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江湖——公子德川

发扬本教，一直兢兢业业，洛山下的百姓安居乐业，最后却免不了灭亡的命运。

这些他当年不懂，现在也依旧不懂。他开始怀疑，师父留下的那些不杀老弱妇孺，不杀无辜百姓的门规，究竟是否

还值得遵守。

韩清子和付炎并不是会依附他人的人，也只是因为行事诡谲，而被白道所不齿，最后加入魔教。道高一丈，魔高一

尺，魔教创立之初，取名本是精益求精之意。

可时间一长，随着其势力的壮大，变成了白道认识心中的刺。

这些事情实在难以说清，肖羽不曾想要解释，就像当年他的师父没有解释一样。在魔教几乎覆灭后，他换了身份，

成了秦家少爷的老师。

这个人，可以说是让肖羽的很多观念发生了变化的一个人，他教会肖羽，什么叫隐忍，什么叫道义，什么叫自由和

不灭的坚持。

而在这之后很多年，肖羽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都是因为当年那个孱弱的老头教他的一切，让他慢慢地复兴魔教，

建立自己所谓的正义。

韩清子也好，付炎也好，他们都是亡命之徒，所以不会怕，这一仗输赢与否，他们并不在乎。可是肖羽却是在乎的

，复兴本教，是师傅的心愿。而护兰陵的周全，是自己的私情。

于公于私，他都只能赢不能输。

肖羽看着韩清子，笑着说道：“把生意全部移到暗处，总部没必要变，这里山势易守不宜攻。更何况，那些人自诩

名门正派，总不会杀我洛山百姓。”

韩清子笑着看肖羽，说道：“我现在突然相信，你有那种魅力，足够用来统领这么多人。当年付炎执意要跟你来，

那我便跟着他。如今，我们都跟着你，便是为了见证，什么叫江湖道义，你不该让我们失望。”

肖羽笑得开心，也很自信，他轻轻笑着，说道：“我会努力的，建立一个新的秩序，让所有人看清楚，魔教之尊，

所信奉的道义。”

那一天，是韩清子和肖羽最后一次深入的交谈。从那以后，肖羽再也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些话，仿佛那些过往，那些

坚持都被埋藏在了心理。

直到某一天，魔教终于被江湖白道所承认，直到某一天，肖羽已经变成了江湖上的神话，直到某一天，肖羽终于实

现了他的报复。

韩清子依旧记得，那年那天，肖羽轻轻地笑着，说起他所信奉的东西，说起他不能改变的坚持。

10 再见柳四

带着兰陵下了山，付炎才见那张原本笑意吟吟的脸上退却了笑容。他不善于安慰人，但此刻，却莫名想安慰他。

兰陵不知在发什么愣，付炎淡淡问道：“在想人？”兰陵也不避讳，轻轻笑道：“很久没有出来了，有种回到人世

的感觉。”

付炎他们从来不干涉肖羽的私事，对兰陵他们前情种种也不甚了解。这个时候，也不便问这些，只低低叹了口气。

洛山脚下，与别的城镇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这里看起来要更热闹些。兰陵突然就不懂了，什么是邪魔外道，什

么是名门正派，什么明君，什么是昏君？

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的，是不是就是名门正派，是不是就是明君？这些问题，柳四不曾说过，肖羽不曾说过，兰陵也

不曾想清楚过。

看周遭来来往往的人，或许不久后，待那些江湖人士打上来，这里便成了一篇荒芜。兰陵突然有些恐惧，而这种不

由而来的恐惧，却又让他觉得莫名的熟悉。

兰陵总想要抓住些什么，他开始怀念当年与柳四在小镇生活的时候。那时候只有阿花家的狗，隔壁阿婶的包子，也

只有四儿，他还不知道，原来他是大侠。

付炎并不知道兰陵在想些什么，他远没有兰陵博爱。付炎的人生中，只把人分为两种人，他在乎死活的，还有他不

在乎死活的。

他一直活的很随性，他追求和强者的一战，却并不在乎这中间牺牲的无辜的人。这是他残酷的一点，可是他又是个

多情的人，他能为他在乎的人牺牲自己的一切。

兰陵不了解付炎，但他觉到，这个人是个好人。即使付炎冷漠，可是在这样的表面下，他身上有种温和的气质，或

许，也正是这一点和柳四很像。

兰陵想了想，歪着头，好奇地问付炎：“你喜欢韩清子。”

这句话，说是问句，其实却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不得不说，在这种时候，兰陵格外的敏感，这种敏感，容易看透别

人，但是，也容易让自己受伤。

付炎听了，并不否认，只淡淡笑道：“喜欢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了，只知道这么多年，一直在一起，不得不在意了

。”

兰陵拉起付炎的手，不经意说道：“那其实你还是希望，能和他在一起吧。那我们不要打架，一直在一起吧。喝碗

孟婆汤，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天，兰陵说这些话的时候，兀自天真。可是那个时候，付炎心里真的有些什么被触动了。

一直到后来，当他经历了一些东西，也放弃了一些东西，而选择守着那个人的时候，蔡终于明白，在一起，原来是

那么幸福的一件事。

逛了许久后，付炎带着兰陵去吃饭。不大的饭馆，但收拾的很干净，老板看起来很老实。

兰陵这么些日子来，第一次过这种接近于正常人的生活。因此他很兴奋，于是他赖上那个鼻子很大的伙计。

也就是这个时候，付炎终于醒悟了，原来兰陵不是传说中的小绵羊，而是恶魔啊恶魔。只见他拉着那个伙计，指着

面前的芹菜问道：“这个菜叫什么？”

伙计可怜巴巴回答：“芹菜。”

兰陵吃了一口，继续眨巴眼睛，说道：“它是芹菜呢？为什么它比我平时吃的好吃？”

伙计哽咽道：“不好吃，我们这里也不会是全镇第一的饭馆了。”

兰陵还是觉得很奥妙，为什么同样的芹菜，每个人都能做出不同的味道呢？但这个芹菜是他吃过最好吃的芹菜，于

是他不死心继续问道：“这个菜没点什么别名了？”

伙计哭丧着脸，说道：“公子，您能不能放开我，就一个芹菜，能吃就行，要那么好听的名字干嘛？”

兰陵恍然大悟，转头冲着付炎说道：“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魔教会起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现在终于懂了，

魔教，有邪魔外道就行，要那么独特的名字干嘛？”

付炎目瞪口呆，原来还可以这么解释，其实他一直没说，对于魔教的名字，他也很好奇。作为天下第一的魔教，还

有什么名字，比魔教更具有威慑力么？

兰陵想着想着，又回到芹菜的问题，他津津有味地吃着饭，喃喃道：“这里芹菜好好吃，比家里的好吃，肖羽炒个

菜也花俏的很，好好的芹菜非要叫‘一剪春末’，影响胃口啊。”

付炎听了，居然笑了笑，解释道：“肖羽那的菜是韩清子做的，他身上总有那么些穷酸气，最大的兴趣是做菜和给

菜起名字。”

兰陵大惊失色，怎么都没办法把纤尘不染白衣飘飘的韩清子和厨房联系起来。

就在兰陵纠结于芹菜的问题时，付炎感到阵阵杀气，那种气势太过强大，让他毛孔都开始收缩。那种压迫感，绝对

不是一般的高手能给他的。

付炎是魔教第二高手，就是当时的肖羽，胜他也并不容易。付炎浅呷口茶，暗暗观察大厅，这里出没的江湖人士并

不少，但这样的高手，他必然是能看出来的。

但是待他看了一圈后，却惊奇的发现，他看不出来。

饭厅里的人很多，声音很嘈杂。他观察之下，几乎有一半的桌子上都是江湖人士。这些人中，大部分是独自一人，

都静悄悄喝着酒。

而另一部分人，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看不出端倪。

付炎很少会感到这么棘手，现在那个人离他这么近，要想杀他，只要用暗器，便可一击毙命。他自己惯常用暗器，

总躲在暗处，如今处在如此被动的地位，难免感到心慌。

兰陵似乎并没有发现付炎的异常，一个菜一个菜吃过来，再一个个评点过来。等他发觉付炎已经很久没答话的时候

，菜已经快凉了。

付炎向兰陵使了个眼色，他不能让兰陵涉险，而且在这种地方。兰陵不在意的笑笑，也不知道他明白付炎的意思了

么。

而事实上，他显然没明白，因为他又一次低下头去吃饭了。

付炎无语，但这个时候他除了也埋头吃饭，好像真没别的办法。

茶足饭饱后，兰陵拍拍肚子，才开口道：“付炎，能不能帮我买刚刚路上看到的那个大伯卖的那个小兔子？”

付炎犹豫了一会，定定地看着兰陵，说道：“你必须等我。”

兰陵点点头，表明自己是乖孩子，很乖很乖的那种。付炎这个时候，没来由的觉得兰陵肯定已经知道了什么，他要

支走他。

付炎犹豫片刻，还是转身走了。兰陵大概就是那种人，只要他点着头说没问题，就会让人觉得真的没问题的那种人

。

等人走了以后，兰陵并没有动，低下头去继续啃芹菜。

啃着啃着，兰陵前面突然罩上阴影。兰陵还是没抬头，继续啃芹菜。眼前的人并没有离开，只拿过来一个盘子，里

面摆着的……还是芹菜。

兰陵撅了撅嘴巴，不吃了，看着那只修长的爪子，轻轻笑了笑。

对面的人坐了下来，声音低低地，说道：“还好么？”

兰陵抬起头，看着那张朴实无华的脸，笑得有些勉强，说道：“你怎么变得这么丑呢？原来那么好看的。”

那人轻轻笑了，那样一张平淡无奇到扔到人群中立刻就消失不见的脸，却突然产生了不同的光华。

兰陵看了对面的人许久，终于摇了摇头，说道：“四儿，我不能跟你回去。肖羽不是坏人，付炎和韩清子也不是，

我不能看着他们死于所谓白道剑下。”

对面的人，正是许久不见的柳四。

那几乎是一种感觉，一进这家店，他便看都了坐在角落中的柳四。

柳四不曾给兰陵任何暗示，可是他就是知道，那是柳四。即使他带着大得要命的帽子，即使他换了一张平淡无奇的

脸。

柳四生气了，虽然他再也没说话，但是兰陵就是觉得他生气了。从某种程度上，兰陵的感觉十分准确，他能敏感的

察觉到一个人情绪的变化。

这个时候，要让兰陵问柳四，你为什么生气，兰陵是问不出来的。柳四生气了，他能想得到，柳四那么傲气的人，

肯定会觉得被背叛了。

柳四看着兰陵，最终还是淡淡说道：“好好照顾自己，下一次再见，你便能看到我的脸。”

说罢，柳四转身，走得洒脱无比。

恍然间，兰陵觉得，柳四那个背影很决绝，决绝的让他心痛。那一瞬间，他就想追上去，说柳四我们走吧，不要白

道黑道，只要在一起就好。

他忘了说，这里的芹菜很好吃，可是还是记得你炒的，不怎么好吃的芹菜。

可是兰陵最终还是坐了下来，目送柳四离开，然后默默地吃凉掉的芹菜。他想，他是牵挂肖羽的，牵挂付炎，牵挂

魔教。

柳四做不到抛开一切离开，他也做不到。从过去到将来，不管换了几个身份，他永远做不到只为自己而活。

但是无论是什么时候，不管是抱着遗憾而死，还是付出的一切都没有得到回报。兰陵，他都不曾后悔过，认识肖羽

，认识柳四，甚至认识子落……

记忆仿佛是一张白布，慢慢地被添上色彩，慢慢变得清晰，慢慢能够联系成一幅画。兰陵终究还是兰陵，无法成为

其他人。

11 灰兔大羽

付炎回来的时候，果然看见兰陵还坐在那里扒拉着盘子里的芹菜。他面无表情地提溜这兔子来到兰陵面前，把那个

眼睛转的飞快的兔子递给兰陵。

兰陵笑眯眯抬起头，摸摸兔子耳朵，笑着说道：“谢谢，但是兔子的耳朵不要提哦，它会觉得疼，要好好抱着它，

爱护小动物是美德。”

说完后，兰陵愉快地冲着小二喊道：“小二，再来一盘芹菜。”然后他拿筷子夹着芹菜喂兔子，小兔子抖抖耳朵，

嘴巴慢慢抖动着，咀嚼着嘴里的东西。

兰陵作沉思状，然后很困惑地问付炎，“你说，我叫它小羽好不好？”付炎面部有些抽筋，但还是淡然地说：“这

样会和肖羽弄不清楚。”

这件事情，兰陵也觉得不太好办，于是他笑眯眯地说：“那就叫大羽吧，正好和肖羽配一对。”付炎觉得已经没法

那么淡定了，于是说道：“这不是我说的。”

兰陵点点头，说：“我知道啊，但是你同意的么。”付炎说道：“我没同意。”兰陵皱眉，“你刚刚明明同意了，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肖羽是你说的。”

付炎望天，他真的没同意。

等兰陵和兔子都吃饱了，付炎领着一人一兔出来，兰陵似乎打定主意不提刚刚支走他的事情。

犹豫半晌，付炎开口道：“我不知道你刚刚见了什么人，我也不会管。但是你要知道，你在洛山做的所有事情，肖

羽都是知道的。他不管你，不是说他不伤心，而是他太在意你。”

兰陵笑得很厉害，前仰后合，他说道：“想不到付炎你这么有情有义，我这么天真善良的人，自然是不会做出对肖

羽有害的事情。”

兰陵没有保证什么，付炎沉默了。他突然觉得肖羽才是真的悲哀，爱一个人爱到了极致，那个人却一直不信。

那天，兰陵玩的很开心，甚至付炎，也跟着玩的很开心。他们逛了庙会，看了杂耍，还做了好几个糖人。

那些个民间艺人，总有些手艺是不外传的，就像某个门派的武功。有个做面人的艺人，是洛山脚下有名的人，很多

人慕名而来，只为了要他捏个面人。

兰陵在一旁看了许久，走上前去，说道：“你给我捏个面人，要黄色衣服的。”那人看了兰陵一会儿，低下头去再

没抬头。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栩栩如生的面人出现在兰陵面前。那个人眉眼间都带着笑容，看起来总是有些情谊。付炎看了

看，点头道：“很像。”

兰陵来了兴致，要求再捏一个付炎的。那人照例捏出一个人来，白衣黑发，确实像是付炎。待兰陵把小人放在付炎

手上，他兴致勃勃拿了纸笔，不一会儿画出三幅画来，递给那人。

最后，他们抱着五个小人一起回去。兰陵把付炎和韩清子的两个小人用红线连在一起，说这样就不分开了。

付炎默默接了过去，也没问兰陵，除了做了肖羽的面人，他还做了谁的。说实话，他有些知道，最后兰陵的小人，

红线是连在谁身上的。

两人玩够了，天都快黑了，只能再吃顿饭，然后上山。兰陵笑着抱着很多东西和那只灰色的兔子，很开心的样子。

付炎难得过这样的生活，他自小就没过过寻常人家的孩子的生活，大了以后，更是没这样的闲情逸致。

今天陪着兰陵，他难得的，居然也觉得有那么点幸福。那些吹糖人的，捏面人的，还有做手工的艺人，每天过着这

样的生活，究竟为了什么呢？

兰陵照旧要了芹菜，不但自己吃，也没忘了喂兔子。吃完饭后，他看着付炎，脸上的笑淡淡的，说道：“你说，他

们这么幸福，怎么有人能忍心告诉他们，很快这里就不再这么安静了。”