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平常之心来面对一个夏青夜。
爱情这个东西啊,太过恐怖。可是一旦拿起了,又怎么甘心轻易放下呢。
他思索了一会,还是决定暂且不去了。也许自己需要冷静——在夏青夜身边,似乎很容易被牵动了情绪——顺带再
好好部署下一步。
事情有趣了呢……
第十三章:澹台浅
五月初,渊龙大军终于回至京都。晟帝亲自出城迎接勤王杨唯湛,朝中大势所趋。部分人依然持观望态度,大部分
人却是坐立难安,迫不及待向着勤王一派投诚。
值得一提的是,璇玑派来的使者恰巧同时到达。帝王大悦,下旨大赦天下。凡作奸犯科并非十恶不赦者,悉数放离
监狱。
而后便是宴会,一如既往的宴会。真实与虚假,权势与肉体的完美结合,和乐融融的气氛之下又掩盖了多少波涛呢
。有人厌恶,有人不屑,更多的人却是紧紧抓着这难得的机会,努力向上爬。
人往高处走,生来如此。
宴会进行过半,璇玑使者却突然起身:“陛下万福。臣下自璇玑远渊龙国泰民安,我王自愧不如。我王有样礼物送
予陛下。区区薄礼,望陛下见谅!”他拍拍手,即刻便有仆人抬上一方高。而高台之上,却是朦胧的身影。
清幽的铃声响起,而后是缓缓扬起的纤纤素手。世人皆知璇玑三公主美貌天下第一,却鲜有人见过。如今她在高台
上旋转,舞蹈,在场没有一个人可以将目光从她妙曼的身姿上移开。她舞步轻盈,仿若这世间唯一的仙子;她翩然
灵动,如同蝶儿一般娇美俏皮。月光落下,透过她的薄纱隐约可见的白皙肌肤。海棠花瓣缓缓落下……
她缓缓揭下面纱,瞬间天地黯然失色。这世间不可能有的容貌。众人看着,甚至忘记了呼吸。也许直到多年以后,
在场所有人还会记得,那圆月之下,足矣媲美晨星的身影。除了那清脆悦耳的铃声,场上再无多余的声息。恍若陷
入了她的梦境不可自拔,再也不可自拔。
“好,好,好!”乐声停了半晌,上座的帝王才惊醒般拍手笑道。座下所有幡然醒悟,忙不迭地送上夸赞。“果真
是美貌天下第一的璇玑三公主。今日一见,朕才知道原来这世间所谓的美人皆是庸脂俗粉!”
晟帝挥手,面上是对澹台浅志在必得的笑容:“来人,赐座!就在朕的身边!”
宴会还在继续。不少人觊觎上座与晟帝聊得欢畅的女子,觥筹交错之间恍然失神。
“一别半年,七皇弟别来无恙。皇兄可是挂念皇弟的紧。”原先被众人包围恭贺的杨维湛终于偷得闲暇。他在杨唯
希面前站定,温文尔雅地举杯一敬。半年的战争历练,叫这位原先便锋芒毕露的少年更成熟几分。原先骄傲的笑容
如今甚是沉稳,难以言喻的气质沉淀在他的双眸中。
如今的杨唯湛正在朝着晟帝期待的轨迹成长。成为危险的人物——他动手之前,再无人知晓他究竟有多危险。
这是这些,杨唯希从来不关系。他只是随意回敬了他,一饮而尽。忽略杨唯湛眼中的掠夺以及欲念,一心一意仰望
上座的那个人。那个人他爱了恨了痛了却难以忘怀的人,那个肆无忌惮伤害着他的人,那个他永远也得不到别人却
轻易接近的人……
得不到的,永远最好。
发现杨唯希的漫不经心,杨唯湛的面上闪过一丝怒气,然而无人觉察。如今的杨唯湛早不是当年那个因杨唯希的一
言不合而迁怒他人的孩子。也许早在幼年时期听夏青夜说那句“想要什么,便自己去争。争不争得到,无人知晓。
但若不争,永远得不到”的时候,他便已不是了。他顺着杨唯希隐晦的目光看去,印入眼帘的是明黄挺拔的身影。
好像天人一般难以超越。他紧了紧手中的杯子,难以遏制的是喷薄而出的欲念——总有一天,这个位置终将是我的
!
他的冲动也不过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他回眸,杨唯希依然这样看着晟帝。那目光哀伤幽怨却又不可自拔的痴迷。他
微微一笑,而后转身离开。
他从幼年时期,便将目光放在杨唯希身上。只是回报他的是什么呢?什么也没有!……等着吧,用不了多久,他想
要的他一定可以得到!
杨唯希终于将目光收回。那个人面对着澹台浅微笑如光,生生刺痛他的眼。他起身,在任何人都未反应之前,离席
。
夜,月满西楼。
夏青夜站在庭中静静看月,银色光辉洒在他身上,玄色覆上恍然。整个皇宫如此热闹,只有他的冷情殿寂寞如斯。
他看了眼宴席的方向,突然很想喝酒。粉色花瓣自他身旁飘零,原来是殿外的海棠花开了,微风送来了。
夏青夜顿了顿,迈开步子前往后花园。如果没记错,海棠花应该繁华似锦。
他默默站在树下。有风吹过,海棠缓缓落下,围绕着他打着转儿。好像缱绻的画面,却叫夏青夜看上去更为寂寞。
他闭起眼,脑海中盘旋的是那袭白色,还有……明黄。
耳边轻微的脚步声。想来是有人来了。夏青夜转身离去,不想与那人共处。
“站住!”杨唯希冷冷道。能在后宫中自由走动的人本来便不多,更何况一个衣着如今的少年。杨唯希很快明白他
的身份,转过身,细细凝视夏青夜的模样。
并非想象中的胭脂香味蔓延。眼前的少年消瘦纤细,却挺拔。那样静静站立,空气中有浅浅的梅花味道。面容略显
阴柔,却并不是弱柳扶风。唯有眉心那道血红,有着妩媚的韵味……杨唯希看着这个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的少年,
面上缓缓泛出一丝嘲讽。他笑:“你就是夏青夜,那个低贱的男宠?”
杨唯希的语气太过不留情面。夏青夜脚步顿了顿,挑眉转而看向杨唯希。杨唯希如今已有十六岁,正是最为青春年
少的时刻。杨唯希的面容与晟帝至少五成相似,比如眉眼,比如轮廓。
而夏青夜的容貌与前世一摸一样,自然根本没有传承晟帝的分毫。更何况当年夏青夜用的是极高的易容术,杨唯希
自然不可能认得这个自小便厌恶的人来。换言之,倘若杨唯希知道这个人便是他厌恶的杨唯夜,恐怕这一出戏会更
精彩。
夏青夜淡淡瞥了眼杨唯希,转身便要离去。他只是有些莫名想念晟帝罢了,没什么必要与杨唯希争论什么。他对晟
帝态度尚且如此,对杨唯希更是理所当然——只是杨唯希见此情形,即刻便怒火冲天地大喝:“给我站住!”
夏青夜本不欲与他计较什么。毕竟还要用他调试出的解药。只是一忍再忍,忍无可忍。“吴王有何指教,我自是要
洗耳恭听的。”夏青夜语气算不地高傲,但至少不恭敬。事实如此——对于杨唯希,有恭敬的必要?
“给我跪下!”一个低贱男宠居然敢用这样的语气来对自己讲话!杨唯希眯起眼,眼中闪过的是嗜血的光芒。他的
脸色扭曲,原先俊秀的面容瞬间恐怖起来。
夏青夜笑容未敛,只是他的眼底之余一片寒冰。他凝视着杨维希,目光如芒叫杨维希突然有了退却的意图。
“渊龙王朝果真高人辈出——前堂有四王爷平定天下,后宫有皇子争风吃醋……不过一顿晚宴,浅便甚为大开眼界
呐。”如溪水般清澈的声音自夏青夜身后想起。夏青夜转头,女人长发翩然,款款进入他的视线。
倾国倾城,惊为天人。
夏青夜却是不着痕迹地皱了眉。浅,澹台浅。闻名不如见面的璇玑三公主。天下皆在传言她的美貌与智慧,无数男
子只需一眼,便要倾心于她。只是外貌美丑,夏青夜不以为然。如今乍一眼,又好像在哪里见过。
只是这样美丽的女人,即便见过也不可能忘记得如此快罢。在哪里呢……
“……哼!”杨唯希脸色变幻几次,终究拂袖离去。庭院之中只剩身披月光的少年与恍若仙人的女子。这画面甚为
迷人。无论夏青夜抑或澹台浅,皆笑颜若月色倾城。
“久闻夏公子大名。公子丰神俊朗,与浅所想背道而驰。”澹台浅略微一笑,得体且优雅。背后海棠顿失颜色,只
有夏青夜面不改色。没有痴迷,没有沦陷。还是那样从容的微笑。
“居然能叫天下第一美人久仰,我的荣幸。”夏青夜负手,同样淡淡笑。他的笑不若澹台浅的惊艳,甚至可以算平
和无奇。却同样叫人移不开眼。
“公子说笑。”澹台浅的眼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辉,没有什么可以掩盖。“兄长曾在来信中多次提起公子,公子
天人之姿,如雷贯耳。彼时浅只当兄长夸大其词,哪知事实远胜于此。”
她的兄长……澹台轩!夏青夜想到这里,面不改色。正要开口回敬,却有突兀的声音自旁传来:“公主,您居然在
这里……快随奴婢回宴会,陛下可在寻找您呢!”
“恩。”澹台浅点点头,柔顺一笑。她再度转头,看向夏青夜的目光中带了点什么。“如此,浅便告辞了。”
夏青夜握紧了拳。澹台浅……究竟是谁!
第十四章:武道
璇玑公主澹台浅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身份,抑或前来渊龙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以及目的,所有一切暂且不论。仅
仅知道的是,那夜月华倾城,月下美人独舞。而渊龙帝王第一眼见到这位美貌闻名天下的公主,便沦陷不可自拔。
那夜之后澹台浅被封为倩贵妃,赏赐倩影殿,之后数月极受恩宠。朝堂自男宠风波平息轻松之余又多了些许沉闷的
感叹。想来那一夜澹台浅的倩影深入太多人的心底。大抵多年之后还会记得那么一个月夜,曾邂逅了那样一个无法
得到的美人。
太多人念念不忘。明知不可得却愈发难忘。也许世人本来如此,太多东西唾手可得而不珍惜,唯一恋恋不舍的却是
永远也得不到的。甚至遍体鳞伤亦矢志不渝。
又是月夜。五月二十五的下玄月,已经微弱几不可见。漫天星辰闪烁,光辉掩下月芒。皇宫深夜万籁俱寂,晟帝一
如既往留宿倩影宫。多少宫殿哀声不断,离人不闻。
冷情殿一如既往的清冷寂静,好似没有人住着一般。诺大的宫殿本来便是地处偏僻,如今更只有少数几个仆人以及
夏青夜的存在,分外冷情。
冷情殿的灯亮了整整一夜,夏青夜亦是整整一夜的未眠。
还是一身玄色,星光之下沉静如水。他面无表情,执笔从容于纸上书写。他写的很慢,好像一笔一划皆要雕琢修饰
至完美。只是夏青夜擅长行书,行云流水在于神韵。夏青夜如此精雕细琢反而失去行书应有的灵动活跃。
抑或,夏青夜其实心不在焉。脑海中恍然一片,空白踟蹰。
他终于停下了笔。转头,窗外的天很快亮了。朝霞携着美好的晨光照耀大地,昏暗的天幕缓缓光明。不远处的荷花
池中荷叶田田,色彩瞬间的鲜明。微风送来阵阵清香,海棠叶滴下露水……一切都像那么有生息的样子。
生命的愉悦。然而夏青夜并不快乐。他看着东方升起的太阳,还是暗红。与眉心的血痕交相辉映,少年如此的柔美
。然而只是此般时刻,日光很快便要刺眼到无法直视。
夏青夜微微怅然。事实上他并知道他在怅然什么,也许是无人一起同赏朝阳的寂寞。谁知道呢……他笑了笑,回眸
。却见的宣纸上滴了团大大的墨痕,将他的败笔全部掩去。
他微愣。但他很快便收起惆怅,面色冷峻。如今每日皆在训练中度过,没有人知道凌霄何时从闭关中出来,如同没
有人知道究竟何时能解。
如今知道了夏青夜的血对毒性确实有抑制作用,因而光之影很快炼制了新一批解药。已送去越城,夏君离的手中。
想必已经到达了罢。
希望,真的可以抑制……那个清冷如寒梅的人。前世没有介入他的生命,才叫他被那个愚蠢得女人害死。如今他夏
青夜在这个世界,在他身边,怎能眼睁睁看着夏君离就这样死去。
“玄主,您今日似魂不守舍。属下觉得,还是歇息一日的好。”醉剑抱剑皱眉。甚至连他都看出夏青夜的不同寻常
。
夏青夜闻言瞥了眼醉剑,眼中难得流露出一丝笑意。一直以来他与玄杀关系并非亲密到同根同源,只是互相合作利
用。除了千面与光之影,他与所有人皆不熟悉。玄杀最为光辉的时刻他并非参与,如今他手中的玄杀发展太过庞大
。而他不过只是因圣蛊的存在而被四大长老定位为玄主。他不曾领导如今的玄杀做出任何翻天覆地的大事,亦无这
个心来做任何大事。
当然倘若玄杀发生重大事情,他必然会管。
他对着醉剑点点头,转身带着他进入密道开始每日的练习。醉剑每日进出皇宫却没有任何人阻拦,倒也没自大到认
为整个皇宫都是庸才。唯一的解释是晟帝知道醉剑的到来,从而吩咐暗卫无需阻拦。
密室很小,然而结实。醉剑十成剑气划过,也不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因此局限只在于无法自由移动。而在这狭
小的空间里,夏青夜所受的制约愈大,想要赢醉剑愈困难,训练的目的便愈发可以达到了。
夏青夜负手而立,面无表情。
醉剑右手执剑,自然垂在身侧。他垂眸,不曾看夏青夜一眼。但他全部身心,无一不锁定夏青夜。毫无疑问,只要
夏青夜发动招数,他瞬间便可寻找突破之法。
夏青夜突然动了,再次之前没有丝毫的预兆。他的身影诡异消失,却突然出现在醉剑身边。一手横扫,掌风凌厉。
醉剑不动。只在夏青夜的攻击贴近之时瞬间以左手格档,而右手顺势出剑,角度刁钻。
夏青夜侧身闪过。玄天极杀功力已提至顶层。一如铺天盖地的狂潮向着醉剑涌去。醉剑还是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剑芒在破空而去,甚至发出轻微的龙吟声。轻微的撞击声传来,却是醉剑退后三步撞上了石壁,而后吐出一口血。
一招之下,醉剑已受内伤。他却毫不在意,见招拆招。两人过招不下几百,醉剑终于发现一丝不对劲!
他看向夏青夜,一直淡漠的少年却是满眼血红。分明是有些丧失了心智。他眸子紧缩,暗道不好,终于不留情面。
朝夏青夜进攻,攻势凌厉不可挡。他如鹰般在迅猛,却在夏青夜面前转瞬消失。再度出现,确实夏青夜难以防备的
方向。他不敢迟疑,立即一剑刺上夏青夜的左臂。鲜血喷溅而出,醉剑却是再次举剑对上夏青夜,直将剑格在夏青
夜项颈不过一寸。
痛觉刺激神经,眼中猩红缓缓退去,夏青夜冷汗淋漓。此刻的他自然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那种状态像是迷失
了自己,冷眼旁观,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以及身体。
“武之道,同样也是心之道。玄主心下有芥蒂,自然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长此以往,玄主的武功必然只局限于一
个范围之内。又或者如逆水行舟,不进反退。有些人剑走偏锋,以为愈是凌厉狠毒的武功便愈发强悍。事实上这根
本便是错误的。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武之道亦然。唯有心平气和,才可登峰造极。”醉剑移开手中的剑,面目冷
峻。他看向夏青夜染血的伤口,眼中没有丝毫的表情。
夏青夜不应失误。倘若今日他的对手是想要杀他的人,他便是死千万次也不足为奇。真正的战斗,残忍且没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