为深刻。
「那么你要准备去哪儿?你不是应该待在这里吗?渚?」
渚顿了顿后回道:「我自然有我的事情需要完成。」
「你还是如此。」那人幽幽叹息一声,目光随后不由看向了季阳说:「原以为这些年过去,你终会有所改变的。」
「变与不变又有何要紧。」渚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淡漠地回答。
那人闻言后只是摇头苦笑一声,便又消失在画卷中。
季阳看着那幅又恢复如初的山水画,神色间有一瞬的迷茫,望向渚时,他终于忍耐不住地喊出了一声,「渚……」
下一刻渚转过身来面对他时,季阳的神色间忍不住露出惊惧之色,因为那双他无论在梦里还是现实中见过几次的红眸,又再度出现在眼前,心脏剧烈的跳动声响彻在季阳的耳边。
他忍住了想要退却的冲动,直视着那双红眸,声音中有了某种涩然,「渚……」
再度的相逢没有带来任何的欣喜与感动,相反则是苦涩满心,季阳不知道除了这一声呼唤外他还能做些什么,在之前他只觉得在那两人之间的自己彷佛是多馀的,而现在……
「这里无法再多待下去了,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离开?」渚丝毫不觉得这样问有什么突兀,彷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一般。
「离开?」季阳心中刚刚升起的涩然忽然被这句问话所打断,一时有些茫然,但渚却误以为季阳舍不得离开。
「不离开这里的话,你难道想要任人宰割、被那些人抓去解剖一番吗?况且就算有你体内的力量作为依仗,你如今还不能完好地控制它,恐怕到时会误伤了你的父亲和兄长。」
季阳在这时也不欲解释,只是接着问:「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是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吗?」
「是,我们……」
「小阳哪里也不会去!」
一道满含怒气的声音打断了渚的话语,不知何时走到两人附近的季旬对着渚怒目而视。
「你们护不了他。」对于季旬的敌意,渚丝毫不放在心上,他只是淡漠地点明了一个季旬根本无法反驳的事实。
「你!」季旬看着渚的目光极为不善。
「我出现在这里的消息很快就会传播出去,如果你不想落下一个窝藏罪犯的嫌疑,你尽可以和我在这里耗时间,使季家的处境雪上加霜。」渚无视于季旬的愤怒,直接点明了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
季旬看着似乎仍旧在迷茫中的季阳,眉头不由皱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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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休息的安斯艾尔被床头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接通电话时本来还略有睡意的神态,在听到寥寥数语后,瞬间睡意全消,目光中也显出凌厉之色来。
「我知道了,兰加那边我没有别的意见,一切按照计划行事即可,好的,就这样。」
放下电话的安斯艾尔没有了那份睡意,看看时钟,已经快到中午,他的脑海里满是一个讯息——渚,出现了。
渚的出现使得他再也没有保护季阳的藉口,那些早已迫不及待的人们不会听进任何人的劝阻,更何况一切早已蓄势待发,已经没有停止的可能了。
而兰迪家族已然身陷其中,所以最终他仍旧只能选择家族,这就是命……安斯艾尔如此自嘲,甚至到最后疯狂地大笑起来。
管家站在房门外听着里面那疯狂的笑声,神色逐渐严肃起来,本来想要推开房门的手又缩了回来。
自从季阳先生离开这里后,兰迪庄园中的气氛是愈加压抑了,只希望这一切能够尽早过去。
「废物!」
阿洛尔。蒙特扬手将一个玻璃杯摔在地下,地板上顷刻间尽是水流与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