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玄主须知今日的状态必须摒弃,否则长此以往必将走火入魔。属下以为玄主或许应先将心结解开,再与属下练习
。”醉剑说到这里,满面诚恳。夏青夜垂眸静思片刻,他已然离去。
密道里,只余沉闷的叹息。
回到冷情殿,青绝已在门口等待。望见夏青夜面色苍白左臂染血的伤口,惊讶得低呼。但她什么也没问,只迟疑了
下拿来药箱为夏青夜细细上药包扎。
夏青夜喜欢他的沉默。包扎好伤口,用过餐点,便挥手斥退了青绝。
依然在书桌上铺着宣纸,静静地开始写字。他写的还是行书,却心事重重。一笔一划好像带了千斤的沉重。
他自午间一直练至晚夜。如此执着不堪疲惫。可是他不停,不想停。停下来,还能做什么呢?
无关风月,提序等你归……
他闭上眼,出现依然是那袭不染一尘的白,那样绝然的白;而后是那袭耀眼的黄。可是这两种颜色终究混合在了一
起,只剩一个不可触摸的背影,在荒芜的小道里渐行渐远。
那样的决绝,以及义无反顾。
夏青夜脸色潮红。玄天极杀的功力在体内流转,不知为何竟走了岔路。他张口吐出一口鲜血,冷汗不可抑制的留下
。
“夜儿!”晟帝一脚踏入冷情殿,看到的便是夏青夜支撑着身子脸色苍白的模样。不由心下疼惜,立即上前拥住他
锁在怀中。
他擦去夏青夜嘴角的血迹,一手握着他的左臂。夏青夜闷哼,晟帝立即放开了手。纱布上还有丝丝血迹,晟帝的目
光深不可测:“谁伤了你!”他不过几日不来冷情殿,他的夜儿竟然就将武功练至这般田地——叫他如何放心?
“与你何干。”夏青夜淡淡推开他,将染血的纸张
“你抱了她?”夏青夜突然回眸,冷冷清清的眸子。而后问了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晟帝微愣,才像恍然明白了:“夜儿,你怎会这样认为。”澹台浅这个女人居心叵测,收为妃子不过最正确的权宜
之计。他浅浅笑起来,略带得意与忧愁。“夜儿,你在乎?”
“你是我的人。”夏青夜垂眸,话语却万分坚决:“女人就像蛇。越是美丽的女人,毒性就越强。你是聪明人,杨
睿宁。自然,不会碰她。”是自己太过愚蠢,多虑了。像晟帝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留太过明显的威胁在身旁。
那袭明黄微微一笑,面若荻花的清朗,依然耀眼如初。他从身后圈住夏青夜,一手握上他的手,自指腹处轻柔摩擦
。他笑容更甚,贴近那缓缓染上醉红的耳,目光里有淡淡的信念:“夜儿,我还有你。”
我还有你。纵然如今你还是无法忘记夏君离。但我有这么长的时间,来叫你忘记……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十五章:坦白
冷情殿中,灯火通明。那执着不散的阴冷突然像是被温暖取代。
房中是多日未出现的明黄身影。他微微一笑,面若荻花的清朗,依然耀眼如初。他从身后圈住夏青夜,一手握上他
的手,自指腹处轻柔摩擦。他笑容更甚,贴近那缓缓染上醉红的耳,目光里有淡淡的信念:“夜儿,我还有你。”
夏青夜闻言一窒。他的手执笔僵硬,垂眸掠起熟悉而陌生的苦笑。他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也许是嘲讽太过高估了自
己,抑或原来内心如此期待他说这句话。
还是……寂寞而已……
他抬头看了看周围。出宫之前十二年,全部在这个地方度过。这里的一草一木分明了若指掌,却已是不属于他的冷
情殿了。那年的一把火,早已烧去一切的眷恋。
那么如今,这里的又是什么呢……
夏青夜不知道。他只是觉得很累,很累。也许是多日的训练,也许是今日行功走岔了路导致。他将身子倚在晟帝怀
抱之中,声音好像回到了当初面对夏君离的无奈:“我累了,我想休息。你回去吧。”
虽然这般说着,然而期待的却是截然相反。杨睿宁……你可知道?
晟帝闻言略一皱眉。他的眼中划过不可知晓的深沉,而后轻轻将人抱起放到床里。他将人拥进怀里,爱抚着他苍白
的面容,轻声道:“睡吧,我陪你。”淡淡的三个子,却无限柔情。
夏青夜缩在他怀抱里,闭上眼。这两日他没有睡过,身心具惫。然而不知为何,意识竟是异常的清醒。
他闭着眼,可以感受到身旁那人深切的凝视。很是安稳的样子。然而他还是睡不着。良久良久,久到他以为晟帝已
然睡去,才听到他轻声长叹。他说:“夜儿,对不起。”
他对不起的是什么,心知肚明。无非是那日的争吵,以及这几日的淡漠。晟帝的声音还在继续。而夏青夜静静听着
,感受他心底的一切悲哀。
“夜儿,这些日子以来我逼迫自己不来找你。我想我需要冷静,然而越是冷静便越是放不开你。你为了夏君离甚至
不惜放弃一切来到我的身边。这般的沉舟破釜,我想我终于是慌了。”
“我怕,夜儿。我怕我睁开眼睛只不过是幻想;我怕到头来所谓的爱情不过镜花水月。好笑的是,我终于开始害怕
。”晟帝说到这里,低低笑出了声。不是愉悦,不是开怀,而是无奈的自嘲。“夜儿,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所谓
的勇往直前或许短时间可以。我不想重复,你与夏君离的悲哀。”爱情本来便是自私。他是晟帝,是这渊龙最高的
帝王。纵然这个世界他想要守护的人只有夏青夜,他还是晟帝。
“夜儿,我想了好久。然而越想,便越得不到结论。最可笑的是,我居然学会了假设。假设你不曾爱着夏君离,假
设你不曾被我忽略,假设我将你从小放到身边……夜儿。我终于害怕了——这样的我,不是我。”时至今日,他终
于可以明白当年宸帝为了一个杨瑾瑜放弃一切的义无反顾。只是明白又当如何?现实何等残酷呵!
夏青夜静静听着。只是他将手揽到晟帝的腰上,紧紧抱着。如同溺水之人抱着唯一的浮萍,这样的杨睿宁没有任何
道理不为他心动。可是晟帝恍若未闻。他的声音同样的疲惫,抑或只是暂时的迟疑。
但他很快恢复了坚决:“夜儿,我会不折手段来让你爱上我。可是倘若山穷水尽,我再无气力。而你却依然不能爱
上我……”他说着,声音渐渐染上哀愁。但他是一个帝王,帝王的决心乞是哀愁便可以打断的。“我会放手。”
他说,我会放手。淡淡的哀愁,淡淡的无奈。
夏青夜缓缓睁开眼,看见的却是晟帝嘴角的那一抹苦笑。他心底微动,在晟帝的唇上印下一吻,缠绵绯恻:“睡吧
。”
五月越城,阳光明媚。天幕晴朗,触目可及是一望无际的湛蓝与偶尔飘荡的白云。有风拂过,垂柳丝绦。湖面波光
潋滟,倒影悠然。
湖边有张躺椅,上好檀香木所制。椅上有人白衣轻裘,眉清目朗。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明明不过清秀的脸,却因
这一丝笑意有了与众不同的韵味。好似有那么一种错觉,这样从容不迫的笑容,即便千军万马止息于前,亦不会有
丝毫的改变。
如此完美的笑容。他静静的躺着,假寐尔。阳光自垂柳间落下光辉,衬得他的面色终于不是可怕的苍白。
日薄西山之时,他才睁开了眼。血色残云消散在他的眼底,却依然是无动于衷的黑色。那般的纯净以及冷清。他看
了眼西方火红的残阳,突然面上就泛起了一丝惆怅。
夕阳,夕阳。日复一日的不动声色,如复一日的完美如斯。然而纵然如此,这天地间又能有谁,来陪他一起看这哪
怕是仅仅一场的夕阳呢?他长长叹息。也许悲伤,抑或释然。事实上除了他自己,再无人可以知道他在想什么。
“起风了。夏公子应回去歇息了。”身后的声音在夕阳坠下之时准时传来。夏君离转身,自他身边缓缓走过。
他说的不错。风渐渐大了,拂起他的发丝,四散飞扬。如墨色帘子,阻隔一方世界。唯有的,却是那一袭若雪的白
袍。
好像,记忆里有那么一个人,穿着那么一件白袍。只是浅浅的一个背影,终究无法探得虚实。“我太过纵容你,”
那银衣男子如是说道。“事实上我不应该允许你出门吹风。”
“不。否则我会以为我只是行尸走肉。”夏君离回眸,淡淡否认。“这毒的解法倘若如此痛苦,我甚至不想。”
光之影皱眉冷笑:“若非玄主如此执着于救你,我亦不可能救你。”
夏君离闻言终于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着光之影,目光冷静没有丝毫的波澜。很多时候光之影都怀疑这是否是一双
人类的眼睛。因为他的眸中无欲无求,除了深黑的一片。光之影不想救这个人。因为他伤害了夏青夜,即便伤害至
体无完肤亦是无动于衷;可是光之影不得不救。就如同夏青夜愿意为了他而付出一切。曾经是心,如今是血。
光之影想,倘若有天夏君离即便是想要了夏青夜的命,他也不可能有丝毫的迟疑。
光之影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情可以为另一个人付出不求回报道如此地步。如同他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无情可以
叫一个人来漠视另一个人的情至如此地步。
夏君离淡淡笑了笑,没有多余的表情。他一直是这般的风淡云清。无论前世抑或今生:“若非我知道这是青夜的心
血,我亦不可能让你治疗。”没有人告诉过他,活着究竟要为了什么。换言之,夏君离从来不认为活着是种美妙的
事情。
以前他有寒殇。然而如今阿,寒殇早已离开了他的世界。他曾想过好多次,得出的结论无一是四字罢——生无可恋
,生无可恋!
这是夏君离的伤,光之影不会懂。他只知:“既然如此在乎,那为何即便伤害玄主如此深,还是不愿接受!”他的
话语道后来带着咄咄逼人的姿态。手中纸扇“卡擦”绷断。夏君离闻言却是恍若未知,依然那般从容。
“光之影,你喜欢青夜。”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高深莫测。“然而你喜欢的不够深,不够让我将他交给你。”
他看着光之影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一丝戒备,而后是强装的镇定。夏君离没有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一反常态道:
“青夜想要陪着我,守护我。他倔强,却不够坚强。他了解我,并且纵容我。却不是我需要的爱。而我也给不了他
需要的爱。然而晟帝不同。”
“总有一天,青夜会明白——这世上早有安排。就好像一把锁只有它的专署钥匙才能开,爱情亦如此……爱情,是
两个人的事情啊……”
他说到这里,抬眼环顾周围。已是五月末端,天色却依然明如白昼。
夏君离失笑。心口慢慢涌现痛觉,难以抵挡。他垂眸稳立,而后才缓缓迈步离去。
只余那一身银色,静静立在原地。有风拂过,垂柳丝绦。湖面波光潋滟,倒影悠然。
第十六章:凌霄
六月,白昼日渐加长。殇城的荷花像是要弥漫过整个渊龙。铺天盖地的绿色,间或成片的粉。抑或弥补去年的遗憾
,如此多年来第一次开得盛世繁华——也许大多人有生之年从未见过一场如此繁盛的荷花,就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
量,只为这一刻的不寂寞,这一刻的芳华绝代。
这季的荷花开得太美,如此凋谢亦非寻常的早。没有人明白为何,欣喜之余徒留怅然叹息。只是那一袭白衣,那一
双双淡眸,再也不曾出现在他们的梦中。
花开花谢是永恒不变的宿命。大抵聚散离合亦是,无论当时如何约定的千秋万代,如何海枯石烂……终有一天,是
要散的。
越城,依然是那般寂寞繁华的城市。六月开始炎热,空气始终不若梅雨城的湿润,干燥而不适。梅花长着绿叶,分
外生机。只是这并非是众所期待的样子——似乎皆是这样。习惯注视世界繁华的样子,往往忽略的便是一切的悲哀
。
夏君离便静静站在这越城最高的“万里”酒楼屋顶,仰望苍天。湛蓝仿佛让人心碎的天幕,触手好像更进一步。夏
君离仰望很久,最终才露出一丝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一如既往的无意。很多人猜测过他究竟在想什么,抑或在
笑什么。终究是没有答案。
他就这样静静站着。微微有风吹过,他的白衣略微飘动。如同谪仙一般的不染一尘,虚无缥缈。他站了一天,从日
出直到夕阳。身后有人陪着他,从日出直到夕阳,终于开了口:“玄主说……若夏公子欲赏荷花,殇城乃不二之选
。”他略微叹息,银衣潇洒。却不再执扇从容。脑海中闪过的是夏青夜脸上的疲惫,与眼前这不动声色的容颜交织
在一起,分外可笑。
他觉得夏青夜的痴情可笑,觉得夏君离的无情可笑,觉得晟帝的沉沦可笑,觉得夏青夜的放弃可笑……觉得自己旁
观,愈发可笑。可是纵然笑过,剩下的亦只是无可排解的悲哀而已。
夏君离闻言,还是一哂。夏青夜终于放弃了他,甚至示意他可以回到寒殇身边。然而这怎么可能呢?结局早已注定
,他懒得改写过程呵。他想着,最后只是失笑摇头。转身,回去夏氏山庄。身后的男子亦步亦趋,紧紧跟随。但夏
君离无所谓,再无所谓。
眼前的山庄在暮色里庄重严肃。这是夏青夜一手建立的夏氏,也是为他夏君离建立的夏氏。而时到如今他除了夏氏
,再无其他。
夏君离低低笑起来。笑过了,便也罢了吧。
六月明伦山,漫山遍野的彼岸花。花叶之中是明黄的蒲团,只是那之中的老者永远埋葬。不远处的钟声响起,清明
悦耳。血红曼珠沙华随之起舞。“阿弥陀佛……”有老者身披黄色袈裟,宝相庄严。正是如今明伦寺的住持,染尘
的师侄空了大师。
那日染尘身死越城夏氏,早已是天下尽知的事。世人愤怒,欲讨回公道,从而抵制夏氏。导致夏氏动荡受损,却不
知这所谓的损失仅是夏君离的不屑一顾。翘首以待以为明伦寺定为染尘讨回公道,哪知明伦寺出乎意料的沉默。
世人等待良久,从去年十二月直至如今六月,半年悄然已逝,却不见明伦寺有何动作。于是世人终于明白,这世间
最为正义的门派真的不打算讨回公道。有人嗤笑,有人叹息,更多的还是疑惑。
明伦寺自诩正直绝伦,为何沉默?他们可知,如此一来世人心存心凉鄙夷,这第一门派名声更要毁于一旦?三百年
了,三百年的名声毁在他们手里,可有愧对先祖……没有人知道为何。难道明伦寺真已超脱世外,无欲无求了么?
人们疑惑,猜测,却始终不知真实为染尘留下的一封书信。抑或称之,遗言。那之上言明染尘一生所有的罪恶,所
有的挣扎。有些句子看破红尘毫无留恋,又有些表现他无法超脱。甚至他早已做好了,死亡的准备。这矛盾而奇怪
的一封信,终究伴随他焚化,再无牵挂。
“我佛云:生苦,老苦,病苦,死苦。人生八苦,却少有人看透。如今师叔已然坐化,何苦再将他卷入世俗。”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