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江湖——公子德川

付炎一愣，他没想到兰陵说出这样的话。兰陵接着说道：“你不希望肖羽失望，你不希望韩清子受伤，那么这些人

呢，他们的愿望，只是每天都过一样的生活，好好活着。”

兰陵目光炯炯看着付炎，突然厉声说道：“你说，你怎么忍心看他们失望呢？”付炎感到心虚，他曾经杀人无数，

在很多人的咒骂下心安理得。

可是现在，他却觉得心虚。他们都是疯子，只为了追求一战的愉悦，为了享受高手对决间的快感。这些人，原本不

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付炎从一开便觉得兰陵并不简单，总带着三分戒心。可是兰陵却是个容易让人放下戒心的人，仅仅是一天，付炎觉

得，他已经没办法把兰陵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开始不自觉地关心兰陵和肖羽的事情，关心兰陵的想法，期待着，他们能够幸福。这已然是一个朋友应该做的事

情，短短的一天，他便输了。

这个时候，付炎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肖羽那么放心的让他带了兰陵出来。肖羽不是对他们太放心，而是告诉付炎，

兰陵对他很重要，如果他有什么不测，他要付炎护兰陵周全。

这的确是肖羽会做的事情，付炎突然就明白了这些，心里涩涩地，说不出话。他一直以为，像他和韩清子这样，随

时准备一起去死的，就已经很悲哀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更悲哀的事情。那便是，我爱你，爱到不忍心让你受一点苦，所以宁愿你不爱我，宁愿你

一生没心没肺下去。

付炎咧嘴笑了笑，安抚性的摸了摸兰陵的头，问道：“如果，我们没有让你失望，那么，你是不是也不会让肖羽失

望？”

兰陵没有回答，折磨着盘子里的芹菜，笑得一脸无辜，说道：“我没有什么期待，为什么失望？”

付炎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有时候你可以放轻松一点。有些事情，很多人会愿意同你一起负担。”

兰陵笑得可爱，摸摸兔子，说道：“你想打探我的小秘密么，不告诉你，我只告诉我家大羽。”

有些话，终究不用说透，你明白，我明白，这就足够了。兰陵和付炎茶足饭饱，打道回府。

回到山上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付炎回了自家，兰陵也回了院子。他一直和肖羽睡在一起，身边睡一个人，兰陵才

会觉得安心。

但是这么晚，他实在不想去肖羽房里，转而去了从一开始就没人住的那间，传说中他的房间。

进去后，兰陵摸黑找到床，刚坐下，便被人抱了满怀。兰陵一惊，马上就要起来，却听后面人低低说道：“你们抛

弃我去哪里玩了，我等了好久。”

兰陵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眼睛有点疼，放弃了站起来的打算，也躺了下来，抱着肖羽的腰，闷闷地说：“玩的太

晚了，以后不会了。”

肖羽叹了口气，说道：“你再晚回来，我都醒着等你，所以以后不要到这里来了，这么长时间没住，一点人气都没

有。别怕吵醒我。你不回来，我不会睡。”

黑暗中看不到肖羽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婉转低沉。兰陵想起以前听说过，魔教教主也修韵律之功。或许，声

音真的有那么些魅惑人心的功效。

兰陵听着肖羽的心跳，感到透过衣服传来阵阵暖意，不由得，放松下来。他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眼皮也忍不住往下

掉。

兰陵抓着肖羽的袖子，迷迷糊糊说道：“肖羽，唱首歌吧。”

梦里，兰陵听到肖羽的声音，不太真切，又好像就在耳边。他唱道：“解相思，却不解美人怨，独是旧颜愁，渐伴

新人笑……”

这首歌，有些耳熟，远处，玲珑少年浅吟低唱，便是这首醉红颜。

第二日醒来，肖羽已经不在身边，兰陵突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这些日子的事情像一场梦，他总有种感觉，便

是醒来后，他还在他那个奢华的可以的楚君府。

其实兰陵不知道什么时候想起来过去的事情，只是一点点的，他就慢慢的忆起，曾经年少的几个孩子，毫不在意的

为非作歹。

于是慢慢地，他就从肖羽的故事里，找到了自己的影子。再然后，看到梨花，便想起原来院子中的梨树。

看到柳四，他就想起，曾经和那个人提溜着酒瓶说些自己不切实际的梦想。他总觉得，柳四变了很多，记忆中的柳

四，是那么冷漠的人。

每次想到这些，他都觉得，什么都变了。无论是柳四还是肖羽，他无数次怀疑，到底是现在他还在梦中未醒，还是

以前的记忆，全部是场梦。

兰陵起身，披了件衣服走出去。他看到肖羽捧着茶杯，和一个女子说着话，那个女子脸上带着笑容，完完全全的大

家闺秀。

肖羽身边围绕着半大的小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兰陵突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扎眼，一家三口，天伦之乐。他差

点就忘了，肖羽早就结婚了。

那个女子不经意间看到了兰陵，笑了笑，和肖羽说道：“你的小情人醒了。”肖羽转头，看着兰陵，很温柔地问道

：“想吃点什么？”

兰陵似乎在赌气，说道：“什么都不吃，不打扰你们聚会。我也不是肖羽的小情人，我不会和别人共享一个情人。

”

那个女人笑得很开心，冲着肖羽说道：“你的小情人生气了。”肖羽走过来，拍拍兰陵的头，说道：“她是我魔教

堂主的妻子，以前扮演过我的妻子的角色。”

兰陵狐疑地看着肖羽，怎么看都觉得他像个骗子。

肖羽很无辜，只能老老实实解释道：“她是真正的尚书千金，只是嫁给我前，已经和我教堂主私定终生而已。后来

我炸死，她便抱着孩子，假装跳了湖。”

肖羽解释的清楚，兰陵不得不承认，心里确实舒服了那么一点。于是他愉快的抱起院子中乱跑的兔子，告诉肖羽，

“这是大羽。”

肖羽心情也很好，他指着兔子，又指了指兰陵，说道：“我们才是一家三口。”

兰陵斜了他一眼，啥也没说，蹦跶着去吃早饭了。

12 记忆恢复

等兰陵愉快地蹦跶走了，肖羽才敛起笑容，严肃地看着眼前的女子，问道：“素素，你继续说情况怎么样了？”

那女子妩媚一笑，全然没了大家闺秀温文尔雅的样子，多了些狡黠，却让整张脸都散发出不同的光彩。

她看了看兰陵离去的方向，说道：“教主不必担心，虽然我教分会多处受到打击，但是那边白道联盟所受的打击必

然更大。”

肖羽点了点头，神色间，还是有些沉重。他不能让魔教在自己手中兴起，再从自己手中败落，这是他的自尊所不允

许的。

素素一直都是个聪明女子，她自小便与肖羽交好，她甚至是第一个知道肖羽双重身份的人。后来，他爱上了魔教堂

主，本来都决定要私奔，但那时候肖羽替她解了围。

所以，素素对肖羽的忠心，也是无人能比的。她知道肖羽付出了很多，也知道肖羽这么多年来的苦，因此看到肖羽

对兰陵，就更觉得难过。

肖羽知道她所想的，只笑着摇头，说道：“丫头，没关系的。兰陵终究是兰陵，他是个太懦弱的人，要负责任的事

情，他从来不会做。”

素素听肖羽这么说，有一瞬间的怔忡，呐呐问道：“那教主究竟喜欢他什么呢？”

肖羽眼光变得悠远，嘴角扬起一抹笑容，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也在想，可是没想通。他又懒，又没大的抱负，最

喜欢的是吃喝玩乐。而且他付不起责任，不敢付出感情，只想着保护自己，我到底喜欢他什么呢？”

这样的肖羽对素素来说，是陌生的。他大多数时候是豁达的，很少有这样的时候，带着淡淡的愁思和苦涩，说出心

里话。

素素突然间有点明白，爱上了就爱上了，到底没那么多为什么。兰陵和肖羽，早就在少年时代纠缠不清，手上的红

线，到现在，也早该乱成一团，找不到出处。

但尽管如此，素素还是尽职尽责提醒道：“那不像是失去记忆的人，他认识我，你要小心，太过纵容他或者是小看

他，都不该的。”

肖羽哈哈大笑，说道：“兰陵不会的，他不忍心陷我于困境。他优柔寡断到了极点，他怕别人的指责，所以他不敢

对任何人做出不利的事情，最多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

素素轻轻一笑，或许这正是大家都想保护他的原因吧，懦弱到了极致，便成了一种善良，善良到不忍心伤害任何人

，也不忍心伤害自己。

两人的谈话，到此结束。素素带着小儿子离开，小孩子依依呀呀，稚嫩地和肖羽说道：“爹爹再见。”

素素笑笑，带着孩子走了。年幼的孩子，并没有对自己两个爹爹的事情产生怀疑，和人也容易熟悉，可爱成一团。

兰陵吃完饭出来，就看见肖羽一个人站在树下，呈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兰陵走过去，拍了拍肖羽的肩膀，很奇怪地

问他，“你在看什么？”

肖羽笑眯眯地继续看，兰陵也看，许多勤劳的小黑鸽子在天空中奔波着。

兰陵感慨道：“啊，好自由的燕子啊。”肖羽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兰陵，然后说道：“我刚想和你说，你看满天

的鸽子密密麻麻像不像苍蝇。”

兰陵又抬头看了半天，淡定地看着肖羽，说道：“那依你好了，满天的苍蝇好自由啊！”肖羽噎了一下，觉得一阵

反胃。

那些鸽子是魔教用来传信的，养了许多，飞起来黑色密密麻麻一天，不得不让人想起爬满了苍蝇的蚊帐。

这个黑鸽子，是魔教的账房先生独特的兴趣。其实肖羽认为自己的品味比较正常，他还是喜欢一般意义上的白鸽子

。

魔教倒也不怕黑鸽子是信号的事被知道，因为从早期黑鸽子传密信发展到现在，早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重要的事情都是通过专门传信的人传的，鸽子这种生物已经不被信任了。偶尔有江湖白道想从中找出点魔教的蛛丝

马迹，射下一只鸽子来，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据说，当年韩清子被外派，花了三天写了一封言辞恳切，情感真挚的情书给付炎，然后放出去的黑鸽子一去不归。

而不久以后，那封信被作为魔教宣传淫词秽语的证据。韩清子莫名其妙的，成了污人闺耳，不知廉耻的采花贼。每

每说起这件事，韩清子悲愤异常。

偶尔明媚忧伤的肖羽带着傻孩子兰陵看了一早上天。到了中午的时候，肖羽揉揉脖子，觉得那些动不动就望着天顿

悟了的大侠十分不容易。

兰陵扯了扯肖羽的袖子，老大不高兴地问：“中午吃什么？”肖羽摸摸下巴，贼笑着问兰陵，“想不想吃顿好的？

”

兰陵眼中放光，点头如小鸡啄米。肖羽很愉快地点点头，拉着兰陵往院外走，兰陵想了想，又回身提溜上了大羽，

跟着肖羽出来了。

很快兰陵就知道肖羽说的吃好吃的的地方在哪里了，答案是，在付炎的房间。虽然韩清子比较无赖，但对付炎倒是

真好。

兰陵抱着兔子和付炎分享食物，肖羽笑着对脸色铁青的韩清子说道：“小清儿，去多做几个菜吧。”

韩清子拉着袖子，半真半假哭诉道：“人家本来想和炎炎一起过两人世界的，天杀的，你们破坏了我纯洁的梦想。

”

兰陵无语，肖羽也无语。桌子上的大灰兔子抖了抖耳朵，低下头去吃兰陵喂给它的芹菜。韩清子飘荡出屋，哀怨地

去做菜。

不得不说，魔教第一厨子韩清子饭做的不错。几个人酒足饭饱后，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喝茶，惬意的像是几只晒太

阳的猫。

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几人都感慨着人生美好的时候，不怎么美好的事情发生了。

白道大军已经到了离洛山境内不足百里地的地方。肖羽听了，沉吟半晌，低声叹气道：“哎，这种日子太折磨人了

。”

于是，该正经的时候到了。肖羽带着付炎和韩清子商量大计去了。孤单的兰陵少爷抱着兔子，突然明白了古代文人

为什么要时不时抒发一下壮志未酬的悲伤。

兰陵抱着兔子，慢慢溜达到自己的院子，准备好好睡一觉。

谁知一进屋，便看见屋内已经坐着一个人，那人白衣黑发，面如冠玉，可不是柳四。兰陵笑了笑，淡淡问道：“要

喝茶么。”

那句话问的，就好像他们从来未曾分开。柳四点了点头，看不出情绪。兰陵倒了茶，坐在了柳四旁边。

柳四不开口，兰陵也扇着扇子不开口。一炷香的时间过了，柳四才看着兰陵说道：“最近好么？”

兰陵笑眯眯地点头，说道：“肖羽不虐待战俘，我很好的，还长肉了。”说完，还睁大眼睛看着柳四，努力增加他

的话的可信度，就差没把衣服脱了，让柳四自己目测。

柳四轻轻笑了笑，有点苦涩，兰陵总不愿好好说话，也总讨厌做选择。

兰陵见柳四没有不信的意思，满意地笑着，像是突然想到柳四怎么在这里，兰陵惊奇道：“你怎么进来的？”

柳四轻蔑一笑，说道：“除了肖羽，整个魔教谁能拦我？”兰陵了然地点头，恍然道：“原来四儿你真的算个大侠

啊。”

柳四没和他开玩笑，直直盯着他，静静说道：“我从未想过当大侠，你跟我走，这些事情我们再不管。”

兰陵喝了口水，看着柳四，半真半假说道：“你带不走我的，肖羽不让。”柳四手指微微发抖，他突然不敢问，是

他不让你走，还是你自己不想走。

这些话，柳四不说，兰陵是谁？他一向善于察言观色，这时候自然知道柳四想问什么。其实这些事情，他不太明白

的。

兰陵考虑半晌，开口道：“可能我有点不想走。这件事情，本就是所谓的江湖白道不对，凭什么江湖白道围剿魔教

，便是正义。魔教杀了江湖白道，便是邪恶？”

柳四无心去管那些事情，他明显感觉到了兰陵感情上的偏向，他喜欢肖羽。或许，即使人生重来一次，兰陵爱上的

，依旧是肖羽。

兰陵又看了眼柳四，犹豫了会儿，终究还是开口道：“四儿，我想起来了，所有的所有。”柳四震惊，他看着兰陵

，那人依旧笑得淡然，并没有过于激烈的情绪。

兰陵仿佛陷入回忆，淡淡说道：“你说，峰回路转多少年，我才发觉，没变的是肖羽，变得是我。他依旧全心的爱

着，而我，从一开始便不曾信任。”

这天下，肖羽负了多少人，却惟独未负我兰陵。他利用了多少人，计划了我的死亡，然后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

兰陵抬头，目光清澈，缓缓说道：“这不是谁的错，这世界上谁都能负肖羽，我却不能。当年我说我宁愿不是楚君

，你们都听到了。可只有肖羽，他悄悄地，送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

当年年少，十五岁的兰陵笑着和他们说，我宁愿我不是楚君。我宁愿我只是一个懵懂无知的纨绔少爷，整天负责吃

喝玩乐，不用担当任何责任。

那个时候，柳四静静坐着，面无表情。子落笑着，嘲笑兰陵没有抱负。只有肖羽，笑着看兰陵，说我会尽我所能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