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红色的光泽,很妖丽,很浓烈。我看着他,心疼死了,但却无能为力。
脑袋里飞速转过各种想法,什么病症是间歇性疼痛,癌症貌似不是,又好像是。心烦意乱,也想不出什么,启云伏
在我肩上,浑身止不住微微发抖,我说:“你自己在这呆会儿,就一会儿,我去拿些冰,吸上就好了。”
他不干,连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带着些微颤音,“不要走……小羽,别走……”
真是令人束手无策,我见过肝癌晚期的病人,我二姑爷就是死在这上,最后的几个礼拜,什么止痛针,什么杜冷丁
,全都白费,根本没效果,他死后,他家余下一大堆杜冷丁,都被家里人扔了,现在想起来,如今手头要有那货,
真是无敌了。
颈间一抹冰凉,湿漉漉的。启云哭了,可怜的孩子。是疼哭的吧。其实,启云还是挺坚强的,比起其他受类要强很
多。他很少在别人面前哭,我想,如果此刻这还有别人,他就是咬碎牙齿也不会哭,可能,可能是感觉和我比较亲
近吧,所以才把自己的脆弱毫无保留的暴露在我面前,希望因此得到关怀,得到宠爱。
我能做什么,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不停安慰他,不哭了,不哭了,一会儿就好了。简直是满嘴胡言乱语,这是旁观
者安慰病患一贯的用词,虚假而苍白。
正在我莫衷一是时,一个人影掠过眼前,妈的,太好了,是卖粉的小童。
“小童!过来。”我冲他招招手。
小童顶着一头金灿灿的乱发,就冲过来了,笑盈盈道:“羽哥,什么事?”
我说:“你身上有东西没?”
他说:“有啊,羽哥想来点什么?”
我说:“给我来点牙签,多整点。”
他立马殷切奉上,瞄了一眼启云,说:“云哥这是怎么了?”
我说:“没你事,闪吧。”
他笑笑,自是不会多问,说:“有事叫我,羽哥,我先走了。”
我没理他,哪有心情跟他磨牙,也没锡纸,兑水里喝吧,反正都这样了,就是干吃也没所谓了。放了一大块进去,
看着冰糖一点点溶于水,拍拍启云,说:“喝吧。”
启云接过,一饮而尽,如同在喝陈年佳酿,喝完将杯子递给我,又伏到我肩上。
35 妈妈威武!
我想着,也整点,整点就不闹心了,但又琢磨,算了,还是清醒点吧,启云这个状态,万一有什么事,我再磕了药
,那可坏了。过了大概三五分钟吧,启云明显疼痛减轻了,从我肩上直起腰,瞳仁扩散,漆黑的眼眸潋滟流光,闪
烁着梦幻般的迷离。
我说:“好多了吧。”
他笑笑,说:“是呀,想回家。”
我说:“再等等,再说回家还不赶这呢,死冷死冷的。”撩撩他额前垂散的发丝,“启云,你过年想要点什么,我
给你买。”
启云淡淡笑了笑,说:“没什么想要的。”
这时,我手机突然响了,一看号码,我嘞个去,是我妈,真是百年不遇,给我致电,估计是快过年了,她想看看我
是否安在。
“喂,母上,何事?”
“滚,你个臭小子,人间蒸发了啊,快过节了也不见人影!”
“我这不忙么,妈,你知道我现在在哪呢么?”
“哪啊,地狱啊。”
我忍不住笑,我妈就咒我不死,“我在爷爷这呐。”
电话那端我妈的惊讶之声差点没把耳朵震聋,“什么!你跑你爷家去了,啥时候去的?”
“有一阵了,您老激动个什么劲呐。”
我妈莫名静默一下,“你爷爷奶奶还好吧。”
“好,好着呢,我爷爷好到男女都不分了。”话音刚落,启云就狠狠掐了我一下。“对了,妈,我爷爷还问起我爸
呢,并将他一顿臭损,说他这辈子没干好事。”
我妈的声音忽然变得飘忽,仿佛带着某种担忧和不确定,“你爷爷,呵呵,都说什么了。”
“他能说什么,就是抖抖我爸那点破事呗。”
电话那边我妈静默了好一阵,我连连唤她都没声音。
“喂,妈,你想什么呢,梦游呢。”
“呃……没什么,那你今年就不回来过节了呗。”
“怎么回去,就在这过了,实在不行让我爷把我爸摇过来,他爹发话他敢不从。”
我妈笑笑,不知所谓,“你爸也跟你一样,人间蒸发了,我都有好几年没看到他了,也不知还活着没。”
“看您说的,咒我爸死呀,就算您老再恨他,那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呐。”
“滚!别跟我提你爸,一提他我就生气,容易犯心脏病。”
也不知怎的,当时就涌起一抹想跟我妈聊聊她年轻时的那点事的愿望,“咦,对了,妈,你跟我爸是咋认识的呀。
”
“你问这个干什么,没事我挂了。”
“别挂呀,这眼瞅着过年了,聊会儿,扯十块钱的。”想了想,问:“妈,那个潘羽还好吧。”
“潘羽?谁呀?”
“……就是那小破孩。”
我妈乐了,“你说我的乖孙子呀,好着呢,比你小时候招人喜欢多了,都会叫奶奶了,哈哈。”
我嘞个去,这乐的,牙别笑掉了,“对了,妈,改天你给他照两张相片,用手机给我传过来,启云还挺想他的呢。
”
“启云?就是那个跟你一起的男人?”
还行,记忆力不错,没把他忘了,“废话,除了他还能有谁。”
“小羽,你跟他究竟怎么回事,你不会是……搞同性恋吧。”
我犹豫下,“那万一就是呢。”
我妈也犹豫下,“其实,我早就猜到了,就是没挑明说,也不知你俩究竟有没有实质性关系,但就凭你小子那点臭
德行,估计也没干啥好事。”
我妈这几句话说的有水平,首先,提到了关键问题实质:性关系。其次,太了解我是什么货色了,于是,我也没含
糊,“那您老的意思……”
要不说这人逢佳节心情爽,我妈当即表示:“我没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看那启云长得真是漂亮,就是女气
了点,上次回来送孩子,他还眼泪汪汪的,看得我怪心疼的。其实也没啥了,这个社会就那么回事吧,你妈我也不
是固守成规的人,再说,我这孙子都抱上了,你们爱咋咋地吧。”顿了下,“其实,小羽,无论男女,无论长得漂
不漂亮,在我这你们不都是孩子么,其实,启云那孩子不错,人挺温和懂礼貌,还挺孝敬,总比找个狼心狗肺的儿
媳妇强。”
我去~~~太开明了!我妈威武无敌!“那谢谢您老对我们的鼎力支持加关怀备至,回头我一定领启云回去好好看看
您,那……嘻嘻,还是说说你和我爸的那点事吧,我对这个极感兴趣,快说说,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妈不耐烦,“我说你还有完没完,想知道,自己个问你爸去,有事没事了,没事我挂了,这电话费挺贵的,对了
,你小子老实点,别老欺负人家。”
“我没呀,我哪欺负他了,真是的,那行,你不说是吧,把我爹的号告诉我,我现在就给他致电,一定要把你们的
私生活弄得水落石出。”
我正在这热火朝天,启云忽然从我腿上站起来,墨色眼底变化万千,说不出什么感觉,他说:“小羽,我走了。”
“等等。”这边对我妈说:“行了,改日再聊,我这有事。”
挂断,拽住启云,说:“去哪呀,怎么了,不开心,那我不跟她聊了,也没啥好说的,就是闲扯。”我当时的想法
是,启云听到我跟我妈胡扯瞎侃,勾起了他忧伤的回忆,要过节了么,人往往在这个时候最想念家里人,但,他…
…
启云笑笑,有些凄然,“怎么会呢,我只是累了。”
我说:“那我们一起回去,顺便买点好东西。”
启云问:“什么好东西。”
我说:“过年的好东西呗。”
启云说:“小羽,你晕了,这都几点了。”
我笑,他妈的,都过糊涂了,黑白不分了,以为全世界人民都和我们一样夜间活动。
“那明天,明天咱几个去逛逛,买点喜欢的东西,就是没啥喜欢的,也得意思意思不是,毕竟是春节么。”
启云微笑点头,说:“好。”
36 真相大白
于是,我二人趁着茫茫夜色驱车回家,路上,启云突然问:“小羽,你要找你爸爸来这过年么?”
我一边开车一边笑,说:“启云,你耳朵挺灵么,哎,就是那么一说,他老人家如今还在不在中国都是回事,上哪
找去,不过要是能联系上,只要我爷一句话,他立马到位。”
启云望着窗外黑黢黢的荒山,沉默,半晌,他说:“我想回哈尔滨。”
我差点没磕方向盘上,说:“哥,你这更年期呀,风一阵雨一阵,回毛哈尔滨呐,在这多热闹,我家不止就爷爷和
奶奶还有那个小军,人多了去了,过年你就能看到他们风骚的身影了。”
启云垂眸,墨发从瘦削的肩头滑落,“我,我想回去了。”
我点上烟,叹口气,说:“启云,你回去干嘛,我说了你别不高兴,你回去不也是自己么,难不成要找你爹哋过年
?你不是最讨厌他了么。”
启云不说话,不知想些什么,纤长的手指攥着衣角,骨指节都发白了,我瞄了一眼,想,他此刻内心一定很挣扎,
在努力压抑着什么。可能是我的话说过了,于是急急道:“其实,我也超烦我爸,这辈子不见他都不想,为毛一年
到头总潜水,时不时也该上来冒个泡什么的,跟死了一样。”
启云说:“你别这么说,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父亲。”
我说:“父亲?我现在还是父亲呢,哈哈。”
启云轻轻笑笑,说:“是呐,小羽现在当爹了。”
我说:“你不也是么,我们现在都是当爹的人了,是长辈了,哈哈。”
启云没再说什么,一直望着窗外,车灯闪耀的光影如电影一帧一帧的画面掠过他绝美的容颜,他就那样静静看着,
仿佛这条路永远没有终点。
到了家,我俩就钻进被窝,这JB房子,要死了,四处漏风。我搂着他,还是浑身上下打哆嗦,启云也抖个不停,我
们就和在雪崩中遇难的战友一样,彼此拥抱取暖。正在这冷的找不到北的时刻,手机又响了,一看还是我妈,这抽
风了。
“喂,妈,你还啥事啊。”
“咋的,没事不能和你说话啊。”
“能说,能说,有话快讲,我这都要冻死了。”
“你爷爷家那么冷?”
“冷?冷不足以形容,那是相当非常之冷,您啥事?”
“小羽,你跟谁在一起呢?”
“我……您问这干嘛?有事就说呗,手机也没放免提。”
我妈沉默下,“那个,你爷爷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我晕,“没说什么,就说我爸年轻时没干好事,天下缺德事都让他干遍了。”
“那具体呢?具体他说什么事了么?”
启云不知为何,推开我,背过身去,呈一贯的C型。我贴过去,从身后抱住他,没办法,太冷,嘻嘻。
“怎么着,想通过我打听一下我爸的陈年旧事,看看他有没有在你们热恋的时刻背叛您?哈哈,说可以,但要奖励
的。”其实,我啥也不知道,就想逗逗我妈。
“滚!我奖励你个屁!快说,你都知道什么?”
我妈的语气很急切,简直莫名其妙,我说:“知道的多了,比如我爸搞过好几个女人。”这纯属猜的,用脚趾头也
能想出来,一个不怎么样的,薄情寡义的男人干的好事无外乎这些。
我妈忽然很惊诧,“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那能怎么样?”
我妈一阵静默,我感觉怎么有点不太对,这不是她老的风格呀。
许久,我妈语气复杂,有点忧伤,有点愧疚,又有点怅然与释然,“小羽,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妈妈也不瞒你了,
其实,我和你爸就是那么回事,你千万别想不开,我们现在可是合法夫妻,领了结婚证的,你不是私生子。”
一瞬间,我觉得晕头转向,什么,私生子,她在说什么呐,怔怵了数秒,感觉空气都冻结了,“妈,你说什么呢?
”
“你不都知道了么。”顿了下,我妈放缓语气,轻叹道:“其实,这种事在现如今这个社会也不算什么,更何况,
我和你爸最后还是登记结婚了。好了,你也别多想,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也不小了,有些事让你知道也没什
么。”
我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有一条是肯定的,就是她和我爸是先生子后结婚。
“行了,没事我挂了,在你爷家好好过年,别给我惹是生非。”
电话那端传来空洞的忙音,我默默挂断,心中说不出何种感觉,有种被欺骗的感觉。看看启云,他跟死掉一样无声
无息,蜷缩着身体,长长的墨发旖旎在被衾上。
我是私生子?我曾经是私生子?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淡定,淡定,我点上支烟,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用此刻
活蹦乱跳、乱七八糟的思维拼命回忆着过往。是啊,我爸在我整个童年乃至少年时光中就很少露面,家长会什么都
是我妈开的。他只是偶尔回家,这个家对于他来说,就如同旅店。而且,时至今日,我爸已经完全神龙首尾皆不见
,人间蒸发。难不成,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他和我妈一直都是地下关系,暗箱操作,我是非婚生子,天呐,搞什么
!蓦然之间,对我妈升起一股无比敬佩之情,多么勇敢的好同志,就是当今这个年代,所谓的80、90后也没几个敢
未婚生子,还一拖这么多年的吧,我妈威武!在心底狠狠佩服了我妈一下,我决定前往爷爷房间问个清楚,我爸那
个薄情寡义之徒究竟在这些个年里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启云这时从被窝里钻出来,坐起身,语气跟我妈方才一样飘忽,问:“小羽,你想什么呢,怎,怎么了?”
我深吸口气,决定告诉他,反正这缺德事也不是我干的,“启云……”苦笑,“你知道么,我曾经是私生子。”说
着,我看向他,却在他漆黑潋滟的瞳眸中发现一丝慌乱。
“是,是么。”他笑笑,很不自然,说:“也没什么了,这种事在当下社会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不都过去了么
。”
我微眯起眼睛望着他,他怎么这么淡定,不应该呀,那种云淡风轻的语气就好像早就知道此事,作为一个了然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