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他——也许他是天,也许是魔,也许是神。有或者,他什么都不是。”那人微微笑,面上略有遗憾。光之
影嘴角抽搐,他将折扇紧握在手中,以此克制即将喷涌而出的怒气:“那你又是谁?”
“我只是我。”白袍男子面对着他异常镇定,似乎没意识自己所说的话有多么不可思议以及神经错乱。他的眼神有
些深远,泛出空洞的黑。“大约除了我,我什么也不是。”
“我X你!你神经有病啊!”光之影忍无可忍,终是暴了句粗话。折扇“啪——”一声被折断,光之影露出一脸心
疼的表情,怒目而视。
白袍男子悠然飘立,脸上没有丝毫异样的表情。光之影鉴定完毕,得出如下结论:这人绝对有病!光之影整理了下
情绪,再次恢复优雅从容。他甩了甩头发:“那你为何又将我呼唤到这里?这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我说了,呼唤你的人不只是我。至于原因……你是他,所以你属于这里。但同时你又不是他,所以你不需要知晓
。”
“……”自动忽略那句“唤你来的不只是我”,光之影此刻非常不爽!
白袍者温和一笑,似乎眼前这人不过是在闹别扭:“现在我只能告诉你,生命苦短。太多事情过去了便让他过去罢
。不要试图流连忘返,执着于某事不放。否则,你必会后悔。”
“这到底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点!”光之影的耐心宣告怠尽,脑中似乎也有什么东西“嘣”地断裂。
“佛曰:不可说。”白袍着微笑着摇头,身影渐渐透明消失,只留下这更为郁闷的话,“不可说啊……”
“喂,给我出来!神经病!……”光之影对着它消失的地方破口大骂。然那黑影就像是没有出现过一般。光之影气
结,闪身走人。
他走之后,那团白雾再次聚拢成那白袍男子。男子凝视他离去的背影,神色深邃:“你是他,但你不是真正的他。
所以你,没有必要背负他的责任。希望,你终能明白吧……”他回眸,身影飘至石室门口,凝视通道尽头的男子,
目光深邃如井。“万年来朝夕相对的,终究,只有我们啊……”
第十二章:掩饰
晟帝浑身染血回到仁清殿,吓坏值班的一众人,腿软的小太监在孙公公授意下慌忙离宫急召太医。晟帝一脚踹开大
门,惊醒睡地正沉的七皇子——杨唯希。
身着银色里衣的杨唯希依然睡意蒙胧,突然的大力将他拽离龙床,狠狠摔在了地上。眨着迷朦的大眼,他甚至不能
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鼻中充斥着血腥刺激的味道,他定睛一看,原先属于他的大床此刻已被另一个人占去。他
疑惑着望向晟帝,却见得自家父皇那明黄的便衣染满了鲜血。惊恐自心底慢慢滋长,他终是惊叫出声来。
晟帝本便心情不悦,而今在那噪音下愈显烦躁,当下冷然道:“朕曾念七皇子杨唯希年幼丧母,孤苦伶仃,故亲自
抚养。而今七皇子已然长大,自无须朕忧心。即日起,七皇子搬离仁清宫至……毓琉宫。孙公公,把他给我抱出去
。”
杨唯希傻傻地跌坐在地上。他今年才七岁,纵然性子骄横心思却极度单纯,易被他人利用。前一刻他还在床上喜滋
滋地做着美梦,现在却突然被告知自己失了宠。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何一向疼爱他的父皇如此狠心……泪水在眼眶
打转,终是不可抑制地滴落。
孙公公叹出一口浊气,悲悯地将杨唯希抱离仁清宫。也许是从小抚养的关系,他早将杨唯希当成自家的孙儿一样对
待。而今他失了宠,这般失魂落魄的表情孙公公见了亦是心痛啊!“这便是帝王爱啊,反复无情,朝令夕变。”他
在杨唯希耳边絮絮叨叨,“伴君只如伴虎啊……孩子别难过啊,陛下兴许只是气头上,过些日子便会好的罢……”
杨唯希却是一句也没听进去。他的脑海中只剩一句话回荡:父皇不要他了,不要他了!
父皇不要他了!他扑进孙公公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宫外风雨飘摇,年老的太医们颤颤巍巍地面对向来温和优雅的晟帝鲜少的怒气:“不惜一切代价,给朕治好他!否
则,你们这帮庸医等着一起陪葬!”颤栗着起身把脉,由于慌乱甚至差点连脉搏都找不到了。太医艰难地吞咽了口
口水,号脉时间硬是延长至了半柱香……
捋着胡须假装镇定,六大太医所开的方子却是大同小异——开方子这问题,任何一味药都有极大作用,分量稍有偏
差便极易导致病人死亡。晟帝怒极反笑。只轻轻一掌,那名贵的千年紫檀木桌在他们眼前化为碎粉:“重要的时候
,可千万别老眼昏花。否则,怎么死都不知道!”晟帝说这话的时候冷意自他身上散发开去,吓地众人皆跪倒在地
磕头谢罪。
待折腾完,雨已慢慢小了下来。而全身扎满银针的夏青夜,据说已脱离了危险,只需祛除余毒与等待伤口愈合。晟
帝轻叹气,终于如释重负地昏迷过去。又惊地众人手忙脚乱,才将他们伟大的帝王止了血包扎好置于龙床外侧。
众人擦掉满头大汗,望着昏迷的年轻帝王,只觉压力顿减,才井井有条地开始第二天的工作。
多年之后,两人在漫天寒雪中回首当初一同走过的道路,赫然发现他们的第一次同床共枕居然是如此的心累以及…
…狗血……
殇城六月,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暖风拂过,暗香浮影,直叫游人沉醉,魂断祁河。
果然又是一年繁华时。
一袭白衣,一翦清眸,一抹淡笑。有人静立河边,观青荷绿水,赏芙蓉颜色。殊不知,自身缥缈虚无恍若谪仙,亦
点缀了他人的梦乡。
“忆儿。”低沉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夏君离回首,那抹白色盈满了眼帘,他的笑意愈加深厚。
“你,到底怎么了?”寒殇却是皱紧了眉,他的手轻抚过夏君离的脸颊,语气略带上焦躁,“为何你从‘万里’回
来后,便整天这般魂不守舍的样子?”
“没什么。”夏君离侧目,面上风淡云清,就仿佛真的没什么。
“没什么,你会如此失常?没什么,你会将你在端木山庄的资料全部销毁?没什么,你会躲到殇城来看荷花……忆
儿,到底是没什么,还是你依然不愿意信任我?”寒殇的话语愈渐凌厉。他撰紧了拳,极力遏制自己失控的情绪。
夏君离凝视着他,眼神深邃。他终是笑的愈发开怀,在寒殇忿忿的神色中环住了他的腰,轻靠在他肩上:“是我忽
略了你的感受,抱歉。寒,我相信你,如同信任我自己。我只觉得,有些事情一个人烦恼也就够了。把你拖进来其
实于事无补,反倒徒增烦恼。”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这样,忆儿。我才感觉自己在你的世界里。”寒殇将人拥入怀里,叹息。爱上怀中之人实
在太累了——习惯什么都不说,一直一直,需自己揣摩。
“抱歉。”夏君离说着,“也许是我杞人忧天,但我依然担心。”灵魂穿越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他不知道,应该如
何告诉寒殇。他只能用力抱紧眼前的人,语气轻柔却异常坚定。“寒,我爱你,好爱你。所以不管以后发生什么,
我都不要离开你……”爱已渗入骨髓,它奔腾在血液之中,轰轰烈烈地呼啸着。每一呼吸的瞬间,都在爱你。
“不会让你离开我……”寒殇抿唇而笑。看来忆儿依然是不愿说,即使那件是另他惶恐。他只能将人拥紧,默默给
予安慰。
夏君离闭起眼。寻君万里,夏夜不离……希望,只是我的错觉,不是你,青夜……
那日满城荷花绽放,日光倾城。有人白衣胜雪相拥而立。时间在他们身旁翩然轻擦,恍然未觉。周遭游人以此为背
景作画。提词曰:千年易逝,容颜易老,唯此或将永恒。
晟帝斜倚于龙床之上,抱胸凝视趴卧于里侧的夏青夜。右臂的伤口已被清除包扎,略微有些疼痛与麻木。那刺客确
是以前四人为饵,为地便是第五人的出其不意来刺杀他。可惜,算漏了他将这个孩子抱在怀里,因此也仅只是伤了
这个孩子而已。
到底,这是预谋,还是凑巧?以手托下巴,晟帝的快速思考着。最终也只是推翻种种假设,依然得不出有效结论。
看来,还是得等孙公公调查的结果啊。
里侧的小人儿发出含义模糊的呻吟,唇色仍然是惨白灰暗的。晟帝皱眉,暗暗思忖。这个孩子,究竟是怎样的人?
天真无邪,似乎是;孤独可怜,似乎是;瘦小柔弱,似乎也是……可即便如此,那一眼的震惊却仿佛在提醒着他不
能太过于小看这个孩子。
真是矛盾啊。晟帝揉了揉额角,大约休息得不够,依旧是有些晕眩。
还是休息会吧……晟帝和衣而卧,扯过被子正准备闭眼,身旁的小人儿却突然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夏青夜像是承受
着巨大的痛苦,豆大的汗珠自他的额上滴落,他紧锁着眉头,晟帝似乎望见有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再细看,却是什
么都没有。夏青夜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口中发出意义难明的呻吟:“……不要,离……不要离……开我……不
要……”
“不要!”夏青夜猛然睁开眼,眼眸湿润。恍惚似乎想要撑起身子,却因后背疼痛重重倒入软褥中,痛地龇牙咧嘴
。晟帝见此情形,只挑了挑眉将人小心揽进怀中,声音温和却像是担忧至极:“怎么了呢,疼?”
夏青夜默默地在他怀里点头。眼角瞥见盖着的龙纹锦被,立即明白自己并非处于冷清殿。看周围大方却极度奢侈的
摆设,他大概是在帝王寝宫了……看来需要小心,一步错误可就满盘皆输了。
“刚刚,做了什么噩梦么?夜儿好像很难过的样子。”清凉的手覆上有些发烫的额头,分外舒爽的感觉。意识依然
有些模糊,他不自禁地蹭了几下,满意地扬起笑容:“母妃……好舒服……”
晟帝垂眸,也不纠正他的错误。心下稍有感触——原来是想娘了么,看来的确还是个小孩子呢。“夜儿再多睡会,
曜阳会陪着你。”
“恩……”怀里的小人声音渐低,僵硬的身体也渐渐柔软,一动不动的样子像是睡去了。晟帝眸中掠过复杂的光芒
,终只是闭了眼——一切,等调查清楚再说吧……
夏青夜睁开眼。上方的人呼吸均匀且绵长,看来似乎已经睡去了。夏青夜就着这个姿势闭目养神。真是别扭,无论
前世还是今生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抱在怀里过。都怪杨翟这个混帐,下手居然这么重!
夏青夜思考着这招苦肉计成功的概率。他的父皇似乎是个多疑的人,亦是懂得如何完美隐藏内心想法的人。第一次
见面,他似乎为他解忧,所以晟帝才愿意接近他。第二次,表面上看自己似乎以亲情打动了这个帝王。但他毕竟是
一个帝王——最是无情帝王家,当年如此轻易便覆了许家的年轻帝王,可有这么简单便被感动?第三次见面,却粗
心地让晟帝看到了自己不属于孩童的一面。尽管自己很好调整了心态,却不保证晟帝能从此联想到什么。再加上突
然出现的刺客,以晟帝的精明程度来说,不可能不怀疑!看来这招苦肉计似乎不太理想呢……一切步骤皆是正确,
他们唯一掌握错了的变数——时间。
夏青夜看人向来很准,晟帝也不例外,确实没有表现的那般单纯。纵然如此,他依然猜不透晟帝的想法,只能从初
见开始,一点点分析着。然而越分析,便越发觉得自己的情势不妙。
不过,不正是情势不妙,那才有挑战的趣味啊。夏青夜嘴角轻轻抿起,勾勒出一个兴趣盎然的笑容。他的父皇大人
啊……这一局才刚刚开始呢。退场前,到底谁略胜一筹?他可是相当好奇啊!
黎烬这些个日子可真当忙碌。刚收了两个称心如意的徒弟,却被小崽子隐藏着的真实性情气地七窍生烟。难得与端
木礼逃离了圣医山庄来京城探望好友,又被晟帝请到了皇宫中。以为是前些年治疗淫药之毒的七皇子旧疾复发,进
宫后才从孙公公那得知原来生病的并非杨唯希,而是突然之间得宠的二皇子杨唯夜。望见孙公公脸上的愁云淡误,
黎烬也只是嘲讽一笑——帝王的宠爱不正是如此?只闻新人笑,那听旧人哭呢?
“倒是孙公公游走官场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般模糊不清呢?”好心的提醒,叫孙公公幡然醒悟。忙收起一脸黯然
,恢复以往神色。黎烬见此,了然一笑。
跨入仁清宫,望着床上趴着熟睡的孩子,总觉得有些莫名的感觉。
似是感受到了别人注目的视线,夏青夜睁开眼,看清黎烬便恐惧不定地缩入大床角落里。黎烬对上他的眸子,虽然
里面的空洞恐惧不像是加的,但他总有奇怪的错觉……似乎,这气息他在那里见过……
他甩甩头,将之抛离脑后,扬起温和善良的笑容,神医的亲和力成功赢得小孩子的好感:“来,让爷爷给你看看,
有没伤着。”黎烬搭上那孩子瘦弱的胳膊,白得有些病态。指下细小的经脉隐隐跳动着,一切显示地均是中毒虚弱
以及大病未愈的特征。细细察看太医开出的药方,黎烬再添加了一味甘草,慈祥地摸摸夏青夜的脑袋,“小孩子嘛
,怕苦啊。”
孙公公点头称是,引着黎烬走出仁清殿。晟帝正站在门外,负手仰望苍穹,便有种磅礴浩大的气势扑面而来。黎烬
弯腰行礼——他本是江湖中人,更何况有恩与晟帝,自然不需要跪拜。
“黎先生可有看出大碍来?”晟帝回眸,温和浅笑的样子像极了宸帝,却又比他多了些什么。
黎烬语重心长地叹气:“二皇子怕是从小便吃了不少苦。如今又是中毒又是中剑,幸好太医救治及时,否则性命难
保……如今二皇子脉象迟缓,心率不齐,要是留了什么后遗,将来身体怕是柔弱地不堪一击啊……”
晟帝一怔。连黎烬都看不出他的脉象有任何异样,那是自己的猜测错误了么……难道他真的只是冷宫中的孩子?
黎烬远去的时候晟帝敛眸沉思。暗卫调查的结果,这些黑衣人只是斩龙派来刺杀他的。然而事情就真的如此单纯简
单吗?这一线索看来断了,一切就又陷入了僵局了。
“那便如此罢。”晟帝扬起轻蔑的笑容,转身回仁清宫。好好照顾他的夜儿?似乎很有趣啊……
夏青夜趴回被中,像是继续睡着。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他似乎弄清楚黎烬给他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