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半空里乱挥着。晟帝听得模糊的字眼,像是“母妃”。于是他握住夏青夜的手,轻声安抚:“夜儿乖,父皇在
这里,夜儿好好睡……”夏青夜却是没有听到,极力挣脱开晟帝,眼角亦有泪滴逸下。
皇后忙不迭上前抓住夏青夜的手,柔声安慰:“夜儿乖,母妃在。母妃就在身边,夜儿好好睡……”皇后那低沉的
声音像是带上了神秘力量,夏青夜松开了眉头,安稳地睡去。晟帝一笑:“果然还是皇后有办法。”
“陛下恕罪,是臣妾逾越了。”
晟帝摇头浅笑。他的目光里似乎多了些什么,但又像是什么也没多。“是朕要多谢皇后才是。这些日子来,皇后辛
苦了。一切,朕都看在眼底。”
“陛下……”皇后抬起眼眸,满是希翼。点点泪光闪烁,看起来愈发楚楚动人。晟帝一手搭上皇后与夏青夜交握的
手,重重叹了一口气。
“朕之前啊,是忽略了皇后。皇后可不会怪罪朕吧。”手底那双纤纤玉手轻微颤抖,晟帝却恍若未觉般。皇后猛然
摇头,喜极而泣。
有风拂过,室内气息旖旎,极是安神。
“这病,很及时。不是么?”夏青夜一手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打着哈欠。手中是皇后的全部资料。就算是小家碧玉
,偶尔也应该经历些大风大浪罢。夏青夜微笑开来。他的笑容日渐隐忍以及耐心。也许他开始沉浸于这个游戏,想
要看到底谁才能走地更远罢。
身边林大德皱眉:“属下亦知玄主想要将皇后推上后宫斗争中心。然而玄主如此作践自己的身体,属下以为不妥。
”
“无妨。难免牺牲。”夏青夜摆摆手,不以为意。“况计划成功便好,无需过程。”三人斗争似乎太混乱。现在,
只看这位皇后娘娘能不能将德妃踢出局了。
“对了,司徒悠的资料可靠?”夏青夜突然想到了什么,微微皱了眉:“为何我总觉得,他不单纯。”
“确是左丞相丰麟弟子。”
“丰麟这老家伙,野心倒是不小。可惜他生错了年代。瓜分天下——他不配。”斜斜勾起嘴角,笑容讽刺:“这人
啊,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才好。这样,退场的时候也不至于输的太难看。”
一月之后,科举前三甲尘埃落定。新科状元才华出众,精妙绝伦——正是司徒悠。例外特获圣上亲睐,钦点其为翰
林院侍读学士,官拜从四品。
国师府,澹台轩仰望天幕微笑自如。辰星照耀在他的身上,折射出炫目的光彩。
全部的人都已经上场了,这场戏定然是异常精彩啊——
第廿五章:十岁
“后宫如今的格局是皇后掌权,贤德二妃辅助。原先这三个女人之间是贤德二妃合作,事实与皇后唱反调。而今德
妃卷入宫女陷害事件,贤妃却是观望。”林大德皱眉,“而丰麟却是以静易动。他似乎并不在乎德妃是否被废,甚
至被废后宫中是否会少眼线。属下料想,丰麟怕是早有弃子之心,如今不过是借了那宫女之嫌,恰好为之!”
晚风自朝西的窗口吹入,拂起紫纱轻摇。有人斜坐于窗上,观夕阳西下,火红色的晚霞倒影在他如墨般的眸子里,
林大德却分明看出了嗜人的红。
这感觉分外微妙。林大德知道,玄天极杀练至于第二层的象征。一年过去,夏青夜终于将圣蛊提升的功力巩固。如
今夏青夜才十岁,功力已经达到玄天极杀第二层第五阶,功力稳固进步之快令所有人皆为之侧目。夏青夜的资质,
没有任何一位玄主能媲美!也许,传说中的从未有人到过《玄天极杀录》第六层,将重在夏青夜手中绽放光彩,叫
天下臣服!
垂眸,夏青夜翻看自己的手掌。十岁皇子的手指大多是白嫩圆润的。而他却是纤长莹白似玉。这一双手,如此与众
不同——那么,是否有人注意到呢……
“杨翟最近倒是很无所事事。这事让青绝交给他便好。”随意挥挥手,夏青夜道。“丰麟想要的恐怕不只是弃子那
么简单。新一度的选秀又要开始,正是培养新势力的好时机。与其叫一个大家都不熟悉的新妃来介入后宫之局,不
如让德妃继续玩下去……玩久了,还是有些感情的。”
“是。这一年来,属下令醉剑监视许庭,发现他每隔一月便要向丰麟报告您的情况。不过丰麟询问的都是玄主的日
常起居,许庭回答地也是半真半假。如此想来,许庭是真认玄主为主了。”
夏青夜点头,面不改色:“许庭是个聪明人。对一个聪明人,从来不要太早定论。路遥便知马力,日久才见人心。
许庭这事,不急。”夏青夜像是想到了什么,皱眉:“对了,夏氏如何了?”距离当初建立已有一年。如今夏氏在
商界已开始崭露头角,山庄应是建好的时候了。
“是的。光之影清晨有信,夏氏山庄将于时日后完成。如今万事具备,只欠时机。”
夏青夜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微微阖上眸子,这个消息似乎一点不能令他振奋。他的面上微笑依然内敛,风淡云
轻。没有人注意到那宽袖中手已握成拳,隐隐的颤抖。
夏氏,夏氏——属于他的夏氏,属于夏君离的夏氏——终于有这么一天,可以为你建一个夏氏……我的离,夏氏只
因你而存在,你可曾知道?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
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
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吴绍黝黑的脸上面无表情,声音亦是一如既往的死板。听在杨
唯雪的耳中真是无聊透顶。小心打了个哈欠,便听到犹如地狱一般的呼唤:“长公主,请您解释下这话的精髓所谓
何处。”
“额……”杨唯雪下意识地看了眼右侧的夏青夜。这一年来夏青夜隐约给了杨唯雪很多提示,而杨唯雪有些莫名依
赖。如今夏青夜却是支着左手假装思考,丝毫不顾自家皇姐求救的信号。
“长公主?”吴绍挑眉,平淡无波的声音依然是如此刺耳。杨唯雪漾开可爱的微笑:“学生不知。不过学生想二皇
弟应是知道,先生为何不请二皇弟回答呢。”哼哼,谁叫你不理我。杨唯雪得意地看夏青夜幽怨的眼神。
杨唯绽皱眉,杨唯希面上闪过一丝怒气。
“学生不知。”夏青夜微微无奈道。
吴绍凝视夏青夜,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吴绍看人很毒,但很多时候他看不穿这位冷宫出来的二皇子到底是真的不知
道,还是假装不知道。但这位二皇子既然要假装下去,那他便陪他装——他很期待,剥下这伪装,真实的二皇子究
竟是怎样——思及此,他扬起嘴角,勾勒出极其少见的微笑。夏青夜的眉头皱地愈深。总有不详的感觉……
下课,正要随杨唯雪一起走出学士殿,却闻得孙公公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赶忙起身行礼,晟帝温和低沉的
声音便在耳边想起:“都起罢,无须多礼。”
“今日朕偶然走过这学士殿,突地想起竟是多日没有问起你们的学习状况了。朕的疏忽啊。”晟帝摆出招牌微笑,
一如春风拂面。杨唯希望着晟帝的面容,委屈地红了眼——这是原本属于他的笑容!而他竟然有近半年没有见到!
“各皇子均是聪颖出众,虚心求学。陛下自是无须担忧。”吴绍淡淡道。
晟帝闻言点头,微笑从容:“如此甚好。倒是劳先生烦心,辛苦先生了。”他顿了顿,微笑有些黯然。“朕细数一
下,居然是有近半年没有陪朕的皇儿们用膳了。这样吧,今日总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吴先生亦随吾儿一同罢。”
用过了膳,众人告退。晟帝独留杨唯希于殿中。离去之际夏青夜总有疑惑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却是说不出缘由。告
别杨唯雪,与青绝踏上回去冷情殿的小道,却望见不远处四皇子杨唯湛愤怒地拿着侍卫的剑胡乱挥舞。
皇子一直是有学武功,以此自保。一招一式,平时均是极有规矩。夏青夜扬起嘲讽的笑容。这个四皇弟虽然的确是
聪明,却不够沉着。这也许是年龄小的缘故,不过到底是不是一块完美的玉,还需要雕琢。
恰好杨唯湛亦见到了夏青夜,眼中闪过一丝讥笑,趁侍卫一个不注意便挥剑劈向夏青夜。夏青夜像是被惊吓到了,
慌忙后退却不小心被石头绊倒。定定地看近在咫尺的利剑,众人的脸色均是惨白无色。
“呀,是二皇兄啊。本皇子恰好在练剑,还以为是那个不长眼的小太监竟然偷窥,便贸然出了手,没想到居然是二
皇兄……皇兄没事吧?”杨唯湛有些讶异,收起剑,担忧地看夏青夜额头上簌簌冷汗,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优雅
伸出手,扶起夏青夜。冷不丁听得这般一席话,当下呆滞——
“想要什么,便自己去争。争不争得到,无人知晓。但若不争,永远得不到。”
乍闻此话,杨唯湛瞳仁骤然紧缩。他有些茫然地望这夏青夜远去的背影,突然有醍醐灌顶的感觉。身后侍卫见他面
色古怪,忙上前查看自己主人情况。
“二皇子为何要提醒四皇子?如此,倘若四皇子真有心……岂不是对您和主子不利?”身边青绝疑惑地问。
夏青夜抬首仰望天际。明日里阳光灿烂地叫人心情突然好了起来:“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喜欢玩火,更有太多人
喜欢救火。究竟救火的人会不会引火上身呢……我一直想知道这个问题——如是而已。”
好笑着走开,留下青绝一人在阳光里皱眉沉思。
免费欣赏晟帝与杨唯希的父子情深,吴绍眼中至始至终一片清明。挥退杨唯希,晟帝便问起众人详细情况。吴绍详
尽回答,只是对杨唯雪颇有微词。
“古人有云:女子无才便是德。微臣以为,长公主并不适合学习国家事政。恳请陛下三思。”吴绍躬身诚恳道。或
者他在教育上持保守派意见,根本不同意晟帝将杨唯雪亦放于学堂。
“无妨。”晟帝笑,甚是轻描淡写。“雪儿喜欢,那便学着。我渊龙皇朝的子女,无须太多规矩约束。”
吴绍垂眸,答了声“是”便不再说什么。
稍待一会,有侍卫上报司徒悠求见。正欲告退,去被晟帝叫住了:“先生是自己人,无妨。”
吴绍终是不可抑制地皱了眉。果然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吗?
第廿六章:师徒
自那日留众皇子用膳,晟帝却单独留下七皇子杨唯希,而后更是重新关心起杨唯希的日常起居。于是宫中传开“二
皇子失势,七皇子得宠”的消息。平静再一次被打破——或者说这平静一直以来都只是表面的——总之二皇子门庭
开始冷落起来。相反,默默无闻一年之久的七皇子重新回到众人视线里。有人尝试拉拢,有人鄙夷,也有人持观望
态度。
先出手的人,固然掌握先机——但他们,永远不会是最高瞻远瞩之人。
司徒悠缓步踱于左丞相府邸,这是太过熟悉的地方——他自十岁那年一直走至如今,却感受不到丝毫熟捻以及热情
。
他微微叹了口气。仰望苍穹的时候眼中有着回忆的色彩。人生真的太无常了,太无常了。他何曾忘记那时梅雨城干
旱,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人朝不保夕。而他随父母一路乞讨来到京城,料不得父母终于还是饿死在离京城百步之
遥的城门口呢……最终,竟然是丰麟救了他。
饿到昏迷,醒来,却恍如梦里。以为来到西方极乐世界,哪知竟然是丞相府。高不可攀,无可仰望的丞相府。以为
只是当个下属,决心一辈子做杂活报答他。又哪知丞相竟然说自己聪明伶俐,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甚至不惜亲自教
导自己……这才有了今日的司徒悠。这份恩情,他司徒悠又该如何报答?
“司徒大哥……”沙哑的声音略带哭腔,将司徒悠从回忆中唤醒。转头,映入眼帘的是梨花带雨的小脸。闪躲不急
,被紧紧拥住了腰。司徒悠微微皱眉,有些踟蹰地将手搭在怀中那人肩上,语气轻柔温和:“……三小姐这是怎么
了呢……”
“澄儿不要进宫,不要进宫!司徒大哥你劝劝爹爹好不好,澄儿不要进宫……澄儿不要嫁给皇上,澄儿留在司徒大
哥身边,好不好……”丰芷澄抬起脸。平日里天真美丽的脸庞第一次染上哀愁,竟是如此动人。心下轻轻一撞,他
抬起手,像是要拭去那灼人的泪水。
“澄儿,爹爹有事要与你司徒大哥说。”低沉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丰芷澄不自己地颤了颤。手指紧撰着司徒悠
的衣襟,求救般看向他。后者朝他安抚一笑,点点头。示意自己先回房。身旁婢女会意上前扶住丰芷澄的手臂,安
声道:“小姐,先回房吧。前日开始您便没有好好休息……”
茫然望着司徒悠,丰芷澄缓缓松开了死死拽紧衣襟的手。上好衣料上的褶皱很快便要被风抚平,完美如初——就好
像,其实是从来没有皱痕。
司徒悠望着丰芷澄落寞的背影,心底突然泛起一丝异样。他不知道为何如此。聪明如他,一直知道人生不由自己,
因为每一个人的出生便注定了其一生走向。他以为自己可以笑看世人挣扎,一如笑看自己挣扎。可,又在什么时候
,什么人那里,居然遗落了什么呢……
“悠儿。”丰麟一直凝视司徒悠的眼,自然没有错过那向来平静的眼中闪过那丝怅然以及无望。然而丰麟并没有开
口训斥司徒悠,只是扬起笑容,语气宽慰平和:“为师只有三个女儿,再无子嗣。这十六年来,为师一直将你当成
孩儿般培养。你的成长为师看在眼里,慰在心底。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为师亦有心——待为师百年归老之日,这丞
相的位置自是非你莫属。”
“老师……”司徒悠惊讶地瞪大了眼。像是完全不能明白丰麟的意思。也难怪,丰麟从来都是太过厉害的人,从来
没有以弱姿态出现在任何人面前。而如今,司徒悠却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是老了,不过是老了——已经五十岁了,人
生还有多少个五十岁——丰麟真的是老了!
丰麟摆摆手,没有解释什么,继续道:“悠儿你什么都好。才华,智谋,甚至用人能力皆不在为师之下。然而你有
一个致命的弱点:你的心,太软。”
丰麟说着,神色渐渐凌厉起来。她的视线逼迫,司徒悠渐渐有些窒息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