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使力摇头:“我不会,做不出来。”
他这么一说,和高高在上毫无人权可言的大天使一比,我反倒有些火了:“怎么我的朋友一个比一个软弱?你这笨蛋,不反击,就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啊。”
这世界上不公平的事很多,但卡洛是我在天界唯一的朋友,这让我对他的事多少有些在意。
第二天上魔法课我十分不专心。本来就无故缺勤一个月,还烤焦了N个天使的翅膀,教授差点把我踢滚出教室,最后还是看路西法的面子才忍了下来。
下午,我拿着地图找到塞亚湖畔,找到方位后忽然看到地图上“塞亚湖畔”后面括号里写着“水镜”。记得卡洛说过,水镜和风镜功能相反,是可以看到过去的镜子。这对我而言绝对很有帮助。然而沿着湖畔走了一长段,除了满目深绿丛林和浅蓝见底的湖水再没找到别的。
我伸手捧水洗手,水面忽然泛起金光。我吓得立刻收了手,却就听到有人讲话。
往周围看去,依然无人。
难道,我是撞鬼了?
那些人似乎在喊着整齐的口号——
“伊撒尔去死!伊撒尔去死!伊撒尔去死……”
接着熟悉的声音响起:
“出卖灵魂给恶魔再杀掉他们,能天使们,你们如此卑劣,就没有资格抱怨圣浮里亚的不公!既然没有得到权利,那就该去争取,就该反抗,而不是做出更卑劣的事去报复上级天使!”
这声音竟然是……伊撒尔的?
半晌,我总算找到声音的源头。
塞亚湖的水波里透出了过去的景象:伊撒尔高高举着一只手,两条腿赤裸地跪在台阶上。他的身后站了无数几欲将他粉身碎骨的能天使。
站在台阶上的大天使是穿着朝圣服的梅丹佐。
伊撒尔仰起少年青涩的面容,直视梅丹佐,脸上写满了不屈与坚毅:“我不愿意再当能天使,梅丹佐殿下,请赐我四翼!”
梅丹佐略微错愕:“你真的要这么做?不后悔?”
伊撒尔似乎想回头,但是忍下了动作,又抬头看着梅丹佐,用力点头。
梅丹佐手中捧着一团光。
光落,伊撒尔的灰翅膀被斩断。
伊撒尔背部的鲜血顺着台阶源源不断地流下,就像一条蜿蜒的红河。他面色苍白,却只是哼了一下——以前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小媳妇儿,看样子我错了。他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根本就是一个小强!
一个六翼天使捏住伊撒尔的嘴,把一瓶药灌进去,再狠劲十足地扔掉瓶子。伊撒尔干咳几声,脸震得通红。
梅丹佐叹了一声,施展魔法让银白光芒把伊撒尔笼罩,凝聚在他的背部。血肉撕裂的声音从伤口传来,似乎有重物在不断敲打他的背,伊撒尔几次差点倒在地上,都一度直起背脊……
最后,四支白翼从伊撒尔的背后猛地冲出!
像被人狠狠踢了一脚,伊撒尔磕在地面,一口咬住手背,鲜血几乎立即就流了出来。
——当初听说伊撒尔被人砍了那么多次翅膀,我还乐呵呵地跟着卡洛一起笑。但看到这一幕,我还真是笑不出来。
梅丹佐带着身后所有天使离开,能天使们也带着嫉妒怨恨的神情离去。
明明是新生的羽翼,却毫无生命似的,耷拉在伊撒尔身体两侧。伊撒尔回头看看自己的翅膀,眼中有着羞愤的泪水。
这时,一双白靴停在他面前。雪白的没有一丝污染,与他肮脏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伊撒尔抬头,正对上一双水蓝色的瞳孔:
“路……路西法殿下?”
路西法淡淡一笑,眼中是不可侵犯的高贵:“你做得很好。”
伊撒尔如坠梦境般点头。
大天使长不过是观看这一出戏的过客,很快展翅飞走。而伊撒尔站起来,立于空旷的台阶上,踮脚看着他遥不可及的身影,已失了魂魄……
水面渐渐模糊,变成了另一个场景:
街道斑白,路灯微暗,街上却人如潮涌。道旁有个路牌,上面写着“六十八街”,也就是希玛的同性恋红灯区。
伊撒尔做贼似的在路上走,被一名四翼男天使拦下:“新来的?”
“这,你知道什么地方比较好玩吗?”乱乱的卷发下,伊撒尔一张小脸纯得像青苹果。
“最出名的就是尤勒屋……不过这么晚了,打猎恐怕有难度吧。你不如跟我……”一手搭上伊撒尔的小肩膀,但伊撒尔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男天使恼羞成怒:“乳臭未干就跑到这里来,还是回去吃妈妈的奶吧!”
伊撒尔赶忙跑了。走了一段,他在一个喷水池旁停下,捞了点水沾在头发上梳理,把领口解开,摆出各种他自以为很风情的造型。练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朝路过的天使抛个媚眼,但这一抛差点把他的眼睛闪了:“梅,梅丹佐殿下……”
梅丹佐一手勾着一个女人,左亲一下右亲一下:“小伊撒尔?你也来这里?”
“我,我刚玩完回来。”
“你去哪儿玩了?”
伊撒尔窘迫地看看左右,拨了拨头发,学着纵欲过度的夜猫子们露出涣散的眼神:“尤勒屋,觉得那里不够刺激,所以出来了。”
梅丹佐放开两边的女人,眼睛突然变得明亮起来:“哦?尤勒屋都觉得不够辣?跟我玩玩吧。”
“行……行啊。”
看到这里,我猜伊撒尔应该不知道尤勒屋是同性恋俱乐部。
希玛的情人宾馆和人界的很是不同,不仅颜色以白色为主,房间中央还有一个唯美的小型喷泉。
梅丹佐把伊撒尔按在床头,一边替他脱衣服一边问:“你是几号?”
“一……”看见梅丹佐的眉头皱了起来,伊撒尔立刻改口道,“二……”见他又露出诧异的眼神,伊撒尔迅速道:“一……二,哦不,一……”
“你在喊军事口令么?”
伊撒尔默。
“我是纯一号。把翅膀收了。”梅丹佐将他的衣服垮到手腕,见他一直沉默,抬头又说,“别告诉我你上床都带着翅膀。”
伊撒尔忙将翅膀收了。
两人衣服除尽以后,伊撒尔一脸不自然,更不敢直视彼此的身体。梅丹佐在他耳内舔了一圈,他整张脸胀得通红却没有任何动作。很显然这时候他还是个雏,连我看了都为他急,更不要说老辣的梅丹佐。
“小伊撒尔,当零号的时候,记住要先把腿分开。”梅丹佐不通不痒冒出这句话,伊撒尔的表情让人觉得他下一刻就会自杀。
他像是看不到伊撒尔的窘迫,一脸无趣地分开伊撒尔的腿,抹药膏,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刚想进入,伊撒尔的手挡在他胸前,声音有些发抖:“殿下,不要……太快。”
梅丹佐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垂头给了他一个法式长吻,在他放松的时候慢慢推了进去。
伊撒尔浑身发抖,头跟拨浪鼓似的摇晃:“痛……怎么会这么痛……”
“第一次都这么痛,会慢慢好起来的。”梅丹佐将他的腿拉得更开了,极轻柔地在里面晃动。
伊撒尔略微震惊后,又是一脸的尴尬。
……
……
事后梅丹佐很不温柔,丢了一瓶药给他就走了。之前听说梅丹佐是享乐主义,不喜欢没经验的伴侣,看样子果然不是假话。
本来想继续看下去,却听到远处戏班子们说话的声音。我忙后退几步,湖上的景象自然消失。
加百列和拉斐尔一前一后走来。一看见我,加百列冷冷地说:“伊撒尔,第一天不来就算了,两天三天都算了。一个月没来,是不是想退出?”
本来想解释道歉,但是一看到他们俩我就想起他们欺负卡洛的事,闷闷地不说话。
拉斐尔连忙打圆场:“算了。现在离创世日还早,重新开始就是。伊撒尔,以后不要迟到。”
加百列扫了我一眼,脾气更火爆:“你看他什么表情?根本没有一点悔过之意。不行,取消他的演戏资格,否则我不演。”
“别这样,他只是个新人,怎么说也得听他解释。”
加百列抱着胳膊:“好,让他解释。”
原来美女也会有让人讨厌的时候。我干笑:“退就退,反正我不想演,威胁也没用。”
加百列冷笑:“听到了?人家说了不想演,这一个月白等了。”
拉斐尔把我拽到一边:“别这么意气用事。卡洛还专程来给你请假,我们都知道你肯定有事。”
本来提到卡洛我就挺火的了,谁知加百列又补充:“呵,物以类聚。你那朋友真是够厉害的。”
“加百列殿下太谦虚了,您都已经是大天使,斤斤计较与虚荣心却还不亚于我们这些低等天使。”
加百列恼怒地看着我,半晌没说出话。
所有天使都不敢说话。
“嘿,伊撒尔你说得没错,加百列废话不少,所以把男人都吓跑了。”
这声音……
回头果然看见梅丹佐。他笑了笑,把我勾到胸前,对拉斐尔挥挥手:“我就说处女特麻烦。加百列这么大人了,还欺负别人小孩子。”
跟在身后的天使们都纷纷低头轻笑,甚至还有人惊问“啊啊,加百列殿下竟然是……”
加百列的脸由白变红,由红变白,看了拉斐尔一眼,最后干脆转身飞走。拉斐尔看着梅丹佐,笑得颇无奈。
梅丹佐刮了刮我的鼻梁:“听话,先看剧本。有问题找我。”
他放了一个剧本在我手里,在我唇上吻了一下,也飞走了。
我震惊地捂住嘴唇朝后飞去,差点一头撞在树上!
真不敢相信我这辈子居然会有和男人亲嘴的时候,这感觉真是说不出的令人鸡皮疙瘩竖起!
我狂奔到湖边起码洗了十分钟的嘴,才浑身不舒服地擦擦嘴巴,开始看剧本。
这个名为“神谴”的舞台剧是一个一女二男的三角恋的,两个男主角一好一坏,圣女主角纯洁美丽。
故事发生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圣女在偏僻小林里遇到了撒旦,撒旦相当俗套地迷上了她的美色,想要轻薄她。接下来,英俊的战争天使男主角登场,与撒旦搏斗一场,战胜了撒旦。但撒旦不甘心,用了很多卑鄙的手段,残杀了不少善良的生灵,只为得到圣女。中间的纠葛省略一万字,总而言之,在撒旦最后一次企图轻薄圣女的情况下,战争天使扔出绝世宝剑,圣女接手,一刀劈了坏蛋。接下来,圣女回到城堡,live happily ever after, with the prince of angel she married……
在这部戏里,我演的自然是坏蛋撒旦。
撒旦的本意是“敌对者”,指地狱大魔王,却不一定是魔界之王,更不是堕落后的路西法。我演的撒旦,只是一个普通的魔王,还是个注定被铲飞的魔王。
把剧本握紧,我拍拍梅丹佐的肩:“哥儿们,你不觉得这个剧情很俗套吗?”
梅丹佐展眉:“俗啊,很俗,可是在神面前你懂的。要让我自由发挥,我会让这个女人死了。”
“真没料到你是个悲剧爱好者。”
“谁说这是悲剧了?让战争天使和撒旦私奔不是更好?”
“……”
因为前个月的欠缺,我的进度明显缓于其他人。还好第一幕台词不多,就是加百列在树林里走,我扑过去,抓住她的手,拉拉扯扯一阵子,等拉斐尔出来砍人就是。这一幕我没少整她,抓她的时候特地加了把劲儿,加百列哑巴吃黄连,只能冲着我瞎瞪眼。
其实她看上去脾气虽不好,但根据我的经验来看,表面上火气爆发过的人,底下就不会再有怨气去说别人小话。难道说大天使连怨气的爆发程度也和一般人不一样?
不管怎么说,她对卡洛不好是雷打不动的事实,我坚决不要被她的美色诱惑!
天界剧组精益求精的精神让我折服。
一个下午一直在重复开幕那一点内容,几十上百个配角一直站旁边看。大家不觉得累,我一直跑,还要一直狰狞地笑,脸部抽筋抽到无懈可击。第六天以上是没有黑夜的,顶多是没太阳。等我们忙完过后,太阳已经没了。
群众闪人之后,梅丹佐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吃饭,我虽已快穷到吃不起饭,但一想到那个吻,我连谢谢都说不出口,抱着他的脑袋就是一个头撞。
终于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跛脚走到湖畔旁一屁股坐下,长长舒了一口气,等卡洛过来找我。
余光看到有人在我身边坐下。
回头一看,拉斐尔正坐在我身旁,头发像是绽放的金色花瓣,颜色温暖美丽。他长得好看,而且性格稳重慈爱,就像含蓄缓慢释放光彩的珍珠,让人能去欣赏,能去描摹。不像路西法,根本是一颗耀眼的钻石,连美也带着侵略性,在没看清他的真实前眼已被刺伤。
“今天累了吧?”
拉斐尔的笑容一直都是一个模式,未见他过冷笑,也未见过他捧腹大笑。我一直觉得这家伙是天使中的天使,就是上帝批量生产的标准模子。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伸个懒腰:“不累,倒是困了。拉斐尔殿下有什么事么?”
他的脸蛋清柔,鼻梁巧秀高耸,如冰石雕刻般:
“卡洛还好吗?”
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说话时显得格外扭曲:“好得很,好到哭死了。”
“加百列她不是故意的,主要是……”
“加百列殿下和拉斐尔殿下都是好人,就卡洛是坏人。”我起来,拍拍身子。
拉斐尔忽然捉住我的手:“伊撒尔,别告诉……其他人。”
我微微一怔,笑得更讽刺了:“伊撒尔没什么地位,学不来高级天使做的事。”
等了许久没等到卡洛,回家却看见他气喘吁吁地蹲在房里。
我在他身边蹲下:“不舒服吗?”
卡洛看我一眼,点头。
我拍拍他的背:“好好休息一下。哎,今天我和加百列吵……”
卡洛蹙眉:“我真的很不舒服。”
这家伙难得不像个大姑娘一样撒娇哭泣,我总算宽慰了一些。
跛脚走回自己卧室,小心翼翼地抬起脚脱鞋,发现袜子尖上染了血,脚趾与脚趾间痛得不能活动——是之前在草坪上来回跑了几百次磨的。我将袜子一层层卷下来,尝试动一动脚趾,痛得鸡皮疙瘩一颗颗冒起。
爬到窗台上蹲下,从台上的小池里弄点水,浇下来把血冲了,咬紧牙关跳回床上,翻开才学的天界史阅读起来。
看着一种莫名其妙就学会的文字、完全陌生的历史,我依然觉得此情此景像是在做梦。
路西法不认识杨路。
难道,杨路真的是堕落后的路西法?
如果假设成立,这实在太可怕了。因为从路西法和梅丹佐的对话中可以听出,现在亚当都才被命名,也就是说人类的祖先才刚出现在伊甸园。
也就是说,如果没人拯救我,我要重新经历一次亚当换妻夏娃生子该隐亚伯塞特,再生以挪士,生该南,生玛勒列,……生挪亚,然后挪亚带着一家老小进方舟……或氏族公社,部落联盟,石器时代,金属器时代,三次社会大分工,蒙昧时代,文明时代……波斯帝国,大流士一世改革,玛雅文化,印加文化,英国资产阶级革命,百日王朝,铁血政策,美国独立战争,十月革命,阿富汗独立战争……然后中国夏商周汉三国晋南北隋唐五代十国宋辽西夏金元明清……林则徐洪秀全康有为孙中山袁世凯蒋介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成立后再几十年,才是我出生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