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大师如是说。无论哪一代住持,皆是通晓大道之人。染尘是,空了亦是。空了说:“师叔的悟凌驾于任何人,然
因心中仇恨牵挂,终究无法超脱红尘。这是大道之悲,我等之悲。更是世人之悲。修身养性,才可得金光大道啊。
”
明伦寺上下闻言,皆为之悚然。而后苦心潜修,再不言恩仇。
只是千人长叹,何等沉重。
璇玑,隐秘国度。这之中有一览众山的九离山,有诡谲难觅的玄天境,更有问鼎凌霄的凌霄宫。以为凌霄之上,才
是凌霄宫。
而事实上凌霄宫坐落于雪域之中。遮天蔽日的白雪,无可忘怀的透明冰宫。世间奇景无可言说,正如明伦山的曼殊
沙华,又如这冰雪凌霄宫。透明冰柱环绕而成的大殿,完美至极。
纵横凌霄,则独步天下。某种程度而言,自这冰冷绝伦的地方来去自如,武功确实已有问鼎天下的实力。
而凌霄宫人不同。事实上他们承袭主上呕心沥血所创功法“寒冰诀”,在这冰雪之上如履平地。更早已习惯这冰冷
刺骨,与世隔绝。
事实上,凌霄的武功可以说在晟帝之上。晟帝有一个国家一个天下的大事处理,而他没有。他专心致志修练武攻,
不置可否。只是限于功法问题,所以与晟帝不过平手甚至可能稍逊一筹。倘若这世间皆覆盖着冰雪,他有十分的把
握在十招内打败晟帝,在五十招内杀了他。
然而,永远不可能。
九离山之行,让他看清了这功法的缺陷。然而他没有任何办法。若他更改功法,在发挥实力之前早已走火入魔自爆
而亡。而不更改,更无与天下抗衡的实力。所以他需要黯羃。
祖上典籍中有记载过黯羃。得黯羃着得天下。然而凌霄觉得这不过是个笑话。三百年前玄杀之主黯羃寸手不离,终
究还是陨落于九离山。没有绝对的天下第一一—除非,将天下人全部杀尽。可是凌霄依然需要黯羃,却并非欲得天
下,而是只为一心。
凌厉的剑气在剑室中回荡,只余千层冰雪被削了薄薄一片。日暮这般,至来日一早便又如当初,好像无可摧毁。凌
霄怅然一叹。何时他的剑气可将这冰室一招毁之,便是大成。
他垂眸,面若冰雪的冷漠。玄黑长剑静静躺在手心,好像死物一般的平静。抑或说,失去剑灵的黯羃,不过一件死
物罢了。
然而得黯羃者,依然可以睥睨天下高手!
“苍天之上,我为凌霄!”凌霄执剑直指苍穹,放声大笑。这不久的将来,是属于他的年代,没有人可以剥夺属于
他的光华——没有人!天下都应是他的,包括那习惯玄色长袍的少年——也该是他的!
好像快一年了罢……当时锋芒毕露的少年也该成长为男人了。许是含蓄,许是不羁……他慢慢的猜测。脑海中眉清
目秀的少年终究不会淡去,一如根深蒂固的信念。
他将内力提炼至顶阶,缓缓注入黯羃之中。这是这么多日以来做的事情,也是他如今必须完成的事情。
——征服黯羃,征服天下。
他抬起长剑,原先玄黑无一丝光泽的长剑突然迸发出无可匹敌的气势,以及若有似无的疯狂却凄厉的长啸。狠毒,
阴冷,狂戾。这是亡灵黯羃残留的神智,是不屈,是吞噬。光芒渐渐暗淡,却沿着剑柄缓缓向上侵袭。一丝黑气沁
入他的手臂,疯狂钻入经脉开始摧毁一切。
他功力尽出,衣角狂乱舞动。却始终无法压抑住那侵入的死气,手臂麻木,渐渐陷入死亡一般的无知觉。“啊——
”凌霄面目痛苦,青筋尽露。他高高跃起,挥剑劈向天幕。空间仿佛撕裂一般,有那么瞬间的黑暗。而后一切隐于
平静。黯羃无力自空中跌落,而他则口逸鲜血,黯然摔在地上。
还是不行……他喷出一大口鲜血,渐渐失去神智。身旁出现一个黑衣人,将他抱起放回房间。她静静的在边上看着
他,这是她的凌霄,却永远不可能只是她的。
第十七章:待修。
“不对……夜儿,不对。”狭小的密室,狂暴的气流,飘忽的人影。有人以难以捕捉的速度移动,在密室中留下一
道明黄的残影。而玄衣少年紧随其后,却始终无法触及近在眼前的衣衫。“方向不对,出手太慢,力度太弱!不对
——招式也错。皆错!”
“……”夏青夜皱眉再度提速,出手愈发狠戾。可惜前面的身影愈发诡谲难辨,好似同等增加了速度。这样追赶多
久了?快三个时辰了吧……可是一向引以为傲的内力居然无法支持他在这般狭小的空间碰到杨睿宁的衣摆!
“呼……”感到内力即将枯竭,夏青夜终于停下了身子。弯下腰大口大口呼吸,汗水沿着面颊滴下,很快在地面上
滴出一处湿润。他垂眸,开始打坐。每每内力枯竭之时,行功便事半功倍。
“你可知你所犯何错,夜儿?”晟帝轻飘飘在夏青夜身边停下,面色从容,好似这三个时辰他不过只是在批阅奏章
:他静静在旁等待他收功,凝视着夏青夜略带苍白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怜惜。但他的口吻分外严厉,更甚醉剑。
“太……过自大……”夏青夜闭着眼,嘴角苦涩。一直以来他都是这般自大,所以输给晟帝,输给醉剑,甚至有可
能……输给凌霄。
输了,即是死。而他,不能死。
“这是其一。”晟帝将人拉起,朝着密室的出口走去。一路侃侃而谈:“你不明白你自身的弱点,青夜。这是最可
怕的——你的内功阴冷绵长,据我所知,你并不擅长在狭窄空间内战斗,却偏偏定在密室之中练功。背道而驰。再
者,玄杀极为狂暴——也就是说你这种内功的爆发力很强,你却不会用。第三,若你运用听觉,感觉来捕捉空气里
微弱的变动,你可以有很多次机会可以追上我。然而你没有。”他说着,目光带着遗憾。
夏青夜静静听他说完,而后陷入沉思。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但真正明白还是需要实战。
“夜儿,只要你在战斗中犯上任何一条,你将死无葬身之地。”晟帝这般说着,一闪而过的是不可遏止的怒气以及
冰冷。他说完这句话,只是紧紧看着夏青夜,目光逼迫。
“我……”不知为何,突然无法面对这样的晟帝。夏青夜心下一凛,只能假装深深吸口气,强自冷静道:“我会努
力。”
晟帝的脚步微乎甚微地停了停,而后翘起嘴角,弧度讽然:“如此,最好。”
这便是两人最近的相处模式。自从晟帝将澹台浅纳入后宫,并且多日不见夏青夜之后的第二日。好像很有默契,却
分明是两人的逃避。
“杨睿宁。”夕阳已经西下,夏日的夕阳格外炙烈,带着一去不返的决绝,分外的叫人动容。晟帝在余晖里回头,
他的明黄长袍愈发踱上火红的色彩,愈发温暖。他的影子被拉地那样欣长,留恋不去。“我不会放弃治疗夏君离的
希望。即便是……”即便是要他的命。
“……这又,与我何干呢……”晟帝微微垂眸,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他可以掩下苦涩,掩下自嘲,却掩盖不了心
痛的事实。他转身,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杨睿宁……”挺拔的身影亦步亦趋离开他的视线,就好像诀别诗一般的苦涩。夏青夜喃喃的唤着他的名字,却不
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只能狠狠握着拳头,即便指甲嵌入手心渗出殷红,也不曾知晓。
杨睿宁,杨睿宁。纵然你可以运筹帷幄,却终究不可能明白,杨睿宁……他怅然长叹。而后回房沐浴。心结解开,
随之而来的疑惑却是更多——比如,前些日子走火入魔的征兆。
第一次是在突破第一层,因为行功不善,差点走火入魔。而后因玄蛊而被压抑,知道最近的蠢蠢欲动……夏青夜总
觉得这并非偶然。
他沉思,确定以往并未发生类似事情,以及长老并未告诉他如何处理。看来,还是得询问千面。他忆起见毒的死,
再忆起千面的意兴阑珊,突然觉得心情有些沉闷。
是夜,星空烂漫,若子落棋盘的美丽。晟帝批阅完奏章,静静仰望天幕。他看了许久,终究还是迈开步子,嘴角挫
败一般扬起,朝着冷情殿的方向走去。
他从不曾想过他也会有这样的一天。不知是谁说,先爱便输先招。这个坐拥天下的人,终究还是败给了他,输地一
塌糊涂。
“也罢,也罢。”除了也罢,还有什么呢?他自嘲的想。到底还是,心甘情愿。
只是,不知道哪一日才能将耐心耗完呢?直到哪一日……夏青夜,再也不会这样温柔地待你。
一袭银色长衫,间绣着些许海棠。粉色花瓣在明亮的夜空里若隐若现,衬得美人一如白云出袖的飘渺出尘。长风微
拂,好似恰要乘风归去,只留幻影在心间。美人的脸庞覆着淡淡的悲伤,神色缅怀。好似快乐,又是失去的惆怅。
这般纤弱神秘的美,生生扼住所有人的呼吸,仿佛心碎。
她默默凝视着眼前的摘星楼,这原先青石瓦砾砌成的百丈高楼,如今却被那人的鲜血染成彻底的红。她浅浅扬起微
笑,好像那人还站在他的面前。永远永远一袭银衣飘逸,那般的俊朗无人可及。
可是如今……她缓缓睁开眼,眼中无爱无恨。有的只是一如死水的沉寂与冷漠。可是如今,那个人再也不会站在她
面前对她笑——嘴角微微扬起,弧度略微狡黠,还有温柔。再也,不会那般淡淡地唤她,浅儿,我的浅儿。
“轩——”她张了张口,发不出丝毫的声音。夏日炎炎,然而身体一如坠入冰窖一般的寒冷。冷彻骨髓,冷彻心扉
。冷得,她快要活不下去了。
可是她的轩,再也不会回来……
“逝者已矣,倩贵妃无须哀伤,惘然罢了。”身旁传来温和的声音,却叫澹台浅瞬间清醒。收起本来便不曾外泄的
悲伤,面上一如既往的温柔淡然。美丽且聪明的女子,且不说她世间少有的容貌,她淡雅的气质足以叫人为她倾倒
。
世间必有红颜祸水。有人生来为魅惑众生,澹台浅便是如此。
“这么晚还未睡,勤王果真心系天下,爱民如子。”澹台浅淡淡一笑,随意将话题转移。眼前这个少年或许会成为
渊龙未来的信仰,在她面前却终究不值得一提。
“倩贵妃说笑了,本王不过略尽职责而已。”杨唯湛谦虚地笑。“倒是贵妃,恩宠正浓,怎会在此静看天际?”
“明人就不用说暗话了,”杨唯湛笑着摇头,眼神真切。“五年之前,本王便因此叹息。任何时刻,只需倩贵妃一
声命下,本王自然会为此赴汤蹈火。直至将那人碎尸万段!”
“这是命。”澹台浅微怔,嘴角却扬起诡异的弧度。没有人能从她漆黑的眸中看出什么,一如真的没有什么。“况
且浅始终相信善恶有报。凶手逃得了这一时,终究躲不过这一世。”她笑盈盈,看不出手段深浅。
澹台浅躬身告辞。杨唯湛站在原地凝视她的背影,那样的纤弱却叫人暗自提防。这个女人太聪明了,聪明到没有人
可以忽略放纵。他不动声色撰紧拳头,神色确是渐渐冷了下来——纵然没有她——他永远不可能有如今的声望。
第十八章:邀请
渊龙的秋日姗姗来迟。京都天高云薄,一片凉爽。完全没有萧瑟败坏的景象。
秋试已过,今年无论文武前三甲皆非泛泛之辈。依照惯例在大殿中封赏,而后移驾后花园宴会。此时已是九月,荷
花池中冷冷清清,可惜没有雨,便是留得残荷听雨的极佳景致了。
“……皇上日里万机,国之幸也……然而据小人知,自古阴阳谐和。阴阳生天下,二者缺一不可。我朝蓝颜祸水数
之又数,谨以历史上鼎鼎大名的郁公子为例,先祖最终为之抛弃江山。弃天下不顾。如今夏氏公子恐怕包藏祸心,
其心可诛……”说着这番话的人正是今年的武状元,苏恒。他原是大户人家子弟,所以礼仪周全,进退得体。只是
后来父亲爱上一个狼心狗肺的小倌。后来杀了人,被关入牢十余年。一介若女子,终究被兄嫂欺骗家破人亡。
所以当他听说渊龙伟大的帝王被一个男人勾引,他愤懑激进。
然而此话一出,热闹的气氛忽然凝固。他呼吸一窒。犹如身处悬崖万丈,再无退路。
“你说什么?”阴冷的气息充斥于整个冷情殿。玄天极杀五层功力毫无保留发挥极至,强横的压迫青绝与来人。来
人跪倒在地,几乎被压地贴地瑟瑟发抖:“大,大大……大长老说……说,夏公子消失了……”
“消失?活生生的一个人消失了?在夏氏之中消失!给我说清楚什么意思!”怒气扭曲了他淡漠且俊美的脸庞,异
常恐怖。一掌将院中石桌打碎,怒气依然得不到宣泄。
“凌,凌凌霄宫……”大长老,即是光之影。三日前他新炼一炉解药,正要让夏君离尝试下是否有效,却赫然发现
夏君离竟然不见了!而他找遍整个山庄,最终才在他的房间之中发现一张纸条。上述:初冬伊始,星光退散。邀君
一叙,明伦山巅。凌霄致上。
十一月二十三日,初冬的始端。星光退散,指的是百年难遇的天狗食月。至于后两句,说的便是凌霄发出的邀请帖
——决战明伦山寺。夏青夜看着手中端正的字体,嘴角逸出一丝冷笑。凌霄呵凌霄,你我之间本来便是你死我活的
结局,难道你就这般没有信心,竟要用君离来威胁我么……他收紧手指,骨骼咯咯作响。张开之时,已剩尘末。他
想到这里,笑容愈发灿烂。而青绝悚然心惊。
“光之影如今何在。”他收回杀气,淡淡问着。
“大长老已追随而去……”来人急忙回道,生怕引火上身。
夏青夜脸色稍霁,再也不看来人一眼,纵身跃向外:“备马,宫外等我。”十一月二十三日还早,然而将夏君离放
在他那里,且不说他会不会担心,更甚者毒发之时没有解药抑制夏君离根本活不下去,所以是决计不可能的!他必
须去。
只是去之前,必须通知他……
武状元苏恒站着众人中间,几十道目光聚集在他身上。或饶有兴致,或幸灾乐祸。晟帝悠然半靠于上座,完全没有
不悦的趋势。只是院中忽然有着某种冰冷的气息缓缓流淌。苏恒面不改色,长衫下却是冷汗狂流。
危险!仿佛是被野兽盯住的感觉!全身僵硬,毛骨悚然。他就这样站着,静静静静,一动不动——不是不想动,只
是恐怕一动,他就要颤栗,屈服这气势而后跪道于地上。
死寂。原先热闹非凡的内院此刻犹如坟地的死寂!微风拂面而过,舒适的风却有如针扎般痛苦。苏恒脚下一软,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